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彰云隐 作者:阿晋(晋江2012.7.22完结)-第4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影子看看景杰,又看看他手里的墨玉,眯起眼睛,手腕轻扬,长剑迎空刺出。景杰反手持剑迎过去,两柄剑在空中错身,叮一声轻响,景杰手臂回撤,墨玉在阳光下滑出一条乌亮的弧线,手腕一顿,剑锋突起,直取对方下盘。影子依然不疾不徐,本来上扬的长剑陡然下沉,好像早知道景杰的路数一般,斜斜挡住墨玉的去路。景杰心中一惊,屏息凝神,暗暗发力,一连使出缓步山门、乾坤倏寒、霞光散雪这三式,可是对方的长剑竟像心领神会般一招一招拆解了他的招式,不过五招,景杰已被对方稳稳钳制住。
景杰额头不由渗出汗来,直觉告诉他,这个黑衣人甚至比他还要熟悉墨玉剑法。长剑凌空缠斗,景杰用余光看梁霄,通常情况下,这种时候梁霄都会从旁指点,可是此刻,梁霄只是静静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言。
景杰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应战,却见对方身形一晃,长剑反射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愣神之间,竟不见了对方的身影,紧接着,颈下凉风袭来。景杰终于看到影子的长剑时,已经无计可施,唯有眼睁睁看着青色的锋芒呼啸着向他刺来。电光火石之间,景杰眼角的余光看到梁霄依旧默然站立,倒是一旁的茵茵惊得呼出声来。
长剑几乎触到景杰脖颈时骤然停驻,景杰只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双方就此僵持了好一会儿,景杰才确信自己竟然没死。
梁霄终于缓步上前,捏住影子的剑尖,“我知道你这剑一定刺不下去。”
影子看着梁霄,竟像僵住了般一动不动。
梁霄又道,“我打败你的时候,你用的就是这柄剑,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柄剑。”
影子依然沉默,目光却不由也看向自己手中的剑,仿佛默认了梁霄的话。
梁霄轻轻推开影子的剑,又上前一步,“你欠我一条命,应该还没忘吧。”
影子目光闪烁,他当然不会忘,眉心的伤痕就是那手下留情的一剑永远的印证。一瓣心香,他毕生的心愿就是战胜一瓣心香,可是,他心中唯一的对手却一直不肯向他出手。
梁霄道,“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影子看向茵茵,梁霄去找冰行健时他在场,他知道茵茵对梁霄意味着什么。
梁霄侧首看茵茵,眼底是满溢的温情,却是摇摇头道,“昭彰台下另有两个孩子,我要你保证他们可以安全离开。”
影子有些迟疑。
梁霄道,“这件事对你不过是举手之劳,下一次,我定会尽全力和你交手。”
影子又看了墨玉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足尖轻点,云烟一般离开昭彰台。
看着影子风一样离去,景杰不禁问道,“梁霄,你怎么知道他那一剑不会刺下来?”
梁霄道,“他根本就没杀过人。”
“哥哥,你怎么知道他没杀过人?”茵茵也不禁好奇。
梁霄只是淡淡道,“杀过人的剑不会有那么清亮的光。”
景杰不由低头看了一眼墨玉,漆黑的剑身罩着乌金色的光芒,暗暗的,泛着一层幽幽的红晕。再抬头时,他看到梁霄已径直向前走去。
梁霄经过赤鹤身边时,不经意般,看了一眼盏七,然后继续沉默着走过去,一直走到苍翼面前。
日上三竿,阳光正好。
冰行健提着一柄剑,直指苍翼胸口。苍翼微笑着看他,仍是一脸风轻云淡。
周遭的人声渐渐平息,墨氏和紫氏的门人已被杀戮殆尽,偌大的昭彰台只剩鲜血和残尸,空中拂动着让人窒息的血腥气,洁白的飞絮扑簌簌飘落在血泊中,更显惨烈。清风自每个人面上拂过,世界仿佛一瞬间死寂下来,竟连一丝呻吟声也没有了。
冰行健轻轻抬手示意,一众黑衣人顷刻聚拢过来。景杰留意到最后一个过来的是影子,这就意味着海湾和清浯已经安全离开,一颗心也稍稍放下。十余支剑一起举起,齐刷刷对准苍翼。
景杰抬眼看看梁霄,在他看来,苍翼和冰行健都是异常阴狠的角色,谁也不值得帮,他只是想知道梁霄的打算。但梁霄只是牵着茵茵的手,沉默地看着苍翼,没再向前一步,看样子,也没准备离开。
冰行健的剑并没有刺下去,他虽身为鹰翦首领,武功却远远不及四执、梁霄等人,他最擅长的不过是权谋,以及比任何人都多了一点的隐忍和耐心。冰行健眯起眼睛,尽展须眉,对苍翼只说了一句话,“黄泉路上,好走。”说罢,侧身让开,十余支剑立时齐发,在阳光下一时光芒四射,有如万千长虹,闪着灼人的锋芒尽数刺向苍翼。
一个绛色身影斜刺里出现,如水刀沉声扫过,刀锋带出的强劲内力宛如一个屏障,一时似卷起千堆雪,一众长剑应声弹开,内力相冲,刀剑互隔,火花迸射,嗡嗡的颤音不绝于耳。
景杰立时赞道,“好刀法!”梁霄却暗暗摇头。
人群后的冰行健仍是气定神闲,缓步踱到梁霄身边,轻声道,“有人陪葬,苍翼这个老鬼路上不会寂寞了。”
茵茵看到冰行健走近,下意识靠得梁霄更紧些。冰行健方才便看到茵茵,虽然心中惊讶这小姑娘竟然没死,面上却不动声色,此时只是向她颔首微笑,茵茵径自别过脸去不肯看他。
赤鹤一把薄刃快刀使得行云流水,在黑衣人的夹攻中上下翻飞,好像生了三头六臂,只是在场的黑衣人均是鹰翦顶尖高手,一心要将苍翼置于死地,不再像之前屠杀门人时那样慢慢玩味,此时招招下的都是死手,只求速决。赤鹤很快便疲于应战,几乎要把自己整个扑到苍翼身上充当人盾才勉强支撑。隔着鬼魅般的黑衣人,赤鹤忽然看到梁霄向他无声示意,从口型他知道梁霄说的是,“他没事,快走。”顿了一顿,梁霄又说,“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赤鹤终于将如水刀横扫出去,身体就势一个翻滚,从无数剑影中闪身出来,迅捷来到盏七身边,抓住她的手,来不及多说,便带着她几步冲到昭彰台扶栏处,单手撑扶栏,另一只手环着盏七的腰,两人一起纵身跃下。
身体凌空跃下的刹那,盏七回眸,目光自莫良身上越过,看到角檐下的墨鹭,那一刻,她竟看见墨鹭对她轻轻笑了,那笑容无比遥远,也无比悲戚。
死生契阔,我只想握住你的手,这是墨鹭曾对她说过的话。那话说的太轻易,也太随意,她只当玩笑,只当是他们各取所需生活中的一句调侃,多少年过去,她第一次觉得,她负了他。
昭彰台乌亮的屋檐,斑驳的廊柱,木板缝隙中杂生的青草在她眼前一一掠过。盏七觉得自己像一片飘零的叶,此刻只是无力地偎在赤鹤怀里,那个她拼命想要忘记却偏偏深植心中的人,这一次是真的要带她远走天涯。
黑衣人再次将苍翼团团围住,十柄长剑凌空刺出,这次,再没人阻挡。苍翼彷佛吹弹可破的少年容颜,窒息般的沉静,在阳光下无比魅惑。
冰行健一直笃信,谅他有惊天武功,也绝拖不过日上三竿。没人能阻挡这一刻的到来,没人能阻挡他冰行健成为圣域的主宰。
长剑簇拥着刺来,苍翼只是闭上眼睛,迎风舒展开身体,这一回,他没有用幻影大法,只是稳稳地靠在栏杆上,似乎除了被长剑洞穿胸膛,再也没有其他选择。
嗤嗤的声音破空而来,十柄长剑,无一失手,悉数刺中苍翼胸口,隔着一众黑色身影,冰行健仿佛已经看到苍翼皮开肉绽,曾经不可一世的圣域祖师,最终还是死在他的手上。冰行健终于悠悠笑起来。
梁霄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看着长剑齐刷刷刺入苍翼的胸膛。
杀气太盛,空中缓缓飘摇的飞絮忽然扑簌扬起,复又冲向蔚蓝色的天际,有如无数惊鸟。
终结的时刻,终于来到。
长剑穿透青衫,苍翼瘦削的胸膛在密集的剑下,塌陷般收拢下去。
冰行健的笑容,却在那一刻,僵在脸上。
一众黑衣人几乎同时想要抽剑,长剑却像被吸附住一般,如何都撤不回去,待想到弃剑收势,却又发现握剑的手已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被吸入那个青衫包裹的身躯中去。
阳光下,苍翼向众人狡黠地眨眨眼,若不是眼底藏不住的骇人锋芒,还真似一夏花般美好的少年人。
“移花接木……竟然是移花接木……”景杰轻叹出声。他虽未曾亲见,却听说过多次,只有练就最上乘内功的人才能使出移花接木,而同时将这招用在这么多人身上,同时吸取这么多人的内力更是闻所未闻。
“不可能,不可能……”冰行健喃喃道,“他明明中了蚀心散,怎么可能……”
“岳父大人,枉你聪明一世,却所托非人,功亏一篑。”白鹏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默默走到冰行健身侧,不温不火道。
冰行健扭头看白鹏,目中已有无法隐藏的慌乱。
白鹏又向前几步,他虽然自行冲开了经脉,脚步仍显虚浮,他一直走到梁霄身边,目光淡淡地在茵茵面上扫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温情隐于眼底,这才又开口对梁霄道,“我方才问过杜法使,他说你点了我师傅的风府穴和哑门穴。”
梁霄没回答,甚至没有看他,只是暗暗握紧茵茵的手。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想他死,”白鹏微微笑道,“现在看来你更想我那岳父大人死。”顿一顿,又道,“或者,更想我死。”
砰的一声,十个黑色人影被一股力道震得四散开去,纷纷仰躺在昭彰台各处,抽搐着蜷缩成一团。
苍翼轻巧起身,青灰色衣衫随风适意而动,他轻轻挥手,拂开落在鬓间的几枚柳絮,若不是因着遍地鲜血残尸,还颇有些闲雅意味。
“小白,我这几个徒弟里就数你最机灵。”苍翼笑道。
冰行健吁一口气,努力敛住心神,向苍翼冷笑一声,“如此说来,你的功夫早已到了可以自行移转穴位的境界。”
苍翼眯起眼睛,只顾仰头吹拂空中的飞絮,竟如顽皮少年。
“点那两处死穴,非但对你无害,反而大有助益,想必梁霄也不是歪打正着,而是一开始就有心为你疏通心脉,活血清毒,”冰行健摇头苦笑,“白鹏说的没错,所托非人,呵,所托非人。这么多年,我就大意了这一招。”
苍翼终于衣袖一敛,站定在冰行健面前,“与其说这些没用的,倒不如说说你想怎么死。”
冰行健无奈一笑,“胜者为王败者寇,我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苍翼轻抿唇角,悠悠笑道,“你还算有自知之明,我只是奇怪自己居然把你这条狗命一直留到今天。”话音未落,身形一晃,虚虚实实的一掌已绵绵击向冰行健面门。
一道耀眼的光打在苍翼身上,嘶一声轻响,冰行健指尖倏然展开一条窄窄的细绢,细绢上隐隐现出许多蝇头小字。
圣者为王,细绢尽头处现出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清浅许多,书写的印记也极为粗糙,与之前的文字相比,显然不是出自一人手笔。苍翼击出的掌却在这四个字前面生生停了下来。
“那一日,你亲手废了他的武功,你可还记得?”冰行健死到临头,却兀自镇定下来,“那些年,边成一再容忍你,也是在那一日,终于忍无可忍,你可还记得?”
苍翼当然记得,一直记得。
那是个宿醉初醒的清晨,微醺的睡眼睁开,看见景宸天长跪在阶前。他摇晃着走过去,景宸天抬起头,只是淡淡道,请允许我离开。
他扶着门前的檐柱,笑的不能自持,然后,只轻轻一掌,便轻描淡写废去景宸天一身功夫。
边成出现的时候,景宸天正在阶前呕血。边成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怀中默默取出昭彰引。苍翼知道,边成早就想将他的名字收进昭彰引,甚至云隐。景宸天虚弱地按住边成的手,轻声道,我来。苍翼又笑了,几乎笑出泪,于是,转过身。昭彰引算什么,就算当真把他的名字刻上云隐,对他而言,也不会增一分负累,更不能减一分罪恶。他的罪孽,沧海难清。
圣者为王。
四个浅浅淡淡的字,让苍翼的瞳仁收缩成一点,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四个字上。他本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