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爷们儿-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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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钻进自己的小屋,老妈就号叫着冲进来。她顾不得山林在场,一把揪住我的耳朵:“小兔崽子,你跑到哪去了?你要急死我呀你?”我被她揪得直吸气,不得不歪着头,单脚着地。“您先撒开,您先撒开行不行?我不是说了吗?”老妈不仅没松手,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她抓住我的腮帮子,指甲扣得很深。“你今天要给我说清楚,要不我今天就死给你看。”
山林过来帮我拉住老妈:“阿姨,过一会他就死啦,您放心我们没干犯法的事,东子这回挣了不少钱哪。”
老妈突然撒手了,她一屁股坐到床上哇哇大哭起来。那天我和山林为了安慰老妈一直坐到深夜,最后老妈终于站起来:“丢人现眼!做买卖?那是正经人干的事吗?我知道我管不了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你。”说完,她叹着气走了。
春节我把一千块钱交给老爸时,他都惊着了。老爸再三问我干没干犯法的事,我说是一直在倒烟,老爸沉思良久。“这倒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犯法吧?”我解释了好久,老爸才把心放下。其实我说的道理也很简单,街上到处都是卖烟的,为什么我们倒就犯法呀。
此后几个月,我们一直来往于武汉、北京。钱挣了不少,进出货渠道也积攒了一些。此时我们又开始活动心眼了,其实去广州本来是我的主意。
四
在广州
天热了,有天晚上麻疯死活要请我们喝酒。最近这家伙从我们身上赚了不少钱,眼看就要成呼风唤雨的大户了。不过这小子还算有良心,隔三茬五的就请我们喝酒,连二头对他的印象都变了。
有一次我向他打听麻六的下落,麻疯摸着腮帮子说道:“我叔快成世外高人了,他修自行车挣了些钱,就骑着辆破二八跑了。说要和三山五岳的朋友聚聚,以后死了也甘心了。走了半年多了,前一阵子怕我爸不放心,来了封信,信戳是青海的。” 我不信:“瞎说,好几千公里呢?”麻疯皱着眉说:“我也不信,可人家有照片呢,在大板山口照的。我爸说我叔能成地仙。我叔在信上说真有打狗棒法,他现在随身就带着条打狗棒,一尺四寸。”我越听越钦佩,麻六真不是凡人!“为什么要一尺四寸呢?” 麻疯笑着说:“不知道,将来你自己问吧。”
天擦黑了,我们在一家露天饭铺里聚齐。二头光着膀子坐在最外面,最近这小子横向发展了,肚子上的肉一条条的,我们经常拽着他的肉开心。我和山林坐在里面,麻疯则张罗着点菜。
“听说你现在拿六两秤骗人,怪不得你长得不够尺寸呢。”菜还没上来,我就开始挖苦二头了。
二头把一条手巾搭在肩膀上,小眼睛拼命挤了挤。“七两,保证是七两的。再说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买东西的有几个傻子?那帮老太太人手一个弹簧秤,眼睛贼着呢。”
麻疯边说边哈哈笑着:“那你还骗人家?不怕老太太找你要棺材钱?这就叫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
“以前用足秤的时候,她们也不信,反正也不信,我干嘛不用七两,这是她们逼的。”二头一脸苦相。
“逼良为娼,真拿自己当好人?”说着我向服务员要了几条黄瓜。
二头委屈地抱着头:“前两天报纸上说顾客是上帝。哥们儿不知道上帝是什么东西就找人打听,人家说上帝就是爷。你想啊,他们是爷,我就是孙子了,当孙子能白当吗?”
山林突然打断他:“卖菜能挣几个钱?你跟我们一起倒烟吧,仨月够你干一年的,咱们哥儿几个在一起总比耍单帮强。”
我不禁瞪了山林一眼,这小子想归想,遇上事就容易头脑发热,流氓假仗义。
二头摇摇头,向马路上撒麻了几眼,似乎是寻找着什么。“你们不知道。”他转过头来,满脸凶恶地说。“我不能离开北京,我得看着卫宁那个丫头,大庆那孙子没事就在我们家附近转悠,明儿瞅个机会还得揍丫的。”
我和山林互望一眼,谁都不敢接茬儿。二头发了一会儿狠,我就开始跟麻疯探讨起市场行情来。麻疯这家伙看事挺准,他当时就预料到此后几年是万宝路和希尔顿的天下,有多少吃多少。山林干笑几声:“你简直是我们的情报处长了,这半年要不是你看得准,我们还得费点儿劲呢。”
“我可是不图名利不早起,咱实在。”说着,麻疯指着我的鼻子笑起来:“再说没我你们一样干得起来,这个狗头军师多聪明啊,他能想出来回倒腾的办法。”
“那也是在您的英明指导下呀?”我为他倒了杯酒。
麻疯是个酒腻子,基本上是酒到杯干。
北京爷们儿全文(59)
山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大话使小钱的我见得多了,麻疯就这点儿好,不玩儿虚的,当时打你是真对了。”
“什么意思?我欠打?”麻疯快急了,他一把将汗衫扯下来,指着山林道:“有工夫咱俩单练,不让他们看。”
“好,有机会你找地方。哎,是喝完酒再打,还是打完再喝呀?”
“我一直在想咱们去武汉倒烟值吗?”我怕他们话赶话,弄不好真打起来,赶紧转移话题。“鬼子烟都是从广州进来的,狼骚儿叔叔的车又是去广州的,咱们为什么不去广州呢?”
山林长长吸了口气,他皱着眉:“以前扳子也在广州进货,利高但风险大,那边的雷子和北京的雷子联手侦察,扳子那么大的盘都翻了。”
麻疯一脸坏笑地看着我:“舍不得老婆抓不住流氓呀。”
我真想找块砖头照他脑袋上再来几下:“下回你站起来又得留心了。”
“我说的是正事。”麻疯笑咪咪地喝了口酒。“听说广州的希尔顿才三十,北京批五十二,我四十五接你们的,多省心呀!”
我们几乎同时拍了下大腿:“干,就这么干!”
几天后,我们就跟狼骚儿叔叔的车去了广州。这几个月他没少从我们身上赚钱,火车上的人对我们都挺客气。山林说这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看见万宝路,母鸡都得叫早。
到了广州,狼骚儿叔叔再三嘱咐,一定要把看门的老头打点好,要不别想进来。我们出侧门时塞给他两条烟,老头就跟没那回事似的,收了烟眼睛却一直盯着我们的鞋。狼骚儿叔叔曾说,看门的老头以前是个鞋匠,记鞋不记人。我琢磨着鞋匠要看鞋记人,肛肠科大夫岂不就要记屁眼儿啦?
我虽然是第一次去广州,但南方城市去得多了,也就不新鲜了。当时的广州就像个巨大的工地,到处是裸露的红土。幸亏这里潮湿多雨,要是在北京,人们都得跟土猴儿似的。
山林本来想去找以前认识的老板,可我总有些担心扳子的事,他只好作罢。我们在火车站附近的服装市场瞎溜达,据说北京百花市场的服装都是从这儿进的。正走着,我突然看上了一件夹克衫,上个月我在百花见过这个款式,大概是三百块钱。我挑了一件,试了试,觉得很合身。“多少钱?”我问摊主。
摊主看看我们的打扮,这种人眼睛特贼,他们一眼就能看出谁是买主。“一百八啦。”他使劲卷着舌头,似乎说普通话是件痛苦的事。
“胡说,北京才卖二百多。”我把衣服扔给他。
摊主一脸不忿:“都是这个价钱啦。”
山林拽了我一把,我们转身就走。
“五十啦,你要不要?”摊主在我们身后喊道。我们回头却发现他用一种极度轻蔑的眼光瞧着我们,嘴角都快撇到裤裆了。
山林已经怒不可扼,他冲上去点着摊主的鼻子:“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以为大爷是穷光蛋?”说着他拉开腰包的拉锁,几捆人民币露了出来。“你瞧瞧,大爷就不拿你的货。”那次我们去广州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两三万块,山林这东西受不得挤兑,我冲过去把他拉走。摊主呆立在当地,再没听见他的声音。
“你他妈找死啊?路边全是眼睛。”我边走边数落他。
山林横着眉毛四下张望,肉坑在脸上直转悠:“我就不信,谁敢?一群南蛮子能把我怎么样,弄不死他们?”
我拉着他闷头走路,走出几十米,胡同里突然出来个男子挡住我们的去路。山林见状立刻就要动手,我赶紧用身体拦住他。男子满脸堆笑,他走到我身边,声音极小地说:“要烟吗?”
“什么烟?”我看看周围,没什么可疑迹象。
“什么烟都有,想看货就跟我走。”男子的下巴上留着七八根胡子,眼珠子突在眼眶外面,还长了一脸橘子皮。他把我们拉到路边。“全是船上来的。”
山林拧着眉毛,咳嗽了几声:“摊位在哪儿?”
男子痛心疾首,几乎要哭出声来了:“干咱们这种买卖的能有摊位吗?你们不知道广州查得多严,生意不好做呀!”
对这一点我和山林倒是挺有同感,看男子这副样子倒是有几分信他了。
男子向外指了指:“不远,我们打车去。”说着他跑到街心,伸手打了辆出租车。山林先上了车,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去了。
男子指明路线,就开始和我们攀谈起来:“你们是北京人吧?”
此时车驶进闹市区,广州商业发达,到处是店铺,全是锃亮的铝合金推拉门,比北京的小店气派多了。“听口音你不是广东人吧?”我边看街景边跟男子闲聊。
“我是江西的。”男子说。
“怎么到广州了?”
“为了生活嘛,迫不得已才跑出来。”男子竟有些伤感。
我转头看看山林,他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那你们有键牌和万宝路吗?”我问男子。
“有,有,有。”男子的头如鸡锛碎米。
“怎么发呀?”山林问。
男子低头想了想:“万宝路五十六,键牌四十二。”
山林瞪了他后脑勺一眼。“没的事,万宝路五十三,键牌四十。”
男子在车上和我们交涉半天,最后同意了我们的价格。这时出租车驶进了一片刚刚竣工的住宅小区。小区很新,绿地上裸露着红土,不少住宅楼还没安窗户呢。男子招呼我们下车,自己走到新楼门口,使劲拍了两下巴掌。不一会儿,楼道口里出现个小脑袋,有个七、八岁的孩子向我们招了招手。我饶有兴致地跟男子走进了楼道。那是个典型的南方小孩,黑黑的面颊,微微翘起的下巴,瘦得没一块多余的肉。他身手敏捷地跑上了三楼,有个单元门开着,房间的地面上扔满了碎烟头。 孩子迅速跑进屋里,几个南方人迎了出来。男子用方言同他们交谈了一会儿,为首的一个秃顶上下打量我们几眼,便向一个马崽模样的人胬了胬嘴。马崽转进里屋,不一会儿就拎出两个大编织袋。秃顶示意我们过去,编织袋里大概装着六十条万宝路,红色的烟盒非常耀眼。山林走过去从编织袋底部抽出一条烟,用手在烟盒上捋了一遍,然后向我点点头。我拉开另一个编织袋,里面全是键牌。
北京爷们儿全文(60)
“各要四件,东西不够。”山林站起来,轻轻拍了拍手。
秃顶干笑两声:“我们也不能把货都放在一个地方,这里只有这么多。”
“晚上把货送到火车站后门去,我们一起付款。”山林说。
秃顶强硬地摇摇头,他的动作很机械,就跟跳新疆舞似的。“不行,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警察,一次一清,我们可以把货准备好,下午他带着你们来取。”他指了指带我们来的男子。
我和山林跟他争执了好久,可秃顶就是不吐口。其实我们也能理解这种事,初次交易,如果地面上关系不硬,谁也不敢把货送到火车站。最后我们同意了下午再来一次的办法,但谈到价格,秃顶又急了。他暴跳如雷地指着那男子,高声骂道:“你昏头了你!这么便宜的货哪里去找,我们还要吃饭哪。”
山林一听就急了,揪着男子的衣领子:“说好的价钱你想反悔?做不了主你跟我们瞎扯什么蛋?”
男子苦着脸,他拉了秃顶衣角一下:“两位大佬都不要生气,就当给我个面子好不好?”
秃顶的胳膊在头上乱挥,频率之快令人眼花缭乱,远远看去就跟头上长了鹿角似的。“不行,不行,我们的货是好货,生意不做也不能这么便宜。”说着他指挥手下人,提着编织袋就往二层走。带我们来的男子厉声惨叫着,他一边按住瞪圆眼睛的山林,一边用方言喊着什么。随后便追了下去,我和山林对望一眼,坦然地向楼下走。在二层楼梯口,秃顶正和男子吵着什么,编织袋就放在秃顶脚下。忽然男子露出了笑容,他拉住山林:“兄弟,老大同意了,就按咱们在车上说的价儿,你不知道最近风声太紧,行情已经涨起来了。”
“我不管行情怎么样,说好了的事就得算数。”山林依然一脸不高兴。
男子把秃顶脚下的编织袋搬到山林身边。“当然了,男子汉说话一定要算数,刚才我跟老大也是这样说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