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歌-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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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宫舍建于山谷深处的一块平地上,周围密林荫浓,树苍竹翠,泉溪潺潺,前后山峰围拱,巨石磊落,环境清幽恬静,真乃天赐“修行炼道”的好地方。几株银杏树,其中两株据说已有九百多年的树龄,长势仍很茂盛。
出了上清宫往西南再行两里地,向西俯眺,远山两坡峭立,一道花岗崖壁,像龙飞腾而下,这就是人们交口称绝的“龙潭喷雨”的龙潭瀑布了。
云山的瀑布尤以清泉取胜,加之附近青山秀水,瀑布声震幽谷,溅落雨雾,在骄阳之下顿觉清爽。
瀑注龙潭,旁有石台展布,游人可坐石上。叶青和笑笑夹杂在游人人流中观山赏瀑,倍感有享受不尽的雅兴。
…
不觉间,太阳已经偏西。阵阵山风吹来,似乎在关照人们该休息了。
山脚下出租汽车发出阵阵鸣笛声,它催着人们赶快集合回归。
无奈,在导游人员的敦促下,人们只好依恋不舍地踏上了回家的归途。
几经周折,峰回路转,汽车终于开出颠簸的山路奔上通往市区的大道了。
笑笑推开车窗,满含着泥土芳香的、暖烘烘的气流,亲切地扑打着她。她把手背垫在下巴壳下,望着窗外的野景痴痴遐想。
她在想什么呢,叶青暂时猜不透,众游客更不在意,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正在打盹儿。
叶青终于察觉到了,经过这一天,那些浮在她感情表面上的惆怅、困惑和气恼,都渐渐随风漂逝掉了。他借助笑笑旁边的窗玻璃反照,才看到了她的脸。哟,她仿佛开朗多了,也深情多了。
夜幕渐渐地拉下来了,汽车进入市区时减速行驶着。
街头上的喧嚣声也逐渐低沉,原先还在屋角边上的半轮明月已高挂在空中,深蓝色的天宇下可以看得见几颗疏落的星辰在那儿眨眼。微风吹过,身上顿感一阵清凉,白天的溽暑似都全部消尽。
笑笑和好几位游客早就疲倦地在车上睡着了。她偎在叶青怀里睡得那样的甜蜜、满意和幸福。叶青轻轻挠身将车窗关牢,她都没有察觉。她嘴角上挂着一丝迷人的梦笑。
烦闷而炎热的盛夏季节往往给人以特别疲劳的感觉。树上的知了难受得叫个不停,仿佛在吹奏一支令人昏昏欲睡的催眠曲。
游玩云山的第二天下午,天气还是这么热,而且闷热。午后的阳光从窗外直射进来,房间简直像个大蒸笼,电风扇横吹竖扫也不济事。
下午,笑笑爸爸和哥哥都有事出去了,一切渐趋安静下来。昨天的旅游疲劳似乎今天才反过乏来似的,笑笑和妈妈一倒头就睡沉了过去。
窗外一角的蓝天白云,一会儿聚拢,一会儿又舒散,不一会儿又聚拢…,任意变化着。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阵急促的邮车车铃声在环山支路十号临街大门口频频振响,它划破了大院里的正常宁静。
“韩天教授!韩天教授的航空挂号信!谁家姓韩?”
邮递员小伙子站在院里的大树荫凉地下喊叫着。
闷热的天气索性使他把深绿色的工作服脱下塞在后车座上。他手里拿着一个等着信主人签名字的工作夹,一边用它扇着风,一边四处张望。显然,他有些不耐烦了。
睡意朦胧地笑笑倏地从床上跃起,她顾不上叫醒妈妈,啪嗒啪嗒地拖着凉鞋,应声跑下楼去。
“是我爸爸的信吗?”
笑笑喘息未定,她边理着蓬乱的头发边问。
“你们家真是难伺候,到底是大教授呀!哼—,要不是航空挂号信需要签字,我早给扔到楼梯口去了!”
邮递员小伙子耷拉着脑袋,没好气地抢白着笑笑。
“对不起,师傅!都怪我,睡着了!太对不起了,让您久等了。来,师傅,上楼喝杯水凉快凉快吧!”
笑笑感到很难为情,赶紧陪笑解释。
也许是笑笑那口甜润的普通话引起了他的惊奇和好感,他忙抬起头来。
“啊—,没关系,没关系!别放在心上,我只是说说气话!”
当邮递员小伙子抬头看清站在他跟前的是位容貌清秀的姑娘时,方才那股无名火顿时化作眉开眼笑。
“来,来—,在这地方,就接着这个名字在下面签个字就行了!”
小伙子把工作夹递到笑笑跟前,十分殷勤地指点着。
“多谢你了,好啦!”
签好字,笑笑满意地望了他一眼,道谢说。
“再见,不客气!”
邮递员小伙子高兴地点了下头,冲她笑了笑,跨上自行车一溜烟走了。
“哎呀,怎——么,是美国来的信?”
笑笑看到信的落款惊骇地叫了一声。
“笑笑,哪来的信?快拿回家来看!”
笑笑妈在屋里也听到了点动静,她起床后,手拿一把折扇,探出半个身子来高度敏觉地赶紧暗示笑笑。
笑笑没有立刻往楼上走去。她在仔细地把信撕开。撕信的时候,由于激动,她的手有些颤抖,信封口被撕歪了,差点没把里面的信瓤撕破。
笑笑像没听见妈妈的招呼一样,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大松树下。她看得那么专心,她的眼睛闪着异常兴奋的光亮。她的心房在怦怦作跳,持信的双手在颤颤发抖。
“怎么回事?笑笑,到底哪来的信呀?你这孩子!”
笑笑妈急得又把身子往窗外探了探,她对笑笑的沉默感到很不对劲,又问她。
“妈妈,美国来的信!舅舅来—来的信!”
笑笑激动得几乎停止了呼吸,她一口气把信看完。突然,她扬起手中的信,冲着楼上急不可待的母亲挥臂叫喊起来。
没等妈妈反应过来,笑笑就象挣开缰绳的狂马一样,三步并作两步窜到了楼上。门还没有关好,她兴奋地又叫喊起来。
“妈妈,是舅舅来的信!真的!他过些日子就要访华了!”
笑笑躬下腰,望着直崩崩地愣在窗边的妈妈,一边使劲摇晃着妈妈的肩膀,一边挥舞着手里的信,她兴奋地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说什么?笑笑!你美国的舅舅来的信?怎么,他要回国了吗?”
笑笑妈急冲冲地走到门前,顺手将门关牢。她用背倚靠着门,手反剪着握着门把子,一字一字地问。
她那睡意未消的脸,显得既无精打采,又惊慌失措,既苍老又难看。
“对,妈妈,一点没错,是在美国的舅舅来的信。不信,你瞧!”
看到妈妈那副慌乱的样子,笑笑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把信塞到妈妈手里,拉妈妈坐在沙发上,用手指着信上的字字行行,念给妈妈听。
姐姐、姐夫:
您们好,全家安好!
分别这么多年,也不知你们迁了新居没有?只好照着过去我最后收到的您们来信的地址,试写试投这封不便多啰嗦的信。
我现在在美国费城管弦乐团工作。这次应中国文化部的邀请,有幸来华访问演出。估计一个月后,我们将抵达北京。
届时我给你们拍电报。
此致
阖家幸福!
见:袁光
×;年×;月×;日
“喔—,我的天哪!”
笑笑妈听完信,她那因激动而微微抬起的双臂松了下来。她深深地舒了口气。
“妈,就这些,你高兴吗?”
笑笑蹲下来,仰着头拉着妈妈的手问。
“高兴,高兴,孩子!妈怎么能不高兴呢?分手都快三十年了,真没想到我们还有见面的这一天!”
笑笑妈激动起来,同时,也因为喜讯来的极其意外,而茫无所措地说。
“妈,舅舅什么样?跟照片上一样吗?以前光听你说过,这次舅舅真的来,我们恐怕在马路上走个碰头也不敢认呢!”
笑笑扑在妈妈怀里娇妮地说。在她心目中,舅舅一定是条神秘的大汉。
“可不是吗,自解放以来,你舅舅他就与我们断了音讯。唉,他现在恐怕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
笑笑妈翻弄着生平第一次看到的由美国寄来的信和信封,无限感慨地说。
说着,她的嘴唇又无缘无故地抽搐起来。
“妈,你怎么啦?舅舅来是件大好事,你怎么用眼泪招待他呀?”
笑笑强忍住直在眼圈里打转的泪珠,作笑宽慰着妈妈说。
“啊—,可不是嘛!你瞧,我这是怎么啦?”
笑笑妈被女儿一提醒,顿住了一下,想到自己这么尴尬,不禁又难为情地笑了笑。
“妈太激动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妈妈坦白地说,因为害臊,她脸上有些红。
“妈妈,费城管弦乐团有名气吗?”
笑笑像孩子似的一个劲地问。
“那还用说!傻孩子!什么也不知道!”
妈妈笑了笑,在孩子的一只手背上拍了拍又说下去。
“费城乐团很早就挺有名气,它和美国波士顿交响乐团一样,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几个最著名的乐团之一。我和你爸年轻时,曾观赏过它们的演出。那时,我们还都是大学刚毕业的学生哩!”
笑笑妈甜蜜地回忆着,说。
“那时,我和你爸爸正恋爱着呢,就像你现在跟叶青这般关系一样。”
最后几句,妈妈的声音低得简直是在自语了。她的眼角闪烁着回味无穷的泪花。
“妈—,看你说到哪去了?人家问你费城乐团的事,可你却偏偏——”
笑笑一下子羞红了脸,她使劲用头往妈妈怀里拱,边拱边用小锤手捶着母亲的膝盖,娇欢地说。
“孩子,妈妈跟你逗着玩呢!傻丫头!”
妈妈爱抚地摸着她,她从女儿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代的姿影。她逗趣地哄着笑笑。
母女俩你望望你,我看看你,随后开怀大笑起来。
“什么喜事把你们乐成这个样子?”
韩教授推门进来劈头就问。他感到莫名其妙,因为这个枯燥无味的家里难得传出欢声笑语。
“爸爸,你猜是谁给咱家来信了?”
笑笑一把将给信藏到身背后,飞快地给妈妈丢了个眼色,抿着嘴笑着问爸爸。
“谁?那还会有谁?少不了又是爸爸在外地工作的那些学生或朋友呗!”
韩教授漫不经心地边说,边抄起桌上的茶壶,将里面的凉茶水一咕脑往杯里倒了个干净。笑笑妈赶紧又给他加了些热水。
“这天真热!嗓子眼都快冒烟了!”
他喝了一大口水,润了润嗓子,似乎没把信的事放在心上,舒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
“冒烟了?来,我看看‘烟’在哪儿?”
笑笑接过爸爸的话把,故作认真地左右端详着父亲说。
“这不,幸亏这一杯水,又把火给浇息下去了!不然呀,就真得要烧死爸爸啰!”
韩教授还在幽默地跟女儿打趣呢。
说完,父女俩捧腹大笑起来。
坐在一旁的笑笑妈早就沉不住气了。
“我说,孩子她爸,谈点正经事吧!是国外来信了!”
说着,她把坐着的竹凳往前挪了挪,又转脸冲着笑笑说,
“笑笑,快把信给爸爸看!”
“什么——?国外?”
韩教授谈虎色变,他两眼直盯住老伴,皱皱鼻子,表示不相信。
他忽然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还没接过信的手却哆嗦起来。他惊愕地望望老伴,又望望笑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爸爸,别激动,也别紧张!你快看看信,真是天大的喜事,舅舅就要来了!”
说着,笑笑赶紧上前将爸爸扶坐在沙发椅上,抄起一把扇子给爸爸扇着(因为她知道爸爸不宜吹电风扇),笑笑妈赶紧将那副老花镜塞到老教授手里。
教授拿着信,凝神屏息,几乎是一口气看到底。他直起腰来,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仿佛了却了件重要心事,并得到了满足的结果似的。
“是他!就是他!袁光!一点不错!他就要来了!笑笑,你舅舅就要来了!”
韩教授呼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挥舞着信轻声欢呼着。两道热泪在他那满面春风的老脸上尽情地纵横流淌。无意间,他扫了老伴一眼。
一串串热泪也不时从她那没有感觉的脸颊上淌下来。她望着他,眼睛仍旧黯淡无光。
“唉,你们怎么不早说,怎么不早告诉我呀?”
教授兴奋地来回在房间里边踱着步,边责备着妻女。一颗颗豆粒大的泪珠顺着他那粗糙的脸颊流淌下来,他总以责备的口气抽泣着重复这句话。
“老头子,早告诉你怕你真受不了,一下子高兴地呜呼了咋办?”
笑笑妈破涕为笑,指着教授的鼻子尖说。
“这—,这—,这倒不致于吧?!”
韩教授左躲右闪,自我解嘲道。他那股子兴奋劲儿还没有平静下来。
“爸爸,我来考考你,看你是不是高兴坏了。你说,舅舅在乐团是干什么的?”
笑笑调皮地摸着父亲的银银白发,用挑衅的口气问。
“噢—,对了,笑笑妈!她舅舅是拉小提琴的吧?”
韩教授一只手摸着后脑门,边猜、边问、边说。
“哎哟,你猜得真‘对’!拉小提琴的!你怎么不说拉中提琴、大提琴、低音提琴的呢?!”
说完,笑笑妈用围裙遮住脸颊,偷偷作笑。
“啊—,不对吗?我可记得是拉小提琴的呀!”
韩教授的脸颊涨得通红,不知所措。他刚坐下又从沙发椅上翘起屁股。
笑笑妈没有搭话,只是淡淡一笑,眼角堆起厚厚的一迭皱纹。
“我再瞧瞧!”
说完,教授又像蜥蜴那样两眼眯成一条线,重新打量着手前这封信来。其实,信里根本没提到主人在乐团具体干什么。
“爸爸,妈妈刚才说了,舅舅是手风琴演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