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我的妞儿-第6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也许北京,也许青岛,我说不好,反正哪儿能让我像个正常人那样走在街上我就去哪儿。”我不想告诉她我手里攥着的是15分钟后开往北京的火车票。
“我会去找你的。”
“你要找我我就不回来了。”
“不行。”
“那你不要找我。”
“嗯。我听你的。”
“那就先这样吧,我挂电话了。”
“大羌找你。”
“电话给他。”
“一哥你去哪儿?”大羌不嚷了。
“大羌我跟你说,如果我不小心再出什么意外,别忘了告诉陈言,北京的狼三那儿还有我留给她的油画。那是我留给她的最值钱的东西。你小子多保重了。我会照顾自己的,你放心。”
“一哥……”我电话挂断了,把丑陋留给自己。
180
北京的六月,柳絮满天飞。
狼三载我在回去的路上。两人默默不语。
听个音乐吧,我提议。于是,狼三打开音响。
哦,亲爱的,请别现在离开我,别说这是路的尽头……
第一次感觉老PINK这么伤感。“关掉。”我说,“要不就换个国产货,我现在对老PINK不感冒。”
狼三换了METALLIC的SAD BUT TRUE。伤感并且真实。这种感觉才对路。奶奶个球的,我说,“狼三,工作室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现在走投无路了。”
“这正是我想跟你说的。”狼三一边开车一边说,“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早就想拉你过来了。你前途无量……”
“那你呢?”我笑笑。
“有点艺术头脑的人都很清高,我跟你一样,哈哈……”
“多水在工作室。”狼三把我安排在他家的书房,“来,行李给我。你先歇会儿。”
“怎么样?”我问,“准备结婚了?”
“嗨!不着急,慢慢来。来,喝水。”狼三在我旁边坐下。
“看见我的脸了么?看看我的手。”我在他面前摊开双手。
“你只要还能动,就一定还能画。贝多芬也是在聋了之后才做出惊世之作的。你也能。”
“操!”我顿觉浑身舒畅,“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心静如水的人。妈的,出事儿之后每个人嘴上都说没关系,可谁能在心里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哈哈,看来这个世界只有两个人做得到,一个是你,还有一个就是我自己。”
“没什么。”狼三给我一包玉溪,“我手上有一个国际艺术展的邀请名额,我觉得你很适合,有没有兴趣参加?名字叫‘生存意识流’,应该跟你现在的思想比较接近。我觉得你行,怎么样?奖金不菲呢。”
“可我好久没画过了。在西湖边上给人画像画了一个春天,都他妈画废了。”
“没关系,你先想着,还有5天才截稿。”
“什么叫还有5天才截稿?!奶奶个球的,那根本就没时间思考或者修改。”
“压缩饼干,上学时这是你说的,艺术细胞就应该像压缩饼干那样,在最短的时间释放最大的能量。”
“好吧,我尽量。”
“走吧。”狼三起身,“多水他们也快等不及了。”
181
心里静悄悄的。
饭后,送多水跟狼三他们离开,我只身一人留在工作室。
我拒绝了狼三。我不想睡在书房或者客厅。现在的我,需要艺术的安抚才能入睡。
多水开朗如前,只是,更多了几分自信。狼三是个称职的美工教员,在他的熏陶下,多水的生活和艺术都会多彩。
我随便铺了张画布在地上。面积不大,但很空旷。我不知道我要画上什么它才能丰满起来。
我花了整晚的时间考虑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困扰着我,直到第二天一早。
“睡得好吗?”多水第一个来。
“不好。”我摇头,“你说我在这张纸上画出自己的脸会不会更具现实意义?”
“不真实。”
“为什么觉得不真实?”
“以偏概全,毕竟不是那么准确。”
“有道理。”我恍然大悟,“狼三还在家么?”我问。
“在。”
“电话借我打一个,我的箱子里有画布,我让他帮忙带过来。”
“这里不是有很多吗?”
“那不一样。”我接过电话打了过去。
狼三工作室的业务不是很多,主要是帮北京的几家大型装饰装潢公司打下手,为他们提供油画作品小样,以作装修效果图以及后期成品房布置之用。
狼三来的时候,正是日上三竿。他带了很多冰棍儿。
“来。”多水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先吃冰棍儿。”
“等一下。”我在桌上摊开画布,找出沾了陈言血迹的那张。
“这是什么?这么脏。”多水闪到一旁。
“处女血。”我说。
“蔫了。”狼三过来,“干吗用?”
“画画。”我说,“你看,像不像朵花儿?”我指着那滴血,“这是最后一张,很珍贵。我会拿它画一幅惊世之作。”我笑道。
“不是花儿的颜色。”狼三说,“真搞不懂你,不知道葫芦里又卖什么药。要不要去里屋画?”
“不用。我白天给你打工,晚上再画。还没完全想好呢。”
“四条狼,你是老大,我哪儿敢让你打工。别他妈傻逼了。”狼三笑道。
“那就算给你老婆打工吧。”我看看多水,“你也该添置点儿嫁妆什么的了,是不是,多水?”多水嘻嘻笑着,不言声儿。
“你身体没事儿吧?”工作室的一个狼三的学生问我。
“你觉得呢?”我反问。
“我看过你的画。”他答非所问,“跟高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高更是谁?”多水凑上来。
“凡高的老朋友。”我说,“如果狼三是凡高,那我肯定就是高更。”
“倒过来还差不多。”狼三纠正道。
“不能倒过来。生活是顺着好多条直线走的。每一条直线都有一个终点,你们都在线上,虽然方向不同,但终有终点。我就不同了,我在这些直线之外,我他妈太调皮,跑了出来,生活一狠心不要我了,结果,我还得先讨它欢心。”
“衣峰是五大狼帮的狼一,绝对不是浪得虚名,等你看了它真正的作品就知道了。”狼三跟他学生说,“你看过的那300幅只是大学时的初期作品。你想,在那个基础上再加上这些年的经历,不要说是生存意识流,就是生活漩涡也难不住他。”
“得。”我示意他停止,“跟你说点儿认真的。你能不能帮我找个房间,没有人打扰,就我自己在?”
“干吗?”
“闭门思过,顺便找条出路。”
“什么时候要?”
“明天。我想在最后三天把作品完成。名字已经想好了,很简单的两个字:活着。”
“好吧。”狼三沉思一下,“把我学校那间宿舍给你。我再帮你弄点儿吃的过去。不过,我可事先声明,你得悠着点儿,别把脑子熬出毛病来。”
“不至于。”
“那就好。呵呵。”狼三拍拍脑门儿,“我感觉一幅伟大的作品就要诞生了。”
“怎么说呢?”多水好奇地问。
“他上学那会儿就这样,经常反锁在屋里下金蛋。”
182
黑暗里的时间没有意义。
如同光天化日之下出着大大的太阳下小雨。这总有些滑稽。
我是不想让人当猴子耍的,虽然我也不曾耍过别人。
如果成功,这就是一个契机,或者说就是一条捷径。
一个皈依于艺术的人,一个曾经因为妥协于物质生活而背离艺术的人,现在握在他手里的画笔,还有多少重量?下笔的力道还能不能渗透人心?会不会伤害了自己?这一切,都还未知。
我在那间狭小的4×9的房子里开始了我的奔跑之旅。我跑得异常艰难,从亘古的荒原到明天,从明天到呱呱坠地的瞬间,又从呱呱坠地的瞬间,直到身心腐烂。
我把所有能想起来的往事堆积在眼前。我把曾经听过看过经历过的所有点滴的岁月和光阴随机串联,然后再像咬一根冰糖葫芦那样,一颗一颗地把它们吃进心里去。
我久未动笔。我只是在看、在想。
那些模糊的记忆被受伤的心灵擦洗了无数次。无数次的擦洗之后我在脑海深处过滤那些仅有的可能的也许可以抓住的希望。
希望在纸上,在陈言曾经滴落芬芳的墙上,在冬天的脸上,在春天开过之后重又萌绿的绝望的土地上。
我对着那块画布看了两天两夜。
我握着画笔——我那剩下半截儿的如意金箍棒,在空旷无边的思想的空地上,不停描画……
画。擦。擦。画。
这是一个蜕变的过程。这需要勇气。这需要灵魂跟随大脑无休止地轮回和反复。这是一个清晰的过程。从荒芜的落寞,到隐隐的忧伤,再从隐隐的忧伤,到欢呼的雀跃,到欣喜,直到最后,你和我,她和他,所有的人们跟随内心一起到达平静,到达那个浅浅的漩涡,到达好日子。
活着就是这样的。不全是芬芳,也不全是彷徨。不全是鲜艳的花朵,也不全是灿烂的笑容。
活着是复杂的。
活着是多姿多彩的。它包含开放,也容纳凋落。
它有时向前,有时向后,还有时,它原地踏步。
这,才是生活。真正的生活。
我抬头看天。窗外的暖阳正在升起。火热的晨辉已经散成了无数把花伞。我知道可以动笔了。我可以画了。我可以舒心地停止这场奔跑了……
183
姜汤,应该是香的。它诱我睡醒了。
多水正一勺一勺地帮我喂进嘴里。
“你他妈终于醒了。”狼三扶我起来,又把我推倒。“我说你玩儿命呢?有你这样的吗?你瞅瞅,脸上血色都没了。”
“没迟到吧?”我起身,“光想着画画了,吃饭睡觉全都忘了。”
“真有你的。”狼三吩咐多水拿毛巾,“已经送过去了,最后一天,有可能你的作品是最后一幅。”
“来,擦擦脑袋。”多水拧一把湿毛巾。
“怎么样?你觉得有戏么?”我问狼三,“当时脑子里就剩下一片田野,其它的什么都没了。”
“不错,不错。跟你一比,我都快成垃圾了。”狼三笑笑,“你所理解的活着也许才是真正的活着。”
“不。”我说,“活着包括很多种。看过余华的小说么?他所认为的活着是自欺欺人知足常乐型的。而我不是,我觉得活着可以是枯枝败叶般的。它是另一种满足,一种现实生活和自私欲望相平衡的满足。它们相互补充,又相互抑制。人在逆境中才能奋进,这好像是那天你说的。所以我认为生活必须有挫折,否则不完整。”
“说你自己吧?”多水泡了泡毛巾,重又帮我搭在脑门儿上。
“我只是一个典型。或者我只是一个model。”
“这两天你好好休息一下。”狼三说,“多出去晒晒太阳。让多水陪你。到处遛遛,散散心。”
“你养我?”我开玩笑说。
“你别忘了,这次艺术展的奖金是20万美金。等你获了奖记得好好请我一顿就行了。”
“要是不能获奖呢?”
“那就算是我请你的。我总还不至于穷得没饭给你吃吧。”
“这样吧。”我打量一下狼三和多水,“如果我真的万一万一万一不小心获奖了,我就拿钱帮你们把婚事给办了。怎么样?”
“免了。”狼三乐了,“有了钱,你先整容。整完之后如果还有富裕,那再说我们结婚的问题。我们不着急,是不是多水?”狼三看看多水。
“谁说不急了?”多水嘴唇一舔,翻了狼三一眼。
“你说我们把婚事定在你再拆纱布那天好不好?”狼三问道。
“我说了算么?”我给他一拳,“这还没获奖呢,你小子大白天做梦呢?”
“我觉得不错。”多水倒是挺乐意,“多有纪念意义,省得衣峰以后忘了自己是哪天好起来的。”
“干吗?”我翻身下床,“难不成每年的纪念日还要我送礼?”
“不送我饶不了你。”狼三把剩下的半碗姜汤帮我端过来,“赶紧喝吧,一会儿都凉了。”
184
独腿老人。
手扶铁铲,提着水桶,渐走渐远。
他在妻子的搀扶下回眸一望。刚刚栽下的拐杖已经生出嫩嫩的绿芽儿。
拐杖根部的水洼清澈。老人眼中的光芒更加清澈。
他的笑容包含了那么多的满足……满足可以是嫩芽儿,也可以是去年那朵开到现在,虽然枯败,但依然挂在枝头,随风摇摆的惨淡色的花朵……
这就是我画的《活着》。那朵凋落的花儿是陈言留下来的血迹。
185
多水问我想去哪里。我自然不能告诉她自从毁容之后我很少上街了现在哪里都想去。“就随便走走吧。”我说,“尽管街上的阳光火热,但我还是时常感觉寒冷。”
“刚出意外的时候你怕过吗?”多水问我。
“曾经想过要害怕,不过真要害怕的时候却又怕不起来了。”我如实告诉她,“我不知这算坚强还是铁石心肠,自从车祸之后,我就已经慢慢地脱离这个人群了。有时候把自己关在房间,并不是为了逃避,真的,我觉得置身世界之外,仿佛身体才是安全的,也只有那样,仿佛心灵才是清醒的。”
“你受过非人待遇?”多水笑问。
“那倒不是。”我笑答,“这又不是纳粹集中营。”
“其实你教会我很多。”多水踢开身前的石子儿,“尤其是在杭州的那间书吧。你的话很睿智,而且你的幽默总能入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