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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忘却如此清晰-第6部分

小说: 忘却如此清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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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班主任的教育下,红灰真的开始深信不疑地以为再往下走,自己就会无可挽回地成为一个真正的女流氓,而此时,她已经真真切切地成为了老师的被挽救对象了,她痛苦而清晰地认识到,在她那样的年龄,恋爱是可耻的。
宋文华如临大敌地召开班会强调早恋的危害,并不点名地批判了目前来看他们班上唯一的一起早恋事件。于是,同学们中间悄悄地猜测着事件的主人公,而后,就开始悄悄地传开了他们的故事。
红灰的第一场爱情就这样被扼杀了,她怕极了。大家都在说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会叫;她的班花同座,那个似乎随时会有故事发生的美丽姑娘,虽然总是在被人传说着她与男生之间微妙的心理走向,可是她始终没有像红灰这样发生过切实的故事。
而红灰,一个全班甚至是全年级最不起眼的丑陋的黄毛丫头,竟然真正地在谈一场像模像样的恋爱,而且是跟班里最成熟的有着男人气质的男生。
就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那会是她,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进行了一场被老师和家长们视为洪水猛兽的早恋。
她的母亲江蕙也不相信平时沉默呆板的她会做出这样大胆的事情,但她并没有对她的女儿有太多的责难,因为她是在十八岁的时候就生了红灰。女孩长得飞快,红灰再过四年也要满十八岁了,况且当时,她已经被麻将给彻底地附了体,灵魂终日在古道巷尾那一桌四方围城里游走,无法逃出。
江蕙还是在百忙之中应班主任的要求去了学校,回来后她满不在乎地剔着她自己的尖指甲对红灰说:这个伢子要不得,我们就不要他,以后找个更好的,天底下那么多伢子,又不是找不到。
这场风波之后,红灰更加沉默了,王辛强也开始躲避她了,训练的时候,她坐在树下盯着他,他就木着脸,把目光游离开去,或者拿上他的衣服和铅球,到更远的地方去练习。红灰悲哀地想:我们也许真的就这样没有了共同的未来了。
那一段时间,红灰异常消沉,她的心里沉甸甸的,脚步也不如以往那么轻盈了。但她仍然在跑,她觉得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跑,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远离这个让她焦躁异常的地方,远离她焦躁异常的青春。
可是有一天,红灰做了一个让她自己和萧老师都大吃一惊的决定:退出体育组。她没有听萧老师恳切的劝说,执意要求退出。
那是因为在某一天的下午,她完成了她的训练,坐在枣花谢去的枣树下默默地脱下运动鞋,换上自己的布鞋。有两个学生从她的身边走过,用怪异的眼光偷偷地看她,其中一个是已经上高中了的张满的侄子,一个经常到古道巷找张大力玩的小油子。
那个小油子用当年他伯伯那样的口吻对他的同学说:瞧,这就是传说中古道巷那个贼王的孙女。
他的同学夸张地感叹了一声,说:难怪刚才跑那么快。
他说:是啊,偷了东西跑不快会被人逮到打死的。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洞洞,所以小偷的孩子就是比别的孩子跑得快。
对,遗传基因决定的。
谈话就在红灰背靠着的枣树后面进行,那两个孩子肆无忌惮地说着,仿佛红灰是个聋子。红灰呆在了枣树下,她没有了给自己的鞋系好鞋袢的力气,她靠着枣树呆呆地发愣。王辛强在操场的另一边反复着他推铅球的动作,远远的,听不见声音。他已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自从老师找他们分别谈话过后,他在训练的时候不再向这边看过来,哪怕一眼。
她抬起头,有风从枣树的缝隙中吹过,枣树的叶子摇动着,没有枣花在其中,也没有一颗哪怕是青涩的果子。红灰看着那个小油子和他同学渐渐远去的影子,忽然间下了一个决定。她决定退出还没有完全进入的长跑事业。她决定不去参加市里的体育比赛,虽然她为了这次比赛备战了很久,她知道因为没有成绩,也就失去了被推选到市体校的机会,她所做的这些只是不愿意在她站在领奖台上的同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应证了小偷的后代就是要比别人跑得快的那个论断。
三天以后,放学时间到了,红灰没有像往常那样积极地背上书包,飞快地跑到操场上,而是低着头磨磨蹭蹭地挪到枣树下,也不换鞋,就那样看着。
萧启招呼她:许红灰,快点过来!
红灰笑笑,说:老师,我有点事。
萧启于是以为是女孩子的月事来了,便说:那你先在那边休息一下。说着就去给其他同学做热身训练了。
等同学们开始跑圈了。红灰也从枣树下站了起来,瞅着同学们跑远了,才走到萧启身边;吞吞吐吐地小声说:萧老师,我不想跑步了。
萧启一下子把集中在正训练着的同学身上的眼神调了过来,狐疑地盯着红灰,说:许红灰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这可不好,你不是那种不能吃苦的孩子啊,跟我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红灰摇摇头,说:我就是不想跑步了。她看萧启没说话,便加了一句:我们家里也不同意。
萧启摸不清红灰为什么会这样,他很痛惜,费了很多口舌也无法挽回他这个沉默的爱徒的心,但是没有用。他找到了红灰的班主任宋老师,要她帮着劝说红灰。
宋文华听了萧启的说明之后,在心里暗暗笑了一下,她想一定是红灰要痛改前非了。她以为红灰不愿意呆在田径队只是为了要疏远王辛强。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但她不好说出来,红灰的决定让她觉得很欣慰。所以她根本就不想帮着萧启去劝红灰。
在她的办公室里,她端起自己的白瓷杯子,喝了一口白开水,酝酿了一下对满怀期待的萧启说:许红灰这孩子很固执,我估计我劝她也没什么用。再说了,她家人也不同意她继续跑步的话,我也没办法了,毕竟要尊重她家长和她自己的意见。
萧启撸起运动衣的袖子,说:看来我还得找她家长谈谈。
宋文华赶紧打消他的念头,摇着手说:没用没用,她家长我是见过的,也固执得要命,没法谈的。
萧启实在无法明白红灰为什么会突然下这样的决定,但他确实没办法让红灰回心转意,只能唉声叹气地就此放弃。
脱下钉鞋,红灰与跑步彻底无缘了,某一天放学后,她背着书包路过操场,看着枣树下捏着秒表的萧启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老师,对不起。
初中马上就要毕业了,毕业也就意味着要和王辛强将彻底分别。红灰很茫然,她不知道这算不算一场真正的爱情。但是她确实是在这个男孩那里体味到了除了章菊香和李秀鹃给予过她的快乐和幸福之外的短暂温暖。
长大以后的某一天,她在一个小城市的火车站等一列开往南方的慢车,那是个中午,简陋的站台上只有一两个等车的乘客,卖熟食的小车闲在那里,微胖的服务员靠着车子打盹,头发散乱。阳光闲闲地晒在八十年代初的建筑上,明媚而又充满莫名的忧郁。喇叭里忽然传来了象阳光般悠闲的音乐,那是一个女人在慵懒地唱着: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
那一刻,她的心里突然浮现出若干年前,在一个荒岛上向她许诺过要带她周游世界的那个男孩年轻的面庞。那个荒岛,在夏天会被滚滚的江水淹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忘掉痛苦忘掉那悲伤,我们一起起程去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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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他的情人
    在她的父母那里,红灰无法得到让她愉悦的情感体验,他们给予她的也许除了生命就只有屈辱。
就在红灰开始第一场恋爱的同时,她的父亲跟前街米粉店的一个帮工的女人搅在了一块,他们竟然可以大摇大摆地从江蕙的麻将桌边走过,勾肩搭背地进到家里,在江蕙和许秉昌的卧室里厮混,然后再勾肩搭背地去小吃店吃酸辣馄饨或者是红烧猪脚。而江蕙对此眼皮都可以不抬一下,她的眼里只有她的麻将,她只关心她眼前的一溜麻将和桌子的小抽斗里出出进进的肮脏的小额钞票。
但红灰不能忍受,她无法忍受这个让她遭受种种难堪的父亲。她厌恶自己的长相,她与许秉昌和蓝灰是那样的相象,他们的脸形、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眼睛和塌鼻子,都随时在嘲弄着镜子外的她。
夜里,她经常躺在帘子后面的床上听着蓝灰有些重浊的呼吸声,努力揪自己的鼻梁,不是为了漂亮,而是希望它能够长高一点,与许秉昌和弟弟蓝灰的塌鼻子区分开来,她也曾经不止一次地幻想某一个早晨醒来的时候会睁开一双像她的同座那样的双眼皮长睫毛的眼睛…。
当然,这些不过只是幻想,从小到大,如果没有人为的因素,她的眼睛和鼻子都将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但她幻想着改变,不愿改变的只有她对许秉昌和那个女人的痛恨。
有一天她从阁楼上看见他们一前一后地进来了,象两条充满欲望的鱼一样游进了江蕙和许秉昌的卧室。门被关上了,红灰蹑手蹑脚地溜到楼下的厨房里拣了大半块煤球,放在塑料桶里,再盛了小半桶水,拎回了她和蓝灰的阁楼上。
在他们寻欢作乐的同时,她正用力把那团黑色的煤球捣碎在水里,愤愤地搅着,直到它还原成了一团粘稠的煤浆。然后她把桶子放在身边,用手腕把额前的湿发勾了上去,安静地趴到了窗前看对面地沟里的老鼠。
大大小小的几只老鼠在飞快地窜来窜去,有的嘴里还叼着食物。老鼠洞就在地沟边上,她用黄泥堵过几回,又被它们给捅开了。她想起了乡下的老鼠,和她的那些被老鼠叼走的鸡。
终于,那对欢娱过后的男女在推开的门后出现了,她叉开手从桶子里捞出那块粘稠的黑色煤浆,掂在手里,沉着地等待着最佳的轰炸时间。
随着两个人的走近,煤饼在他们的眼前飞速堕下,摔在他们正在向外迈出的脚的前面。那个女人尖叫了一声,缩回已经溅上泥浆的人造革的黑皮鞋,躲到了她父亲的身后抬头张望。
红灰没有退回去,而是张着乌黑的手,从窗口用挑衅的目光逼视着她的父亲,许秉昌的脸吓得都变了颜色,但当他抬头看见她的时候,怔了几秒钟,突然不说话了,低下头拖着他的情人鼠窜而去。
红灰原以为他会暴跳如雷,他会骂,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就这样溜掉了。她更加增添了一层对他的鄙夷,“他真的就是一只龌龊的地沟里的老鼠。”她悲哀地想。“难道我的亲生父亲真的就是一只这样的老鼠吗?”
没有预想中的激战,红灰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抬头向巷子口望去,十岁出头的蓝灰正爬在一根木头电线杆上四处张望着,那是那帮更大一点的小油子让他在上面望风,那帮孩子经常偷一些单车铃铛或者是汽车的标志,他们需要一个帮手。
他们年轻的母亲蓬乱着头发,黄着脸趿拉着半高跟的塑料拖鞋在麻将桌边酣战,而她的父亲正带着他的情人向巷子口落荒而逃…。。做了贼的人,连破口大骂的勇气都失去了,剩下的只有懦弱的逃跑。
蓝灰从小就什么都不在乎,他从来不会以偷盗为耻。只有她,从清风朗月的乡下被带到了城里这个污秽的角落,这样莫名其妙地生活着。
红灰趴在阁楼的窗子上,阁楼的窗框因为年代久远变得漆色班驳,窗体几乎都要朽掉了。看着窗外她那些生活在混沌中的家人们,想想自己未知的未来,她少年的心如同这扇要朽掉的窗框一样黯淡。
她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许秉昌的行窃过程,但她曾经看见一个和他一样的中年男人是如何偷窃的。那是在公共汽车上,她站在一个座位的后面,座位上坐着一个把金项链戴在毛衣外显摆的女人。车开了不一会,有个相貌举止猥猥琐琐的瘦小男人使劲挤到了她的身边。
当时她并没有意识到那个人的目的,就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往边上让了让。直到车子到站了,那个人努力从她的身边往外头挤时,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坐在自己眼皮下的年个女人,才突然发现那女人毛衣领子外头戴着的那条麦穗式样的金项链已经不见了。再看车下,那个穿着件不合体的旧西装的男人并没有急着逃跑,他把手搁在了口袋里,压抑着自己惊惶的神情,眼睛不断地向车上睃。
车子开了,座位上的女人丝毫没有发现她脖子上的东西丢了,本来嘛,不是贴肉戴的,没有感觉。车子如常地开着。红灰忽然想起了许秉昌,肯定也像这样惶惶地过着一天又一天。
他本来可以不这样生活的,他可以到砖厂当一名烧砖的工人,但他说他身体不好,干不了太累的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他父亲那样,成为一名窃贼。与他父亲不同的是,他还要生活在小区民警的监视之下,所以他只能到远点的地方去施展他的技能,照常理,他不能够吃窝边草。
后来她听人说,他对别人说他女儿的眼光像警察那样,锐利得让他胆寒,他在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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