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女出招-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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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没机会前去探望她。不晓得那丫头最近如何了?宁和宫的屋宇仍然维持着旧有的模样,没被她的好奇心拆了吧?
“那位姑娘家是什来历?”董兰心的美梦霎时被儿子的捧腹大笑打碎。难得仲修主动对姑娘家感兴趣,并且遣调手下层层保护着,她原本还冀望宁和宫的新主人可以为皇室诞下第一胎龙种哩!
“不晓得。”他在脑中思虑过一回。倘若招出是闻人独傲要求他代为收留的,母后可能还觉得不痛不痒,但拿出封小子的名头招摇撞骗可就是两码子事了。
“封致虚将她托给我照顾几个月,我一口答应,也没有过问太多。”
“封致虚?”董兰心一愣。
神秘难解的光芒在她美眸中一闪而逝。封!好久未曾接触到这个姓氏了。
事情明明已经飞度过二十八个寒暑,即便连“那个人”也已过逝二十年了,但每回听见儿子提及“封”姓的时候,芳心仍然不可避免地怦动一下。
将近三十年了吗?时间消逝得何其迅速呵!
“你口中的封致虚……就是那个人的儿子?”她低头把玩皓腕上的玉环。
多年前,“他”亲手为她套上这充满占有欲的象征,霸道地叮嘱地无论如何也不准取下来,从此以后,她也真的末曾让玉环离开过自己的左右。
“倘若我记得没错,老爹好象就只有一个名叫‘封致虚’的儿子。”
“噤声。”董兰心惊慌地四下瞄了一眼。“隔墙有耳,如果让人听见你呼唤先皇之外的男子为‘爹爹’,咱们俩还活得下去吗?”
“大不了皇帝的宝座换个人来坐坐看,至于公子我要想活命倒是没啥困难的。”他咧咧嘴。这股洒脱劲儿就有几分异母弟弟封致虚的影子。
“别胡说。我辛辛苦苦劝服先皇立你为太子,可不想日后由你手中奉送给其他小人。”董兰心不愿意再和儿子多提他生父的旧事,毕竟他的出生代表着自己多年前短暂的出轨,一旦讨论起来,多少亏损到她的妇德形象。“朝中大臣哪个不晓得,有朝一日你若来不及立下太子就驾崩了,皇帝的宝座非逸王爷莫属,他早就虎视眈眈地觊觎着这个龙座。为了巩固咱们这一支的血脉,你最好尽早让嫔妃们怀胎,否则──”“否则如何?”仲修满怀希望。他应该会比较倾向于“否则”的选项。
“否则我就押着你进新房。”董兰心甜蜜地摧毁他一切奢望。“即使需要我整夜监督也在所不惜。”
“母后,我有没有说过我觉得自己很像一条种牛?”
“昨天曾经听你提过。”
“有没有告诉过您,您比牛头马面更难缠?”
“有,今天早上。”
“您执拗的程度足以让千年巨石为自己的柔软度感到羞愧。”他只好发明新鲜出炉的抗议词汇。
“好说,目前为止这句话是第一次使用到,欢迎你继续发挥。”董兰心转身,旋起一身的香风刮离御书房,以免留下太多时间让儿子平反成功──“记住,半年之后立后。”她不忘再度提醒儿子自己的来意。
仲修望着娘亲消失的背影,忽然觉得很哀怨。过去七天以来,今日是他第二回遭受到威胁。
为何先人登上皇帝宝座之后到处吃得开,偏偏轮到他时就变成处处吃了亏?
可见人哪!真是不能太好说话。便是冲着他太重情义这一点,姓封的、姓闻人的和他娘才敢吃得他死死的。
当然,也因为如此,在尔虞我诈的宫廷生活中,他才拥有三个真正以性命相许的亲人。
※※※
那是什么人?
深夜时分,皇帝陛下躲在凉亭后头观察来人偷偷摸摸的身影。
今儿个仲修终于忆起自己藏匿在宁和宫中的小娇客。既然曾素问是闻人独傲亲自交托给他的负担,以兄弟关系来看,她也算得上是他间接的恩人的孙女──这层关系似乎有点复杂──他白白让人家坐了十来天的冷板凳,实在没有理由继续漠视她的存在。于是,入夜之后,他决定上门拜访一下曾姑娘,倘若日后闻人独傲询问起来,也算有个交代。至于曾大妞挑在他探视的期间睡大觉,错过了找人谈天说地的机会,那可不是他的问题。当然,他决计不会承认自己捡中深夜的“探访期”,是为了挽救被嫔妃们嗲了大半夜的耳根子,所以特地逃到宁和宫图个清静。
他先回寝宫换上轻便的白丝长挂和纶巾,改装成曾素问印象中的野雁阁主形貌,而后踩着上乘的轻功步法,避过宫城内守更的侍卫,无声无息地欺近宁和宫。
结果,就在曾素问进宫的第十六个深夜,英明的当今皇上终于明了何谓自己口中“连蚊子也飞不出去的监护网”。
仲修远远来到宁和宫的外围花亭,立时瞅见一抹伶俐又玲珑的纤影溜出宫门外。
曾素问?绝佳的辨视能力告诉他包准没有认错人。
那帮守卫和宫女睡死了吗?他忍不住暗骂。早八百年前他便嘱咐过不准让曾素问私自──所谓“私自”,便是独自一人的意思──离开宁和宫,那么曾小妮子是如何躲过十来道鹰眼监视的?
他决定抢在不速之客直捣皇宫的重心之前拦劫她。
“曾姑娘?”含糊的低叫声被夜风吹淡了。
曾素问突然屏住呼吸。她有没有听错?刚才好象有人在叫她。
应该不至于吧?她住进这座华丽却透着几分阴气的宅邸已经十六天了,连婢女尚且混不熟,遑论遇着认识她的旧友。
不管,继续往目的地迈进。
她一溜烟穿过出口处的圆形小花庭,凭着直觉溜向右边的青石板路。
长安城内似乎筑满了缤丽的园区。从她居住的豪宅走出去后,放眼望去便是二十尺见方的庭园流水,环抱在两人高的围墙内;穿过小桥走出了正门,横陈在眼前的又是另一座圆形花庭,在夜风中轻吐着浮动的暗香;好不容易钻出圆庭了,此刻她纵目眺望,四周仍然是层层叠叠的树丛和花种,隐约才见树缝之间透出几栋暗暗沉沉的屋宇。又是花!奇怪,长安人天天赏花,难道赏不完吗?
或者她已经离开长安了?
非常有可能。十多天前,她的“偶像”闻人名捕点了她的昏穴,暗中将她送来这处用银两堆砌出来的监牢。待她醒转之后,已经失去出外活动的自由。因此,即使她此刻被囚禁在大漠的牢房,丝毫也不觉得意外。
臭闻人独傲!他是全天下最差劲的偶像,居然诓骗她野雁阁的主人承诺照顾她,直到他们找出永久安置她的方法。目前为止,她只隔着竹帘子偷瞄过阁主一小眼,然后再也无缘从头到脚地见到这位江湖奇人。
“喂!”一只手从莫名其妙的方位冒出来,猛地捂住她嘴角,拖向杜鹃花丛后头。
仲修竖直了全身上下每根经脉,等着掌下的樱唇爆出惊惶失措的呜咽声,并提高警觉,戒备她可能上演的肢体挣扎记。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
他擒获的俘虏静悄悄的,甭提挣扎了,甚至连深呼吸一下也感觉不到。
莫非他闷晕她了?仲修赶紧松开手,转过怀中的娇躯,检查运气欠佳被他逮个正着的现行犯。
月盘宛如放在黑丝绒上的珍珠,十里内照耀出一片晶莹。他蓦地发觉自己对上一双明灿有神的眼瞳。
“你还好吧?”
“我以为你打算一辈子捂着我的嘴不放呢!”受害人开口了。
谈天似的口吻让他暂时遗忘自己揪住她的目的。
曾素问非常清醒。这项认知率先跳进他的脑海。
曾素问显然离“惊怖”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这是他得到的第二个结论。今夜是两人正式将彼此瞧个清楚透彻的机会。
除了玲珑的身材还算讨人喜欢之外,曾素问的外观完全找不出一丝丝起眼的地方。她的脸蛋太过娇小,因此浓密的发丛俨然对她的螓首形成沉重的负担;唇形虽然符合樱桃小口的标准,略微丰满的唇瓣却又稍嫌太有女人味;弧度优美的柳眉并未替她的外观制造出点缀性的效果,反而让那两抹细密的浓黑色透露出野性刚强。因此,她的五官分开来看绝对属于一等一的美女,但组合起来的效果硬是有那么一点点差强人意。
然而,那对眼睛。
那对眼睛!
天上的星芒彷佛亮进她的瞳仁里。
直到见着她出奇灵活的双眸,仲修这才真正了解“画龙点睛”的意思。
她的眼光没有一刻是静止的。这个说法并非代表曾素问的眼神不正,只是,即使她定定注视着某个焦点的时候,琉璃般的水光也不断在她眼眶内盈盈幻化着,时而专注认真,时而活泼调皮,彷佛这双秋眸本身是自主的,具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你不怕我?”他一直以为姑娘家比男人更容易吓呆掉。
“你打算伤害我吗?”曾素问偏头质询道。
“不打算。”他摇首。
“那我没有理由畏惧你,不是吗?”她以一种合情入理的口吻解释。
“有道理。”仲修不得不点头赞同。
有道理吗?
不对呀!他一开始偷袭她的时候,她并不晓得自己不打算伤害她,既然如此,她应该先怕了再说。
“夜行人,你的轻身功夫好象还过得去。我准备侵入其中一间华宅,你想不想跟着来?”她竟然邀请初见面的男人陪她闯天关。“可以告诉我咱们闯空门的原因吗?”他维持彬彬有礼的态度。
“我住的地方少了一间膳厨。很奇怪吧?我怎么想就是想不透。我是说,换成了你,你一定也会怀疑平常奴仆们是从哪儿变出饭食来的,对吧?像我,已经思索了两天仍然猜不出来。”她用力点头以强调自己的说法,彷佛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话解释了一切。
“你打算找到一个有厨房的地方?”他已经跟上曾素问的谈话速度。
“对。”曾素问属于行动派,说话的同时,拉着他的大手再度踏上寻宝之途。“受人监禁已经够悲惨的了,没理由要求我饿肚子。”
“你饿着了?”仲修猛然煞住脚步。他可以对天发誓,无论自己再如何坏心,也不可能让宫女们害她承受空腹的苦楚。
八成是尚膳监的人误会她是失宠的嫔妃,所以顺手污走宁和宫采买粮物的伙食费,一天只供应她一、两餐。若果如此,闻人独傲会宰了他!而他会宰了那帮联合欺负她的仆佣。
“刚才好象听你提到过,平常奴婢会‘变出’饭食来。”他的口吻严肃起来。
两人彷佛将深夜站在花园里谈论民生问题视为稀松平常的事情。
“他们一天变出三顿,餐餐大鱼大肉,确实很周到。”她的回答驱走任何贪污诈骗的揣测。“但是那些鸡呀、鸭啊就很可怜了。想想看,当天早上它们可能还在地上跑,临到傍晚就得下锅熬汤头,那不是很悲哀吗?”
他听出一点头绪来了。
“所以你吃素?”这女娃相当了解迂回曲折的描述方法。
“对。”曾素问钻过紫藤编串起来的拱门花架,直直撞向他的寝宫。
仲修赶紧第二度叫停。再让她走下去可不得了,帝王的睡榻附近,警戒程度比宁和宫严密一百倍不上。事实上,他已经开始纳闷,刚才一路过来,为何没有惊动任何一名侍卫?
“你何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唤醒奴仆,嘱咐他们替你端来一份纯素的飧食?”他当下替娇客找着合理解决的途径。
“我不能让他们伤心。”曾素问沮丧地回答。“每回他们端来一份餐点的时候,眼神总是充满期待,彷佛等着我说出一句短短的、赞赏的话。我没法子吃掉他们精心变出来的食物已经够糟糕了,如果再回头指责他们送错了内容,那不是很恶劣吗?”
仲修已经习惯了受人伺候,从来没想过伤了他们心意的问题。曾小姐的念头倒是挺新鲜的。
“为主子服务是奴婢的职责,他们唯有在令主人失望的时候才会觉得伤心。”他牵着她的手往回走。“再说,让他们伤心又如何?反正他们也不可能私自逃离府邸。过一阵子就会习惯你的脾气和习性了。”
“但他们可能会变得讨厌我。”她无法忍受自己成为教人憎厌的对象。更何况,她并非那帮奴仆们正牌的主人,他们想必直接效忠于野雁阁的当家人物“仲修”。既然她和仆佣们缺少直接的关联,她更加不愿意让一群陌生而善良的好人为自己忙得团团转。
“那又如何?即使如此,他们表面上也不至于显露出来,你仍然可以得到最上等的服侍。”仲修发觉自己和她交谈到现在,仍然搞不清楚这小姐的言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