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别为我哭泣-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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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头转向另一面,依旧不看他,但是余光扫着他正靠在窗台沿看着我,忽然发觉他穿了件藕荷色的衬衫,正是第一次见面他给我的感觉,只是这份感觉的吻合却是在这么不恰当的时候来临,真扫兴。他说,“我们谈谈好吗?”
我知道这么怄下去也不是办法,懒懒地点点头。
他开口说,“我今天找了你一天,我从来没有这样找过一个人,呵,走得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所以我想,我是真的把你,当作朋友的,不管以后怎么样,你都不要认为我没有把你当朋友,也不要觉得自己是傻瓜或怎样,好吗?”
我无言以对,久久,久久。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因为你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你也一度把我、把你表姐都看作好人……”
我打断任子建,“其实我现在,现在也没有把你看作坏人。”我说。
任子建仿佛安慰似的笑笑,接着说,“我也是在你出事之后的第二天……对,第二天,那天晚上有315打假晚会,我也是那天才接着你表姐的电话,她问你怎么样了,她要我帮你,显得很着急。”
我不屑地笑笑,“多令人感动的着急。”
任子建没管我的讥讽,继续说下去:“其实她不来电话,我也想好了怎么帮你。但是我想坦白告诉你的是两件事,一,因为我帮你,你表姐将因你偷的材料获益的1300万人民币的四分之一,也就是425万存入了我一张卡里,我用了其中的40万办理我们俩出国,剩下的钱还在我手里;二,我并没有卖那栋房子,而是把她还给了朴梦夕。”
我刚想说什么,任子建却用一根手指抵住嘴唇,做了个“嘘”的手势,亏他这种时候还能那么优雅,有那些小动作,他说,“让我一口气说完。本来你表姐说她不再见你,就叫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她也的确觉得自己对不起你,不介意你恨她。但是,是我要她一定和你碰个面,因为我觉得永不见面的话,她会是你心中一辈子的阴霾。但是,从今天的情况看来,我这个建议并不怎么样,我好象做错了。我可以跟你道歉。”
我长出了一口气,“没有,你做的是对的,我在看守手里候就梦见过表姐,她在我的梦里显得很可怕,很诡异,像黑夜里的植物、鬼魅。虽然我已经明白关于‘善意的谎言’的道理,但是你让我知道了真相还是好的。”话至于此,我正视任子建,我道:“我想问的是,我知道的真相究竟是,百分之多少的真相?”
他回答:“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真实就是一笔糊涂帐。我认为你已经知道得足够了。”
笑,他的回答再明白不过,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我把任子建的话翻译为:他已经让我知道了,他认为我该知道的“你已经让我知道了,你认为我该知道的,”我问他,“你是这个意思吗?”
他点头:“可以这样说。”
我继续:“并且,你认为我该知道的才是对我好的,是不是?”
任子建看着我,走向我,蹲下身按住我的双肩:“我毕竟是比你老很多的老家伙,还客串过你爸爸、你男朋友,我虽然有些事没有告诉你,但我希望你相信我是没有恶意的,是我的阅历、经验和好意教我这么做的。”
我把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我觉得好累。我问:“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复杂?为什么做人就不能简简单单?为什么我还是想继续相信你?为什么我还是想继续跟你做朋友?”
任子建拍拍我的后背,把我搂在怀里,轻轻道:“这个世界本就是很复杂的,只有你是简单的。你以后还要继续这么简单,我喜欢简单的你,把复杂都留给我吧,以后也一样,你只管简单地活着,简单地相信一点:我一直是站在你这边,是不会害你的。”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该理解人的时候偏偏不理解,不该理解的时候又爱乱理解人,我忽然很理解任子建,的确,从头到尾他没有做错什么,未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除了他收了表姐的钱,或是为了追回女朋友,他需要钱,他的女朋友爱钱,或是这样吧。
此时此刻,偌大的西班牙,可能不算大的一个国家中,我只认识他一个人。不信他又能信谁呢?
至于他没有告诉我的事,所谓我不知道的真相,也许真的是我知道与否都无所谓,是为我好吧,这么想着我推开任子建,与他面对面,说出最后该说、要说的话:“我真的很想跟你继续做朋友,但是我不想跟我表姐再有任何来往,那么,你是要我这个朋友,还是要我表姐那个朋友?”
“我早就做了决定了,你表姐跟你、跟我都不会做朋友了,因为我们知道她太多事,不可告人的事。她下午已经走了。”
“她……我不想问她去了哪里,但是我想知道她去了距离我们多远之外的地方?”
任子建摇头,好象他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离开了西班牙,我看见了她飞多伦多的机票,但是大概多伦多也是她的一站而已,之后就不知道了。你表姐那个人是个在哪里都呆不住的人,她天生是一只鸟,一生只能不停飞啊飞,除非她老了,飞不动了,否则不会停下来,性格决定命运。”
“她是一只有毒的鸟,”我喃喃道,并无恶意,“她也是一只不死鸟。”
任子建点头:“是,就像一只宿命的荆棘鸟”
我困了,睡觉之前我要任子建答应带我畅游西班牙,我不怀好意地说:“毕竟你卡里有那么多钱,就大方一点,先陪我玩个够,我们再商创业大计,OK?”
他颔首:“OK!”
第十一章:燃情岁月
巴塞罗那的确很美,但是它太有名了,那些经典的景点也太有名了,比如Park Guell,桂尔公园,比如糖果屋,比如奥运会场地。我已经在书上,各种游记上看够了,不想再烂俗地走一次,我游说任子建走出巴塞罗那,去更远的地方,看更大的西班牙。自然,凭我玉舌,游说成功。
在西班牙北部的大西洋沿岸,我看见了最古老的史前艺术,坎塔布连(Cantabrica)地区的距今2万年的大片岩画。其中一个可以说英文的导游正在夸夸其谈其重要性不输阿尔塔米垃(Altamira)洞穴的壁画。后者距今有一万七千年的历史,也就是地质学上的第四纪。
望着那些刻在石头上的壁画,各种动物图案正确的线条,说明艺术水平绝非泛泛。我说:“其实人类是很渺小的,甚至我们这个时代都很渺小。”
任子建摇头,“渺小与否都是相对的,相对于整个宇宙的历史,银河系是渺小的,地球是渺小的,就像一块碎石头,而相对于地球的历史,人类又是渺小的,就像一堆小蚂蚁。但是,人类相对于一粒沙子呢?沙子自然是渺小的,但是有一位圣人又曾说,一粒沙子中有三千大千世界。可见,万物没有绝对的庞大与绝对的渺小。”
我大笑:“你连释迦牟尼都搬出来了。”
任子建不以为然,“我的确是信佛的。”
我不再开玩笑,因为一个人的信仰是开不得玩笑的,外人只应给予最高的尊重。至于任子建,我已习惯了他是一个多面体,我知道我只是又多看见他的某一面而已。
据说,这个洞穴应是史前人举行宗教仪式的场地又是信仰,人类的信仰真是可怕而强大,曾经和小三讨论西藏人的信仰,她就说不去不理解,去了之后才真正明白,那里的人转山也好,朝拜也罢,完全不是外界认为的愚昧无知的迷信,那些认为那是迷信的人才是真正的无知愚昧,他们的信仰正是源于对大山,对自然,对神灵,和对自己的一种深入骨髓的、至死不渝的、相伴一生的爱,那种爱是没有道理的,就像我们爱上一个人是没有道理的。难道我们能说,我们爱上了一个人是迷信吗?
我把我们的这番见解跟任子建说,他深表同意,他说,“若是爱上一个人是迷信,那么我们都是迷信的孩子。”
旅途中,我也装作不经意问任子建,“喂,你什么时候去找你女朋友啊,她在哪里你心里有没有点谱啊?”他说他已经拜托朋友在找了,西班牙的华人圈子不算大,应该很快。于是我就说,“希望很快。”说的多少有点口不对心。
旅行的确是苦闷的人生之中,不多的令人快乐的事之一。
午后,我们坐在沙滩上,面对着大海,心里骤然开阔,活着还是好的。我跟任子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我发觉我们的感觉已经从老朋友变成老夫老妻,这真是令人郁闷,我可不想这么快、这么早和谁走到那一步,我还没有年轻够呢。
谈及梦想,忽然想起,“老妈在我临出国的时候,在房间偷偷和爸爸说,千万别干预一个人的梦想,尤其是一个孩子的梦想。”
任子建郑重说,“一个说得出这种话的母亲,真是很了不起的女人。”
我说,“我妈又不在,你这马屁拍得不是时候。”话一说口,这家伙居然给了我一脚:“哪有你这样的女儿,说话口无遮拦。”然后他又感慨一句,“正如你母亲所说的,往往令人老去的不是岁月,而是渐渐没有梦想,梦想的失去。”我这种有仇必报的人,当即回踹他一脚,“喂,拜托,不要装深沉了好不好,你已经够老了。”
海风漾漾,金色夕阳,无所顾忌的交谈,无所顾忌的大笑,明媚夏日,碧海蓝天,那些天,那些游走于西班牙各地的日子真是很快乐,但每每最快乐的时光,我们都会想起自各的心中还有一个未了的夙愿,我会想起我的詹天,他?怕是也会想起他生命中那个比我更重要的女人。
每每他的眼光恍惚,我便会在心里想起一段话:
我觉得烈火般干渴时,清冽的泉水就在我脚边,当我弯下腰打算喝上一口时,泉水却立刻从身边流走了。
我心感饥饿难忍时,结着果实的树枝就吊在我额前,当我踮起脚来打算摘一颗时,风却立刻将树枝吹向空中。
我将一块大石从平地搬上山顶,当我自以为已经搬上山顶时,石头却立刻顺着山坡滚下去了。
每次我离天堂都只有一步之遥,我可以听见天堂里传来的智慧灵乐,亦能闻着天堂里飘出的诱人花香。我只缺少一级阶梯,一级通往天堂的阶梯。
一步,也成天涯。
就是这样,往往我们最快乐的时候,我就觉得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只是那么一点,就令得咫尺变作天涯。
比如那天,任子建给我说一位西班牙画家Dali,他第一次与后来成为他妻子的女人Gala在沙滩约会的情景:“为了留下与众不同的印象,他把自己打扮得好像从他自己的画上走出的怪物,令人毛骨悚然,他把血涂在身上,再抹上一层鱼胶、羊屎和油掺合的混合物,还把衣服扯破撕碎,再加以翻改,脖子上挂一条珍珠项链,耳后插一朵红色天竺葵花。”
我笑,“不知道你画成那样会是什么样……会不会连暗恋你的何洁啦、芳芳啊、小真呐,黎黎呀都被吓跑了?!”
任子建不以为然:“哪个人年轻时没做过几件疯狂荒唐的事。不过当他正在室内忙于化妆时,偶然向窗外的沙滩上瞥了一眼,看见了Gala美丽的裸背,传说中‘他当时仿佛受了电击一般清醒过来’,立马把身上恶心的东西洗干净,换上新衣服出去碰面。”
我装大瓣蒜状:“裸背的魅力,明智之举!”
“嗯,后来的故事是:玩世不恭的Dali对比他大两岁的妻子一生都敬爱有加,言听计从。除了画过自己的妹妹,他一生所画的女人都是他妻子。他本来善于画各种稀奇古怪、丑陋不堪形象,可是画自己的妻子无论是变形还是写实,却永远是美丽、性感、优雅、高贵的女性的化身。他甚至以妻子为模特画圣母,并丝毫不改变面貌形象,也算是个情圣加怪才加狂人了。”
我道:“看来世上真的有一物降一物这回事。”
“记得我跟你说过,两个人在一起,总有一个爱另一个更多。多爱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不知道,而是知道了也没办法,没办法少爱一点,也可以说是,被降住了。而有时,一被降就是一生。”任子建又露出那种空灵悠远的神色,目光被放逐得很远很远,好象已经望去了天的尽头,海那头的落日。
余辉下,我心里狠狠地说:“任子建啊任子建,不必再那么望眼欲穿了,好在已不用在北京望西班牙,可以在西班牙望西班牙了。”自然,我也就只是心里发发牢骚。
我总是不忍拿别人的痴情或别人的信仰调侃的,虽然任子建那种眼光、那种表情、那副忧郁的样子在我看来是很可恨的,因为那样的任子建、那样的眼光可以杀死人,而且可以连续杀死一万次。
我岔开话题,我说,“不如我们下水吧,别像两个老人家似的在这儿躺着了。”
任子建斜眼看我:“你会游泳吗?”
“当然……”我回答得理直气壮:“当然不会了。不过有你在,你总不会让我淹死的,这点我还是很信任你的,老同志。”
“看你的样子就不像会,小同志,”任子建拍拍我的肩膀,“穿没穿过比基尼啊,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