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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风云变[梁凤仪]-第3部分

小说: 风云变[梁凤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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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她今年七十有多了。还能剩下多少时光?难得她精神健旺,要骂要吵就随她去吧!
  待母亲打扮停当.差不多是揪着她下楼,赶快到停车场去,火速把车子驶向太古城!
  还未上东区走廊之前的行车状况、实在挤迫得很。我几度想开口请母亲转乘计程车、都总是准予启齿。
  这真是我的老毛病.从小到大,分明只要开这么一句声,就能给自己老大的方便,却从未试过成功。倒是自己周围的人,随随便便拜托甚而招呼一下,我就忙不迭地奔走呼应,把件事办妥当为止。
  我并非觉得开口求人难,只是自己能忍耐的,就多忍—点;能做的,就多做一些.乐得耳根清静,口舌平和而已!
  把母亲送到太古城雀友家之后,再踩踏油门,飞奔往沙田去。
  沙田的狮子山隧道,再多开三条,才能使出入新界的车辆畅顺。步步维艰地出了隧道口再疾驰至丽豪酒店,眼看快要抵步了。车后竞有巡警追上来,截停了我的汽车。
  我吓得什么似的。
  “什么事呢?”
  “太太,你开快车呢,请给我牌照吧。”
  老天,因加得减,想快成慢!被那交通警察纠缠了好一会,才再走毕全程。
  踏进丽豪酒店时,已经是一点整。
  倩彤的面色难看至极,这当然可以理解。
  我匆匆忙忙坐下,连清水都没喝—口,就给她道歉:“对不起,迟到了!”
  倩彤跟我既是情同姐妹,她也犯不着惺惺作态.于是把所有的不耐烦、不满与不快,统统都写在面上,并且很认真地对我说:“郁至,你不是到社会上做事的人,很多江湖上要守的规矩,真是要好好知道和学习的。自己的时间是时间.人家的时间也是时间。”
  “倩彤,你先听我说……”
  “不用听也知道是什么—回事:不外乎是塞车、临时有电话之类。你怎么不可以多摇一个电话来,说要迟到半小时,不就干净利落,两不拖欠了吗?我们做事的人,最讲究凡事有交代。不拖泥带水!”
  我再不想回话,人累得要命。腹部的胀痛刚才因过度匆忙紧张,而抛诸脑后.现今又缓援的跑回来滋扰个够。
  “算了!原本想给你讲件开心的事.被你这样子一迟.连情绪都低落了!”
  我很艰难地说了以下两句话:“你这就说吧!我好歹已经来了了!”
  “不说,不说,你还要不要吃东西?要的话就给侍役关照一声,我这就先行把帐结了!要赶回厂去,一万件公事等着要做!”
  我的确想坐着休息—会.就由得倩彤先走了!
  不久,待役把—钵肉酱意粉放在我面前。其实我并不饿,拿起叉把意粉翻来覆去地搅拌着,一盘食物被折腾得面目模糊,不知所谓。
  我做人的遭遇大抵也是这副面貌。
  如果连我生活如此简单、接触面这般狭隘的人,都要慨叹处世艰难,人家还要不要活下去呢?
  每念至此,也就把心中的一切圈闷化解了一半!
  开车回家的路上,仍免不了不住她想倩彤的那句话:“自己的时间是时间,人家的时间也是时间。”
  然而,是不是人与人之间的时间就有贵贱高下之分呢?
  车子一直开回跑马地去。
  我把车窗摇下了,让外面的凉风吹散—下车内的郁闷之气。
  是凉快得多了,可不期然一阵寒意涌上心头,连喉咙都像突然之间地卡住了,有种要吐的感觉。
  我暗地里叫句该死,一定是整个上午,奔波劳累,刚才空着肚子,吞了几阵生风,便着凉了。早知如此,好歹把意粉塞进肚子里去,或许舒服得多。
  冲回家去时,仅仅来得及吐到洗手间的抽水马桶内!
  人才舒服得多!
  爬到床上去,和衣而睡。心想,能有个佣人真好,也许不该再管母亲罗苏,就申请个菲佣算了。
  沛沛应该已经下课了,她通常自己乘公共汽车回家里来,要不是下雨天,我是不去接她放学的,免得为了准时接送而限时限刻的困身。且我又得准备晚饭!
  如果这个时候,沛沛回到家来,看见母亲疲累地蜷伏在床,能冲杯好茶相奉,就能解百病了。
  我转了个身,微微听见客厅外头有声响。这么巧,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定是沛沛无疑。
  过了好一阵,竞又听到她大力关起房门的声音。好生奇怪,这个刁蛮小姐又不知在使什么蛮劲了?
  披衣而起,我走过去轻轻叩门:“沛沛!”
  房门没有关着,我推门进去:“沛沛,什么事吗?”
  沛沛缩起了双腿,坐在床头,拿眼怨毒地望住我。
  我真的有点吃惊:“究竟什么事呢?”
  “你是我母亲不是呢?”
  “怎么?沛沛,这话从何说起?”
  “家都不像家了,我昨天说过想吃蛋挞,饼店就在街口,你老是忘记给我买回来!人家素芬的母亲天天弄好各式饼食招呼一大班同学!”
  我真的动气了,为了芝麻绿豆的事,一个小女孩竟用着如此无礼粗暴的态度对待母亲,我是老妈子都不如了。
  我骂沛沛:“谁教你说话如此无上无下,请求母亲做事,不好声好气,竟然呼呼喝喝。你自己不细心想想,我们有什么亏待了你?活得公主似的,饭来张口,钱来伸手!我还欠你呢!”
  “当然欠,欠这一辈子,谁叫你把我生下来了!……”
  我吓得膛目结舌,现代的孩子是怎么—回事了?
  “你以为我好好过,年年月月功课一大堆,跟同学斗个你死我活,下了课还有一连串的闲气要受,我们家都要说供养得我称心如意,小公主似的,那撮天天司机接送,放学载一车子同学回自己别墅去吃茶点的,又算什么?算巫婆不成!人家要指哪个,踩哪个,认真悉随尊便!生下来的穷人就得看有钱人的面色!”
  沛沛竟伏在床上,痛哭失声起来。
  可想而知,小孩子在学校里遇上些少人情挫折,回家来借题发挥,把一种怨毒之气都吐到做母亲的身上来!
  怎么炎凉世态、冷暖人情这么快就让孩子们领受得到呢?人生数十寒暑,挨的日子还长呢,何必要缩短天真烂漫的时光,拖长明争暗斗的岁月?
  我走前去,坐在床沿,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抚女儿!
  受的委屈可能很小,但对羽翼末丰的沛沛甚至一总十多岁的孩子,要承担打击挫折,是很吃力的一回事。
  我抚弄着沛沛的头发,她竟又拼命摇头,摆脱我的手!
  哭得累极了,才深深回过气来,惭渐静止。
  一双眼老早变得核桃般大。
  我正准备拿沛沛这个怪摸样开玩笑,说一两句轻松的解慰话,好让她破涕为笑,拨开云雾见青天。
  就在此时,门铃声响。只见锦昌用门匙开了大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他的母亲。
  “妈刚在中环逛街,跑上来跟我一起下班,她没有见沛沛好几天了!”
  我笑着迎上去,给我这家姑打招呼。每次我们婆熄相见,她劈头必然是那句话:“哎呀,怎么又胖了?大嫂你若是这样子长肉,怎得了?”
  究竟是否真的加磅?我看未必.她明知我最怕发胖,老拿这个弄得我坐立不安。
  我几次想对锦昌投诉:“你母亲心肠不好!”
  都是话到唇边就吞回肚子里,免得锦昌说我小家子气。
  反正也是一星期里头见那一次,每次让她说我胖了一磅半磅.还有好几年才攀得上沈殿霞的级数。她老人家图得—时口快心凉,也就由着她算了!
  沛沛一看是最宠她的祖母出现,立即扑过去发嗲,才对喊一声“奶奶”,刚收住的眼泪.又崩堤似的—泻千里。
  这个女儿真是难缠之极!
  “怎么了?沛沛,谁没把你招呼得妥妥善善.要你受委屈呢?”
  沛沛只一昧地摇头。老祖母却只管拿眼盯我:哈!我活脱脱是沛沛的后娘不成?
  幸好母亲不在家,否则这场戏就真够瞧的了。
  反正今天并非吾日,我再忍多这几小时,又是明天,希望明天会比今天好就算了。
  我回头问锦昌:“是在家里吃饭吗?”
  锦昌还未表态,他母亲就抢答:“没有预备就不用张罗了!我这就携了沛沛出去吃顿好的!谁不知好主妇不易为,一日三餐,累都累死,还幸老人家只这么一个,否则更不得了!”
  话是出在人口,如问申析含义.分辨忠奸,那可悉随尊便了!
  我一向念着家姑没有跟儿媳住在一起,纯是因为自己母亲霸占了这项权利,对她的说话,左耳入,右耳出,尽量地不上心!
  眼见她哄着沛沛入房换衣服.我拿眼看看锦昌.等候他的主意发落。
  “就跟他们—起起到外头去吃晚饭吧!”
  “我们俩留在家随便吃一顿,他们婆孙二人去,不就成了?”我试图挣扎。
  “何必死争这种可有可无的面子?人家一老一幼.都没有你这么不成熟!”
  我当然可以一扭屁股就走回房间去,让他们同党结盟去!但,这又如何?自己孤零零地躲在屋里等天黑!回到家来的仍是丈夫和女儿.切肉不离皮.总是要相处下去的、这一口气又咽定了。
  一顿晚饭,不能否认是在有讲有笑的情况下用毕的。
  然,我情绪十分低落,完全处于赔笑状态。
  究竟是不是我小家子气?若问锦昌,他必会认定如此。
  在妻子和母亲两个角色之个,他通常选择帮后者.我又不能说这种孝顺是不对的。
  可是,家姑的话题,实在有意无意,甚或故意地在伤害我做人的志气与尊严,我奇怪锦昌为何不曾觉察得到。
  不是吗?她为何要在整顿晚饭过程中,偏偏要提起移民问题,并且说:“表嫂一家要在下月移居加拿大了。这个女人真了不起!是她申请丈夫跟儿女到温哥华定居的。”
  我和锦昌都没有答腔,由着家姑兴致勃勃地说下去:“球表哥是中下级公务员,没有独立移民资格。球表嫂一直从商,别看她经营那小小的人造首饰厂,年中盈利不知多高,否则当年碧瑶湾一落成,她凭什么买入好几个单位呢?少说也要三五七百万。现在岂只流行公—份、婆一份,谁对家庭前景收入有实际贡献,谁的声音就最响!我那年头的女人,只晓得生儿育女,日煮三餐饭菜的,都变成老土,不中用了!”
  我如坐针毡之际,家姑却笑眯眯地夹了一著好菜往我的碗上送。
  心有抑郁,却发作不得。
  “球表嫂是以小投资者身分申请移民的,文夫与小孩都成了她的家属!女人呀,不但不成为男人的包袱,倒转头来,反而一把将个家从从容容地背起来,穿州过县,越洋重建家园,怎不令人翘起大拇指赞好?将来我们沛沛也要做个女中豪杰才成!”
  沛沛不住地拿筷子挑碗里的饭,说:“别对我的期望过高,令我心理压力大!”
  “哎呀!你祖母总共只你一个孙子,算是女孙,也算男孙了,不指望你又指望谁呢?说实在话,男女都不相干,出人头地就好!看你的郁真阿姨呢,还有孟倩彤……哎呀,数不胜数,人家都说近未者赤,除非你全无慧根,否则不应离谱呀!”
  回到家里去后,我实在气闷不过,终于忍不住给锦昌说:“你觉得你妈的话里有刺吗?”
  “作贼心虚,我老早想到你会有此一问!”
  “锦昌……”
  我的委屈更甚!
  “怎么样?你不能怪责老人家实话实说!”
  “我真的如此不中用吗?”
  “是不是我亲口赞你两句,你会得安乐呢?”
  我无辞以对。
  “公司里头的人事纠纷,无日无之。如果听上几句不对自己胃口的话,就气闷,就要人安慰,那还得了?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才会—天到晚觉得自己最委屈。”
  “锦昌,这么说,你工作上颇多困难?”
  “上刀山,下油锅,还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代替得了?”
  锦昌一个翻身,就表示要睡去了,我望住天花板.不知所措。
  再跑到社会上头做事,是否太迟?谁会雇用一个在家里呆了半辈子的女人担当较重要的职务,要是闲职呢,做来也没有意思!名符其实的高不成,低不就!
  又沛沛都已经十五岁了,还试生第二个娃娃吗?要还是个女的,又如何?况且,怎么启齿去跟锦昌商量?
  原以为普普通通的一个家庭主妇,既不忧柴又不愁米,就可以活得舒适.谁知人们还是不放过你,是非挑剔老是无分彼此高下,总之人人有份,水不落空。
  辗转反侧之间,电话铃声响起来了。
  我慌忙伸手接听。
  “郁至吗?我是倩彤!”
  我立即说:“你且等一等,我到客厅的分机去给你讲话!”
  锦昌明天要一早上班,他最恨我在半夜三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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