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沙-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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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婊子就是婊子。”王魁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跟婊子动真情的人，不是弱智便是有病。”
第二十章 沐猴而冠
第二天晚间海城电视台播出的《海城新闻》上，一道比旧日洞房花烛夜新郎官和新娘子手牵的红绸还要多挽几朵花的绸带，长长地被十几位身材高挑、穿一色繁花簇胸缎子旗袍的礼仪小姐扯开，十几位男人迈着沉稳的步伐，健步穿插到小姐们中间，一脸比春风还要温暖的假笑，毫不留情地手起剪落，长长的绸带遂被肢解成一朵朵单开的牡丹。成达一声令下，礼仪小姐们素手高扬，这些花儿们被扔到围观的人们中间，抢绣球般奋力抢夺中引起了一股不小的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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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杂在剪彩的人群中间，受瑰湄市长的委托，我代替她出席了霞光集团的三期工程开工投产仪式。电视画面上，我硬着头皮接过穿旗袍的礼仪小姐递过来的剪刀，混杂在领导们中间，煞有介事地剪断了标志着正式投产的绸带，然后又比着葫芦画瓢学着领导同志优雅的姿态，面带微笑，不轻不重地拍着巴掌，扩音器里却传出雷鸣般的掌声。然后又在一片黑压压人群面前，昂起脖子，人五人六地跟在一群人的屁股后面煞有介事地参观了霞光集团三期工程――瓦楞纸生产线。
设宴招待来宾的地点设在画廊大酒店，霞光包了整整一个大厅。成达端着酒杯一桌桌地敬酒，对各位领导百忙之中抽出宝贵时间来出席投产仪式表示衷心的感谢。来到我们桌的时候，他亲热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在我身边坐下来。我代表瑰湄市长向他举杯祝贺，并盛赞他的魄力、他的能力。他不无得意地说：“王主任，你知道三期工程的投产意味着什么吗？”。
隔行如隔山，我承认自己的无知。
他俯在我耳边悄悄地说，三期工程一上马，霞光集团便成聚宝盆了。
“现在不就是聚宝盆吗？”我奇怪地问，“一年一个多亿的利税，海城还有哪家企业能比得上霞光？”
“不，不对！”他踌躇满志的样子大摇其头，“你知道一旦霞光的股票在上证所上市以后会出现什么情况吗？”
“大家都买你的股票呗。”
“买我的股票之后，那聚结而来的大笔资金归谁支配？”他含笑道。
我恍然大悟。原来霞光三期工程是在为霞光在上证所上市作规模上的铺垫。
“三期工程我总共投入了8600万，一旦上市之后，王主任你可以给我算一算，会有多少个8600万回笼？。”成达笑眯了眼睛，“中国的股市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一个大大的金库，三亿股民的资金就是我的银行。现在的股市正是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的状态，中国的股民们又缺乏理性投资的基本素质，一家人都把股市当成了赌场，是人不是人都认为自己的头皮最硬，万儿八千的投进去都可以赚个盆满钵满，都可以从中捞上一把，但是往往是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这个时候他们不怨国家的证券管理不规范，不怨企业经营不善，不会埋怨证券公司实际上是在和企业合作玩空手套白狼的把戏，他们根本考虑不到自己所投资的企业根本就是个空壳公司，他们只会埋怨自己的手气不好，就像玩百家乐、打麻将输钱一样，他们不会想到自己的投资失败是因为自己的技术不好，也不会看到牌局之后有人在出千作弊，只是一个劲儿大骂自己的手气背，大叹自己的命运不济，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招数。可以说，股民们头脑发热之时，便是我们丰收的季节了。”
如此看来，霞光股票一旦成功上市开盘，大笔的资金圈过来，成龙飞和成达爷儿俩就只管蹲在炕头上数票子便是了。
“你们也不能太黑心烂肠子，把股民们的血汗钱都给坑光了。”我戏笑道，“可是，前期必要的投资还是要有的，8600万的投入也不是个小数目。”
“那自然会有它的来源。对于高瞻远瞩的人士来讲，甭说8600万，就是后面再加上两个零，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关键所在，是我们霞光值不值得他们来注入资金，我们霞光能不能让他们的投入增值，让他们获得数倍于本金的回报。”
“钱已经投过来了，自然说明他们还是有信心的。”我恭维道，“有你灵活的头脑，有来自各方面的强力支持，成达兄肯定会飞黄腾达，肯定会有大的作为。”
“在中国商界有句话不知王主任听没听过，”成达道，“一等商人搞投资，二等商人造机器，三等商人搞传销，四等商人搞电脑，五等商人磨破脚。意思是说，最高明的经商者不是干具体的实业，而是利用自己的脑子和眼光，用钱来生钱，利用资金流来赚取资金，就像那个把整个亚洲金融市场搞得风波迭起、“打垮了英格兰银行的”的金融大鳄乔治·；索罗斯，而最低等的商人就是好象那些在街头摆上一个水果摊，靠短斤缺两坑顾客几个小钱来养家糊口的摊主。拿经商者这几种状态、几种境界相比，高下立判。”
我意识到，自成达成为霞光集团的总经理之后，这艘大船已经开始转变了航向。自此以后霞光再也不是那种靠多产多销来壮大自己的企业，而将成为一个可以装上千百种内容的漂亮的贝壳，成为一个海纳百川的财富集散地了。
“再次祝贺。”我举起了杯子。
“同贺！”成达转身向另外一桌走去。
看着穿梭在红男绿女间，时而面带微笑侃侃而谈，时而抿住嘴唇侧耳倾听，一副绅士模样的成达，一个装满五味的瓶子在我心中砰然而碎，说不上是嫉妒还是失落。
更让我想不到的，在人头攒动、觥筹交错中我还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失踪了好长时间的身影。
一年不见，简攸敏显得更加神气活现，看样子就知道活得依旧很滋润。出现在本次宴会上的他不再是一身名牌休闲服，而是西装革履，白衬衣衬上蓝领带，一副精神矍铄、老当益壮的样子，眉飞色舞地在与身边的几个头面人物侃侃而谈，好象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大小也算是个领导干部，但是，在这样一群商界精英面前，比我还领导的领导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大家众星捧月般地把领导围在中间嘘寒问暖，毫不吝啬地将一顶一顶的高帽子拼命地往领导头上扣，累得领导疲于应付，但又眉飞色舞、其乐融融。我坐较为靠里的一张桌子，应该也算是挺醒目的位置上，但是除了那位欧洲之旅的同行者霞光集团的副总之外，一家人的目光都被今天的主角和领导们吸引走了，没有人注意到我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中流露出的落寞和失落。霞光集团的那位副总实际上已经喝了个七八成数，舌头有点儿大，一个劲儿地回顾着欧洲之旅的细细节节，一个劲儿地大谈昨天晚上如何发威将一干麻友搂得只剩下一条遮丑的内裤，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眉头已经拧成了麻花，一副敷衍的模样在听他絮絮叨叨。
但我也能充分地理解他为什么摁住我不撒手的原因。我们都是配角，无论是在宴会之外的单位上还是在这个宴会上。作为副总，他只是成龙飞以及成达的补充或者工具，一般情况下，这爷儿俩不会太让他找到感觉的，否则便不成规矩，便体会不出民营企业的优越性；作为领导的助手和补充，我只是代表领导的身体和脑子，用我的身体和脑子以及嘴巴，干领导交办的事情说领导让说的话，我只是在某个时段、某个场合聊作领导的替身，但我毕竟不是领导本人，领导本人放个屁，一家人都大赞如雷贯耳、其臭如兰，而作为领导替身的我如果不合时宜地将屁给发出来，往好处想一家人置若罔闻权作不知转身之后大掩其鼻，往坏处想，被一家人给追打个落花流水也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这就叫做“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臣服于权威、屈服于强者，本身就是一种大众化的思维，是大部分人无可奈何的选择。否则就大家就不会殚精竭虑地去作强者，绞尽脑汁去作权威了，因为权威和强者毕竟还是少数，毕竟不是一般人翘翘脚、抬抬手就能做到的。
所以我能理解这位副总为什么沉迷于麻坛而不能自拔。因为在牌桌上，吃、碰、杠、和，清一色、一条龙，成什么牌形，作多少番数，都由他自己作主。赢了请客，输了骂娘，没有人命令你出那张“八万”而不出那张“二筒”，没有人可以阻挡你狂搂三家大获全胜，也没有人可以挽救你手气太背所有的“子弹”落花流水去无踪――牌桌之上，人生、职场上的得意与失意都可以抛到脑后，自己的命运自己掌控，在食指大动中，在狂喜狂怒中，在得得失失中，尽情地享受现实生活中不能享受到的巅峰状态，何乐而不为？
虽然听烦了他的“麻经”，但是我也很感谢有他的陪伴。在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食客们中，只有他意志最为坚定。整个中午只有他没有参与到混战领导的队伍中去，整个中午只有他牢牢地坐在我的身边，虽然他也许是故意装作看不出我的落寞我的冷淡，但是我却能感受得出他的热情、他强烈的与我结纳的心情。所以，我牢牢地记住了他的名字。
这位已年过四十，分管后勤、厂务工作的副总叫郁海嵺，一个奇怪的姓氏，一个奇怪的名字，同时也是一个奇怪的人。
当我提醒他应该到主桌上去给领导们敬酒的时候，他乜斜着一双迷糊糊的眼睛，不屑地说了句话，然后又继续跟我瞎掰。
他说：“狗仗人势的时候，狗比人还值钱。人仗狗势的时候，人比狗还不值钱。”
听他绕口令一般的话，我当时并没有领会出其深刻含义，只是看得出他不愿意去给领导敬酒，不愿意参与到热闹非凡的那一个群体中去。他铁定了心肠要一直陪我落落寡欢，直到这酒局结束，直到这人群散去。
人群散去的时候，我们每人得到了一个1000元的大红包。成达这小子出手就是大方，细细算来，要是将今天林林总总的嘉宾们来个统计，都照这个标准的发放话，没个三、四十万元肯定圆不了这个场面，估计他是来了个看菜下酒，将各路来宾按照其官职大小、用途多少分了个三六九等，然后按照等次分送不同份量的礼金。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小投入、大产出，商人的精明略见一斑。
我不知道成达将我划到了那个档次上，对于他的春风得意也没有感觉到有种接受不了的失落感。我的失落来自简攸敏。人群入海中有你有我，这小子竟然对我视而不见，我在琢磨，是不是我的官儿太小了，或者对于他来讲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他已经不屑于再与我纠缠不休。而我也竟然如此小鸡肚肠，直到大家陆续散去，也没有主动上前去找简攸敏叙旧谈心。
道不同不足与谋。他们赚他们的钱，我作我的官，虾有虾路，蟹有蟹道，求同存异，大而化之，谁离开谁都死不了，何苦非要搞在一起，闹个胡天胡帝、纠缠不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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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市政府后，按照惯例，我将收到的那一千元礼金交到瑰湄市长面前，并详细地将相关情况向她作了详细的汇报。大概是我言语之中不时冒出的醋味儿太浓厚了，她边听边微笑，最后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王良啊，多少年了从来没有见你显露出如此强烈的自尊心了。我估计可能是他们的成就让你感到了失落，他们的得意反衬出了你的平凡，可能是他们的春风得意让你感到了自己的微不足道，让你的心理失去了平衡，这些都可以理解。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较就没有差别，没有差别就没有失衡，没有失衡就没有动力，没有动力就没有进步。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这是件大好事，但是要注意千万别被妒火给烤焦了头脑。知其不足而发奋，这才是一个青年人应该具备的品格。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种嚣张气焰。”我心里酸溜溜的滋味依然挥之不去，“我都后悔去参加那个仪式了。那简直是一群商界精英、政界精英在搞聚会，哪有我显山露水的机会啊，我除了喝酒，听那个副总大谈麻经之外，还能有什么余地？”
“王良啊，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一句话，叫做‘一人一世界，一沙一天堂’。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件东西、每一种物质、每一个人，都有其自己的定位，都有其自己的活动范围和空间，都有其存在的理由。一个人的本事再大，他也不可能穷尽整个世界的奥妙；一个人的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将世间万物全部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在这样一个大前提下，每个人都发挥出自己的长处和能力，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全部潜力发掘出来，或者获得大量的金钱，或者获得更高的权力，至于结果如何，还要看这个人的努力程度以及造化运势了。”瑰湄市长慢悠悠地说，“有许多的时候，你看到的是贼吃肉，但是你没有见到过贼挨打。人前的风光往往是用许许多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