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沙奇缘-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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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
“容老先生,早就听闻您是位倔强人,看来当真,您说您是‘落入”陛下手中,却为何不说是陛下识人知用,给了您一个发挥所长的机会?这历史变迁,多少疑云重重,您可还看得尽兴?为陛下办事,三思而为,当是活下多少性命,您可还满意?这一切,难到不是陛下一番苦心?”皇北霜看着容豁,说话却不留多少薄面。
容豁其实早已臣服,但面对这番犀利言辞,却一阵笑,“得妻若此,公子又夫复何求!”
“我不是他的妻!”这倒是一个痛处,说来两国尚在战事之中,皇北霜的身份确是微妙。
容豁道,“娘娘,天都与云沛势如水火,不是说他们不容,而是说他们各自为政,牵扯着大漠两头,您该知道,这决是动弹不得的制衡关系。一旦破坏,这世界终将生活在尘埃当中!再则,天都小同王,乃公子亲兄弟,便是公子自己也知道,他一离去,王宫内乱岂是那些为了避祸从小装疯卖傻的王亲能够压制住的?”
皇北霜沉默下来。
这时容豁倒是笑了,“老夫这一生,最庆幸之事,莫过于遇到靖天王,区区笔下春秋怎敌他精彩,如今又得幸见着了娘娘,当真是觉得这情这爱,不辱没于家国,不消殆于恩仇,是乃真幸福!老夫曾这样问过公子,‘天下,红颜,公子择一取之!’公子回道,‘皆取!’。不久后,老夫又问,‘天下,红颜,公子择一舍之!’公子笑道,‘俱不舍!’。”说到这里,容豁带着复杂的心情叹了口气,又继续道,“娘娘,狂莽大漠,只有至霸,却无帝王,这一点,老夫我确与展王陛下一致,无论展王还是公子,在老夫看来皆是英杰,是君命,且是名君命。但,纵使有天大的智慧,天却装不下这人心,如此松散的国土,根本是不可能统一的,娘娘,这一点,您是否也了然于心呢?”
皇北霜看着他,轻轻笑起,却不作回答。
就在一屋子人兀自沉默,闻茶香一度失神的时候,擎云却大步跨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碟文书,身后跟着几个将军以及淼景。他径直走到皇北霜旁边坐下,一脸阴肃。
“陛下!”廉幻十三人赶紧跪迎。
“起来吧!”擎云点点头,将文书丢在了桌子上,便不再做声。直到看到容豁才是一冷,“容老先生也在!“
容豁赶紧起身,点了点头。
皇北霜伸手为他脱下披身铠甲放置在一边,侧头看了看站在近旁的辽震和机华,暗自忖道:两个大将军都不在战场上,这文书是什么内容想来也不用看了。
她扭过头,倾向他,“休战协议?”
擎云唇一抿,没支吾,旁边的淼景倒是猛点头。
“果然……,那你答应了吗?”她问。
擎云眼瞥了一下桌上那碟文书,才道,“哪有那么容易!”
“你不答应?”她又问。
擎云没回。
皇北霜往他身边靠上一些,询道,“他许了什么条件?”
这时淼景赶紧回道,“回娘娘的话,那战承诺无偿停战,互不相欠,对于我军南伐以来占领各小国及鹄劾所得到的物资永不追究!”
皇北霜点点头,“协议的结果是?”
淼景答道,“疆土不变,恢复鹄劾王室,五十年绝不再战!”
皇北霜笑道,“鹄劾已是中空国,不要也罢,以现在的状况,这条件很合理!”
擎云扭过头,微有怒气地说道,“五十年!真是笑话!”
皇北霜看着他,才道,“天都的小同王是你亲弟弟,现在受赵瑞摆布,就算是不是自己的意志,也已经与你为敌,无论你输赢,都将回到天都,到那时,叛党全要斩首以正皇室,他才十六岁,你下得了这手吗?”
擎云眼一冷,烦躁地一掌落在桌子上,“你们都出去!”
廉幻十三人及淼景几人赶紧鱼窜而出,没有丝毫逗留和回眸。他们的想法很简单:不管遇到什么事,靖天王已经不再是孤单一人,即使心有烦乱也有人相伴,她也一样。
直到只剩下他们两人,擎云才叹了口气,搂她在怀,“见到容豁这酸老头儿,感觉如何?”
皇北霜笑道,“容先生可夸赞你呢!你还不知好歹,骂人家酸!”
擎云两手抚在她的背上,十根指头绕上她轻柔的发丝,“他可有夸你?”
皇北霜这下倒不好意思了,轻道,“净说些无用的话,不告诉你!”
擎云大笑起来,不再多说,徐徐拉近他们的距离,他要的,只是甜美的吻,而她,任何时候都愿意给。
许久,他们云鬓斯磨,终是淡下胸中烦闷。
擎云叹口气,淡道,“岭儿向来与世无争,他与我更是一母所出,也是因为这样,才会成了赵瑞摆布的棋子!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皇北霜知他现在是多么懊恼,一手贴上他纠结的眉宇,轻道,“你迟迟不肯派兵回国,正是为此吗!平乱本是小事一件,可是亲兄弟在赵瑞手上,那两人要死就势必得一起死了!”
擎云抓下她的手,一拽,她坐上他的腿,他靠上她的胸口。
“告诉我,你的想法?”他问。
皇北霜沉默了一会,回道,“你爱我吗?”
“很爱!”
皇北霜笑了笑,“你是否想答应那战的休战协议?”
擎云冷了一会,才道,“有些考虑!”
“那就答应吧!天都国王胞弟和云沛关影王后,以人质的身份交换,你把擎岭送到那战身边去!这样,他可以保住性命,也不会再受权臣左右。”她看着他说道,“而我……”
“而你,留在我身边!”擎云没等她说完,便接了下去,“听起来不错,等战争平息了,我也可以以金银赎回岭儿,可是,这样一来,我就不能娶你为妻!”说着,他一手点上她的唇,“我听出来了,霜,你不想做我的王后!”
皇北霜的唇上是他温热的手指,她往后微移了一下,才道,“擎云,我真的觉得很累,天下都是你们的,我又算什么,名份算什么?那是对爱情的亵渎,王后是何物?无论我如何渴望单纯的思念,都无法真的做到,在那战身边做不到,在你身边也一样!因为你是国王,所以我不能做你的妻,只要没有这个名,我就不再具有何政治价值。我也能自由了,自由地爱你,自由地跟着你,为你看尽天下风雨,只以一双清净的眼睛,我不在你满朝的跪拜中,也不在你王后的寝宫中,但我在你身边,再不是任何人手中的棋!”
擎云听完她的话,两手一收,紧紧扣她在怀。
“嫁给我!我发誓永远爱你!”
她一怔,一双眼顿时朦胧,“我知道,我知道,擎云,可是,你懂的,不是吗!嫁与不嫁,早已无关爱与不爱了,嫁你,是爱你,只是爱得累;不嫁,我又怎会不爱你,但我不会那么累!世上多少劳燕分飞,世上多少结发成灰?名份是管不住心的,我又何必为它所累?你懂的,不是吗?擎云!”
擎云看她良久,似有话又无法说出,唯有以吻封缄。
他的手,久久不知搁在何处,他的手,犹豫着,害怕对她的满足亦同是对她的失去。
“对我许下诺言吧,你永远不会离开!”
他说。
“我许诺,永不离开。”
她说。
擎云一封非正式的回信到了那战手中,那战舒了口气,尽管没有立刻撤下前线的军队,但多少脱去了些许连日对战以来的戾气,当烈日西沉,他同巫季海一行,一道铁骑去了汾天。
接待他们的,是汾天的女王格心薇。
“十分欢迎展王!”格心薇对他恭身行礼。
巫季海站在那战身后,几乎呆住,除了那双湛蓝的眼眸,她竟是那么像王后娘娘。可想而知道若问究竟曾执着到怎样的地步。
那战坐到大殿正席上,看着格心薇笑道,“早闻女王陛下有喜,没有急时前来道贺,实在失礼!”
格心薇淡淡一笑,“陛下严重了,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那战环视了一下大殿,才道,“一来是祝贺女王陛下后继有人,二来……”说到这他顿了顿,“敢问女王陛下是否已为若问修立陵寝?”
格心薇闻言,不禁神情暗淡下去,“立不了,世人不能接受!如今,只为他立下了无碑冢!”
“哦!”那战点点头,“今日我来,只有一件事情相商,如果女王愿意首肯,我想将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格心薇看着他,以眼神询问。
那战一笑,说道,“我想支持女王陛下复辟麻随,此后依旧由雨族木各王氏统治!汾天,就当随他而来,亦随之而去的一场噩梦吧!不知您意下如何?”
格心薇闻言一阵大笑,许久才停下,“陛下,原谅我的失礼,我很明白,世人都不愿意承认他曾经存在,如今,更希望能够抹杀他的存在,他终究是一道那样深的伤痕!”
那战见她微有失态,却毫不忌讳这话题的本质,倒是对她有了几分欣赏,点了点头,他道,“既然陛下都明白,是否愿意表个态?”
格心薇收住笑,冷道,“当然可以,能够得到云沛的支持,毕竟是我麻随王室的荣幸。复辟之日,定将与贵国永修盟好!”
那战闻言十分满意,举起手边酒杯,对她一敬。
公元三百三十二年,夏至。
建国不足一年的汾天从历史上剔除,传统麻随贵族复辟格氏王朝。至尊者为九公主格心薇,单身女王,身怀有孕。其子父谁,无人敢提,说事人只道是天降种,地送子,久而久之,在那一段麻随历史上,终是成为一个众所周知却无人道破的秘密!
漠沙飞,这已是不知第几次,擎云与那战如顶天脊梁的相对,他总是黑衣,一派公子的淡雅,他总是红装,一身王公的深沉。他们的棋,输赢从未改变,他们的权,却偏爱鲜艳的一边。而鲜艳的一边,总是离自己的幸福,有着如同鸿沟的一步之遥。
擎云坐在桌边,看着那战,两人手边已经摆好交换过的协议,盖下章,签下字,嬴的人没有嬴,输的人也没有输,尽管人生是不会和局的,但总会有个结果。好象现在,他们要认可这个结果,需要花上一眼相看的时间。
那战终于低下头,再次看着协议上,最为显眼的一排字:
“作为交换人质,关影王后皇北霜,必须定居天都,否则一切免谈!”
这是擎云开出的条件中,最基本的一条,那战看着这一条协定,笑了笑。
擎云将天都叛变的丞相赵瑞收押以后,第一件事,就是以人质交换,把他的弟弟擎岭送到了那战的帐下。而那战的王后,将在他签下协议后,彻底断绝了与他的关系,五十年的和平,五十年不会相见的和平,只待他的印章盖下。
那一片解马树,再花开多少,都将落尽。
那战想了一下,拿出印章,狠狠盖下,然后看着擎云道,“让她的族人为她送行吧!”
擎云一笑,抽起协议,也盖下了印章,回道,“不必了,她的族人除了送行,也不曾给过她什么!”
那战眼睑一垂,淡道,“我还是她的丈夫,难道也不该送送她?”
擎云闻言嗖然一冷,“此名已弃!她没有丈夫!”
那战看着他,点点头,顿了一下,忽然伸出一只手,擎云一愣,半天没有会过来,直到淼景在一边推他,他才是站了起来,伸手与之相握。
两人的手紧紧握住对方好一会儿,终于松开。
然后,鼓声响了,漫天地响。
一个士兵冲到两军中间,丢下手中的剑,激动地大喊起来,“休战了,休战了——!”
反复对天的欢呼拉起了他高昂的情绪,两边的士兵闻言,先是呆呆静默了好一段时间,然后,一片如海一样的吼叫,穿过了云霄,浩瀚的呐喊中,擎云和那战各自离开。
他们不是神鬼!就算曾经是……,那也已经是曾经了。
他们生活着,不满足的,已经满足了。
或许生命的意义从来就不在于最后的得失,而是一段内心的起伏,而是一场灵魂的相遇。他们背对背的离开,直到三军纠缠如一锅的开水,他们才笑了,没有回头,只是策马而去。各自的选择,常赖一瞬的承诺。
承诺了,于是遵守了,遵守了,于是足够了。
……
站在边城广平城头,那战看着远方越行越远的天都大军,那处一片灰飞。
直到最后,皇北霜也不肯见他一面,他送去的信,没有一封得到回应,她带着关影王后的身份离开了他,毫不留恋,毫无犹豫。
皇北霜……
那战眯起眼,看着那处华丽的轿鸾。从来就不知道,她对他来说,是一种怎样的存在;从来就没有答案,他对她来说,处在一个怎样的位置。
他这一生,拥有过许多女人,却没有一个能与他平起平坐。还记得小时侯,太上王曾说,一个伟大的君王,不可能有女人与之齐肩。权利的颠峰,意味着孤独和忍受孤独,而女人带来的安慰,永远不能越过黑夜。每当黎明到来,缠绵结束,他能做的,只是走上大殿,受万人朝拜,然后踏在脚下的,是国土,握在手中的,是利剑,藏在心里的,是霸业,留给来生的,则是爱情。
爱情,留给来生……
没有了皇北霜的广寒宫,只有一片寂寞的解马树,每逢花开时时节,都有一位妃子伫立其中,那就是真渠幼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