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蕊重芳 作者:姒姜-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啊,世伯过奖了!”孙永航轻轻把话接了过去,同时亦将妻子带回自己身边。
“怎么会过奖?瞧瞧这身书卷灵气,便是我家柔儿比不得的……”相渊还欲说什么,却被一声清脆的嗓音给截了去。
“爹爹又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骆垂绮还未瞧清楚,舢板上便又多了一位粉红春装的娇艳少女。她嫩红着脸儿,扯住相渊的衣袖轻晃着撒娇,明亮的大眼不时还往他们这边偷瞧。
孙永航淡淡一笑,“世妹天真可爱,也是率真性情。”他婉言推赞,却也不愿说垂绮有什么不如他人的地方。
相渊朝女儿呵呵一笑,“不知安分!来,还不见过客人!”说罢,他又朝二人道,“小女柔姬,都被惯坏了!”
那少女明亮的大眼水灵灵地瞅着孙永航,如朝花般的脸上现出一抹微红,虽心思转在孙永航身上,却是上前拉住了骆垂绮的手,嬉笑着叫了声“姐姐好漂亮”。
骆垂绮看着她阳光般开朗的脸孔,心下又想起自己身世,已经十年了,她再也无这样的家人可以撒娇了。她心中感怀,脸上却是笑意盈盈,“妹妹正值芳龄,那才叫美呢!”
“哪有哪有!”柔姬拉着她的手轻晃着,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过孙永航,却只与骆垂绮说话,“姐姐像个仙女似的,我刚刚偷偷瞧了好久呢!”
骆垂绮杏眼淡淡瞟了一眼孙永航,见他只顾与相渊说话,并不朝这里瞧上一眼,她眉眼淡垂,唇际的笑痕有些深长起来,“妹妹见笑了。”
许是这声音也有些淡,惹得那少女终于正眼朝骆垂绮打量过来,一看之下,明眸不由有些缩紧,那张明艳如花的笑脸也如春风拂过般,开始淡开。她扫过骆垂绮腰间的那支笛子,红唇微扬,下巴不自觉地往上轻抬,流露出大小姐的盛气做派来,纵使她仍是带着亲和的笑。“姐姐会吹笛子啊?”
“啊,只是略学过一些。”骆垂绮答得平和,一如她的笑容,只见娴静与优雅。
“那我与姐姐一起合奏一曲可好?”少女微笑的唇边泛过一层深晦与挑衅,看得骆垂绮不由有些好笑,正欲推辞,却听相渊也插了进来。
“哎,你一个小丫头怎么可与人家相比!当年骆相可是碧落第一才子!”句句话含深意,听得骆垂绮眉心不由微皱。
“世妹琴技独领天都,自是不凡的,内子岂敢与之争锋。”孙永航眼神暗隐了一层愠怒,虽面上带笑,心中却着实不甚痛快,只是碍于面子,不便为过,但也不愿一个娇纵的千金小姐硬将垂绮给压了下去。他看了看垂绮的笛子,绽开一笑,“不如我与内子合奏一曲,请世妹指点一二。”说罢他也不等少女应诺,伸手接过骆垂绮的笛子,向少女一揖道,“不知世妹可否借琴一用?”
“呃,请。”少女见如此说,纵有不愿也只得相从。
二十七弦瑶琴,上等的桐木烧制而成,龙池凤沼间以玉为征,细致精巧。骆垂绮见了不由赞了一声:“妹妹好一把琴!”
“姐姐请用。”少女语气淡淡,有一丝隐隐的不甘。
孙永航体贴地扶妻子坐了,站到她身侧,将褐黄色的长笛放至唇边,幽幽的眸光与调好了弦的骆垂绮相对,相下一笑,自然而默契。他气一吐,她手一动,悠长的曲调便飞越而出,正是《闲情赋曲》。此曲本由陶潜的赋作《闲情赋》而谱,情曲潇洒而飘逸,悠远而韵长。
“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表倾城之艳色,期有德于传闻。佩鸣玉以比洁,齐幽兰以争芬……”
这一刻,只见湖风飘荡,二人处于船头,一个如玉树临风,衣袂飘举,一个如芝兰幽放,静雅淑芬。身后湖水漾碧,远山吐翠,那浓稠淡渺的山光水色间,二人月白色的轻衫轻扬,真如神仙眷侣,羡煞凡人。
笛声疏荡而有志,琴声柔婉而有骨,一个志比云霄,一个情托鸥雁,端的是相辅相合,琴瑟相谐。二人两两相望,渐渐亦忘却周遭之事,只觉天地间只剩下彼此,只剩下这笛声与琴声相绕,恩爱两不疑!
落蕊重芳 第二部分
第六章 莲花盏上金戈气(1)
时近六月,初夏的暑气便蒸得早蝉喧唱,一园新近修整过的禁宫便叫这早蝉先给唱了热闹。园子新修,自是少不得去赏玩一番。乾定女皇手携着两个皇子与公主同游,一群大臣自然相从。
孙永航跟在孙老爷子身后,闲步庭院,只觉浓荫蔽日,倒也舒心快意。虽有蝉儿争喧,亦不觉烦躁。此一行是沿水款步,水风袭袭,再加上满园芬芳,自是惬意万分。皇家气派,园子虽是新建,却移来了如此大树,连塘柳俱是长绦垂水,不见新种之象。
正自思索间,孙永航忽觉眼前一派开阔,一片湖光潋滟,清荷摇曳。只见那日光照耀下,那塘菡萏绿叶恬恬,中有几朵淡粉色的荷苞亭亭玉立,在微风中款款生姿。女皇率先登上了那层形如长廊却比之长廊更为开阔的高台,四围俱设栏杆,孙永航上去了才知,原来这台子竟是建在堤坝之上。
“众卿说说,此处如何命名才是切景?”女皇一手遥指荷塘,眼眸淡淡扫过众人,在垂首而立的孙永航身上一顿。
早有跃跃欲试的文官等着这一显才华的时机了,见女皇如此问,都假作微一沉吟,吐口而出,“皇上,您看‘漪菡亭’如何?”
女皇淡笑不语,似在斟酌。旁处已另有一位朝官驳道:“此名太过靡丽,红莲如此清雅,如何当得?皇上您以为‘濯清’如何?”
“这也太过素淡,芙蓉本自清纯,这名儿反显清高,不妥不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所提出来的几个名儿都否决了。孙老爷子朝女皇觑了眼,深沉的目光瞥向自己的孙子,轻轻在旁点了声,“永航。”
孙永航会意,便跨出一步道:“皇上,臣以为此处拾级而上,景致开阔,正是一级露一景,不如就名‘露莲台’。正如方才大人所说,莲者清新脱俗,色纯而质朴,正如不经修饰却风姿天成的菱女,明白晓畅即可。不知皇上圣意如何?”
“嗯,不错。”女皇轻轻颔首,又问,“此处还缺一联,依爱卿之见,当怎么个题法?”
孙永航放眼望向荷塘里粉面嫣然的红莲,不意间想起垂绮,觉得妻子亦是这般清纯可爱,粉面含羞。他看着荷花的眼波不禁微醉,仿似瞧见垂绮温柔甜蜜的笑意……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临镜本自娇艳色,出水犹含三分羞。”
清纯而不流于粗鄙,脱俗而不流于清高,以娇羞之意态暗扣“露莲”的欲隐又现,便是菱女之色亦描摹了出来。当下女皇含笑朝孙老爷子瞧去,“孙公家门,才学俱佳呀!”
“谢皇上夸赞,是皇上与诸位大人青眼抬举,永航不过后辈小子,哪里敢当过誉之词。”孙老爷子拄着拐杖欠身笑答,语意虽是谦逊,亦不免带上了几分骄傲。
“呵呵呵,孙公过谦啦!永航有治国辅君之能……”女皇还欲再说,却见台下远远奔来一名内监。她微微拢眉,认出来的是安元殿掌笔的效远,定是有急件了。
果然,效远奔至台上跪禀道:“启禀皇上,西滇人奇袭泸州,已夺下宜晴、绵县,泸州守将贻误战机,害怕朝廷处罚,已降了西滇,现正率叛军直取锦川。”军国大事,但效远久居安元殿近三十年,鬓白的头发便是沉稳的昭示。
孙永航听了暗暗皱眉,这个泸州守将冯源平日最是消怠公务,荒于练兵,他已多次上书参劾,但不知为何,女皇却总是相护,将他的折子留住,不见惩处。
女皇淡淡一摆手,已过四旬的面容上淡定从容,不动如山。但额间已见青筋隐隐,“这是哪儿发来的?”兵部尚书相渊仍在此处立着,那便不是兵部的简书了。
“回皇上,是泸州副将李江冒死托其下小卒送出的血书。”
“……冯源!”女皇细不可闻地念出这个名字,目光已现阴沉,“速传长安候及其夫人来见。”她扫了眼惴惴而侍的众臣,手一挥,“你们权且退下,相渊,孙永航,你二人速将泸州一地的军况察清楚,上报于朕。”
“臣领旨。”
骆垂绮的伤已渐大好了,这些日子来多半闷在屋里也着实气闷。这天不知怎地兴起,想着了“撷芳苑”的睡莲了,便与溶月慢慢散步至那回廓坐了。
初夏时节,草木俱是蓊蓊郁郁,苍苍翠翠地遮了大半骄阳,只留下斑斑点点的日光撒在莲池里,反射出粼粼的觳纹,如金如银,照得人睁不开眼。那池睡莲倒开得好,淡粉中夹出几分嫩黄来,清纯可爱。那莲叶恬恬中有细鱼丛丛,以花箭为荫,似是喁喁而语。
溶月看得可爱,笑着问:“小姐,你说这鱼儿会说什么话?”
骆垂绮听了一愣,随即笑道:“怕不就是哪里有食吃吧?”她抬起头看看天,晴空万里,白云都不知躲哪儿去了,只剩下一墨色的碧蓝,亮得人眼难开。有蝉儿细细地吟唱着,愈显得这方清静。
溶月抿唇一笑,“我瞧不是。它们定是在说哪家的小鱼觅得了良婿,哪家的鱼姑娘得了宝宝呢!”
骆垂绮瞟了她一眼,脸儿微红,但转瞬间又笑颜如莲,“嗯,是呀!我们溶月也是个大姑娘了呢!”
“小姐!”溶月见反倒说回自己身上,立时有些急了,“溶月不嫁!溶月要待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一辈子!”
“呵呵呵,我可不敢把溶月留成了老姑娘!”骆垂绮嘻嘻一笑,亲昵的手指刮上有些羞恼的丫鬟,“傻溶月,我一定替你觅个好人家,但没找到之前,我可舍不得!”
“小姐……”溶月还欲再说,却听后面传来一阵苍老而宏浑的声音。
“呵呵呵,这不是垂绮么?”
骆垂绮连忙转身去看,只见庭院里远远地拄着拐杖过来的正是孙老爷子孙楔,当下,她与溶月俱是敛衽行礼,“孙媳见过爷爷。”
“太爷。”
“好好。”老爷子虚手一扶,面色虽有些病中的憔悴,却仍是带着几分威严,“自家人不必多礼。来来,还坐着,咱们聊聊啊?唉!人老啦,就想找个亲近的人啰唆几句……垂绮不会见厌吧?”
“爷爷这是哪儿话,垂绮求之不得呢!”骆垂绮上前扶着老爷子在一处石凳上坐了,知道他必是有事要说,便吩咐溶月道,“去沏壶茶过来吧。”
“是。”溶月识趣地退下。
老爷子瞧见溶月远远地走了,才眯着眼笑呵呵地瞅了骆垂绮一眼,“近些日子还住得惯吧?”
“很好,叫爷爷费心了。”她持着笑意,脸上温温柔柔的。
“好好,孩子啊!孙家的媳妇里你是我最中意的一个!”老爷子说得有丝感慨,“永航娶了你,是他一大福气。”
骆垂绮淡淡一笑,听他继续往下说。
“啊,垂绮啊,听说你待嫁时可是才名满天都啊!若不是早在十七年前这骆相之女便被老孙家给定了,不知道现在还是怎生门庭热闹呢!”老爷子眼露欣赏,这娃娃沉得住气。
“爷爷过奖了,哪有的事!不过是几位世伯的过誉之词,不知怎地就传成了这样。”骆垂绮心中略略有些知晓孙老爷子要说的话了,虽端着笑,心中却着实发苦。
“呵呵,不是过誉,堂堂碧落第一才子之女,又是名士杜迁唯一的徒儿,虎父焉有犬子哪?”老爷子眼微微一睁,止住她的谦辞,“孩子哪,你不知道,当年你爹还在的时候,我与他同朝为官,共辅先皇,扎稳了这片江山。你爹当时还发过宏愿,定要取西滇、平苗人,北上麟州,一统中原,那是何等样的气迈古今啊!”
骆垂绮看着这位心机深沉的老人,这一瞬间,他仿佛沉浸在回忆里,想当年的气概铺陈而出,使得他布满了褶皱的脸顿时须发皆张,平添一股豪气。她回想着父亲还在世的样子,书生意气,清酒纵论,共图国业,那是怎样的一种豪迈呢?
“可是,没等到他一展宏图啊!”老爷子长长一叹,眼神微露苍茫,努了努唇上的须髭,眼神已冷静下来,只是沉着地看着眼前娴静而聪慧的孙媳,“今日本是皇上召去游园的,但只游了一半,便有急报来说泸州失守……”
骆垂绮一惊,不禁脱口而出,“那泸州守将冯源呢?”话一出口,她已知失言。
老爷子的眼顿时一眯,隐了抹锐利在内,“你也知道冯源?”
“呃,呃,师傅曾略略提点过一些。”骆垂绮支吾着道,师傅不是只说过一点,而是把这个人说得极为详尽。冯源本是钰华夫人的一个侍卫。当年立储之时,因为长安侯的钰华夫人本是女皇的堂妹,自然与其夫拥立当今皇上,而同在军中的冯源因为其已故的父亲曾任天都九门提督,都暗中出了不少力。所以女皇甫一登基就封了长安侯与钰华夫人,只是这冯源身出将门,本有军功,女皇行事又极为高干,所以这一处棋,虽多维护,却是不动声色,便是当年奉立女皇为储的党群亦少有人清楚。骆垂绮不知师傅如何知晓,但却明白此话不易出口,只是没想到今日一急之下露了马脚。
“哦……”老爷子点点头,眉微微一挑,想瞧瞧这孙媳到底能想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