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沙-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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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我们回到海城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在车上做爱不算是一种时尚,但最起码也算是一种尝试,感觉上还是很刺激的。送瑰湄回了家,我也匆匆地回了家,洁如温存地凑上来,我却无能为力了。
5
洁如的不快正是由此而来。那天晚上躺在床上,她背过脸去轻声地抽泣起来,喃喃地说,我的世界里好象没有她的存在,更没有孩子的存在。
孩子几天前就开始发烧拉肚子,洁如眼泪汪汪地抱着孩子在医院里打吊瓶,我却在京城陪着瑰湄当电灯泡子。洁如休养生息过后,对于性的渴求好象很空前,但是瑰湄也是很空前,那位弹琴的女子也是很空前。周旋于几个女人中间,顾此失彼的事情往往屡屡发生了。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家里的世界很无奈。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的红旗却无法不倒了。
这种尴尬无法也绝对不能向洁如说明。齐人之福虽然人人艳羡,但是其中的窘境却无人能知了。
搂着洁如的脊背,我沉沉地睡去。却梦到春雨沙沙地下着,我和胜美一起打着一只小雨伞,并肩在雨中漫步,校园里小路两侧参天的法国梧桐枝枝桠桠都绞缠成网了,窄窄的小路都笼罩成了一条绿色的长廊了,长廊的顶上簌簌摇落淅稀的雨点。
朦胧中却觉察到突然有真正的雨点儿落到脸上,睁眼看时,却见黑暗中洁如俯身看着我的脸,有泪珠簌簌地从她亮亮的眼中滑落。
我将她揽到怀里,洁如失声啜泣起来:“王良,我怎么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不是就在你的身边吗?”我轻拍她光滑的脊背,安慰道。
“我是说的心,而不是你的人。”洁如依旧抽泣着,“我总是猜不透你的心思,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想些什么,你也从不跟我说出属于你的世界的东西。感觉上,我们就好象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总是高高在上,而我拼命地想向你接近,却总是靠近不到你。”
仿佛被她的话击中了软肋一般,我心里一阵悸动。忙亲亲她的脖颈,咬咬她的耳垂:“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差距?这纯粹是你在瞎想。我的确是不太顾家,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陪你的时间自然也就少了些。‘两情若是久长时,有岂在朝朝暮暮’,以后我尽量少些应酬,多回家陪你就是。”
“其实我也不怨你回家少,我知道你的工作性质,也知道人情往来对于一个男人的重要性。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人的心好象隔着些什么。你也许能看透我的一切,但是我却怎么也无法进入你的内心世界。我总觉得你越来越陌生,越来越难以把握了。”
对洁如的话我有些不解,但是我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确存在着一块从来就不能展示与人的禁地。对于这块禁地,连我自己也要小心翼翼地呵护和探索,因为它太敏感、太脆弱了。我只能硬起心肠,对洁如说:“这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即使是孪生兄弟、孪生姐妹也没有百分之百的心灵沟通。其实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说不开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细节。夫妻之间也不能存在谁控制谁的问题,你有你的社交圈子,我有我的活动范围,但是回到家里,我们便是一致对外的战斗堡垒。况且,我也没有对你隐瞒些什么,包括工资、包括我的过去,包括我现在的所有的所作所为。”
“我知道是你在辛辛苦苦地挣钱养活这个家,我也知道你费尽心思地在寻找着出人头地的机会,对于你的辛苦我很理解,也很感激。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这个家庭的责任心,也从来没有否认过你为这个家庭付出的心血。”洁如停住了哭泣,轻轻叹息道,“但是,人都是有感觉有感情的,这种感觉和感情也不是金钱和表面上的和谐能代替的。我必须承认,当初和你结合时,不论是从职位还是学历上我与你都有着很大的差距。那时我心里也在斟酌,你是年轻有为的市府办公室副主任,而我只是一个市长家的保姆;你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而我只是卫生学校的一名中专生;你有着不可限量的前途,而我只能躲在吴市长和你的身影背后。虽然我对你心仪已久,但是权衡再三,我总是觉着配不上你。没想到吴市长从中牵线搭桥,而你没有嫌弃我,也没有看不起我,反而高高兴兴地接纳了我。那个时候,我就象掉进了蜜糖中似的,幸福和幸运的感觉一致伴随着我,感觉到我是天底下最幸福、最幸运的女人了。我把你当成了我的依靠、当成了我一生最终的归宿,我愿意为你作任何的事情,甚至情愿为你付出生命。”
我紧紧地拥住她,亲吻着她的脸颊。有一个愿意为你付出她的全部,甚至生命的女人,人生若此,又复何求?
“我一直天真地认为,当我们走到一起以后,我们之间的差距会慢慢地消失和弥合。在我们共同营造的小环境里,不再有你尊我卑,不再有心里上的落差。可是,我越来越发现,其实那都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都是我自己在自欺欺人。你依然逍逍遥遥地在你的天空里飘,我却依然在我狭小的世界里转,就象背向而行的两个人,我们来自不同的世界,身体留在了一起,灵魂却渐行渐远了。”
“人生总有很多的无奈,洁如。”我长叹一声道,“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什么叫顾此失彼。忙了工作,却忽视了人情;顾忌到人情,却又无法整合自己的工作。削尖脑袋往上爬时,看到一批红红的猴子腚;停下来往下看时,却又看到一批呲牙露嘴的猴子脸――这个世界总是让人首鼠两端,逼着人在心无着落的状态中拼命地往上爬。也只有爬到一个相对高的平台上,最起码做上一个小小猴群的猴王,这个时候,你才有修整自己心态、旁观左右的权力。在争作猴王的过程中,除了厮杀,除了搏斗,剩下的就是遍体的伤痕和躲在角落立舔食自己伤口的孤独和悲哀了。”
“也只有在受伤之后,才发觉家的温馨和宁静。”洁如茫然而亮丽的面孔显得有些凄凉,泪眼婆娑过后,却笼罩上了另外一番沉思的动人神韵。我记得有人说过,人一思考,上帝就会发笑。是在笑他的子民终于学会了在感性之外开始了理性,还是在笑人类所有的思考都是在胡思乱想,这就不得而知了。我不是上帝,但是我也笑了。因为我的一番关于“奋斗不易”的论调,终于让洁如转换了思路,也让她的心结逐渐揭开――我们都不想让一种悲伤和痛彻的明朗化来破坏我们这种苦心营造的“家”的氛围。
“有所求是人生所有苦闷的根源。”我的脊背上沾满了凉意,这才发觉,刚才只顾劝慰洁如,自己却光着膀子晾了半天。春夜还是有寒意袭来的,因为夏天的火热还在一个月之后,它正从南方姗姗地挪着脚步,极不情愿地被节令催促着前往北方。“我欲无所求,衣食何处来;我想无所欲,何处赁米柴。其实我也一直在盼望着能够天天和你一起,推着童车,说着闲话,转转悠悠地去菜市场跟小商贩们讨价还价。盼望着能够和你一起,带上孩子,带上帐篷,到野外去露宿野炊,过一过没有争斗,没有烦心事的日子。可是,现在还不行,最起码这一段时间还不行。我必须抓住眼下的机会,将自己与某些人的利益关系进一步栓牢,从而完成我的‘猴王’争霸计划。一旦我成为‘猴王’,那个时候,我们便会有时间、有精力去打发我们的时间、弥补我们的缺失了。”
洁如睁大了眼睛,搂着我的一条胳膊紧紧不放:“奋斗到今天这个地步,王良啊,我觉着咱已经可以了。比起我的同学,比起你的同学,我们现在的状态已经不再是人下人,可以说是人上人了。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做官做到多大才是大官?宦海无涯,回头是岸。差不多咱就让自己歇歇脚,过两天安生日子吧。”
我侧过身去,洁如柔软的胸紧紧地贴在我的背上,一片温暖,一股乳香。我的脑子和身体都有一种被融化的感觉,可是仿佛还有一股冰凉的气息在周身流窜。我知道这股冰凉是什么――这股冰凉是潜藏在我意识深处的一种不服气,是潜藏在我意识深处的自私。在温暖的融化下,我的口气依然带着些强硬、带着些无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许最多再有半年的时间就会明天了。”
“我知道你不容易,王良,但是我觉得你还是要珍惜你自己。就算是你不为自己珍惜自己,我还是希望你能为孩子、为我,尽早从是非圈子里脱出身来。”洁如喃喃道,“知夫莫如妻。我了解你的为人,更知道你的个性。在你貌似随和、貌似与世无争的外表和行为之下,在你的骨子里,有着一股傲气,还有着一种愚忠的成份存在。象你这种人,要是有人赏识你,给你一个发挥自己的平台,你会披肝沥胆地去拼命干,也许会有一些不小的作为。但是你的愚忠决定着你,你会对为你提供平台的人感恩戴德,就算是让你把心给掏出来,你也会毫不犹豫地拿起刀子割开自己的胸膛的。这是你的优点,但更是你致命的弱点。自古至今,丢车保帅、卸磨杀驴的事情已经不少了。我不希望你成为被别人推到前台被拆个七零八落的车,更不希望你成为那头被杀掉的驴子。”
我知道她的话是有所指的。她说的“别人”除了瑰湄没有第二个人。说实在的,几年来我跟在瑰湄市长的身边,鞍前马后间,好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扪心自问,瑰湄待我委实不薄。从工作到生活,从物质到精神,哪个层面不曾蒙她照拂?到市府办工作是她给我安排的,职位提升离不开她的照应,媳妇是她给介绍的,就连我现在的住房安排都曾传闻是市府办遵照她的指示办理的,要不然年轻如我,怎么会住上120多平方?况且,从她那里,我的主要受益还不仅仅停留在这些基于物质层面上的东西。是她教会了我如何成为一个男人如何做一个男人,是她教会了我如何在风风雨雨的官场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是她让我知道了,人在这个世界上总要找准自己的位置。因为诸多因素的存在,我们之间也许说不上是什么纯正的红颜知己,但是,在我的感觉中,我们之间却是已经超越了红颜知己的层次。在我的心目中,瑰湄既象是母亲,又像是妻子,更像一位失散多年的姐姐――在我的生活中,她扮演了太多的角色,充溢了我的生命的角角落落,在短短的不到十年间,她已经将无法磨灭的刻痕印在了我的心中,成为我生命中注定无法逃避的驿站甚至是归宿。有些时候我也曾问自己,瑰湄对我如此厚爱,目的何在?难道仅仅是出于生理和心理上平衡的需要?恐怕不会这么简单。隐约间好象还有一些隐藏在浓雾中的东西,隐约间能够看到,却又无法看得真实。以小人之心度人,心理上总是很灰暗的,心情也不好,所以,我也不愿去追根究源,深怕好梦一醒,眼前的一切都会变成过眼烟云。
洁如有洁如的角度。她是我的妻子,是我们孩子的母亲。作为妻子、作为母亲,她一方面希望自己的丈夫、儿子的爸爸能够出人头地,能够让她和儿子在人前人后扬眉吐气,另一方面也在为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爸爸担惊受怕,这也在情理之中。她在瑰湄身边生活过多年,朝夕相处间,自然了解和观察到瑰湄不为人知的一些性格和个性,这些在我们婚后的日子里不可避免地也作过交流。她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因为我曾领教过瑰湄的当机立断。但我还是一厢情愿地认为,瑰湄绝对不会是那种卸磨杀驴的人,而我也绝对不会是那头挨刀的驴子。这世界上虽然还有好多种交配完毕后将雄性当成美餐的动物,譬如螳螂、譬如蜘蛛,但我相信,瑰湄既非螳螂也非蜘蛛,她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她有自己的政治追求,有自己的人生目标,但她更是生活在人世间的一个感性的女人。她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目前唯一能够信得过的人,大概也只有王良我一个人了。我相信这是她发自内心的大实话,因为放眼偌大的一个海城,我,也只有我,才能替她去干一些她想干给有不能自己亲手干的事情;也只有我,才有机会将她的一些想法付诸实施。
我还不能确定洁如是否能够准确定位我和瑰湄之间的关系。瑰湄已经在我们的生活中留下了浓重的荫影,洁如和我的交流中不可避免地总会谈到瑰湄。在谈到瑰湄的时候,洁如的言语中从来就没有流露出过醋意和嫉恨,好象只有感恩、佩服和怜悯。她感激瑰湄给我们的一切,她佩服瑰湄的能力和风采,她同情瑰湄的辛苦和不易,但是她从来不过问我跟着瑰湄出发一去多日到底干了些什么。也许她已经认可了瑰湄在我们之间的存在,也许她默认了我的齐人之福,更有可能是,她在勉力维持我们之间的一种貌似和谐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