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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茧园曲散-第22部分

小说: 茧园曲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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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给我的明明是云南烟土,哪是印度来的?”陆进财急道。

    掌柜的眼一板,欺他生客,怒道:“不错,本来我是想给你些土货,但我刚拿了两泡洋烟准备给人送去,却被你抢着拿去了,刚才你自己不是还说和张大公子的一样吗?难道你自己抢了洋烟还要我算土货的价吗?”

    陆进财心知自己挨宰,可自己人生地不熟,也不敢过份顶撞,只得低声下气地央求道:“大爷,我不是这个意思,你那洋烟自然是好货,是我自己嘴笨尝不出来。我只是一时手头不便,想求大爷──”

    掌柜听了,脸更是铁青,旁边两个伙计见这情形便捋起袖管,把个陆进财吓得脸色苍白,忙说道:“这洋烟我马上照付,只是想求大爷把那四个人的价钱宽限两日,每人一两,我一定照付。”

    掌柜脸色这才缓和些,点起管水烟,慢吞吞地说道:“生意人,和气生财,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既然说优惠就只能收你五两。我看你也是个老实人,不象没钱摆花架子的,这样吧,那三两你高兴什么时候付就什么时候付,不过你得立个字据,也免得让人笑话你是空口说白话,别人也不会以为我是好欺骗的。”

    陆进财心下想想,三两银子虽然心疼,但有那四人下落,又何愁榨不出三十两、三百两呢?当即点头同意:“好,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拿纸笔来。”

    掌柜笑笑,伸手自柜台里取出纸笔,道:“这倒早准备下了。”

    陆进财拿起纸笔,一看,那纸是已印好的,除了名字和数字空着,别的俱已齐备──

    借契

    兹向万宝茶楼借得纹银两,双方议定利息二分,一月后归还。

    立契人

    同治十三年月日

    陆进财见要付利息,又有些急,但一见两伙计怒目相向,忙又低下头去,暗想也不差这二分利,只要找到那四人,谁还在乎这几两银子,便欣欣然填上,转身就走。

    “等等,劳烦你再摁个手印,不然我怎知你这名字是真是假。”掌柜叫住他道。

    陆进财想想也有道理,就轻飘飘地摁下了手印,掌柜这才放他离去。

    陆进财离了茶楼,立刻便去打听那四个少年的行踪。

    此诸四少在昆山谁人不知,不到一个时辰,立刻知姓吴的昨日已被官兵抓走,那姓张姓周姓祝的家住何处也被他一一摸清,略一思索他便来到昆山县衙,击起鸣冤鼓,只想马上就能讨回宝囡,还可榨得一笔钱财。

    这陆进财自恃听过几回书,知那大鼓一敲便灵,县太爷必定不敢怠慢,岂料这东西怎是轻易敲得的,里面县太爷固然著齐行头正襟危坐,外面的衙役却如临大敌,马上将他扭送堂前。

    “威──武──”两边衙役一阵虎喝,陆进财哪见过这阵仗,双腿便有些发软,亏得两个衙役架着才算把他掷到堂前,头还没抬,却听得一声断喝:“嘟!何方刁民,擅击堂鼓?”

    陆进财一哆嗦,口齿便有些含糊:“小的是大鸟爷的儿子,叫……叫陆俊。”

    众衙役忍不住偷笑,傅寒眼一凛,这才又有人喝道:“混帐东西,公堂之上竟敢胡说八道。掌嘴!”

    立即有衙役上前噼噼啪啪扇了几十巴掌,傅寒再问:“何方刁民,为何告上本县大堂?”

    陆进财吃这一顿巴掌反而清醒许多,再不敢胡乱开口,边想边说道:“小的是大老爷的子民,姓陆名进财,告张吴祝李四人诱拐未婚妻子。”

    师爷见机,忙跑下堂去:“还不快把状纸和礼单呈上去,难道等大人要不成?”

    陆进财愣愣,他哪里有状纸,礼单就更别提了,他脑筋一转,忙掏出身上仅剩下的一小块碎银,递给了师爷。

    师爷见只这一点点,想笑不敢笑,欲怒又怒不出,只把口眼鼻往一处挤,神情尴尬地望傅寒一眼,傅寒却背着脸,他只得捧着那块碎银走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放在公案上,就象捧着的是座银山,生怕会震翻大印一样。

    傅寒回过头来,没见到别的,倒见到一小块银子,立刻板下脸来,大喝一声:“混帐,竟敢贿赂本官。来人啊,先给我杖责二十,押入牢中,隔日再审。”

    “威──武──”衙役又一阵吆喝,立刻有人上前拖起他直扔到狱中。

    此时方始日出三竿,陆进财已饿了一夜,一早忙着过烟瘾,接着又一门心思打听四人下落,然后不假思索地撞入这八字衙门中来,又打又骂,直吓得魂魄离了七窍,愣愣地呆在狱中一整天,才慢慢缓过神来,到傍晚时分,才想到一天一夜水米未进,顿觉饥渴难忍,偏生烟瘾又犯了,这一整夜直熬得他浑身疲软,瘫倒在地。

    第二天一早,陆进财再也抵受不住,半晕半睡地躺了下去,正在梦中驾起筋斗云,心欲大过其瘾时,却被一巴掌打落尘埃:“混蛋,大老爷查狱竟敢猥颜冒犯。”

    陆进财昨日早被大老爷吓破了胆,迷迷糊糊听到,立即翻身磕头,却是面向墙壁猛撞一下,只“哎呀”一声,便晕了过去。

    “这不经事的东西,泼醒他。”傅寒皱起眉头,有些厌了。

    师爷往外取来一瓢凉水,迎头浇下,陆进财才悠悠醒来,见到大老爷,又待爬起磕头,却已头晕目眩手疲脚软。

    “免了,你且躺着,我有话要问。”傅寒淡淡地说道。

    师爷忙去取来只凳子,因狱中阴湿,凳面都生了霉,他慌忙以袖擦拭干净,递在傅寒身侧。

    傅寒也不讲究,随便坐下,让师爷离去后,才问道:“我看你也非刁顽之徒,为何昨日让你递状陈述,你却装疯弄傻,反而戏耍本官?”

    陆进财见他面色和蔼,才大着胆子挣扎着抬起头来,倚壁而诉:“大老爷,小的实在是没有带礼单,因为事情来得突然没来得及写状纸,这才冒犯大人威严,求大老爷恕罪。”

    傅寒微微点头,面露微笑:“我也觉得事出蹊跷,否则早已一顿棍棒撵出堂去,只是想你必有天大的委曲不能公告天下,才故意将你痛责羁押在狱,好让你有机会细述冤屈,你该不会怀恨本官吧?”

    陆进财听此一说,早已感动得热泪盈眶,忽然间头不晕了、力也有了,翻身跪伏:“求大老爷为小民作主。”

    傅寒示意他接着说下去,陆进财急忙说道:“我要告的是昆山城里的四大恶少,他们的罪行大人知道得一定比小民多……”

    傅寒心一凛,何时在他治下出了四大恶少?陆进财继续说道:“那四个人一个叫吴沛玉,一个叫张天成,还有两个是祝少山和周定军。”

    傅寒脸色微微一变,不觉问道:“他们所犯何罪?”

    陆进财眉毛一扬,大声说道:“前日午后,那四人在天君陵强行抢走我妻,我妻祖母处现在还有从他身上扯下的钱袋为证。”

    傅寒忙起身将他扶到凳上,神态严肃地说:“你在这上面坐着,这罪名的确不轻,那银袋究竟是何人之物?”

    陆进财也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在凳上坐住了,直说道:“我也不知是从谁身上扯下,但袋子上用金线绣着‘皓君’两个字,大人只要把他们抓来,保管还没动刑就个个抢着招了。”

    傅寒岂要人教他办案,若换在别的时候,只怕早已发作,可是这里却牵涉着另一桩人命关天的案子,他也不愿轻举妄动,只忍着性子转过身去,吩咐道:“你把整件事都细细说来,一点也不许遗漏。”

    陆进财便将一切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这回他却不敢添油加醋,从李氏借米、庙中抢钱到上堂击鼓,就连万宝茶楼挨宰写借据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明白。

    傅寒表面听着,脑子里却已转了几个弯,他与吴家交情深厚,更因吴家本属皇亲,只是一时不得志,他也知押解进京的并非真的吴沛玉,可他却为日后留条后路故意装作没看出来,而沛玉表字正是皓君,另外三人虽没见过,那张天成的恶名却是尽人皆知的。而吴府前日被抄,呈文中吴沛玉已被一同押解进京,若此事张扬出去,非但沛玉性命不保,就连地方上的一干官员都会丢了顶戴花翎,他更将首当其冲,如今即便抓了沛玉,只怕他也难逃失察、渎职罪名。左右为难中,他只得用了个“拖”字,是以一等陆进财说完,他便说道:“你所说的这些可非同一般,我这就让人为你写份诉状,定不会让你受屈。”

    陆进财感激得浑身发颤,滚下长凳伏地高呼:“青天大老爷,清官哪!”

    傅寒离开牢房,便见到在外等他的师爷,师爷忙问:“怎么样,真是那吴──”

    傅寒一摆手,止住他,待回到书房,见左右没人才说道:“难办哪,象他这样的无赖,为了钱怕是连老娘都能卖,还有什么做不出的?这次他就是为了拿不到卖老婆的钱,一怒之下才告上公堂的。”

    师爷成竹在胸:“这好办,他爱财给他财爱女人给他女人,只要先把他套住,不愁他不听话。”

    傅寒知他全都听了去,便问道:“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师爷奸诈地一笑:“好不好不知道,办法倒是有一个,昨日饿他一天,又冻他一夜,看那烟瘾发作的样子──现在给他一管烟枪,他连自己都会卖了。”

    傅寒刚才边听边想,并没在意陆进财所说的,师爷这句话倒提醒了他,他想了想,便说道:“你去看看可有破绽,他既做了烟鬼,就不愁没有治他的办法。”

    师爷答应着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中却拿着一张纸。

    傅寒接过,见是陆进财提过的借据:

    借契

    兹向万宝茶楼借得纹银三两,双方议定利息二分,一月后归还。

    立契人陆进财

    同治十三年正月初九日

    傅寒眉头一皱:“怎么?叶家竟也做起这非法取利的勾当?”

    师爷笑笑:“这还算好的,别家还有三分利的,更有那开赌设局的,甚至以日计息。”

    “你倒知道得清楚,却知情不报,日日生息,那还了得?只说这三两,一月倒要生多少利息,谁还敢赌?”傅寒吃惊道。

    师爷一笑:“大老爷英明,天底下总有不怕死的,你看,这不是一个?”

    傅寒大惊:“那你还不把叶大公子给我请来?”

    师爷摆手,阴险地说道:“那放出来的都是欠帐,利钱倒是按月收的,不过,我看那姓陆的恐怕该是日日生利的,他又挑着那好的,哪天不用三二两,一个月后,就算他把自己卖了也赔不起。”

    傅寒这才明白师爷要用偷梁换柱的办法对付陆进财,心中虽觉过于阴毒,但为求自保,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立即让师爷去办。

    师爷这便去钓那陆进财,先把他挪到柴房,供给锦衣华服、美酒佳肴,都说是大老爷的赏赐,待此案破了,还有重赏。

    可眼下最急人的却是熬了一整夜的大烟瘾,师爷明知他哈欠连天发着瘾,却只当不知道,陆进财起初还勉强忍住,以酒菜打发,待酒干菜尽,他便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朝师爷跪下。

    “哎呀,你可是大老爷的贵客,怎能向人行这等大礼?”师爷装出付不敢经受的样子。

    “大爷,求你再向大老爷说一声,就说我再也忍不住了,求你给我弄一点烟膏子来吧。”陆进财涎着脸皮央告。

    师爷皱起眉头:“这可不行,大老爷最恨手下人吃烟,前两日还有一个官爷为了吃烟的事遭了顿板子呢,你又是贵客,他怎能厚此薄彼呢?”

    “我再也忍不住了,求求你救救我吧。”陆进财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哀告。

    师爷为难道:“你是贵客,按理我不该──”说着,他顿了顿。

    陆进财一听有门,又怕这门再关上,忙道:“大爷就当行行好事,救救我吧,再这样下去,我只怕马上就会死了。”

    “你可不能死,大老爷如此器重你,你一死,我也活不成。”师爷象是害怕道。

    “可我真的快要死了。”陆进财直难过得浑身筋骨酸疼,抱着师爷的脚央求。

    师爷犹豫一阵,无奈说道:“可是你让我到哪儿去找那玩意儿?”

    “万宝茶楼里就多的是,一两银子一个泡,我昨天还在那儿抽过。”陆进财忙说道。

    “一两?”师爷吃了一惊,“我一个月才几两银子进帐,哪买得起那个?”

    “求求你行行好吧,那儿可以欠的,不出几天我就能全还上。”陆进财道。

    师爷仍然迟疑了一阵,到底还是禁不住他的苦苦哀求,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他又拿回来一张纸,说是掌柜的非要立下字据才肯给货。陆进财毫不犹豫地签了二两银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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