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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茧园曲散-第16部分

小说: 茧园曲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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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倘若留下她来,我离家又有何面目见人?”离父迟疑道。

    “老爷,我看不如说是捡来的,谁会知道究竟呢?”离母劝道。

    “此女怪异,恐日后连累全家,断不能留。”离父道。

    “父亲,女儿不孝,但她毕竟也是离家骨血,女儿又无兄弟,若杀了她,离家就此永无后继了。”离女央求道。

    离父一愣,不觉黯然,暗想女儿名节已毁,断无再嫁之理,离家香火也只维系她了。他也颇为为难,又因不喜此女,故照后花园中池塘之名,为之取名“恨海”。

    而就在恨海出生的当儿,钟家公子一年来的怪病发作,腹巨如鼓、疼痛难忍、翻覆欲绝,竟象难产之症。

    钟家上下皆惊,钟父不由老泪纵横:“儿啊,你已再生无望,为父实在不忍见你如此疼痛,你千万不要怨恨为父……”

    “父亲,孩儿明白,只是钟家香火从此绝断,逆儿实无脸面见列祖列宗。”钟公子忍痛说道,“若孩儿死后,真能遗得一儿半女,还望父亲善待于他。”

    “但是……”钟父含泪道。

    “孩儿拜别。”钟公子勉强一笑,忍痛摘下壁上长剑,挥剑自刎。

    钟家上下无不为之哀痛,但奇怪的是公子所流碧血竟化为一个健壮男婴。钟家绝处逢生,对男婴倍加呵护,更以后院假山之名为之取名“情天”……

    此曲本就悲婉,由叶芸口中唱出,益发感人肺腑。沛玉几乎呆了,他从没料到叶芸唱曲如此之好,与前就象换了个人。他好一会儿才想到拍手称赞:“芸弟真乃艺坛奇才,不但说唱做功般般叫绝,生旦净丑也样样在行,我写时只是一支笔,你唱来却连换三付腔,一人竟唱得一折戏,只可惜我写得仓促,其中曲牌唱词还不及细细揣磨,总显粗陋。”

    “玉哥哥如此说话真是折煞我了,想昆山城里家家‘收拾起’、户户‘不提防’,谁不会那三四本五六出,只是唱戏的人多,能真正写戏的人就少了,象哥哥这样才思敏捷、出口成章的就更少得可怜了。不过,有句话说来还请你不要笑话,按说这些戏文都是哥哥新写成的,不知为什么,我刚才唱时却好象十分熟悉。”叶芸说道。

    沛玉不在意地笑笑:“昆剧讲究的是曲牌、唱腔,填词时总用些常见的曲牌,是以极易上口,你觉得相熟也就不足为怪了。”

    叶芸想想也有道理,就不再多说了。沛玉端起笛再吹了一曲《石榴花》,两人这才作罢。

    第五章踏青游玉峰吴兄逢旧友扫墓祭先祖芸弟拒新朋

    写说立书其实并不象沛玉想的那么容易,尤其在剧曲创作中,更是难乎其难,既要故事有理有节,又要词藻华丽而通俗,还得与音律节拍吻合,更要曲牌间彼此连贯、易于上口,并且能引人入胜。这实在不是一件简单事,亏得有叶芸相助,过了数日,倒也勉强成了四出。

    这日叶芸正试唱沛玉填写的新词,宫调高亢,叶芸逞强,硬拉嗓腔,不料一时喉头发痒,忍不住猛咳数声,脸色顿时绯红。

    “芸弟弟。”沛玉心疼地看着他,递过一小盏洞庭春茶,“今日也唱了半天了,休息会吧。”

    叶芸接过茶盏抿了一口,道:“不用,老千岁早说我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我是该好好练练,若再偷懒,恐怕这嗓子真要荒废了。”

    沛玉向许氏兄弟挥挥手,示意艺人们退下,然后支开银环,这才以昆山话说道:“老千岁也是随便讲讲,用勿着当真,实能多日脚唱过来也够嫩受,我俚勿如出去散散心,嫩看哪能?”

    叶芸微笑道:“我还好,勿觉着哪能吃力,嫩要是嫌闷,我倒高兴陪嫩嘞园子里走走。”

    沛玉笑道:“我勿是讲嘞园里,成日脚嘞揖山亭看玉峰,我想到山浪白相相。”

    叶芸惊道:“嫩忘记特哉?老千岁勿准嫩出去。”

    “我俚偷偷盘溜出去,啥人也勿带,呒没人晓得,勿就勿要紧嘞。”沛玉道。

    叶芸有些犹豫:“园子里风景秀丽,春光明媚,踏青游园也勿差,外头勿一定好了着啦搭,再讲,暗暗较拨人撞着就讨厌哉。”

    沛玉一扬眉,满不在乎地说道:“呒没事体,我俚小心点。”

    叶芸想了想,还是不忍拂他心愿,再想先前害他昏迷,心中也有几分歉疚,遂勉强同意:“好吧,我陪嫩就是。”

    沛玉开心地笑道:“我保证嫩去白相得快快活活。”

    叶芸点点头:“我倒想看看外头哪能好,我马上让人准备轿子。”

    沛玉赶紧摆手:“勿来噻,我俚要偷偷盘出去,勿让人晓得才更加自由?”

    叶芸点点头,沛玉拖了他的手就跑:“我俚现在就走,省得银环晓得罗嗉。”

    说走就走,两人悄悄地绕到偏门,趁人不备溜出园去,抄小路奔马鞍山去。

    不一会儿,两人到了山脚下。孟春季节,山上游人甚众,沛玉为掩人耳目,绕到后山,沿着逶迤的林间小道,缓缓往上登去。后山林深叶茂,小径曲曲折折时隐时现,竟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坐下来歇歇吧。”叶芸体力不支,拣个洁净地方坐下说道。

    沛玉看看四周,尽是竹林环抱,不见一个人影,便放心大胆地往下一躺,毫无顾忌地说道:“该浪真是神仙样葛好地方,可惜我俚两个大男人了,如果有个漂亮葛美姣娘陪嘞身边,我情愿一觉困下去再勿醒,也强过藏头缩尾怕东躲西。”

    叶芸看看他,狡猾地问:“搿,该能讲哥哥经常陪美姣娘爬山哉?”

    沛玉毫不在意,直说道:“规矩人家女儿啥人来该搭?除非偷情郎,我总勿见得带烟花女子出来转。要讲我欢喜游山玩水附庸风雅倒是真呃。若是再到山下醉芳楼去寻两个标致小娘白相相,搿才是神仙过葛日脚。”

    叶芸的脸不免有些板,勉强说道:“哥哥倒讲来听听,醉芳楼有几化好,让我也开开眼界。”

    沛玉不由严肃地说道:“芸弟勿要学人坏样,醉芳楼又勿是好地方。”

    叶芸白他一眼,扭过脸去,不满道:“搿嫩哪能一直去?”

    沛玉坦然道:“我大老爷无法无天惯哉,哪能特嫩比,嫩女儿般清秀葛人品,勿好去该种地方。”

    叶芸有些恼了:“为啥偏嫩去得?”

    沛玉叹口气道:“唉,芸弟啊,我日朝游手好闲,勿去该搭到啦搭?再讲我去也勿是嫖娼宿妓,混混日脚而已。”

    叶芸恨恨地啐他一口:“呸,我当嫩是啥清白人,感情嫩非但嫖娼宿妓,还有相好日朝等嫩,嫩还理我做啥?”

    沛玉涎笑道:“啥人勿欢喜我袋袋里葛银子?啥人勿指望我教伊新曲?我除特勿嫖勿赌,样样才是一只鼎,伊特当然日朝望我。”

    叶芸猛地站起,连连啐道:“呸呸,好不知羞!我当你是好人供着敬着,原来你也是泥塑的菩萨草做的心,没一处干净的,尽做些龃龊勾当。”

    沛玉听他改说官腔,知他着恼,忙解释道:“嫩冤枉我哉。”

    叶芸冷笑一声:“我如何冤枉你?你说你清白,为何在青楼厮混?还不是与那些混混儿的纨绔子弟一般,日日青楼买醉,夜夜声色犬马?你比他们好多少?我真是看走了眼。”

    沛玉可不愿被他误会,忙分辩道:“芸弟真的错怪我了,说我醉心青楼也不错,只是清者自清,芸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不错,我也算声色犬马之纨绔子弟,但本公子与人大不同,对于声色犬马四字,我自有心得。声者,靡音也,我是醉心传奇散曲;色者,女流也,我是热衷词赋文章;犬者,赌博也,在我则是交游天下;马者,游宴也,我却当是爱好山水风月。此诸虽然皆属不务正业,但想我吴家昔日豪富,有父兄创业发达,哪用我苦心经营,我年轻贪玩,虽亦纨绔却非卑劣下流,芸弟何苦恼我?”

    叶芸想想,勉强再用昆山话道:“搿嫩为啥日朝流连青楼?”

    沛玉解释道:“青楼自有青楼妙处,妈妈和蔼,女儿伶俐,茶香酒冽,曲清词艳,我贪图伊清静典雅,故此去多了点。”

    “当然,每日天眠花宿柳肯定别有风情。”叶芸讥讽道。

    “芸弟要屈杀我来,青楼中固然温柔可人,我虽也爱慕风流,但总还懂得礼仪廉耻,哪能会与烟花女子同床共枕。”沛玉叫道。

    “此话当真?”叶芸追问。

    “当真。”沛玉急道,“芸弟要还勿相信,嫩倒去打听打听,我吴沛玉虽游手好闲,却绝无恶名。况古来名士,醉卧青楼亦寻常得闻,杜牧就有十年一觉扬州梦的佳句,人皆笑我醉青楼,我卧青楼看炎凉,嫩哪能实能怪我?”

    叶芸这才略为宽心:“该能还差勿多,若嫩真是该等追风逐蝶无聊小人,岂非连带我也遭人唾骂?”

    “真是我葛好兄弟。”沛玉坐起身,便要去搂叶芸的肩膀。

    叶芸机灵地避了开去:“我勿欢喜勾肩搭背,让人看见几化难看,我俚朝上去看看。”

    “好好,听嫩呃。”沛玉也不勉强,两人继续向上登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山顶。

    “呀,茧园才该一点点大。”叶芸一眼就找出了茧园所在,“日朝嘞园中,总以为茧园最大,实在是井蛙观天。”

    沛玉笑道:“嫩勿晓得?叶府是昆山最大呃,就是周庄沈厅、昆山吴家,当初可以讲是富甲天下,也呒没芸弟葛茧园博大精深。”

    叶芸听他夸赞,羞涩一笑,不由问道:“昆山真大,嫩屋里嘞啦搭?”

    沛玉向南一指,随即又垂下脸来,叹道:“我业经呒没家哉。”

    叶芸见他叹息,深为同情他的遭遇,有心安慰他,又不知说什么好。两人彼此无话,随便在山顶转了转,终因游兴已去,遂早早下山而去。

    待到了大街上,叶芸因很少出府,顿时大觉好奇,沛玉也因在茧园呆得久了,出得门来颇觉新鲜,不由有些忘乎所以地陪叶芸逛起店铺来。

    正在这时,迎面走来一帮少年,打头的便是张天成,沛玉想起银环的话,赶紧拖了叶芸避至路旁。

    待那群人过去,沛玉才向前走去,可没走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叫道:“吴兄,吴兄。”

    “快走。”沛玉听出是周定军的声音,拖了叶芸就向前跑。

    叶芸心细,没跑几步,就向旁一推他:“跟我来。”两人钻进了一家茶楼。

    沛玉会心一笑,这是叶记万宝茶楼,谁敢来此撒野。待进得门去,便见叶蔷正坐镇掌柜。

    叶蔷忽然见到叶芸和沛玉到来,心中甚是吃惊,赶紧迎上前去:“不知玉弟和芸弟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沛玉也顾不上客套,匆忙说道:“有几个朋友追我,还请蔷哥代为掩饰。”

    叶蔷见他慌慌张张,也无暇细究,遂将他俩领到楼上,推入一间空房内:“你俩且在此躲避片刻,我出去看看情况如何。只是不知两位弟弟驾到,未曾事先将房间打扫干净,恐委屈你们了。”

    “蔷哥说哪里话,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沛玉不过意地说道。

    “哎,自家兄弟,何出此言,你俩稍坐,我去去就来。”叶蔷说着,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沛玉连忙闩上门栓,将房内细细打量一番,房内陈设极其简单,只一张大床,一张小圆桌,连凳子也没有,桌上还有一杆烟枪和一盏小烟灯。他在外虽久,却从未吸过此物,不由好奇地拿起来,意欲尝试,但才端起就觉一股怪味扑鼻而至。他皱了皱眉,反感地说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味道这么呛?”

    叶芸诧异地看看他,问道:“你有没有见人抽过鸦片膏?”

    沛玉点点头:“见过,可好象没这怪味。”

    叶芸指点他道:“这就是了,这玩意儿就抽的时候有些说不清的味道,过后就掩鼻难闻了。老千岁用的可算是好的了,尚且如此,这等市侩俗物又岂能近鼻。”

    “哦?那让蔷哥取些好的来,我们也来尝尝,看那是什么味。”沛玉感兴趣地说道。

    叶芸不禁皱起眉头:“要尝你自己尝,这玩意儿一旦上了瘾可不是好玩的。”

    “怎么?这东西不好吗?你不是说老千岁也用的吗?”沛玉诧异道。

    叶芸瞪他一眼:“老千岁上了年纪,吃它只为提神,你年纪轻轻怎么这么不明事理?”

    沛玉点点头:“我明白,可为什么人人都知道它不好,偏还去吃它,难道都忘了鸦片战争之耻辱了?”

    叶芸叹了口气:“叶家不做这生意,别人也总要做的,但是,倘若你也吃上这东西,我以后绝不理你。”

    沛玉吐吐舌头做个鬼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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