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窗帘-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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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投入了“残酷”的战斗。教室里的是素质培训,操场里的是体能培训。
绿色的迷彩服,严肃的武装带,洪亮的口令,准确的步伐。它们集中起来的产物就是一身的汗水和疲惫。
教官脸上的络腮胡子让他想起一个人——他的爸爸。想起1976年的那场7。8级的大地震。爸爸用他宽厚的身体为她挡住从房上掉下来的重物,直到人们把小妮从废墟中救出来,爸爸的身体才轰然倒下……
几乎是霎那间,唐山被夷为一片平地,霎那间七岁的唐小妮失去了世上所有的亲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和外婆。
她是在地震棚里,被一个不太熟悉的叔叔领走的,在她七岁的记忆里几乎没有见过这个叔叔。后来唐小妮才知道他们是没出五服的亲戚。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这“五服”是什么意思。
“嗨!想什么呢?脑子跑哪去了!现在你是军人,知道吗?出列!”教官的声音无情地把她的思绪扯了回来。
小妮的脸红了,低着头。
“听口令……”教官喊。
“正步走!……一二一……”
小妮脑子里想着,正步走,伸左臂迈右腿……
“哈哈哈……”大家轰然笑起来,连板着脸的教官也忍不住笑了。原来,唐小妮一紧张,右腿和右手一起伸了出去。小妮也也为自己的紧张和滑稽笑了,笑得眼珠蒙上了一层雾气。那是又酸涩又痛楚又无可奈何的笑。其实刚才教官训她的时候,她的眼里已是湿漉漉的。
傍晚,他们在楼前散步。康鑫望了望默默不语的她,问:
“今天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不,没有。”小妮回答,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你今天没看见我在训练时闹了笑话。”
“没有呀?怎么了?闹什么笑话了?”看他的样子像是真的不知道。
“教官喊正步走的时候,我右腿和右手一起伸出去了!”她还是忍不住想笑,有些心酸的凄然。
“哦,是吗!”他笑着,“我们男生在哪一边,没看见!嗨!走,到车里我给你讲故事。”
“你去吧,我想在外面呆一会儿。”小妮淡淡地说,她的心情确实忧伤和迷茫。
“你等着,我去车里拿书。昨天我看了个故事,可笑极了。我一会儿就回来。”康鑫大踏步地走了。
小妮仿佛没有听见康鑫的话,思绪浸泡在曾经的岁月里。唐山,她苦难的记忆……
“嗨,你会开车吗?”康鑫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的旁边。小妮竟然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学过,就是没怎么动过车。”小妮说,眼睛望着墙角的一株茂盛的红辣椒。
“听我给你念这篇文章啊,保准你能找到感觉。”他念起来:
“学下汽车本子已经两年有余,按理说也算老司机了,可就是逮不着摸车的机会,难免见着汽车抓心挠肺地手心痒痒。
今年“五一”节,老妈嚷嚷着要串亲戚,可她那双老寒腿上厕所都困难。姐夫自告奋勇答应借一辆车,一来想让我练练胆儿,二来了却老妈的一桩心事。”
康鑫看了小妮一眼,小妮安静地托着腮,一动不动,飘忽的眸子漾着轻雾,眼光深沉而奇异。他继续往下念:
“那天上午,姐夫把车开到楼下,是一辆‘波罗乃兹’,车虽破旧了点,但我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临走前,姐夫告诉我:‘车离合有点高,起步油门大点,慢抬离合。’我上车一试,离合快抬到家才走车。心说:小事一桩。
开车上路,顺336线一直往西,车到半壁店路窄车多,正巧一骑自行车的横穿马路,我一脚刹车,‘老波’‘咣当’一下子熄了火。赶紧打火挂挡,这一着急,油门抬快了,‘老波’又一‘咣当’,愣神的功夫,车后喇叭声一片。老妈见我手忙脚乱地着急,摇下车窗冲后边喊:‘着嘛急呀?这车坏啦!着急下来帮我推车来!’后车司机老到,趁对面没车,一把轮一给油门绕过我的车,错车瞬间,就听那小子嘟囔:‘这主儿整个一个练起步哪,大过节的怎么碰上个面瓜?’”
听到这里,小妮嘴角向上弯曲,微微的笑了。看见她地微笑,康鑫也笑了,歪着头,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唐小妮。
“怎么不念了?”她问。
“嗨!你是不是也有过这镜头?”
“我还不如他呢!让我开,非开沟里去!”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线条柔和了许多。
“不吊你胃口了,接着听啊……”康鑫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朗诵起来声情并茂,绘声绘色,就差手舞足蹈了。
小妮的阴霾不知不觉烟消云散了,她捕捉着康鑫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集中思想,细心聆听。
“车到杨庄路口该奔左拐,正遇红灯,并线停车拉手刹,脚刚离油门踏板,‘突’!嗨!破车熄火了。我俩眼盯着红绿灯,又瞄着警察,刚点着火,变灯了,警察给了一个左转弯的手势,我赶紧轰油门,挂挡抬离合,‘咣!’那车像跳舞似的前冲后仰地又灭火了,我瞄着警察这个急哟!可越急越出乱子,又来了一遍起步动作,‘咣当’老波又搁哪儿了,急得我这个平常‘跑八百’都不出汗的主儿满脑门儿冒汗。这时就见警察大步流星地走来,对着我喊‘同志,你练起步哪!’老妈见儿子挨呲儿心疼,脾气一上来可不管什么警察不警察的,冲着他就喊:‘你急啥?没见车破吗?我儿比你还急呢!’”
小妮耸动着肩膀咯咯地笑个不停,看见小妮的笑容,康鑫舒了口气,一脸的阳光灿烂,念得更加兴致勃勃外带摇头晃脑:
“警察不由分说,冲我喊:‘请下来!’我心一凉:‘完喽!非扣分不可!’没曾想警察却猫腰钻进车里,原来他是帮我挪车。点火踩离合,给油门,挂挡,警察透着老练,一抬离合,‘咣’老波像啄米的鸡一个前冲又灭火了。老妈得理横三分:‘瞧瞧!还说我儿练起步呢,你咋样!’气的警察下车又冲我喊:‘这破车你也敢上路?赶紧把车推一边去’
谢天谢地,警察竟没让我掏本子。尽管我心如鹿跳,后背如洗。把车推到路边,望着前边人粥,车流,摆摊做买卖的,我摸车的心情全无。老妈察言观色:‘儿呀!这车咱别开了,道儿这么乱,非出事儿不可,呼你姐夫,让他打车过来’
临了,老妈又揉着她那老寒腿甩了一句:‘瞧他借的这破车!这不是害我们娘俩吗?’”
康鑫一口气念完,小妮笑得是一塌糊涂。
“你这是什么书呀!”康鑫把手里的小册子的给她,小妮看到那上面的字:《驾驶员之家》。
十一
在培训中心,唐小妮几乎不和别的人聊天,就是和宿舍的战友也说不了几句话。她要么看书、整理笔记,要么就是自己在外面走走,耳朵里塞着随声听的耳机。
有时她能够听到康鑫的歌声。从窗户向外望,康鑫昂着头,旁若无人的唱着他的歌。他的嗓音很独特,重要的是他能投入地唱出齐秦的那种感觉,那种撼动人心的感觉。很多的时候他会邀请她到车上来听齐秦的歌,或者在院子里走走,谈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唐小妮说康鑫是羊群里的骆驼。康鑫说唐小妮是鹤立鸡群。他们也许是在相互吹捧,也许事实的确如此。
有人说我们本来都是只有一只翅膀的天使,只有找到另一半翅膀,才能展翅翱翔。
康鑫说他青梅竹马的女朋友的诗情画意,唐小妮也说她的儿子小泽的调皮天真。
他说在音乐学院学习时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她说服装服饰和首师大的小天鹅。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了,他们早起晚归地往返于家与部队之间。这早起晚归四个字对于他们好像再合适不过了。
小泽周末放到了肖宁家。小孩子只要有伴儿就不会觉得孤单,小妮打了几次电话回去,从电话里就能听出他正和雪雪打得热火朝天呢。
艺术学院通知她,参加全国的双人自创舞大赛的日期已经定下来了,指日可待,要她和舞伴抓紧时间练习。
她的舞伴是和她一个学校的波,比她大四岁,是个高大挺拔的大个子。和小妮一样,他的孩子也不小了。波除了干好自己本职工作外,还在艺术学校的歌舞厅做兼职的音响师。
说起来他们认识也时间不短了,因为是工作便利,偶尔他们也会利用这近水楼台,到舞厅里跳跳交谊舞。这波也怪,干这兼职少说也有五六年了,但就是没有个合适的舞伴儿。有一次小妮和她打趣,问他:“守着这舞榭歌台;你怎么没给自己找个舞伴呀!”
他淡淡地说:“没合适的。”
“是不是你的眼光太高了?又不是找媳妇,不就是放松放松吗,你看这里有好几对,都在一起跳了好几年了,人家不是也挺开心的吗?”小妮不以为然地说。
“你不是也没有固定的舞伴吗?还不是和我一样。”波的大眼睛望着她。
“你和我可不一样,我一年跳不了几回,而且我喜欢独来独往。”
“我觉得我们俩配合得挺好的,如果你愿意,咱们倒是可以在一起好好练练,保准把他们都盖过去。”
“算了吧,我没有时间天天来这里。”
事实的确如此,就连这次比赛也是波要求了好几次,小妮才答应,主要是她对那段突然闲下来的时光有些不适应。她把自己和沈达的事情解决得很干脆、很果断、也让她自己感到措手不及。因此她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就是想让自己多做点事,尽快地适应另一种生活。没有沈达,没有公司的生活。
女人永远是女人,有女人的弱点和坚强。在受了伤害之后,她会有一段时间的痛定思痛。但女人就是女人,也许以后还会重蹈覆辙,还会情不自禁的上男人的当。
圣经里面说,女人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那么,男人是不是女人永远的载体呢?为了寻找这个载体,让胸膛里的这颗心不停地跳动,是不是呢?
然而,无论怎样,她们都会心甘情愿地为自己的感情做出彻底地付出,谁也说不清这是优点还是缺点。
排练了几次,所有动作都是他们自己编的。感觉还不错,主题也不错,是那首很老的歌,但听起来琅琅上口:《故乡的云》。
在舞蹈动作中有一段是两个人贴在一起的动作,每一次,开始的时候波的手揽着她的腰,让她的身体和自己贴紧,但一跳起来,小妮就和他拉开了距离。波纠正了几次,都收效甚微。小妮也努力地去完成动作,但她也知道,动作不够到位。
波笑着说:“咱们俩还是在一起跳的时间短,以后应该加强练习,如果能撞出点火花来就准能跳好。”
小妮笑笑,心说:别说是你了,就是陆毅或者F4来了,也别想和我撞出火花来。现在的男人,结了婚的忙着找外遇,没结婚的一个劲地往怀里划拉情人。一个不行,还两个,大有多多益善的劲头,也不考虑考虑自己的内存是否承受得了。
肖宁就曾说国这样一段顺口溜:结婚是失误,离婚是醒悟,复婚是执迷不悟,没有情人是废物,情人多了是动物。听了肖宁这段话,小妮叹息,不与他苟同。时代不同了,理念也不一样了。
林黛玉和贾宝玉、卓文君和司马相如、梁山伯和祝英台、崔莺莺和张生在这个时代人的眼里,大概都成了出土文物了。但小妮就是喜欢那种能使人感到震撼的爱情,尽管那种爱情几乎都是以悲剧而告终,可是对于当事人来讲谁又在乎它是不是悲剧呢?像罗密欧与朱丽叶,《泰坦尼克号》里的露丝和杰克,假若他们能够世俗一点,理智一点,也许历史都将改写,人们也不会对他们这么津津乐道了。
下午,小妮请了假。她要去彩排。她正发愁怎么回去呢,康鑫来了。告诉她他刚从三楼下来,也请了假。回来的路上,他像一只出了笼的鸟把车开得像长了翅膀。拿了服装,康鑫把她送到了艺校门口,并说好六点钟彩排完了来接她。小妮有些过意不去,但面对他的热情又觉得不好拒绝。
彩排还算顺利,大家都觉得小妮的舞跳的非常好,甚至比波还要好,舒展而轻柔。当然,那段“贴紧”的动作被小妮做了改动,感觉还不错。
小妮从艺校出来的时候,康鑫的那辆“凌志”已经停在那里了。
一弯腰,她坐进车里。
“嗨,排练完了!”他爽朗地说,“累吗?”
“不,不累!”小妮擦了擦头上的汗,笑笑说,“康鑫,今天我请客,咱们去吃一顿。培训中心的破饭让我倒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