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词 (完结)作者:瑞者-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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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玉顿时变了脸色,直想把这专败人兴致的水荷撵了出去,但在大少爷面前,却又不好失态,只得忍气道:“这等子小事,值得你又是下跪又是掉泪么?失手打翻茶盏也不是什么大事,方才我已在大少爷面前替你赔过罪了,大少爷心宽,也不与你计较,下去吧。”
齐耦生拧了拧眉,心中对这个不识眼色的丫头已经感到厌烦,不过这里到底是池玉的院子,水荷又是她的丫头,他也不想越过她直接处理,只坐在那里冷冷看着,并不说话。
“奴婢只是想辨个理儿。”水荷理直气壮,根本就不理会池玉,“大少爷,府里的奴婢都知道你赏罚分明,奴婢有错儿,奴婢认罚,芙蓉一个三等丫头,不过是仗着姨娘给她几分好脸色,便敢冲撞我这个二等丫头,这般以下犯上,是否该重罚?”
池玉气得几乎脸色都青了,打翻茶盏儿不过是罚百来文月钱的事儿,而以下犯上,轻则仗刑,重则逐出府去,水荷这哪里是在跟芙蓉计较,分明是在大少爷面前打她的脸,将她这个姨娘的尊严放在脚底下踩,更在大少爷面前隐隐告了她一个黑状,指责是她纵容三等丫头去冲撞二等丫头。
齐耦生脸色一沉,目光落在池玉的身上,显然在等她的解释。
第 31 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水荷此举,已经超出了池玉容忍的底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方才开口道:“芙蓉这丫头才进府不久,年纪又小,平日里做事是有些毛手毛脚,为这你也不知罚了她多少回,只怕她的膝盖头现下还肿着吧,行走不便,对你有些冲撞也是无心的,若说她以下犯上,却有些言重了。若她这便叫以下犯上,却不知那日说出‘谁是这院中的主子’这话的人,是否就是其心可诛了?”
齐耦生神色一凛,目光似剑般落到水荷身上,只吓得她脸色一变,心中慌张起来,正要辩解,池玉却不容她说话,又继续道:“你原是大少奶奶院中的得力丫头,大少奶奶怜我初入府中,什么事儿也不懂得,这才派了你来提点我,更精挑细选了几个丫环婆子来伺候,我敬着大少奶奶,凡事也让你三分,更对着小丫头们和善,如何只单单给了芙蓉那丫头几分好脸色呢?我虽只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却也懂得一碗水端平的道理,万万不会纵容了谁,也不会打压谁,大家都住在一个院子里,虽有主仆之分,但也要和和气气才是。”
池玉这番话没有什么责指之处,只是说事实,讲道理,却是厉害之极,任谁都得听出,她这暗说水荷仗了大少奶奶的势,平日总在院中做威做福,齐耦生生在侯府长在侯府,如何不知这些奴婢们是什么品性,当即便知道池玉说的是明白话,加上之前又有水荷自主做张换茶一事,更是证实了池玉所说的话,心中立时便生出一股怒意。
“似这等不分轻重的丫头,如何能留在房中伺候,遣下去做个浆洗丫头,将府里的规矩重新学一学,若还学不好,撵走。”
齐耦生一捶定音,只听得水荷脸色煞白,怎么也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来告状的,为什么反而会落得如此重的责罚。
“大少爷,奴婢……奴婢……”
“还不把她拖下去。”
水荷仍想辩解,更想叫屈,可是齐耦生却已没有耐性再听她罗嗦,便又喝了一声。
池玉也想不到大少爷会罚得这般重,吃了一惊,忙将迟春和木樨叫了进来,将水荷扶了出去。
安静了片刻,齐耦生才又道:“先前那个叫晚香的丫头不错,先留她在你屋里伺候一阵,等过三五个月,再放出去府中,你若有看中的丫头,不妨趁这段日子,好好□,唯有自己一手□出的丫头,才堪大用。”
池玉忙应了一声“是”。
“今儿让这不识眼色的丫头败了兴致,我就不多留了。”
言毕,齐耦生便起身走了,池玉心中失望之极,却只能带笑相送,望着大少爷离去的背影,万般滋味萦绕在心头,一时竟分辨不出酸甜苦辣。
大少爷改变主意提前离去,虽说伤了池玉的心,但她却也明白,大少爷这番却是十足的好意,他越俎代庖处置了水荷,明显就是打了大少奶奶的脸,若再留饭、留宿,明儿个大少奶奶可就真要面上无光。此时大少爷匆匆离去,自是去东面的正院儿安抚大少奶奶去了,她先前说着一碗水端平的道理,如今大少爷也正是要做到一碗水端平,池玉是他的妾,自然不能由得一个丫头轻侮,大少奶奶是他的正妻,更不能威严扫地。
心中虽是想得通透,但池玉到底还是有些黯然,当日若没有嫁入侯府,只嫁个平实人家,何至于有今日这番窘境。多想无益,如今也只是有一日过一日罢了。
不多时晚香回来了,听说大少爷走了,顿时心中一焦,见了池玉便道:“姨娘,大少爷他……”
池玉摇了摇头,将事情说了一遍,晚香这才叹道:“未料到竟有此转折,水荷也不是个笨的,偏今儿却犯了糊涂,也不仔细思量大少爷是什么性子,弄巧成拙,还坏了姨娘的好事,真真是气煞人也。”
池玉苦笑一声,道:“是我没那个命罢了。”抓起晚香的手,拍了拍,又是一笑,“幸亏你的事情总算是如愿了,只是还需再等些日子,总得二少爷娶亲后,大少爷才好放你出府,不然二少爷那里说不过去。”
晚香退了一步,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池玉连忙扶她。
晚香却道:“姨娘,您对奴婢的恩德,奴婢无以为报,只能给您磕个头。”
看着她一脸坚定的神色,池玉无法,只得重新端坐,让晚香正正经经地拜了三拜。拜完了,晚香才又道:“姨娘,奴婢虽留的日子不长了,但您尽管放心,不把芙蓉给您□出来,奴婢决计是不走的。”
“我信你。”
池玉将她扶了起来,主仆两个相视一笑,秋风虽寒,心中却都有些暖暖的。不料外面却传来一阵尖厉的哭嚎,将她们两个吓了一跳,透着窗口往外看去,才知道是水荷在闹腾,几个小丫头拖也拖不住她,只看着她就要闯出院去了。
池玉皱了皱眉,晚香也叹息一声,道:“我去劝劝她,不能由着她这般闹下去,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再让她闹到大少奶奶那里,只怕这回大少奶奶也未必肯再护着她,指不定落得连个浆洗丫头也做不成。到底姐妹一场,我也不想看她落个被逐出府的下场。”
池玉点点头,没有阻拦,看晚香去了,她才神色黯然地望向天空,其实被逐出府也未必是最坏的下场,侯府的富贵荣华是很好,只是争斗也让人步步惊心,出了府,也许衣食上会艰难些,却未必会有这许多无奈。
真羡慕晚香啊,今日自己能给她寻得一条不错的出路,可是他日谁又能给自己一条出路?
只怕,还是要自己去争罢。
可是,又该如何去争?她究竟是该给自己争一场富贵荣华,还是去争个脱身远离?池玉迷茫了,前路茫茫,她不知该如何走,没有人可以告诉她。
只能羡慕。
第 32 章
不知晚香是怎么劝的,水荷闹腾了半个时辰,总还是安静下来,被送回了房去。池玉也没再动她,仍由她住着二等丫头的房,又责令其他小丫头不许再嘲笑她,尤其是芙蓉,更被她好好教训了一顿,虽说水荷落到这个地步,大半是咎由自取,但到底和芙蓉也有些干系。
芙蓉面上是喏喏地应了,但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服的,当面不再讽刺水荷,暗地里总还是有些闲话,只是不当着池玉的面儿说,池玉也不好再呵斥她,只得由她去了。
水荷下去了,晚香自然就上来了,进了房伺候,原本她针线上的活,自己仍兼了一半,另一半便索□给了芙蓉,整日将她带在身边调教。院里的小丫头们一个个都是懂眼色的,见芙蓉明显要得势了,便巴结起来,一口一个芙蓉姐姐叫起来。芙蓉却不大爱搭理她们,往日这些小丫头们因着水荷不待见她的缘故,也常在暗地里给她使小绊子,如今见水荷失了势,便又巴结起自己来,这等势利人,她才不要理会呢。
晚香看在眼里,只在芙蓉耳边提点了几句要和睦相处的话儿,并不干涉,虽说如今她把芙蓉放在身边调教,但有许多事,只有芙蓉自己去经历了,才会懂得如何去做。
池玉的小院里又渐渐开始热闹,来串门的姨娘、丫头们每天不停,忙于应付的同时,池玉也是心中一凉,她这院子,只在大少爷第一次来过夜后,曾经热闹过一阵子,后来因着她总是错过大少爷留宿的安排,便又渐渐冷清。如今大少爷又来了一次,顺带处置了水荷,便使她这里重又热闹起来。
人情冷暖,大抵如此。
哄哄闹了一阵,又渐渐冷清下去,一晃眼便是二少爷娶亲,外头吹吹打打,喜乐震天,听得池玉心里直发酸,她进府之日,悄无声息,莫说喜乐,便连个招呼之人也不曾有。
晚香遣了芙蓉出去打探,隔了一阵子小丫头欢天喜地跑回来,道:“二少爷骑着马迎亲去了。”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池玉便端坐着,让晚香替她盛装打扮。新人进门,她要随着大少奶奶去新房里坐陪,现在打扮,正好能赶上新人拜堂。
等打扮好了,正要出门,池玉忽想起一事,道:“让芙蓉陪着吧。”却是她怕二少爷见了晚香,要横生枝节。
晚香会意,口中却道:“芙蓉跟着见见场面也好,不过姨娘身边还是让奴婢陪着吧。”犹豫了一下,她才低声道,“他并不是……不识大体的人……”
池玉想想也是,二少爷若是不识大体,在被她回绝后,只怕要闹上门来,虽说至今仍不曾见过二少爷,但这般想来,竟也有些好感了。
芙蓉听得要带上她,顿时欢呼雀跃,被晚香瞪了一眼,道:“到外头可得稳重些,不然丢的不是你自个儿的脸面,而是姨娘的脸面,那时看我可轻饶了你。”
芙蓉知她是和面人儿,哪里怕她,笑道:“姐姐放心,我定是一脚一个印儿,眼不斜视,做个闷嘴儿葫芦,决不让人拿错儿,你看我这般行走可好?”
说着,她小脸儿一板,面色严肃,扶了扶鬓角,胸一挺,规规矩矩走了几个莲步,乍一看去,还真有几分晚香的样子。
池玉噗哧一声笑了。
晚香也是气笑不得,恨不能踹上她一脚,口中只道:“你个死妮子,乍什么死样儿,还不上前开门去。”
芙蓉瞬间恢复原形,一溜烟地跑去开门,等晚香扶着池玉出了院子,她才拉上门,然后一蹦一跳地跟在后面。
侯府里,到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
到礼堂时,侯爷、夫人已经在堂上坐着了,客座上端坐着一位老者,衣着华贵,举止颇有风范,似是侯爷请来的主婚之人。大少奶奶、三少爷和三小姐坐在下首相陪,另外还有两个少年,一个大约十一、二岁,一个才七、八岁,池玉不认得,但见他们的穿着打扮和座次,便也猜出来,这大概就是妾生的四少爷和五少爷了。
听说四少爷早产,一生下来,生母就血崩而亡,四少爷也胎里带了病,隔三岔五的就要病一场,是个药罐子,因此平日都不太露面,这一见,果然是身形赢弱,面泛青白,一副病秧子的模样。
又都说侯爷最宠爱五少爷,如今看来,却也不是没有道理,五少爷的面相,竟比大少爷还要更似侯爷几分,只是现下年纪还幼,顾盼间少了几分老练与犀利,倒是一派的清俊样子,像极了观音座下的善财童子,十分讨人喜欢。李姨娘平日也宝贝成什么样子,轻易不带五少爷出来见人,今日是二少爷大喜,却是不得不让他出来了。
池玉目光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大少爷,只见屈姨娘和柳姨娘都在堂外站着,旁边还有一众侯爷的姨娘,只是没看到纪贵姨娘和二少爷的那两房姨娘。她便也去了那一堆,一个个招呼过去,柳姨娘照样不理会她,屈姨娘冲她一笑,和善得紧,其他姨娘们也是和颜悦色,说笑起来,其乐融融。
未过一柱香的功夫,便有小厮一溜小跑地来报:“花轿已到十字街口。”
姨娘们大哗,有嘴甜的已经开始恭喜侯爷又得佳媳了。侯府就位于十字街口西弄堂里,不过百余步,到了十字街口,几乎便可以说是到了侯府大门口了。
片刻后,便又有小厮来报:“二少爷踢轿门了。”话音还未落,又一个小厮跑来,高声唱诺道:“新媳妇已下轿。”
又隔了半柱香的功夫,却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过来,手中拿了一份册子,先是端端正正拜了侯爷,起来说话时,才知道他是新媳妇的陪房管事,那份册子不是别的,就是新媳妇的嫁妆,侯爷打开看了看,露出笑容,便让那陪房管事大声报出来。
报嫁妆也是新媳妇的娘家给新媳妇撑腰长脸的一种方式,嫁妆越丰厚,婆嫁便越看重新媳妇,这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