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匆匆-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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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国家经济还没有完全恢复,生活必需品十分匮乏,民工的生活水平很低。除了粮食定量较高,并保证米、面供应外,副食品几乎不能正常供应。三餐的下饭菜是一人一小块豆腐乳,猪肉、咸鱼、青菜,成了奢侈品。一旦我们接到指挥部的通知,就会立即派人翻山越岭到嵩口镇去。虽然只是一些豆腐乳、包菜干之类,也要起大早,凌晨三点就动身。因为我们的工地距离指挥部最远,去晚了,怕连带青草的空心菜干也捞不到。所有物资都用背扛肩挑,来回一趟要十几个小时。
有一次我和几个人一起去挑副食品,因为有的东西还没运到,我们趁着等候的时间,在有名的“嵩口司”街道上闲逛。忽然听说有两个人送镇医院抢救了。后来才知道,那两人买了大米粉,找个民家煮了。因为不知道桐油是不能食用的(卖的人也不问他们用途),买了二两作油料。结果大泻大吐。等中队接到报信,赶到镇医院,病人早已是不醒人事了。当天傍晚,就送永泰县医院。
苏联赫鲁晓夫嘲笑我们中国人,三个人合穿一条裤子。当时我们每人每年只发三尺布票,两个人合起来还不够做一条裤子。时下流行“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说法。那三尺布票就是发给我们缝缝补补的。指挥部给我们民工申请来了一批薄薄的花布。每人三尺,只收三寸布票,每尺布只要二角多钱。中队特地请来两位裁缝师傅,专门为我们缝补破损的工作服。有人舍不得将新布补在旧衣上面,跟师傅通融,花二角工钱,请师傅扎成裤头,也挺实惠的。
眼看1963年的春节就要到了,各中队都在抓紧工期,争取在春节前对指挥部有个交代,我们甚至挑灯夜战,用汽灯照明。这是当时最先进的照明工具。
当时交通条件很差,从福州到永泰只有一条窄窄的盘山公路,民工集中回家过年,是不现实的。各个中队只能在指挥部安排下,分批在几天之内往福州送。我们台江三中队离嵩口最远,因此提前上路。谁知大家都是归心似箭,当我们路经其他中队的驻地时,早已人去楼空。他们早一两天就丢锅弃灶地走了。
在赤水的时候,工地所用的材料都是从水路运到赤水的溪口。我们接到通知,就派人工顺着小路去码头挑运。运水泥最简单,每包三角。身强力壮的,一个人挑两包,一般人两人抬两包,多走走歇歇,一次也可得三角钱。赤水地带因为是逆水行舟,当地男人都要下水拉纤。山区人贫困,为了节省布料,他们都赤身露体在水里行走。岸边洗涤衣物的姑娘、媳妇,也都见怪不怪。因为那些男人里面,有你的父兄,也有我的父兄。倒是我们感到稀罕,看着水里光腚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发亮,叽叽喳喳,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反被当地人耻笑:“少见多怪”!
食用油有限,猪肉一个月还吃不上一回,即使分配到猪肉,每人顶多二三两。所以,每月40斤粮食定量,肚子还是经常不饱。晚收工以后,几个人搭帮去林场,向职工家属购买她们自己开荒种出来的蕃薯,就地煮了吃。吃不完的,用面盆装回来,把已经睡着的伙伴打醒起来,强迫他们吃。目的是要起来的人去洗面盆。然后我们就假装睡着,呼呼打鼾。被打醒的本来就饿,他们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牢骚。知道我们是要哐他起来洗面盆的,吃完了也将面盆一推,睡大觉去了。这样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日子也过得挺快。
有一天,来了一位照相的。他想得不错,山清水秀的工地到处是景物。况且,个体照相在当时是要被取缔的。他到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来,既能捞一把,又可以躲避惩罚,何乐而不为呢!很多人都掏钱照了相。一会儿来了一对小“夫妻”,照了一张订婚照。新娘是小个子林孔涤装扮的。他借了女民工的花上衣,用头巾报住头,还真看不出是假的新娘来。几天后,照相师傅又来了,将洗好的照片分给大家。那张订婚照照得真好,大家传来传去,开心地大笑哈哈。
“回家了!回家了!”此刻,每个民工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归心似箭。大家整理好行装,能丢弃的东西尽量丢弃。我们定好清晨三点出发,在八点之前赶到嵩口镇,负担过重了,就会赶不上队伍。尤其是女孩子,婆婆妈妈的,什么物件都是宝贵。结果未到半路,早已累得象猪八戒刚和水妖打了一仗似的,上气不接下气,只好一件一件地扔在路上。我们紧追慢赶到了嵩口中学的操场上,已经过了八点半,几部车在那里等候很久。到了近十点,指挥部让我们派人去领馒头分发给大家。整十点,车队出发,到了福州,已经是万家灯火了。
春节其间,大家借机会串了串门。我到台江达道路(就是“一·;二Ο”轰炸后政府统一建造的两层矮平房那里)去见了几位伙伴,又到中选附近见了伙伴,也去大桥头太阳巷的君钰大姐家坐一坐。大家约好在正月初四以后,一起到台江区委碰头。
指挥部决定,新的一年,将我们台江三中队支去闽清路段。我们乘火车,到安仁溪火车站下车,到码头乘渡船去对面的下流港,就租用渔民新建的木板房。整座木板房十分宽敞,住下我们整个中队还绰绰有余。只有伙房是指挥部预先派人搭盖的。
我们的工地就在房子的后山上。这一带的地质结构较为复杂,没有纯土方,中队不再组建少年突击队,各小队也作了相应的调整。我被任命为二小队的副队长,正队长是君钰大姐。
我们二小队住在楼下,打通铺。楼上住女民工,打地铺。因此,无论是楼上,还是楼下,任何大的响动,都会影响他人的休息。二小队一多半是原来少年突击队的成员,爱唱爱跳。他们有的击铁罐,有的敲锄头板,牙刷、口杯都能作乐器,组成一支嘈杂的交响乐,嘴里唱着《大板城的姑娘》
大板城的石路硬又平呀,
西瓜大又甜哪!
那里的姑娘辫子长呀,
两只眼睛真漂亮。
…………
这支歌儿仿佛就是唱给楼上未婚姑娘听的。看看没有停歇的意思,君钰大姐从楼上登登登地下来了。她走到离地四五级台阶的地方,朝着我们这帮傻小伙子,大声阿斥:
“你们有完没完!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还让不让人休息啦?”她看到我正站在与她对面的另一个门口,就招呼我,“振铎,这些都是你的兵,你也不管一管。是你带头的吧?”
“没,没有啊!大家肃静,马上休息!”小伙子一个个仍余兴未尽,虽然上了床,并没有睡意,还在低声交头接耳。君钰大姐看看大家已经安静下来,才离开门口上了楼。
楼上传来姑娘、大嫂的称赞声:
“还是大姐厉害,两句话就将他们搞定。”
君钰大姐不愧是巾帼中的英雄。她不但身高体壮,粗手大脚,扶钢钎、抡八磅锤、点炮眼……,凡男人干的活,她都能干,而且还写得一手好钢笔字,就象男人写的字一样刚劲有力。这是我所遇见的、第二个写字象男人一样有劲的女人。第一个是菊英姐姐鞋店后进的小孩书章的姐姐。
君钰大姐干活喜欢和大男人搭当。开小队长会议时,总爱和我坐在一起。我也觉得,她就象是我的大姐姐,象我的靠山、我的屏障一样。
在我们住地往东的一片地瓜地,被耙平搭盖了工棚,是另一个中队的营地。它的背面也是工地,和我们的工地正好连接上。这一天近午,他们工地要放炮炸石,哨子已经吹了好几遍,往路段两头清障的人已经走出很远,导火线也点着了,没有发现什么意外迹象。
突然,一个清场人员从层层梯田的阡陌飞奔而下,一直到工棚前,他听到棚内有戏水的声音,大声叫门,戏水的声音停止了,但没有人开门。情况紧急,石炮很快就要爆炸了,他使劲踹开竹门,见到一个年轻妇女正在脚盆里洗澡,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开双臂拦腰扛起赤裸裸的女人就往疏散地跑。当他跑出危险区时,石炮立即炸响,哗啦啦一阵大大小小的石块象冰雹一样,从空中洒落下来。他管不了这些,所幸的是两个人都安全了。他的心还没有定下来,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看了一眼赤裸裸站立在他身边、完全吓呆了的女人,赶紧脱下外衣外裤,给她遮羞。
工地上目击这惊险一幕的人不少。他们纷纷奔向工棚,发现一块比脚盆略小的石块,穿过竹棚的屋顶正好砸在脚盆的中央,大脚盆四分五裂,洗澡水淌了一地。于是,人群中有的唏嘘,有的感叹。赤裸女人已经回到她的房间,换了一身衣衫出来,向救命恩人深深鞠了一躬,拿出丈夫的一套干净工作服,递给救命恩人,说: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该没命了。这是我男人的干净工作服,你先穿上。你的衣裤等我洗好晒干再还你。”她深情地望着这个大义凛然的男人,真是能屈能伸的好男人。
刚才还在工地上看着这个女人在男人背上狠劲撕打的人,已经从切切私语中回过神来,不无感叹地说:
“多亏这个敢作敢为的人。我们刚才还误会他呢!”
几天后,女人的丈夫出差回来了。他让妻子备了几个小菜和一瓶地道的米酒,将救命恩人请来家里,端来椅子让恩人坐下,对着他深深地一拜。说:
“男人知恩图报不言谢。当时还好我不在家里,否则非和你拼命不可。”
“我也是出于无奈。”
“这个无奈出得好啊!要不然,今天也不会和你对饮了。”
“你这么在意这件事吗?”
“当然在意。我的妻子已经在你的面前暴露无遗了,你说我能不在意吗?”
“实在对不起。”
“不要对不起。应该对不起的是我,因为我刚回来的时候,听了一些人的流言蜚语,险些误会了你。我要和你义结金兰,和你做拜把兄弟。来,为我们今天的金兰结义,干杯!”
“佩服!我佩服老兄的坦荡胸襟,干杯!”
一场一触即发的厮杀,就这样平静地结束了。这个传奇般的故事,在民工中流传很久。
8
闽清至水口一段的国防公路进展很快。估计在1963年国庆节前后,即能主体完工。沿线的,不但是我们福建的民工,还有陕西的机械化工程队。因为全靠机械开挖,进度特别快。我们借着星期日公休,三五成群步行进城,沿途“视察”了各段工程的进展,到陕西机械化工程队时,真为机械的巨大威力惊叹折服。挖掘机从山头开过,就象理发师的推子推过一样。可惜今天休假,不能亲眼目睹它们的操作。
1963年6月5日,为了纪念毛泽东主席“向雷锋同志学习”题词一周年,中队召开小队长会议,动员大家在工地开展学雷锋活动。我在会上发了言。我说,雷锋同志仅仅比我大一岁。我更应该学习他的榜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此后,遇到从福州来的运输船只,需要搬卸货物、给养,我都动员小队的伙伴,从斜坡奔向江边沙滩,去抢搬货物。因为船只大多数在中午抵达,所以不影响下午上工。中队也给我们一点小小的奖励,由司务长取出两条烟来,让我分发给大家。我份下的一份,也由大家拆开分享,因为我立志不吸烟。
中队开展小队之间的劳动竞赛,使工期大大地缩短。郑指导员还提出“大礼拜休息、小礼拜加班一上午”的建议。加班的那天中午,供应一顿免费的午餐,由我打点中午的饭食。指导员喜欢锅边糊,于是,星期六晚上就将大米泡了。星期日一早我带着一个人去江对面的大箬,采买猪大肠、葱菜等佐料,家里再找几个民工帮忙推磨,磨米浆。锅边糊敞开供应,个个吃得腹饱肚圆,余下的,下午热了,再招呼大家来分享。午饭后,洗衣的洗衣,打牌的打牌,还有的到新开的公路上散步,过得十分开心。当然,其中也有隐密的情侣,到山沟溪涧密林深处去约会的。
九月初,工地通过初步验收。因为我们只作路基的开挖,路面工程将由专业队伍来处理。所以,我们可以返回福州了。
中队举行了庆功会,打理了完工酒,就是全体民工会餐。当时市场的物资已经较为宽裕了,比去年在永泰的境况大大改善。我们挑选几个人在伙房帮忙。我真怀疑,郑指导员是不是出身于厨师世家,二百多人的酒宴,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操持。点什么菜,采买什么,一直到拼盘、下厨,都是他计划安排。在永泰赤水时,条件那么差,他也想到用最简单的大米和黄豆,让我们炸蛎饼,改善生活。
9
回到家里,我突然病倒了。
第一天,舅父去横街银湘浦巷口的和生余药铺,买了一服感冒药,煎熬让我服了,没有好转。接下来不再请医问药。我每天上午发冷、下午发烧,浑身湿透。连续九天九夜,都在浑浑噩噩的昏迷之中。我梦见了妈妈。她在我的身后紧紧追赶,我跳下姨父屋后的鱼塘,刚刚从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