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园曲散-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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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茶叶我是专门送给你的,你须向我保证,不能给任何人。我知道你与芸弟交好,可是你也不能给他。”叶蔷抓住他手,认真地说道,“芸弟茶艺本来就好,若是再得了这些好茶,只怕今年又会是他夺魁,你一定得答应我。”
沛玉想了想,勉强答应:“好吧,我照你说的做就是了。”
叶蔷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告辞离去。
叶蔷刚走,银环的眼泪就止不住扑扑的直往下掉,她埋怨道:“公子,你忽然一声不响地出了园子,可知奴婢心里有多担心?”
沛玉不在意地笑笑:“对不起,我一时忍不住,和芸弟出去转了转。”
“茧园这么大,公子哪儿不能去,非要到外面闯?为了上次你和三少爷呕气,老千岁就差点儿没打死我,才好了没几天,你就忍不住又要出去,你存心要我急死才肯安心?”银环责备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不声不响地出去,即使我不被打死,吓也要被你吓死了。”
沛玉歉疚地作了一揖:“姐姐恕罪,小生这厢有礼了。园里人多,有话还请姐姐回去再说,免得让人笑话。”
银环白了他一眼,到底还是自忖身份卑微,忍住没有再说。
第三天,也就是清明,按往年惯例,叶府全家早早登船赶去了苏州上方山,举行一年一度的祭祖之礼。叶家本有三条用于行商的大船,这次又租了两条,再加上数条小快船,前前后后共有十余条,倒也声势浩荡惹人注目。
当晚在苏州宿夜,沛玉本想与叶芸秉烛夜话,不料叶蔷却来喊他去了城里,他只得随了去,到天亮方始回来,直到午时才到得上方山。
叶氏祖坟座于山半腰向阳的一块坡地上,大大小小数十座坟墓形态各异,有高坟大院,也有牌坊亭阁,还有一些不起眼的小坟。祭扫仪式分外隆重,每座坟头都燃点香烛焚烧纸绽,老千岁辈份高,只拣几座辈份更高的祭了,先回到船上。沛玉因为不是叶家后人,不必拜祭,便留在船上,但叶蔷这一辈上的兄弟姐妹却是苦不堪言,凡茧园这一脉往上的先祖都得一一拜祭过来,纵有下人扶着,还是累得够呛,回船时都累得快趴下了。
叶芸与沛玉同船,沛玉见他疲惫,心疼地上前扶住了他:“你累不累?”
沛玉和叶芸呆的是雇来的画舫,船上只他兄弟,叶芸示意宝云和银环退下去后,立刻往床上一躺,抱怨道:“累死我了,你倒好,连去扶我一把也不肯,现在好了,我腰都断了。”
沛玉笑笑:“那你好好躺着,我替你捶捶背。”
叶芸急忙坐起,拒绝道:“不用,我还撑得住。”
沛玉上前就要给他捶背,他急急推开沛玉,用话岔了开去:“其实这清明扫墓真该摒弃了,宋朝高菊卿就曾有诗云: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如纷然,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沛玉不等他说完就接道:“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叶芸白他一眼,改用昆山话说道:“就嫩顶顶有本事,啥葛才晓得,搿嫩上趟哪能勿晓得有百花生日?”
沛玉讪讪一笑,并不答他。叶芸这才继续以官话说道:“其实我也在想,众人清明祭扫的样子虽然十分哀切,只不过冢中枯骨却无知无觉,不会享受,倒不如自己先来个一醉解千愁,你看对不对?”
沛玉急忙摇头:“不好,给老千岁知道,会骂死你的。”
“好吧好吧,听你的,那我们只喝一点点,好不好?”叶芸妥协道。
沛玉点点头:“可船上没酒啊,要不,我去老千岁那边讨些酒来解解乏?”
叶芸立即赞同:“好啊,去玩玩也不错。”
沛玉反对道:“你不觉得累,还要去玩?我还是给你捶捶背吧。”
叶芸见他坚持要替他捶背,赶紧溜出舱外,口中只道:“我去叫船。”
沛玉真有点想不通了,瞧他如此疲惫,却还不肯好好休息,耳听得银环在船头问:“三少爷有事需要奴婢做吗?”
叶芸看看跟着出来的沛玉,道:“我要和玉公子去老千岁船上,你和宝云留在船上。”
银环忙道:“少爷,船走得很快,怕不妥吧?”
叶芸说道:“不要紧,你只管去叫。”
“可是,万一……”银环犹豫道。
“不要罗嗉,快去。”叶芸板下脸道。
银环只得遵命去喊穿梭于大船间的快船,立刻便有一条靠上了画舫,船上的是叶伦,他讨好地问:“玉公子和三少爷有什么吩咐?”
沛玉淡然道:“我和芸公子要去老千岁那边。”
叶伦谄媚道:“公子现在去正好呢,大少爷和二少爷已经先去了,这会儿大家正陪着老千岁乐呢。”
叶芸不屑地扭过头去,沛玉说道:“伦大管事,你把船靠稳,我们这就下来。”
“是。”叶伦忙指挥快船牢牢地靠上画舫,反复检查妥当才向沛玉道:“公子请过来吧。”
沛玉想也不想就从画舫稳稳跳上快船,转身招呼叶芸:“芸弟,该你了。”
叶芸却有些胆怯,迟疑道:“玉哥哥,你去吧,我又不想去了。”
沛玉不满道:“刚才还是你要去的呢,要不我也不去了。”
“我真的不想去,你去吧。”叶芸道。
沛玉气恼地白了他一眼,攀住画舫便要回头:“你真是的,尽会找麻烦。”
叶芸见沛玉回头,赶紧摇头:“不,我……”
“一起去才有趣,你不去我也不去。”沛玉脸露喜色。
叶芸无奈,向前挪了一小步,却心虚直跳:“我真的不行。”
“跳吧,我在这儿呢,不要紧的,你看我,不是很好吗?”沛玉催促道。
叶芸咬了咬牙,闭上眼,猛地一跃。
其实,快船的船头比画舫不过低了二三尺,本该不会有意外,只是船在行中难免有些颠簸,所以叶芸会害怕,他再这么闭上眼盲目行事,未免失了方向,整个身体都失去平衡,竟然向横里摔去。
沛玉吓了一跳,本能地伸出手去,迎面抱住了他。叶芸吓得脸色煞白,扑在沛玉怀里不敢动弹:“吓死我了,都是你不好。”
“别怕别怕。”沛玉拍拍他后背,安慰道。
银环见状,在后抿嘴偷笑。叶芸略为定定神,见自己正被沛玉紧紧搂在怀中,一张脸立刻涨得通红,他忙推开沛玉,掩饰地说道:“真吓坏我了。”
沛玉心中竟没来由地一阵惊悸,满目诧异地看着他,愣了半响才说道:“伦大管事,开船吧。”
“是。”叶伦答应着,让人解开缆绳,向老千岁坐的大船行去。
快船长不过两丈,宽才及六尺,船体虽小,却有一支橹四支桨,极是灵活快捷,转眼就到了大船边。
老千岁的船是叶家最大的一条船,比沛玉坐的画舫要大好几倍,船上备有专门用于上下的梯子。两船帮靠稳当,沛玉和叶芸拾梯而上,立刻听到叶莲兴奋地大叫:“这下好了,玉哥哥和芸弟弟来了。”
凤姐忽然插话道:“莲哥儿说错话了。”
叶莲不服气地说道:“怎么我才开口就说错了?”
众人纷纷向凤姐投去疑惑的目光,凤姐解释道:“玉哥儿初进茧园时大家都以为他比莲哥儿长些,但是无心大师那天排八字,老千岁便说过玉哥儿的八字恰巧和芸哥儿的一模一样,大家说莲哥儿今天有没有说错?”
沛玉和叶芸不禁对望一眼,他俩虽然就要结拜,却还是第一次听说两人连八字都相同,不免吃了一惊。叶莲闻言却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好啊好啊,那便是说玉哥哥本是和芸弟弟一般大了,往日总是称他为哥哥,现在总算可以翻翻本了。玉弟弟,愚兄这厢有礼了。”
叶莲最后那句已是拖着唱腔了,分外引人注目。沛玉勉强揖了一礼,道:“长幼有序,以前委屈了莲哥哥,真是该死。见过莲哥哥,多有得罪,还望莫怪。”转而又对叶芸,“见过芸──”
老千岁笑着阻止:“算了,你们哥两个也难分大小,就别再忙了。莲儿,倒是你既做了哥哥,就得拿出个哥哥的样子来,别让玉儿反把你这当哥哥的给比下去。”
“是,我一定会做好这个哥哥。”叶莲毫不迟疑地答道。
“老千岁,这可是件大事,值得好好庆贺一番。”凤姐趁势说道。
老千岁皱皱眉头:“今日清明,大家都累了,也别找什么乐子哄我老太婆了,你们随便聊聊,再在这儿用点晚饭,早点回去吧。”
叶莲看看老千岁的表情,想想说道:“既然如此,就让玉弟弟和芸弟弟合演一曲好不好?”
老千岁缓缓地点头:“让人把许氏兄弟叫来。”
凤姐赶紧悄悄提醒道:“老千岁,没让他们来。”
叶芸看看沛玉,摇了摇头:“不必他们了,就请玉哥哥吹笛,我来唱一段。请老千岁点曲。”
老千岁想了想,说道:“那就唱一段《寻梦》吧。”
《寻梦》是《牡丹亭》里的一出,叶芸应声“是”,遂清了清嗓子,在沛玉笛声伴奏下,优婉地唱了起来:
'夜游宫'腻脸朝云罢盥,倒犀簪斜插双鬟。侍香闺早起,睡意阑珊,衣桁前,妆阁畔,画屏间……
这一折词曲柔婉,叶芸一人独唱旦贴两角,依旧轻松自如、游刃有余,倒是沛玉累得直喘粗气。叶芸看他汗流颊背的样子,心疼地倒了杯茶给他:“让你受累了。”
“谢谢,我不累。”沛玉接过杯子说道。
“玉儿,你过来。”老千岁怜爱地说道。
沛玉向前迈进两步,恭敬地问:“老千岁有何吩咐?”
老千岁满意地微笑点头:“你初入园时我也没给你什么,这样吧,这里有四颗铁木佛珠,是我刚得的,就算是给你的见面礼吧。”
沛玉迟疑一下,赶紧推托:“玉儿万不敢受老千岁如此宠爱。”
“哎,给你就拿好吧。”老千岁道。
“是。”沛玉答应着跪下磕了个响头,接过宝囡捧的漆盒,打开细看。铁木佛珠每颗只有鸽蛋大小,却分别隐藏着龙、凤、麒、鹤四形,吴家兴盛时,他曾随父亲在苏州知府郑衡家见过,确实是件难得的宝贝。这份赏赐份量未免太重了些,他再磕头道:“多谢老千岁。”
叶蔷不由在老千岁耳边嘀咕了几句,老千岁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既然拿来了就随我怎样处置,他的事我自有安排,最多请恭亲王调停一下就行了。”
老千岁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你们继续玩吧,我累了,进去休息了。”
众人立即围过来争看,沛玉也不吝啬,拿出来让大家细细把玩,一直到用过晚饭,各船皆已抛锚夜泊,才各自回船。
沛玉和叶芸回到画舫,叶芸脸上立即不自然起来。
“怎么了,你不高兴?”沛玉关心地问道。
叶芸摇摇头:“没什么。天色已黑,玉哥哥也该安寝了,可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靠店,哥哥准备去哪儿?”
沛玉想想问道:“芸弟莫不是怪我昨晚随蔷哥哥上岸,没有在船上陪你?”
叶芸摇摇头:“蔷哥哥与你出去有事,况且去的又是叶家的地方,帮叶家做事,我又怎么会怪你。只是我向来习惯独眠,这船又没有第二张床,不知哥哥如何打算?”
银环在旁不由偷偷笑了,这的确是件麻烦事,昨晚船泊闹市,她还可去求大少爷带玉公子上岸,今日停宿荒野,又让沛玉往何处去?
“芸弟以为如何?”沛玉不解地问。
叶芸默不作声,只拿眼偷瞧银环,银环却只作不知地拿起茶壶往外走。叶芸急了,忍不住喊道:“银环,你知道二少爷今天住哪条船?”
银环无奈,只得站住说道:“玉公子,你就别问了,你不知道,芸少爷从来不曾与人同眠,故此为难。”
沛玉反对道:“这有什么不好?难得我们两人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早该夜夜秉烛话天明了。要不是昨日蔷哥哥硬拉我去,我才不会走呢。”
银环捏了他一把:“不行,你今晚非得去外面睡,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床被子,虽说没床,但这是在船上,只要将舱板抹干净就能当床了,绝不会弄脏你的衣服的。”
“可是……”沛玉为难道。
“要么你去和二少爷挤一晚?”银环微笑道。
沛玉叹了口气:“那我不如不睡了。”
银环劝道:“你就委屈一晚,凑合将就一下吧,芸少爷生来娇气,你应该多照顾他些。”
沛玉白了叶芸一眼,耐不住银环半推半劝,走了出去。银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