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琴赋-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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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无双心头一惊,回头去看,远远望去,营前火把甚巨,照的主营如明昼一般,他们藏身暗处,看得清清楚楚。
“宗主对此十分紧张,怕少主受制于情,才让我来相助一二,少主莫怪,姑姑必去回营,不过……属下可担保她没有性命之险。”
她负手在后,不顾后首的无双是何反应,低声说道“姑姑还未离营,我便潜入司马青营帐,他是晏元初的耳目,自然明白该做些什么,姑姑手执御军信物,走不太远……司马青可谓一条好狗,只是这人人都知道身处何位,该司何职,少主聪明绝顶难道不知?”
“义父他究竟要如何?”无双紧问道。
“少主该为的一样都不能少,只是明日需你亲自将姑姑送去回营,将那个公主换回来。”
“你如何担保她入回营,性命可保?”无双知义父为了昔日落琴入嫁环月山庄一事,一直疑心他太过顾念师徒之情,坏了经年筹谋,
这才派他招兵梅坞,投效楚营,只是未料,计谋之深,用心之险,让他也身在局中,看不分明。
“宗主之言便是担保,少主尽可放心……我……我也不会让她出事,属下今日逾越,来日在宗主面前,必受重责,与少主请罪,请少主以大局为重。”她神情漠漠,倒也不似影子之名,这般无情阴冷。
无双将剑一弃,那利器发出金石之声,似重锤击打在心,耳边轰轰战鼓擂动,嘶马声、兵刃声不绝,西楚之战硝烟十年,却如影随形挥之不去。目光中再也不是楚营寂寥,而是满天烟尘之中,他那昂扬的父亲,浴血奋战之景。
身不由己之累,两情相煎之苦,胜过那祭果之毒百倍,这祭果尚有解药可寻,可他心头之痛,解药又在哪里?
一叶扁舟,淌于盛江之上,如闲来垂钓的江湖隐士,又似贵胄之门秋日郊游,端得平静。
日光正好,正是秋末初冬之时,阳光顺着乌蓬明晃晃的斜照如水,涟漪染金,清景妙不可言。
“为什么?”落琴立在船头,一身华服,素面铅颊,落寞至极,昨日她驭马还未出濉关,便遇司马青前来拿人,说是奉了聂督军之命,不可让回祁郡主轻易出营。
“莫信任何人,包括我……”无双不知昨日玄天宗的暗使如何支会司马青,但见落琴怪怨之色,便猜十之八九暗使不便露面,便伪扮他的样貌前去告知,这冤有苦难诉。
“就算要我性命,只须你一句话,为什么偏偏要戏耍我?为什么要让我如此恨你。”
落琴身子一软,半跪在舟前,强忍着心绪难平,可泪依然顺着罗衣,落入平静的江水之中“十岁时,你教我《礼经》,你说过,一日为师,必终生倾情相待,我没有父母,我当你是至亲之人,我……曾想日日与你相伴,永世不分。”
无双背过身去,背脊僵硬,手微微颤抖……
“落霞山时,我曾问你为何只教我轻功,不教我武功招数,你说江湖险恶,人心难测,纵然是天下第一又如何,终逃不开相争相夺的宿命,你愿我远离阴谋算计,平安一生,可今日推我在这风口之中,浪尖之上,难道都是你违心之举?”
“月牙儿……”一声叹息化为无声,言语苍白,连自己都不信,如何说动旁人。
无双才一回头,便见落琴猛地跪倒在他面前“若不是师傅救我,当年我便不在人世了,师傅教我处事为人,师傅教我翰墨文章,师傅……今日之后,你我恐成永别,让月牙儿再行一次大礼,祝师傅大仇得报,所求必得。”
无双毫不迟疑,一把将她揽起,紧紧贴在胸怀,气息在秀发中轻拂,落琴却用力一挣正色说道“我是回祁郡主,督军大人岂可逾越……”
“你会平安回来,若回来……我有话想说。”无双神色复杂,颓然松开双手,落琴不由自主往后一退,十多年了,她情牵他身,多希望他能如此对她……可时过境迁,彷徨疏离竟然越过了此情本身。
“回营已到”落琴顺着无双所指,转过身来,满目的回旗猎猎,应风而卷,声势不逊于楚。
高台上,隐有一华服男子,等候已久,落琴踏足一步,险些落入水中,却被无双一拉“此人便是崇庆端王关成谟。”
琴音
油壁香车,青毡落布,前五人骑马,后五人乘轿,走郊道寂寥,穿闹市行街。落琴身在其内,只望着坐在对首的那个白面儒生,心内翻腾,难言的怪异,僵着身子颇不自然。
只见那儒生掀开布帘,顿时秋阳漫溢,微风徐徐,内室豁然开明,将车上二人的眉目映得分明清楚。
落琴华服楚楚,秀眉攒起,可那儒生却蕴着淡淡的笑意将镶着玉蝠金葵的食盒往落琴手中一推说道“云方糕,守云坊的名点,还热乎,不尝尝?”
落琴顿觉手中一沉,抬头看他,那儒生眉目明朗,越笑一分,她便越惊一分忍不住开口,话还未及嘴边,对方抢言道“看这青虹桥,近看着与普通的拱桥无异,可每至夏季雨水之后,便有彩虹飞渡之景,青上翻彤,难得的景致,你可喜欢?”
那儒生口才极好,回祁覃州之景本只得五分,却也被他说成了十分,他说了许久,见落琴听而不言,才道“在下多言了,郡主可是有话想问。”
他说的覃州五景,加之人文典故,落琴全数都没有入耳,这一路,她百般思虑,却丝毫没有半点头绪。
恰说无双送她来回,还未上岸,远远便见到了闻名已久的回祁端王关成谟,她自十分忐忑,这回祁郡主扮了近一年,不需多时便要被人揭穿,届时这王爷盛怒之下,她命休矣……
人事不敌天命,形势却偏偏峰回路转,让人始料未及的是,那端王关成谟见她来到,不急不怒,还老泪纵横,嘘寒问暖。
她大惊失色,仍强装镇定,州岸边端王府的父慈女孝,旁人怕是见怪不怪,却奇煞了她与无双。
她是假的?莫非王爷思女成狂,神志不清……无双先礼于端王,后晋见参将,回祁倒也信守承诺,以人易人,换回了公主。
无双叮嘱她见机行事,纵然不舍,也只能带着公主乘舟回去,反倒是她,竟被那个回使楚子明请上了马车。
“敢问回使,我们这是要去何处?我回得难道不是王府?”落琴忍不住开口相询。
这王爷糊里糊涂,认她是自己的女儿,虽然匪夷所思,可郡主该回爹娘身边,自己的府邸,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郡主客气,如今不在楚国,子明也不是来使,还是唤声子明便好,王爷接旨要去衮州数日,军师相邀,请郡主去秦府作客,秋菊正茂,恰是登高赏花的好时节。”
“军师?赏菊”落琴不禁失笑,本以为来回祁之后,身份识破,纵然不死,也是个阶下囚的命运。
现在不仅端王糊涂,她还被大名鼎鼎的军师秦得玉邀去府中赏菊。华车美食不说,更有楚子明这等妙人作陪,这番境遇让她不知该喜还是该愁。
“郡主你看,秦府已到,请。”楚子明率先下车,小心的为落琴掀了帘子。
门房的下人,搬了木凳,置在马车边。才妥当,却见落琴自行跳下车来,十分尴尬,这凳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落琴面上一赤,那楚子明倒也不以为意,拱手迎她入内。
秦府奢丽,与环月山庄确是一南一北两重天地,楚子明带着落琴过垂门九拱,行湖山燕石。落琴细细看来,也图个新鲜有趣,正要开口询问。
突然见正路过的小院清静,满目的碧枝,似水头十足的翡翠,压弯了低枝,不是七桑叶是什么?
七桑本是春时花木,开起来殷红如血,可除此之外,三季常绿,便是冬天也不凋零,是入药作引得佳品。
只是它本稀罕,除了在落霞山底的竹屋、风城晏夫人的墓地见到那么繁盛的成片七桑之外,这秦军师府中也有,倒是奇怪之事。
“这是何处”落琴停下问楚子明。
“哦,军师平日爱抚琴,弈棋,这随清居便是平日小憩之所。”楚子明见落琴目光闪烁,倒也不明就里。
“我想进去看看,不知方便不方便?”落琴眼光落在七桑之后,那一间与华庭府邸格格不入的竹舍上头。
楚子明点了点头,做了个请势,也随着落琴一同进去。落琴一路走来,七桑在秋风中飘摇,那竹舍棋台,如此相似,竟然就是落霞山的那间。
引凿入水,涓涓细流,仿照自然水泉,她尤记得她曾在此间捕过鱼虾,竹舍外竹木凋谢,她曾多喝了几杯,在月下起舞,门外的石倥她也曾相靠过,这一切竟然不是梦境……
若里头还有琴,花,画卷,岂不是和落霞山底的一模一样?
想到此处,落琴情不自禁的跨出一步,欲推门而入,却被楚子明抢先一步拦在前头“郡主,此乃军师休憩之地,若没有他的召唤,我们进去怕不妥当。”
“是,我乃无心……”被楚子明一拦,落琴才恍然大悟,她被旧景所惑,以为还是荒郊野外无人之地,却不料这样一处隐秘的所在,竟然被回祁的军师府仿照的如此相似,她心中一紧忙问道”军师现在在何处,我想见他一见,有事相询?”
“皇太子初生,军师入京道贺未归,叮嘱子明好生照看郡主,楚营到回营,又来覃州,郡主长途跋涉正应好好休息,子明备好雅室,郡主请。”
楚子明眸如清月,儒雅谦逊,所见之人都被他的诚恳严正所惑,落琴听了他的言语,方才知道这位军师的意思,他奉皇命,为太子庆生,怎么又能同时好意请她过来登高赏菊?还让楚子明一步不离的相陪?
其间种种怕邀请是假,软禁她才是真,看来这军师府的深宅大门,她想出去并不容易,人家好吃好喝的招待,楚子明又是难得的君子。
理由冠冕堂皇,难道她就任由他们摆布,困在这陌生的府邸?抛开心中种种,唯一想弄清楚的是这个军师秦得玉究竟和竹舍的主人有什么关系?
“劳烦回使了,请”落琴不得不跟着楚子明走,但是这子明二字太过亲厚,她也万万叫不出口。
秦观词曰: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楚子明说给落琴安排了一间雅室,所言倒也太过谦和。
纤云阁为正,飞星亭为偏,巧而不俗,精而不奢,里头书卷、笔墨、琴棋、妆匣、无一处不齐。
落琴心中暗赞,这军师秦得玉品素清流,眼光独到,对她这个表面厚待的假郡主,实际要扣留的人也颇费心思。
一连三日,楚子明晨昏定省,关怀不断,只要落琴不出门半步,所有的要求一概照办。
前两日落琴还在军师府四处走动,明为赏景,暗看地形,到了第四日,渐渐烦闷。
这秦得玉此人仿佛平空消失了一般,寂寥的军师府,若不是还有守门的禁军,和楚子明每日两次的探访,她还真以为只有她和一帮面无表情的丫环下人。
“军师何在,我想见军师?”落琴每日必问,楚子明回答从没有丝毫厌烦,理由甚多,不是赴朝臣之约,就是贺太师之喜,不是军中有事,便是宗祠大祭,可结果却只有一个,落琴在这军师府想要与秦得玉见上一面恐比登天还难。
落琴也不是没有与楚子明提过想出去走走,可回答的堂皇,王爷还在衮州未归,军师既然邀请了郡主,必当其责,回楚正在交战,郡主的安危才是要务,若有楚人居心叵测,怕王爷心挂两头,无心战事,与国与王爷与郡主都是大大的不利。
这长篇大论,官场言辞听来无益,落琴知道出去无望,也不做困兽之争,便又要提出去先前那个竹舍看看。
楚子明每每态度未明,落琴便独自一人前去,凑巧的是每逢至此,楚子明仿佛都像约好一般的出现,客客气气的请她回去。
这你来我往,不觉七日已过,落琴坐井观天,十分气闷。
不管这每日的膳食是如何的珍馐百味,奇货名鲜,不管这衣裳是多么的绮罗乔丝,光华难见,都不及她有时能路过朱门,趁禁军换班的时候望一望外间的天地,这般平凡,这般自在。
以她的武功修为,若要出去相信一过朱门便会被人拿获,如今不知秦得玉留她心思,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最为妥当。
三更时分,落琴久久不眠,便穿好衣裳,踱步出去。
静夜甚美,星光披露,弯月明晃晃的光,映得落琴容颜明一面,暗一面。
回北不同江南,天广地辽,军师府房舍集优而选,有秀有度,浑然一体,虽不若环月山庄,踏水而上,环圆而建,却更清广开朗。
落琴走着走着,突然听得一阵琴音响起,初时若有若无,如白檀细细,又如伶人低吟浅唱,说不出的轻柔舒缓,她心中一醉,脚步放缓,思绪凝住……
想起与聂无双在落霞山时的光景,又念到冷临风草原上的笑,心怀放柔,唇角恰恰柔柔的浅抿。
突一记空弦,琴音渐促,七音一结更是激越,如鹞子翅击秋风,又似狂雨紧打芭蕉。
她脚步渐快,想到自己薄命如棋,进退不由自己,总放不开情愫、恩义,心中怅然若失。
琴声又变,紧而铿锵有力,一弦高过一弦,落琴似置身战场,金戈铁马,腥风血雨,传神之极,可见操琴人之琴艺,已臻化境。
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