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爷们儿-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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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爷腾地站了起来,他向后厨一招手,立刻有两个杂工跑了出来。八爷向服务员和女人走去的身影看了一眼,牙缝里只挤出两个字:“跟着。”
杂工炸出一脸兴奋,然后一溜儿小跑地追了出去。
徐光、方路、洋二、狼骚儿以及刚刚坐下的张东把这个变故看了个满眼,他们相互望着,一时谁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方路冷笑着小声说:“丧气!刚从监狱出来就碰上特务了,看来我还得进去。”
别人都没听见,八爷听见了,他吃惊地望了他一眼。此时服务员和女人都回来了,两个杂工像看守似的跟在后面。女人一边往门里走一边不满地说:“你拉着我干什么?我又跑不了。”
服务员冷冷地说:“您先把帐结喽。”
“我跟他是今天在舞厅认识的,他说是珠市口开饭馆儿的,是他要请我吃饭的。告诉你,你们的饭我可一口都没动过,凭什么叫我结呀?”女人一把将服务员甩开,脸早气红了。
“我不管您们认识不认识,吃饭埋单,谁看您吃没吃!”服务员边说嘴里边嘟囔着什么,虽然没出声,可在场的人都看得出她想说什么。
“什么意思呀?你一外地人牛什么?我可是北京人,我们北京人不跟你们似的……”女人一下子找到了交战的理由,似乎北京人的招牌可以把服务员打倒。
服务员的脸立刻变成了酱紫色,她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出一句话:“哪儿的人吃饭都得给钱。”
“没错!哪儿的人吃饭都得交钱,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呀?”八爷终于走了过来,大肚子在女人身前一挺,女人似乎立时消瘦了一大圈儿。
“谁说不交了?谁说不交了?不就一顿饭吗?”女人嘴上一点儿都不服,她啪的一下把钱包甩了出来。“多少钱?”
“54。”服务员冷冷地说。
女人狠狠瞪了服务员一眼,然后在钱包里找钱,可她翻了了好几遍都拿不出钱来。突然双手一拍,哎呀哎呀地叫起来。八爷哼了一声:“您别拿鸟叫吓唬我,我血压高。该给多少钱就拿多少钱,实在不行我给您打个折,50怎么样?”
女人用眼角扫了其他人一眼,忽然柔声道:“老板,我,我可是北京人,就住这一片儿,今天去跳舞,我钱包里忘了装钱了,明天我给您送来。”
“就住这一片儿啊!好办。”八爷的声调一点儿没降低,他向两个杂工扬了扬下巴:“你们两个跟着大姐去拿钱,好好扶着这位大姐,人要是半路摔倒了我可跟你们两个没完。”
“你还不信我是怎么着?”女人几乎尖叫了起来,可看到八爷满脸的麻坑立时又软了下去。她铁青着色脸,一甩手将BP机拿了出来:“我把这个先压在您这儿,明天来取。”说着外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八爷没想到她跑得这样快,像阵儿风似的,一下子就刮出去了。过了好久他才把BP机拿起来,笑道:“值了,光服务费都值了。”
北京爷们儿全文(185)
“您可得看好喽。”狼骚儿欠了欠身子:“现在这玩意儿假的可多了,是个人腰里都带一个,其实不少是电子表。”
八爷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又随手按了几下:“真的,保证是真的。”
“哼,不就是几十块钱吗?”沉默许久的张东突然冷笑一声:“现在的人都他妈疯了,至于吗?”说着他瞪了对面的狼骚儿一眼。
别人还没答话,屏风后醉意很重的方路摇晃着站起来:“没钱行吗?我看你是疯了,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跌跌撞撞地想走到张东桌前去,却被徐光一把抱住了。张东看了洋二一眼,洋二一个劲摇头。只听方路继续道:“没钱行吗?干什么没钱行?没钱搞女人人家能让你进去,没钱谁让你白吃饭?你大爷也不行啊!告诉你们擦屁股纸都是钱……”
那天方路是被徐光拉出去,第二天他把头天的事全忘了。后来洋二说起这事时,方路竟认为他是在胡说八道。
第二部分
小卖部
一
老妈
方路看看表,又是六点四十五分。
女人又过去了,她悄无声息地低着头,似乎怕惊扰到什么。今天她换了身深灰色的套裙,脖子上挂了一圈儿亮晶晶的黑石头。快一个礼拜了,每天她都在这个时候从门口走过去,而方路只要在小卖部就会死命抻着脖子,就会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过去,就会想起些久已逝去的东西。这女人成了小卖部的一部分,那苍白的面孔也成了东街唯一让他流连的念想。其实方路见的女人多了,可以说阅女无数,可这个女人却给了方路一种全新的感觉。让他觉得安全、塌实,似乎可以把身心都交给她,而不必担心她会拐走你的钱财。方路自见到她就开始遗憾了,自己在楼群住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现在才发现她呢?
有时方路琢磨着,对她的迷恋或许是一种移情。因为他实在不愿意在这条街上瞎混。特别是现在,方路真的越来越恨老妈了,要不是她疯了心似的要干小卖部,谁会受这个罪呢?不管吧,她是老妈,又是自家的事,从哪个方面讲都说不过去;管吧,上了一天班,虽说是点卯喝茶看报纸,可终归是从北城到南城地折腾,万一赶上来货就得累个半死。其实累点儿苦点儿都算不了什么,谁让咱是老爷们儿呢?可这小钱攒大钱的买卖什么时候能熬到头啊,哪年哪月能把钱挣够喽?特别有些顾客,买不了叁瓜俩枣却奸得让人只有哭的份儿。刚才就有个外地民工买烟,一盒画苑烟才两块二毛,他为了两毛钱脸红脖子粗地和自己掰扯好半天,硬说他家的烟比别的小卖部贵两毛。最后气得方路差点连烟带人都给他扔到马路对面去,嗨!生意不好做,两毛钱就算给这个扣儿鬼买药吃了。
“兄弟,你怎么开上小卖部啦?”随着声叫好般的吆喝,洋二一瘸一拐地从辆破摩托车蹦了下来。
“我离退休还早着呢。我们家老太太下岗了,帮他练的。”方路很不自然地扔给洋二一支烟,好象有根鸡毛在脸上来回划着,痒,两颊有发涨的感觉。
“我说呢,您干过大经理的人还能干这个?”洋二一头钻进小卖部,抻着脖子打量方路家的货色。
“现在送煤球的都叫经理了,就算我是傻冒,你也不能这么寒碜我!”方路真想把他那条腿也踹折了。“你怎么这么闲在呀?没事儿?”
“没事儿?没事儿对得起谁?刚修完车,想换几瓶啤酒。没想到看见你了,怎么着?也想发点财啦?”洋二的屁股扭了好几下才费劲地钻到柜台里,他挨着方路坐下,二郎腿翘得老高,那条压在上面的短腿还一弹一弹的,上下直颤。
方路很恼火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很快洋二把烟点着了,眼珠却一直在货架子上转。马路对面的汽车修理铺里没人,蛐蛐儿正扫地呢。以前方路在街上见过洋二,也算半拉熟人,现在开了小卖部就不得不打交道了。洋二是典型的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起路来半拉身子老跟跳芭蕾似的,那条伸不直的短腿到底是怎么弄的,方路一直没好意思问。不过听说他好象有个美国亲戚,虽说没什么钱,可总有几个胡同串子苍蝇偬肉似的赖在修车铺里,到饭点儿了人就更多了。洋二不知是真仗义还是怎么着,一天到晚的装大爷。有一回八爷闲聊时酸了巴叽地跟方路说道:“洋二那儿,修什么车?开个粥棚完了。”其实方路也这么想,现在的人想发迹都想发疯了,看见个比自己多块肉的就想傍一下,要是瘸条腿就能换个美国亲戚,恐怕街上就找不到几个健全人了。
“发什么财?发烧吧我。”方路最讨厌发财这两个字,碰上谁都问你发没发财,就没点儿新鲜的。见面就问“吃了吗?”的年代越来越久远了,那京城固有的人情味儿也随之被人淡忘了!可话说回来,除了发财谁还能想出什么新鲜的来?干什么不是为了发财呀?国家说要发展经济不就是为了让大家发财吗?其实发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除了发财就屁嘛儿不明白了。“那是你修的车呀?”方路指着柜台外的破摩托,破车像只扒了皮的田鸡。
“可不是?!”
“哎呦呵!我还以为是你偷的呢。”
“兄弟!咱要偷还不偷辆好点儿的。那是狼骚儿昨儿个推来的,乒乓乱响,黑烟能熏死两口子。说是他们那儿的小姐花六百块钱买的,咳,车上的骚味儿太重!什么东西?给他修着我都觉着恶心。这种人!?你说他能给我钱吗?”洋二狠狠把烟头捻在地上。
“狼骚儿?”方路想起来了,在拘留所里有个狼骚儿,好象是诈骗的,估计就是这小子。
北京爷们儿全文(186)
“发廊的老板哪!”洋二手指着自己的修车铺,嘴里吱儿了一声。
“真不认识。”前不久方路听说楼口的发廊是个鸡窝,特别热闹。兔子不食窝边草,发廊开张有一段日子了,方路却从来没敢去过。再说,前两年碰上熟人有说有笑,那时自己正火呢,与人交往多少还有点优越感。现在改吃张手饭了,总感到矮人一截,不太熟的家伙自然不愿意搭理。
“也是,在街面上再混几天就熟了,混长了你连街上的狗都认识。” 洋二又指着摩托车嘟囔起来:“你说这破车可气不可气,查了半天就一点儿毛病没查出来。瞧我那个哥们,人家前年卖的奥迪,上个月就嚷嚷着卖美国车呢?瞧瞧人家?你再瞧狼骚儿。”
“没修好哇?得,明儿我买了车也不能搁你那儿啦。”方路怕他没完没了,赶紧把洋二顶了回去。
洋二立时紧张起来:“谁说没修好?后来我玩儿命踹了几脚,兔崽子立刻不响了。刚才你听见声了吗?”
“真他妈邪人有歪招儿。”方路真想也给他几脚。
洋二拎出一瓶啤酒,眯着眼找出厂日期。“狼骚儿想白使唤我,我就白骑他的车,一会儿我再去趟天桥。”
“不就费点儿工钱吗?谁让你有美国亲戚呢。”
“对了,我妹夫过两个月就来中国,到时候让你们认识认识。”洋二得意地伸了伸那条短腿,居然没听出方路是在损他。
“行啦,中国饭我还没吃腻呐。您怎么着,不是要换啤酒吗?瓶儿哪?”
“酒瓶子都让那帮孙子给摔了,先借哥哥几个。”
“您真给美国亲戚丢人。”方路站起来给他拿啤酒。“借给您瓶子,您是不是还接着摔呀?”
“嘿!美国人也得讲交情不是?我能干那事儿?”洋二把啤酒放到车筐里,屁股冒着黑烟跑了。
方路瞅着洋二一路放的黑烟就来气,他真把自己当成美国人了?人心不古、鬼怪成群!方路叹口气,掏出小本子,把洋二借的酒瓶子数记下来,上回就是因为忘了记一盒烟的帐,差点儿让老妈骂死,她算是干上瘾了。
严格来说东街应该分成南街与北街,其分界线就是方路家楼群的出口,而街上的店铺大多分布的北面。楼口往北一拐不出十米就是八爷富丽堂皇的饭馆,楼口正对面是洋二的修车铺,狼骚儿的金不换发廊在修车铺旁边,与饭馆儿门对门。而方路家的小卖部则紧挨着八爷的饭馆。再往北街面就冷清多了,最多是些摆地摊儿的。所以方路家小卖部的位置并不优越,最好的地界是修车铺和饭馆。后来大眼儿的鸽子窝开在南街,网吧坐落于方路家小卖部的北面,而阿图的新疆饭馆与修车铺北面相邻。东街的布局就是这样,方路在这条街上战斗了三年多。
方路出来后在徐光的帮助下找了个工作,他不敢再找能接触到钱的差事了。由于有工地工作的经验,他在一家废铁收购公司管起了材料。主要是记录货物收发,工作清闲,而工资水准却从来不好意思跟人家说,反正他也不在乎,找个事儿干是真的。
如果说家庭是一条船,那么家人就是船上的水手,大家各司职守又相互支撑。方路是个不称职的水手,好不容易才游回来可父亲却下船了,自此船上只剩方路和老妈了。在海上,掌舵、摇桨虽然辛苦倒也没什么,最怕的是飓风鲨鱼之类的玩意儿来裹乱,风平浪静本是航海者最大的愿望,但海上无浪,天上无风的日子大多是梦想。最近老妈算是夙愿得尝了,儿子恢复自由后便痛改前非了,除了上班就是回家看书,什么书都看,有时看起来就是整整一夜,连烟都想不起来抽。老妈嘴里不说,心里是又痛快又难过,孩子总算学好了。而方路却知道,这是一个傻冒打发时间的傻冒办法,他越发地清楚自己就是傻,傻得冒鼻涕泡。
想起老妈来,方路有种特复杂的感情。她是个极普通的半大老太太,岁数不是很大却总以奶奶辈儿的人自居。也许在娘家辈儿大的缘故吧,四十来岁就有人开始叫奶奶的人,能不觉得老吗?俗话说:穷大辈儿。可见方路家的背景实在不怎么样。老人们说大姥爷、二姥爷,包括爷爷都是跺一跺脚周围三里地乱颤的主儿。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