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冻的青春-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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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由钢筋、水泥堆砌而成的城市，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与不理解。生活中，人们总是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愿去做些什么。就像一个由许多零件拼凑而成的廉价机器，总要由着欲望、情绪、感情、金钱、梦想……来带动，好像没了这些，人就无法生存了。可悲的是，人们往往却意识不到这一点。
胡思乱想中，冬日里的一缕阳光却不知何时从天空温柔地斜射下来。就在这样的一束阳光中，我的眼中却蓄满了泪水，一个熟悉得就像自己的影子一样的身影倒映在我滴落的泪水中。我心中暗自嘲笑自己，阳光是永远也不会让人哭泣的。
是她——我曾经的尾巴。当妹妹站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很想如小时候那样把她抱起，可我不能，我甚至连拿碗的力气都没有了。疼病早已把我摧残得只剩下一副渐冻的骨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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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如果麻木也是一种勇气（4）
看到我，妹妹冲到我的怀里又是哭又是笑的。笑的是久别重逢的亲人，哭的是物是人非的变化。
摸着她的头，我轻轻地说：“好久不见，你漂亮了。”
妹妹心疼地摸着我早已萎缩的双手，泪水一滴滴地落在我的手面。在灿烂的阳光下，那泪珠晶莹剔透，水晶一般纯净。站在一旁的母亲早已泣不成声，此时此刻，也许，只有哭泣才是最好的选择。
妹妹在家的几天，家里的每个人都很快乐。好久了，父母都没有这样开怀的笑了。妹妹带回许多礼物，父母的、亲朋好友的，当然也少不了我的。而她买给我的礼物都是我心里想要的，我吃惊于她竟然这么了解我。同时，也觉得很悲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楚与无奈。
亲戚们都来看望妹妹，之后就是没完没了的吃喝。这时，大家都会千篇一律地问妹妹何时走，可以在家几天。
我听了，心中隐隐作痛。突然对着妹妹大声叫道：
“就给你领导打电话，说我摔倒了，或者说我死了也行，在家多住几天。”
所有的亲人都看着我，我端起杯中的酒一钦而尽，站起来，走了出去。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妹妹明天就要回去了。清晨，母亲说外边下雪了。妹妹高兴得又蹦又跳，她说南方没有雪，要照几张像回去。说着就来到我床前，用力拉我。
虽然，不希望她这么快就回去，但我还是起来了。我穿好衣服后到厨房和母亲说话，可我一句还没说完，突然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梦里，我看见自己跌倒了。在一片黑暗中，我听见母亲又哭又叫的，我心想，她也真是的，我做梦她也不放过我。
就当我认为自己梦醒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母亲则抱着我的头真的在那哭喊。我想说些什么，可一句话也说不出。头晕的要命，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并不时地想吐。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是摔倒了。但究竟是晕倒的，还是不小心摔倒的，我一无所知。
突然，我听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说话：“你快起来啊。！”
我以为他在对我说话，但却听母亲哭着说：“不行啊，我起不来。”母亲说完，又动了动。她这一动，我的眼前便一片黑暗。我张开嘴想告诉母亲不要动了，但还是什么也说不出。
男人又说：“不行，孩子都这样了，不能动，赶快叫救护车吧……”
接下来，我又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再一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急救室里。一群护士围着我，输血的输血、剃头的剃头。这时我才知道自己头被撞了两个口子。
此时，我已完全清醒了。医生要缝针，我张开干裂的嘴唇，吃力地说：
“别碰我！”我又看了看右臂上的止血液，说：“拔下去，快点拔下去。”
说着，就动手去拔针。
母亲一定是以为我摔傻了，她看我这样，用力拉我的手，大哭了起来。其实，我是真的有些迷糊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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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如果麻木也是一种勇气（5）
看到母亲，我也安静了下来。接着上来一个护士，在我的头上打了麻药。几分后，便有人拿着针在我的头上穿来穿去。我轻轻地闭上双眼，竟在此时想起了几十年代前红军打仗的故事：那时，他们中了弹，是没有麻药的。想着想着，我笑了，也平静了。
缝完针，医生说先要住院观察两天，于是，我又从急救室转移到了病房。但就在去病房的这段路程，我的脑袋完全悬晕起来。我觉得身边所有的人都在转，包括我自己在内。等终于到了病房，我便开始吐起来，直到本来就什么也没有的胃里连酸水儿都没了。我眼前一片漆黑，头上冒着虚汗，耳边不停地响着。就像站在高速公路中间，有成千上万辆汽车冲我鸣笛。
中午的时候，我稍稍好了一点，妹妹便试着和我说话：“哥，我明天不回去了，等你好了再走。”说完就别过脸抽泣起来。
我还是很虚弱，声音很低：“好，先别回去了。”
这时，一旁的母亲说：“要是明天好了就让她走吧，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我轻轻地说：“那也好。”
傍晚，母亲说回家给我们做饭，让妹妹留下陪我。母亲一走，她就坐在我床前开始说个不停。
我说：“你就讲讲我是怎么晕倒的事吧！”
妹妹说，我刚晕倒时，母亲和她吓得要命，也不知道叫救护车。她跑到街上叫租车，可一看到她手上的血，没一个人愿意拉，最后一辆是因为她拉住车门不放，司机没办法这才答应。可人命关天的情况下，一秒钟都是珍贵的，但司机却讲起了价钱，说不给20块不拉（离要去的医院还不到1000米），妹妹说200块钱都成，快点下车救人啊！
进了屋一看我没法动，司机说赶紧叫救护车，母亲抱着我吓的都不知干什么好了，司机一提醒，这才番然醒悟，于是司机掏出手机叫了救护车。出租车没坐成，司机说给点儿电话费钱吧，我也不砸人，就给10元吧。天知道叫救护车根本不花钱，免费。
妹妹说完这些，气得头顶冒烟。
我说：“行了，别讲了。我睡一会。”
妹妹点点头，帮我盖了被。
我没有睡，而是想着妹妹的话。其实，也难怪他们不敢拉我。社会上有多少人见义勇为，救了人却被告上了法庭，罚款不说还坐了牢，这样的事儿是屡见不鲜。
记得某某市有一个高中生，就因为路见不平，在公共汽车上被几个流氓给扎了数刀，可车上的乘客包括售票员和司机在内竟没一个人出来拦阻，最让人感到痛心的是司机居然让高中生赶快下车，别弄脏了他的车……
和这些事相比，我这又算得了什么。所以，我不怨他们，况且我们也没资格去怨恨任何人，人家不救我是本分，救我是人性的问题。可我不明白的是这个社会，究竟是怎么了，让大家连好事都不敢做了，它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是因为中国人太冷漠麻木还是这个社会让人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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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如果麻木也是一种勇气（6）
平时坐车的时候，我们总会眼睁睁地看着某个小偷把罪恶的双手伸向某一个乘客，并拿走了人家用血和汗赚来的钱，可却没有一个人说出来。这是为什么？是大家不敢。为什么不敢？是大家清楚，即使找警察也顶多是罚点钱或者拘留几天就算完了，等他们出来时还是一切照旧，如果弄不好再捅你几刀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追根结底，这一切又到底是谁的错？
或许是我的内心世界太黑暗，所以看社会看人都是无情的，不可否认，世界上好人还是有，可却少之又少。
每当看电视介绍哪个党员干部为党国效忠，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又或者说哪个警察为了人民的利益不惜牺牲自己的宝贵生命时，大家总会疑惑。而导致这一结果的罪魁祸首就是因为社会上有这样一些害群之马，他们坐而论道、恣意妄为、贪赃枉法、以权谋私，他们简直是无恶不作。正是他们使得大家对于这样的报道感到怀疑。
我想，这不是人们的心灵是否黑暗的问题，而是这个“社会”所“做”的种种事情让大家不敢苟同而已。
想起了曾给我看过病的医生，从来没有去记他们姓什么，叫什么，我只是记住了每个人的脸，和蔼的、麻木的、冷漠的、无情的、亲切的，我想做到这些已经足够了。
正是因为这些各种各样的脸给了我不同的人生领悟，也是这些脸让我体会到了人世间的冷暖。在这些面孔中，我看清了社会，也看清了自己，就这些已经比记住他们的名字更显得重要了。
在医院住了一周的时间。出院的前一天，病房的医生说要再做一次脑CT。其实，做与不做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只是，这个年龄和我相仿的年轻医生似乎也过早地被染上了一身的铜臭味，他无非就是想从中间赚些提成罢了。
我知道；这也是社会的一种现象；而且许多人会说：这很正常！但我想知道；这种所谓的正常；难道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白衣天使〃所做出来的事吗？
从ＣＴ室出来，看见初中时的同学，因为我似乎太瘦弱了，他并没有认出我，后来看到检查单上的名字才知道是我。作为曾经的同学，他来到了我的病房，问我怎么了。我很平静，也很无奈，微笑着说出了实情。
他感叹地说：“你怎么这样瘦，都要瘦没了。”
的确！人生，就是这样无常。我看着他，无语。
他又问我：“你怎么会得这样的病。记得你从前体育很好的，而且身体也很健康。”
面对他的疑问，我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沉默了半天，终于抬起头问他：“你是医生，我还要问你呢。你说我怎么会得这样的病。我还有救吗？”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心里比谁都清楚，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但我也许是一种愤恨，一种对生活的怨。此时，任何人在我眼中都是敌人，包括这个世界在内。更何况多年以后的今天，我又看到同窗好友有了这样的成就；心里便不平起来。
听了我的话，我的同学显然是有些吃惊，他尴尬地笑了笑，答非所问地说：
“我想，你一定能好！心情最重要，你一定要坚强。我那边还有事，就不和你聊了，我先走了。”
“好！谢谢你的祝福！”和他握了握手，他便挥身向我告别，离开了病房。看着夕日同学的背影，我哑然失笑起来，笑声以一种极其病态的方式久久地在病房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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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如果麻木也是一种勇气（7）
办出院手续这天，本以为能快些离开这个让人厌恶的地方。但临走了医院也不放过我，又给我准备了两瓶子的点滴。我记得，郝康曾管它叫“高级饮料”。没办法，钱已经交了，总不能放着这两瓶“高级饮料”不管吧，只好耐着性子看着那无色的液体一滴滴地顺着我的血管进入我的身体。我焦急地看着，恨不得真把它们当做饮料一样地从嘴里倒进我的身体。
今天是妹妹回上海的日子，本想早些回家，送她一程。可此刻，我却只能看着这些对我身体没有任何用处的药物游玩一样地在我眼前流动。
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欲拔下针头，这时，妹妹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她轻轻地叫道：
“哥，你干什么？好好把点滴扎完，要不然爸妈会为你伤心的。我也是。”
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强忍住泪水问道：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回上海吗。几点的车？”
“下午的车，来看看你，一会就直接走了。”妹妹的声音在发抖。
“嗯。路上要小说。坐车时记得看住自己的东西，要按时吃东西，不要总吃小食品，到了上海打电话报个平安……”
“哥！”妹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下子扑到我的怀里。身旁的爸妈和病房里的其他人也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妹妹哭了好久，抬起头说：“哥，等你病好了去上海看我。到时候你可要记得背着我到处玩啊。”
妹妹说完，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就扭头走了。
下午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我很想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