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的哭泣-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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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希知道拦也拦不住,无奈摇头,喃喃道:“凤凰城近戍首领竟只顾旧上司的安危而无视凤凰城主,你这分明就是要让朱凰大人为难啊。”
丛惟顾不上自己身上正在流血的伤口,将瘫软的新颜收在怀中,细细打量那张苍白精致的容颜,冰蓝的眸子闪过一丝沉重。他无声叹了口气,将她打横抱起,朝台下走去。
台阶口一片血腥,肢体四下里零落,血流成河,被尘土沾染,将周围三丈之内的地方都染作了红褐色。这就是刚才南岩等人被朱凰围巾扫到的地方。两个士兵探上头来察看情况,看见丛惟走近,连忙爬上来在他脚边跪下,连连叩头,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丛惟从他们服饰看出是音闾州的士兵,便问:“你们南岩将军在哪里?”
那两个士兵不敢抬头,伸手向旁边一指。丛惟看过去,一堆血肉中,哪里还能看得出人形来。丛惟一怔,没想到南岩竟然亲自摸上来,反在这里送了性命。他抬眼向高台下望去,密密麻麻的大队人马中,一彪轻骑朝着这里飞驰,从旗帜服色上认出是绯隋的亲兵,心中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上空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十几只黄鹂鸟从头顶盘旋飞过。其中一只体色鲜艳夺目,身形灵巧,在空中长鸣几声,一个俯冲向丛惟所在的地方扎下来。丛惟抬头看着,一动不动,眼看就要被撞上,那黄色鹂鸟忽然一转身,瞬间化作黄衫少女轻轻巧巧落在他的身边,一言不发,深深拜下去。
新颜身上那件衣服早就浸透了鲜血,丛惟胸前伤口裂出的血染上去竟也不引人注意。他淡淡笑了一下,笑容转瞬即逝,轻声道:“没事了,黎殷。”
黎殷面色惨白,身体还不停颤抖着,眼睛盯着丛惟怀中的新颜,脸上犹有惧色,不敢靠近。丛惟见她这样,已经明白,问道:“你都看见了?”
“是……”黎殷从来没有这么温顺过,低低柔柔地回答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原来她奉丛惟的命令带着几个手下来烟罗城监视怅灯,谁知道对方早就料到了她们会来,将她们引入烟罗城。那城墙上被施了咒语,一旦进去,无论如何都出不来。黎殷她们心急如焚,不停尝试,但空中就好像有一圈无形的墙壁,她们屡屡撞壁,仍然无功。
凤凰城主的白鹿战车到来,两位黑衣人在高台上的较量,朱凰的突然出现以及那场混乱
的厮杀都看在眼里,就是没有办法过来相助,黎殷几乎把自己的头都撞烂了。直到不久前,怅灯在丛惟的追杀下凭空消失,城墙上的咒语也随之失效,黎殷她们还没来得及赶过来,就发生了白隼堡主的事情。朱凰如何疯狂失控残杀,黎殷远远看见,自然心有余悸。即使此刻她陷入深沉昏迷中,仍然足以令人望而却步。
“唉……”丛惟目光在新颜面上流连,向来深沉如海的眼眸,现出深沉如海的痛楚:“你不要怪她,她也是身不由己。”他嫌台阶口血污肮脏,不愿靠近,抱着新颜的身子走到高台边,纵身跃下。
台下诸人惊呼连连。洛希原本也带了人往台阶口赶,听见嘈杂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黑色的人影从半空中飞坠而下,宽大的袍袖在身体两侧飞舞,仿佛两翼翅膀扇动,在地上投下一片巨大的影子。台下的人不由自主纷纷后退,让开一片空地,抬头仰望着凤凰城主如天神般缓缓落下。
洛希快步迎上去行礼:“主人你受惊了。”
“我没事。”丛惟摇摇头,向陪伴身边的黎殷吩咐道:“赶快去请师项来。”
黎殷和洛希都是银凤身边的人,彼此熟络,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这才捂着嘴得意地说:“我早就让人去请了,只怕这就要来了。”
忽然一阵骚乱,绯隋从台阶口赶过来,带着自己的亲兵分开众人进来,到了近前才从马上跃下,看见丛惟怀中的女子,失声唤道:“朱凰大人,您怎么了?”
洛希赶紧拉住要闯过去的她,在她耳边低声喝道:“见了主人还不快行礼?”
绯隋一愣,这才抬头向丛惟望去,正巧对方天山冰湖般清冷的目光也看向自己。绯隋直觉那一瞬间仿佛一阵寒风扑面而至,随着她的呼吸侵入五脏六腑,全身上下顷刻之间都似被蒙上了一层冷冷的严霜。在那样的目光下连呼吸都无法顺畅,何况是要说话,她张了张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冷汗自额角缓缓流下。
丛惟也不等她开口,淡淡道:“绯隋啊,朱凰回来了。”
绯隋抬头看着他,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丛惟目光并不在她身上停留,胸前的旧伤裂开,肩头还有新伤,手中一直抱着新颜,已经逐渐有些吃力,却不肯放开,闪过两个想要过来从他手中接过新颜的侍卫,越过绯隋和洛希,大步向圈外走去。绯隋也算是沙场豪杰,号令千军万马,与强敌相抗,从来也没有胆寒过,就在不久前还口口声声要守护朱凰不受凤凰城主的加害,此刻到了丛惟面前却不由自主低下头去,不敢与之目光相对。只在丛惟与她擦身而过的瞬间,才听见他用一贯淡然的语气吩咐道:“你是以前就跟着朱凰的,她回来了,就还到她的身边来吧。”
这吩咐一出,绯隋洛希两个人都不由怔住。今日的情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绯隋眼中只有朱凰,对丛惟颇为不敬,但凡居上位者对这样的事情都不会轻易放纵,定然会心生忌惮。然而丛惟却完全不追究,反而将她安置在朱凰身边。对绯隋来说,能留在朱凰身边自然最好不过,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委任,却不由她不心中惶惑。
这一片空地之外一圈又一圈围了不知道多少圈兵士向圆心跪拜,见丛惟过来,向两边退去,让出一条通道,容他通过。走到最外围,通道的尽头,一个身着青草色长袍的儒雅俊朗的男子向他迎来。
认得这男子的人却不少,一波波私语浪涛一样向外漾开,人们首耳相传,纷纷道:“是师项,智者师项来了。”
丛惟阻止师项向自己行礼,将手中新颜交过去,只吩咐了一声:“好好照顾她……”身体一软,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第二十四章
新颜以为自己看到了一片冰&;#65533;的水面,平滑如镜,泛着冷冷的、有若无的无机制光芒。她凑过去看,那镜面上竟然映出一个少年的面孔,阳光般的笑容那么熟悉,刺痛了她的眼睛。
“之佑……”她轻声喊,忆起最后一眼看见他,少年的身体正凌空砸向危险,她松了口气,还好弟弟没事。
他们隔着平滑的镜面,对方听不见她的呼唤,眼睛上下左右骨碌碌转着,似乎在打量探寻着什么,又不安分地伸出手去触摸。寒意袭上新颜的心头,强烈的危险讯息在耳边炸响,她失声喊:“别动!”
然而已经太晚了,面前的屏障突然爆裂开,不知何处渗进来的幽蓝的灯光冷冷浮动着,那镜面碎裂成千万片,在灯光的映衬下,如同流星雨一样漫天撒开。光幻迷离的混乱中,她看见少年的身体凌空飞起,正是记忆中那个令人胆寒的最后一眼。
她扑上前去,伸手想要接住少年失去依凭坠落的身体,就在两人身体交错的瞬间,手臂穿过虚空,什么都没有碰触到。恐惧攥住了她全部心思,那一瞬间漫长如千年。近乎麻木地回过身,少年重重摔落在遍布碎星的地上,她闻到鲜血的味道,身体突然失去了活动的能力,只能惊惶地任自己陷入无边黑暗的寒冷中。
“之佑……之佑!”狂乱呼喊着,猛然坐起身,阳光穿透水晶窗户洒进来,明亮得灼目。新颜重重地喘了口气,把脸埋在掌心中,冷汗顺着脊背游走。
是在做梦吗?那么真实的惨烈惊险,新颜突然担心起来,会不会,弟弟真的遇见了什么危险?胃部那个旧日的伤疤隐隐抽痛,寒冷如同吐着红信的小蛇,丝丝缕缕从伤口处漫进来,向身体的各个角落蔓延开来。一瞬间,手脚变得冰&;#65533;,即使满室明媚的阳光,也不能带给她丝毫的暖意。
“朱凰大人醒了?”
明澈爽朗的声音响起,新颜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震,这才发现室内还有别的人。那是一个男装丽人,长发用绯红色的头巾扎在脑后,眉目阔朗,英姿飒爽。分明是个陌生人,却似乎在哪里见过,新颜有些迟疑地问道:“你叫我朱凰大人?朱凰……蔻茛?”太阳穴轻微跳动着,记忆渐渐回到脑中。
“小人叫绯隋,”女子答非所问地说,话说到一半,却没有继续下去,只是小心地观察她的反应。
新颜印象中却是一片空白,想了想,歉意地摇摇头:“对不起,我记不得了。这里的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得了。”
“怎么……会这样?”绯隋脸上难掩失望,“难道朱凰大人连我也不记得了?当初是您亲自吩咐我……”
“好了绯隋,朱凰大人需要休息。”一个温润儒雅的声音温和地打断她,“她还没好,还是我的病人。”
两个人同时朝门口望去,声音的主人是一个身着青草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看清他的容貌,新颜心头微微一震,听见绯隋向那男子问道:“师项,朱凰大人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名叫师项的男子,笑容温暖如同春风,负着手走过来,举止从容镇静,让人觉得那一瞬间满室的阳光都仿佛突然明朗了许多。他走到床前,看着新颜,轻轻微笑。
新颜迎视着他探寻的目光,忽然忍不住笑了。“定襄,”她在心底默默地想,“你果然是个出众的人物。”
师项有些意外,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滑稽的东西,能让她突然如此笑开。看着她的笑容,原本如平静池水一样的心情,突然被一种奇怪的情绪扰乱,泛起层层波纹,让他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该如何反应,不由自主望着她的笑容,失了神。
新颜却敛住笑容,打量四周,这房间有着一种熟悉的感觉,一床一几都似乎充满了记忆。她看着眼前的男子,心思开始清明,于是问道:“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师项一怔,见她笑,以为对方记得自己,谁想到还会有这么一问,心中微微泛涩,烟罗城发生的事情后来自然有人转述给他,看来眼前这女子心中只记住了一个人。他是个深沉的人,心中虽然有所感,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仍旧微笑着说:“我本名项,别人都叫我师项。”
“师项……”新颜口中重复着这个名字,在脑中细想。师项注视着她冥思的样子,心跳怦然,觉得她这样侧头专注的神情有种夺目的光彩。
“似乎有一点印象……”新颜说,看着对方乍然回神,神色不稳,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我没事。”师项后退,寻到一张椅子坐下,定了下神笑道:“总算不是全然没有印象。当年我们也算是并肩的战友。”
绯隋忍不住对新颜介绍:“师项是名满天下的智者,因为曾经是凤凰城主的老师,所以大家都以师尊称,连凤凰城主也不例外。”
“这样吗?”她低声问。师项看见那种间杂了欣慰了解的笑容又出现在她脸上,呼吸不由自主一滞。
新颜却没有给他机会失神太久,瞬间已经调整好情绪,正容对他说道:“我对这个世界记得的东西不多,我想大概你能帮我回忆起一些事情。”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现出一种糅杂了向往惆怅温柔伤怀的复杂笑容,她说:“我脑中一直有一个黑袍的人影,我记得他叫丛惟,似乎……我曾经想要置他于死地,可是这一刻,光是想到这样的念头都觉得心痛。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荒山深处的黄金色云荒泽畔,有一座螺旋形的城堡,一层层旋转着,高高耸入厚重云层。二十几个闪着银光的球体浮在城堡的周围,上下疾飞,无数圆形的窗口闪烁出火光,天上的云彩也被映得泛出火色。
螺旋城堡的中心,一间水晶天顶的密室里,丛惟坐在他的书案后面,面前摆着一樽美酒。他的胸口和肩头的伤处被裹上了白纱,覆盖在黑色袍服的下面,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察觉
。
密室的中间摆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水晶匣子,乳白色的雾气从匣中袅袅升起,室内弥漫着刺骨的寒意。丛惟看着白雾,整个人陷入沉思,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着酒樽,冰蓝色的眼眸却似穿透了眼前迷障,落在了遥远不可知的角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色的雾气终于布满了整个空间,丛惟轻轻挪动了一下,拿起酒樽,在眼前微举,似乎是在向谁致意。然后樽口朝着面前白色的雾气,手腕一抖,清亮剔透的澄蓝色酒液泼洒开来,沾染上乳白色雾气,在他面前形成一片浅淡的蓝色帷幕。
光线从水晶天顶透下,投射在蓝色帷幕上,变幻不定,渐渐形成模糊影像。
丛惟变换了一个姿势,手掌托着头,胳膊支在扶手上,专注于那些开始逐渐清晰的影像上。
出现在蓝色幕布上的,是师项的身影,地点是摘星楼,丛惟看见自己坐在榻上,胸前白布裹着伤处。师项站起来,走到丛惟的榻边,单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