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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假梦真泪-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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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和看着病床上的韶韶,“你欠我一记耳光。”
韶韶把脸伸过去。
“现在?不,我要你记着,我会在你最尴尬的时候向你讨还,惩罚你这个人滥用私刑。”燕和的语气仍然十分恼怒。
“要不要利息?”
没想到区燕和十分慷慨,“免息,但本钱非讨还不可。”
她一转身出去了。
韶韶同苏阿姨说:“看,她不是长大了吗?”
“晚上仍然天天哭。”
“会过去的。”
“那个男生已经携新欢到处亮相。”
“我保证燕和会找到比布志坚更好的对象。”
“啊?”
“没有人会比那人更差。”
苏阿姨忍不住笑出来。
“燕和对他是认真的,一年多来什么都不做,净当他的附属品,患得患失,布家一句话,紧张得不得了……”
韶韶冷笑一声。
苏阿姨忽然说:“区永谅对我来说,也如此重要,可是从头到尾,他未重视过我。”
“请勿在我跟前提这个人。”
“好,韶韶,你多多休息。”
我走了。
他们都走了。
韶韶轻轻阖上眼。
母亲在临终之际,有释放的感觉吧,终于可以放下一切苦难回去了。
她轻轻叫:“妈妈。”
像是听到母亲的回应:“韶韶,韶韶。”
坐在母亲膝上,拿母亲的胸当椅背,母亲的手一下一下不住抚摸着头发,她偶尔会抬起头来,“妈妈。”
“韶韶。”
韶韶的眼泪如泉涌。
无论什么时候,她醒来,妈妈总比她早醒,她睡了,妈妈还在干活。
妈妈要到她长大成人才敢生病,那一病结果没起来。
韶韶出院那日,邓志能要进手术室,她独自叫车回家。
脚软手软地回到家门,管理员马上走过来,“邓太太,你回来得巧,请把邓医生的车挪一挪,它堵住了华律师的车出不来。”
韶韶去一看,果然是,只得回家找到车匙,上车去把邓志能的车子开走。
坐在驾驶位上,一抬头,看见车子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区永谅,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韶韶虽然大病初愈,也还有力气咬牙切齿地大叫一声:“刽子手!”
她一踏油门,车子往前冲了十余尺,眼看要撞上去,区永谅并没有躲开,他站着一动不动,似准备送死。
韶韶在千钧一发之际踩住了刹掣,车子是德国车,性能好,她伸出头去骂:“找死?”车头离区永谅不到一尺。
管理员马上跑过来问:“什么事,邓太太,什么事?”
“这人找死!”
管理员陪笑问:“这位先生找谁?”
“我找邓太太。”
管理员不欲理此闲事,退得远远。
区永谅很镇静,“韶韶,我有话同你说。”
“杀父仇人,无话可说。”
“韶韶,听我解释。”
韶韶生气的说,“你再缠着我,我报一一零。”
“韶韶,那不是我。”
韶韶大怒,“什么叫不是你?”
她进入电梯,按下关门掣,在电梯门合上之前,她听到区永谅在门外大叫:“告密成功的不是我!”
韶韶头都晕了,伏在电梯壁上喘息。
进入屋内,倒在沙发上。
伤口痛得她不住呻吟。
只得连忙取出一粒药丸服下。
这个时候,电话铃响。
韶韶希望是邓志能。
“区小姐?我姓华—;—;”
“华叔,怎样,有何消息?”
“香港无此人。”
韶韶的心“咚”一声沉下去。
“会不会在海外?”
“只要在海外,一定会有联系,区小姐,生活是很严肃的一件事。”
“那么,华叔,照你的揣测,郑健会在何处?”
对方沉寂了一会儿,说:“我会继续替你留意此人。”
韶韶道谢,放下电话,捧着伤口,到床上躺下。
她又听到了母亲的咳嗽声。
韶韶欲撑腰起来,“妈妈?”
但心头很明白那只是幻觉,只得安心躺着。
没过多久,邓志能匆匆赶回家来,鞋也不脱,一直走到卧室,握住韶韶的手。
韶韶勉强的笑了一笑。
邓志能感喟地说:“辞职算了。”
“我刚向唐某李某简某这种庸人证明我能力比他们强,怎么好辞工。”
“比庸人强,好算什么?”
韶韶不语。
过一刻说:“我的薪水……”曾养活她们母女,故恋恋不舍。
“休养好了再出山。”
“那我申请停薪留职好了。”
“别烦恼,静心休养。”
她又瘦了一个圈,天天食而不知其味,夜夜辗转反侧。
第八章
    同事来探访她,吓了一跳。
“阿区,我们都知道邓医生为人,他是没话讲的好丈夫,问题不在他,你们迁入新居有无找勘舆师看过?会不会是邪灵作祟?你看你,忽然之间似憔悴了十年。”
韶韶悻悻然,“对,现在看上去同您差不多岁数了。”
“韶韶,此刻不是斗嘴的时候,先要找出你心神不宁的原因。”
“我倦了。”
“每次你都会再度站起来作战。”
“我欲退出江湖。”
“你要走?没有人会哭,走了以后,就此销声匿迹才好,千万别思复出,在家干吗,孵豆芽?闷死你,人家太太团才不同你玩,旧同事时间又有限。”
“依你说,难道做一辈子牛?”
“那又不用,四十五吧,四十五岁好退休了。”
“可是我今年已经疲不能兴。”
“我明日带人来替你看风水。”
同事走了,韶韶也就忘记此事。
谁知隔了一日,她真的热心地带着术士上门来。
那位先生一进门便紧皱眉头。
把罗盘摆出来,看了半晌,忽然抬起头,“这间公寓所有窗户方向全不对。”
韶韶一听,觉得娱乐性甚强,不由地笑问:“那怎么办,封掉重开?”
“窗户是屋子的眼睛,此刻所有的窗都朝阴,眼睛看到的全是不愉快的事情,屋主心情自然欠佳,且时常有故世的新人入梦,是不是?”
韶韶一怔。
“搬家吧,邓太太,此处不适合你。”
“搬往何处?”
“搬往西方。”
呵,韶韶抬起头,“西方何处?”
“你们适合移民。”
什么,那么远?
“西方国家的西岸才适合你住,把一切往事丢在脑后,重头开始。”
韶韶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又对她目前环境十分了解似的,不禁发呆。
“邓太太,考虑一下。”他站起来要告辞了。
“谢谢你。”
同事担心地问:“搬家之前,有什么需要移动的呢?”
勘舆师指了指一面镜子,“把它请出去。”
韶韶问:“有何帮助?”
“恶梦会少些。”
可是那面梳妆镜还是母亲的旧物。
这时邓医生自外返来,碰到客人,打过招呼,关上门,才责问韶韶,“知识分子,何用装神弄鬼?”
“不是我找来的。”
“咄,八婆处处有,你认识特别多。”
韶韶不出声,抚摸着镜框,“大嘴,你持有加国护照吧?”
“你早就知道的。”
韶韶又不语了。
“怎么样,你想移民?”
“你会找得到工作吗?”
邓志能但笑不语。
韶韶叹口气,怎么会信起风水先生的话来。
人到了某种绝境,总希望得到指示、庇护,能力有限,便寄望神明。
奇芳隔天来看她。
见韶韶整理上班衣物,便劝道:“人还没有好,别想去卖命了。”
“我到现在,才知道那份差使是我全部所有。”
“你还有邓大夫。”
“奇芳,他是他,我是我,他并不属于我,他只是我的伙伴。”
“分得那么清楚。”
“先小人后君子,彼此尊重好过互相拥有。”
奇芳隔一会儿问:“还梦见妈妈吗?”
“有,她将永远入我的梦来。”
“风水先生不是叫你把镜子送走吗?”
“镜子一走,母亲的魂魄岂非无处可去?不不不,我不怕做梦。”
“我从来没有梦见过她。”
“我同她真正的相依为命。”
“后来,她也没有认识异性?”
“全然没有,一个约会也无。”
“我总认为她应该有一头长发。”
生命总有火花,人去了,留下回忆,影响深远。
韶韶还是回到办公室里去了。
同事们见她进来,站立鼓掌。
那天下午,她接了一通电话。
是区永谅,“我寄往上海的款子都被打回来了,何故?”
韶韶冷冷答:“不用你。”
“你出来,我与你谈谈。”
“我与你之间,无话可话。”
“我想说的,是你父亲之事。”
韶韶踌躇。
“我有令尊的生活照片。”
“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韶韶想,拿了纪念品就走。
“我来接你,今天下午六时正。”
“请准时。”
韶韶向邓志能报告行踪,“一小时之后不见我人,立刻通知警方。”
“你自己当心,别太动气。”
一辆黑色大车直驶到她面前,司机下来替她开门。
区永谅示意她上车。
区永谅不待她开口,就递上一个信封。
里边全是姚香如与许旭豪的照片。
区永谅轻轻说:“都是我拍摄的,要香如的照片,就得把旭豪也摄进去,他俩形影不离,那时那玩艺儿花尽我所有的零用钱,有时三餐不继。”
照片是黑白的,小小张,约四五公分丁方,光面,照片大部分是大学风光,许旭豪穿皮夹克,梳西式头,十分英俊。
韶韶把照片收起,“我在前面下车。”
“我有话说。”
韶韶蓦然回首,似喝狗般喝他:“我要说几遍你才入耳?我不要同你多说!”
区永谅别转头去。
过一会儿他说:“不错,我是去告密,我以为那一夜他们在图书馆门口集合。”
韶韶铁青着脸盯着区永谅,双目似要喷出火来。
“可是,许旭豪被逮捕之处,却是在兆丰公园。”
韶韶吃了一惊。
“有人消息比我更为灵通,有人知道他们更改了聚会地址。”
韶韶掩着嘴,她的想法又自不同。
那么多人要同时害许旭豪,要把他除掉而后快,由此可知,那许旭豪做人的态度有许多值得商榷之处,虽说庸人方不招人忌,但使人恨到要将他置于死地,也一定有过失吧?
韶韶就不会做那么尽,所有的仇恨,能化解就化解,不能化解,就远远避开,何必正面冲突。
区永谅说:“另外有人出卖了他。”
韶韶冷笑一声,“因此,你的罪名就不算得一回事了。”
区永谅本来难看的面色变得更加灰白。
韶韶问:“你是几时发现此事的?”
“前两天,我访问了一两位旧同学。”
“你一定如释重负。”韶韶继续讽刺他。
“可以这么讲。”
“我可否问一个问题?”
“请说。”
“家父,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区永谅苦涩地答:“傲慢、任性、偏激。”
韶韶不出声,一开口区永谅势必不肯多说。
“是那优秀的出身把他宠坏了,目无下尘,态度嚣张,敌人不止我一个。”
“可是只有你,是披着羊皮的狼,只有你,以他的好友姿态出现。”
区永谅别转面孔。
韶韶敲敲前面的玻璃,“司机,停车让我下去。”
车子停下来。
韶韶下车。
天在下毛毛雨,她没有伞,淋湿了头,渐渐肩膀也湿了。
她已习惯无处遮雨的生活,彼时年少,已懂得无论什么都靠自己挨过,千万不要把烦恼带回家叫母亲添一层心事。
她独自在雨中踱步,到郊外,才到公用电话亭拨电话给邓志能。
“你在哪里?”
“我不知道。”
“附近有什么标志?”
她抬头,“历山大厦。”
“得了,站在那里,不要动,十分钟后我来接你。”韶韶离开电话亭。
历山大厦,原名亚历山大大厦,小学时,母亲叫她乘电车上来,到旧历山大厦她写字楼等,她就纳罕,问母亲:“为什么一幢房子叫亚历山大?”
母亲答:“因为它的主人叫亚历山大,或是用来纪念亚历山大这个人,譬如说,你将来盖座大厦,便叫韶韶大厦。”
想到这里,韶韶怔怔地落下泪来。
她只是政府里一个豆官,怎么可能拥有自己的商业大厦呢,叫母亲失望了,不过最后那十余年,总算叫母亲过了安稳的日子。
母亲逛新历山大厦时,有衣锦荣归的感觉,最爱到姬仙蒂婀精品店看手表,韶韶偷偷选过两块送给她。
母亲把往事隐藏得真好,完全不露出来,收到女儿的礼物,永远喜孜孜。
这时有一只手伸过来搭在韶韶肩上,那当然是邓志能,他撑着把黑色雨伞,劝道:“熟人看见你独自站在雨中流泪,会以为你中老年失恋,不觉浪漫,但觉折堕。”
韶韶气结。
“陪你去喝杯热米酒可好?”
韶韶很能喝,未婚之时,常与友人结伴到日本馆子乱吃,服务生在门口看到区小姐,已经吩咐烫米酒,半打半打那样车轮似送上来。
韶韶问:“出卖朋友,应当判刑的吧?”
邓志能答:“手段拙劣,有把柄落在人手,当然有牢狱之灾。”
“为什么区永谅可以逍遥法外?”
“他手段高超。”
“他会不会遭到报应?”
邓志能反问:“你认为他生活快乐吗?”
韶韶抬起头,“不,他念念不忘我妈妈,还有,他始终为出卖我父而患得患失。”
“这已是最大报应了。”
“这是不够的,我要看他千刀万剐。”韶韶咬牙切齿。
“不,你不是真那么想。”
韶韶红着双目说:“你讲得对,我说说而已,我不够残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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