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不挂-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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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冯虎应了一声,正色静住。
周围忽然变得异常静谧。甄琰的声音,即使在她自己耳朵里,也仿佛响自遥远的天涯孩角。
“我父母都是军人出身,小时候一直跟着奶奶住在乡下。一个很江南的地方,水远草长,天蓝山青。”甄琰停了停,觉得嗓子有些滞,便抿了口酒,喘了口气。
她没想到启齿之际,一切竟还是如此艰难。即使她刻意选择了从头说起,后面的话却还是纠缠往复,不肯轻易出口。那些从未对任何人讲过,甚至自己也很少仔细想起的往事,一下子又全都浮现在她脑海里,象是被什么人突然灌进来的记忆,破碎而零乱,必须好好整理一番,才能找到拼起它们的线索和次序。
“很美的地方啊。”冯虎轻轻地说着,眼神居然也有些恍惚。
甄琰一时捉摸不清他的反应,便收回目光,继续说道:“回忆起来确实很美。真实生活却简陋得厉害。而且那个老师很可恶,总是说我上课不专心听讲,找个借口就打我手心,罚我留堂。我那时不懂他为什么老是要针对我,后来看了那些社会新闻,才明白他一定是那种潜在的奸淫幼女犯。只不过他还没敢做出来罢了。”
有很多时候,甄琰甚至情愿自己的历史是一片完全的空白。但那毕竟不是空白。所有的那一切,都在她心里留下了如此坚硬的印记,让她即使现在想起,胸口都还会隐隐作痛。
“这老师真可恶。”
“幸好我只在那个小学里呆了两年。爸爸妈妈复员后,便把我和奶奶接到了城里。不过他们总是很忙,不怎么关心我的生活和学业。军人出身的妈妈更是连家务都不怎么会做。所以等到我上了高中,奶奶也过了世,我一下子没了束缚,就跑得很野,整天跟邻居几个男孩子在外面逛荡。甚至还跟他们一起打架,一起泡妞,象是忘记了自己其实是个女孩。”
那是美好的吗?也许是,当然是。之前在乡下,之后在深圳,也同样发生过不少美好的事情,让她在苦心孤诣之余,益发感到生命的可贵。想到这里,甄琰不由有些心惊。一直以来,对命运的怨愤和对成功的渴望,竟将她裹得如此周密严实,几乎淡忘了那些曾经有过的快乐。
只是,这些快乐,远远无法和她受到过的屈辱等量齐观,而且转瞬即逝,象是萧森眼里昙花一现的温柔。
“刘姐这么漂亮,那几位大哥居然可以视而不见?”
“什么啊。我那时候是个黑瘦的小丫头,哪儿有一点女人味道。呵呵……”甄琰浮泛地笑着,酒劲一阵阵涌上来,急于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冲上云端。甄琰连忙咽了两口唾沫,重新将隐隐作痛的心,集中在那段最为凄楚的往事上。“后来,我就喜欢上了一个工人家庭的男孩子。也奇怪,他高中都没毕业,是个街头混混,长得也实在不怎么样,个子很矮,头发稀疏,说话又不怎么灵便,整天就知道随便放狠话吓人,真要动手的时候却总是畏缩在后面。而我那时已经上了大学,模样渐渐长开了,追求者也不少。可不知为什么,我还就是喜欢他,喜欢到非他不嫁的地步。甚至为了他不惜和父母断绝关系,退了学出来打工挣钱。想着只要能跟他结婚,安安定定地过日子,就是绝大的幸福。可谁知道,最后竟落到那样一个下场。”
甄琰一口气说到这里,眼睛渐渐就有些模糊。冯虎递过一张纸巾,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周围的声音忽然又嘈杂起来,象是有谁悄悄拧大了所有人的音量。
那些破碎而凌乱的记忆,就在这嘈杂的声音伴奏下,一点点拼凑成形,又一张张排出情节,排成故事。初恋的焦灼,初吻的欣喜,以及初夜的失落,象是昨天才刚刚发生一般,清晰得纤毫毕致,看不到一丝曾经撕碎过的痕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甄琰才终于擦干泪水,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想想也是好笑。他父母不知为什么,怎样都不肯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他,可是又找不出任何我能从中获取其它利益的地方,就只好有事没事挑我的刺,稍不顺他们的意,便在他面前添油加醋地说我的不是。后来,我家好不容易答应了我们的婚事,要求两家共同出钱买套新房。他父母又说什么都不肯拿钱出来。直到有一次,我和他们讲道理不听,而且他们说话越来越恶心,我饭吃到一半,气得扔了筷子就走,他追出来,跟我争了几句,打了我一个耳光,我才终于看清楚,他根本就是一团狗屎。”
“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狗屎不如。让刘姐吃这么多苦头。妈的!”
酒劲已经随着眼泪的流淌渐渐散去。甄琰看看冯虎,笑了笑,忽然就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也不算怎么苦,主要是精神上的压力而已。生活上起初比较难,后来找到工作,再节俭一点,过得也还好。而且从我退学开始到和他分手,前后不到一年。一年的时间,现在想想,也不过是转眼的功夫。”
甄琰嘴里这么说着,想起当初自己高官厚禄的父母有意制造出来的那些障碍,心中犹有余悸。在那些日子里,她不得不常常一个人奔走在乡间,为的只不过是几十一百块钱的可怜收入。而他呢?除了借口有大事要做整天跟在那些狐朋狗友屁股后面拣些残羹冷炙外,连到车站接她也渐渐都不肯了。
假如不是那一巴掌,自己还真不知道要被他蒙蔽多久呢。
“后来呢?”
甄琰迟疑了一下,觉得没必要再讲下去,便淡淡地说道:“后来我想躲得远一点,就重新考到南方。一晃已经六七年了。”
正是在那段时间里,甄琰发誓将来要把父母用在她身上的钱全都还给他们。而且,在来深圳一年之后,她就不顾父母的猜疑和威胁,退回了他们寄来的所有汇款,并逐渐开始向他们支付养育费。
“现在那家伙又来投奔你了?”
甄琰不由一楞,很快又笑着说道:“你果然很聪明。没错。否则我也不会这么高兴。”
“刘姐千万不要再上了他的当啊。”
冯虎眼中的关切让甄琰有些吃惊,又有些感动。“不会的。我有分寸。不过还是谢谢你。这样吧,你留个电话给我,等我哪天有空,心情又好的时候,就打电话约你出来聊天。”
“怎么?您要走了?”
“我还有事。已经晚了快两个小时了。”
“不要紧吧?”
“不要紧,那个混蛋,等我等到饿死也是活该。”
“难道就是……”冯虎识趣地笑笑,没说下去。
第十章
三天前,周一,甄琰刚从院里点卯出来,就被衣着光鲜趾高气扬的何群拦住了。
让甄琰十分满意的是,她当时没有露出丝毫震惊的表情。在一眼认出那个喊“甄琰”的瘦小男人就是何群之后,她仅仅只扬了扬眉头,冷冷地站住,冷冷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何群的气焰立刻矮掉了一大半。他原本就是个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人,七八年的时间虽然给他的脸加上了一点沉静的风霜,但狗改不了吃屎,他的性格不可能有任何根本变化。“我来看你,不行吗?”何群这么说着,勉强挤出些笑意,似乎想要尽可能找到往日那种随心所欲的感觉。只可惜,在他猥琐的脸上,却依然有着隐藏不住又挥之不去的尴尬。
甄琰不想和他多做纠缠,便紧接着未落的话音,冷冷答道:“我活得很好,比以前好上几千倍,几万倍。看到了吗?知道了吗?知道了就滚吧,不要让我再见到你。”说完,转身就走。
何群大老远地跑来深圳,当然不是仅仅为了要看看她。果不其然,甄琰还没走出几步,他就已经重新拦在她面前,脸上也换成一副摇尾乞怜的表情。“别这么绝情,好吗?都这么长时间了,再怎么恨我,也不至于连说几句话的情分都没有了吧。”
甄琰不以为然地嗤笑道:“我恨你干什么?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要不是你,我今天能活得这么好吗?没准儿现在还是个没文化没教养的穷人家小媳妇。整天就知道铺床叠被,刷锅洗碗。也不会有什么人来跟这样的黄脸婆讲什么情分了。”
“你……”何群叫了一声,却没有办法再说下去,只得看了她一阵儿,将脸色松弛了,叹息一般地说道。“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也知道当初做的不对,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前几年我景况好起来的时候,曾经问过你爸爸妈妈好几次,他们却怎么都不肯告诉我你在哪里。这要不是最近和一个邮局的朋友偶尔提起这件事,他告诉我说你父母经常接到深圳寄来的汇款,我也不会想到你在深圳。”
诉苦是他的拿手好戏,千万不能上他的当。甄琰这么想着,心下却还是渐渐地软了。好不容易才硬起声音,嘲谑着说道:“得了吧你。你会专门跑过来看我?我认识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你还真能有什么长进不成?我劝你还是有什么说什么吧,少跟我耍这种花枪!”
何群楞了楞,笑容又有些尴尬。“虽说不是专门,但至少也是主要原因吧。”见甄琰冷着脸没有答腔,何群只好又悻悻地说道:“我打算出来闯闯世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深圳。”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闯你的,以后少来惹我。”忽然发现自己磨练多年的心竟还是会一阵阵发软,甄琰不知道该高兴,该恼怒,还是该悲伤。
“是是。我知道。可我还是忍不住。”何群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甄琰的脸色,见她不再顽强抗拒,便拿出最温柔的声音,“我请你吃午饭吧,好不好?”
甄琰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古怪,不由自主扫视了周围一圈,问:“你现在很有钱了吗?发了多大?”
“问这个干什么。反正我请得起就是。呵呵……”何群大模大样地笑着,眼神里的恍惚,却让甄琰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窘迫。
“看你能请得起什么级别的馆子啊。我现在喜欢吃燕鲍翅套餐。便宜的每人七百块,但我更喜欢吃三千的那种。好吃得不得了,每次去我都要吃双份儿。”
“什么燕鲍翅?这也太贵了吧。”
“那就算了。”甄琰试探出何群的底细,暗暗决定要在去美国之前好好作践他一番,便放软了语气,问。“你真的准备在深圳长住?”
何群全身又重新振奋起来。“是啊是啊。我发过誓的,不在深圳做一番大事业,绝不回去。”
甄琰做出好奇的样子,问:“你要做什么大事业呢?”
何群顿了顿,涩笑着道:“还没想好。呵呵……我这不才刚来几天,正考察呢嘛。”
“你现在住哪里?”
“住……五洲宾馆。”
“不错啊,多少钱一天?”
何群眼睛闪了闪,“四百多。”
“五洲宾馆有四百多的房间吗?杂物房吧?”
感觉到甄琰话中的嘲弄,何群楞了一阵,随即就笑了。“你果然还是那么聪明。我其实住在五洲宾馆对面,特区报社后面,一个小宾馆。”
他以前可没这么随机应变,自己倒要小心些了。甄琰一边想,一边就淡淡地问道:“怎么不去找间公寓?”
“我对深圳不熟,哪里找得到?”
“满大街都是中介公司,你不会进去问问?”
“我怕他们欺负我这个外乡人……”
“多问几家,比较一下,不就知道了。”甄琰说到这里,觉得说了也是白说,便住了嘴。
“用不着吧。这不还有你嘛。你帮我去找找,不就什么都可以放心了吗?”
甄琰看着他,说不清心里是可怜还是鄙夷,好一阵儿,才总算调节好自己的情绪,淡淡地说:“那好吧,我这就带你去。”
让甄琰愈加感到可怜和鄙夷的是,在看中景田北那个公寓房间之后,何群竟然涎着脸说钱包没带,不仅用她的名字签租约,还让她付了押金和租金。这种男人,也就只有那一对市侩才养得出来。
“你不会是没钱了才来找我的吧?要不要我先给你点儿,买些日常用品什么的?”甄琰倒在沙发里,斜着眼睛,脸上全是嘲讽的神色。
何群终于有些挂不住了。“那倒暂时不用。钱我还有一些。应该能撑到上班。”
“你可千万别硬撑?我是无所谓,最后吃苦的可是你自己。”
“我这次出来带了笔钱的。”
“多少?”
“一万。”
“还剩多少?”
“一半吧。”
甄琰不由又笑了起来。“早知道找个棚子给你住了。你这点儿钱,在这里连两个月也住不满。”想到自己去美国之后何群必然要陷入左支右绌拆东墙补西墙的困境,甄琰越发感到开心。她就是要逼他卑躬屈膝,就是要让他养尊处优然后弄到倾家荡产。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彻底忘记那些曾经经受过的侮辱。
“一个月就够了。只要我找到事情,会尽快把你替我出的钱还给你的。”
“你倒还真是有自信。也不想想,凭你的学历,在深圳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有三千就算不错了。”
“我现在也是大学生了。嘿嘿……”
甄琰楞了楞,随即就醒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