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他方-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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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我到客厅把那支电话挂了,好好和她说,知道吧?」
她叹口气,点点头,将话筒凑近唇边,「妈。」
「如意啊!」梁玉芹辅选日久,嗓门和丈夫不相上下,震得女儿耳膜发痛。「你莫怪我们自作主张,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是方先生看上了你,不是你爸妈不讲情把你送上门。你爸选了两次,钱耗得很快,这次要不是方先生慷慨,要卷土重来很难,作人要感恩啦,你也替我们想一想——」
「妈,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要感恩就多捐钱给慈济啦,干嘛把我捐给他?」她禁不住出言顶撞。
「你这孩子讲话那按ㄋㄟ?我们也不求你一定要嫁给他,只不过叫你多赏光和他见见面,交往看看,又不会少你一根头发!他条件好,等着替他做媒的一大堆,你是我生的,我会害你唷?」
「那就别在我面前提这件事,我很忙,没空应付他。」
梁如意平日说话并不会刻薄他人,但年岁渐长,行止及顾盼间流露的自视清高,令乡下家人颇有微词;生活习惯的差异也使她始终融入不了亲人的生活圈,态度还远不如上服务处陈情的选民热切。相亲事件让梁玉芹真正体悟到女儿的离心,完全不念及亲生父母的情分,思及此,原先打好的腹稿一扔,她直硬着嗓子道:「梁如意,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妈?」
这架子一端,把梁如意倔强的性子彻底激发了。「你当年送走我的时候,也没把我当女儿。」
「好,说得好,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梁玉芹心一横,说辞也不讲究了。「方先生在台北有一家公司,里面有个职缺,和你现在这家公司做的事一样,他希望你能过去帮忙。我知道你不会稀罕,你不去也没关系,不过我坦白告诉你,方先生背景可不简单,哪天你爸服务处要给砸了,人被砍了,你再说这些风凉话还来得及,到时就当我没生过你!」
电话骤然挂断,她困难地消化生母的一字一句,怔怔地拿着话筒呆坐着。
几分钟后,梁少芹走进来,讶异地把话筒放回原位,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谈得怎么样了?」
这一问,她眼泪立即扑簌簌掉落,猛然圈住梁少芹的颈项,在养母怀中失声痛哭——
「野蛮人——这群野蛮人——」
二
她局促地换了几个坐姿,时而蹙眉、时而查看墙上的时钟,冷淡的武装脸孔藏不住焦灼。她站起身,走向观景窗,往下俯瞰着如蝼蚁般的人车流动,伫立了许久,大概有特殊的街景吸引分了神,她不再变换站姿,认真地瞭望台北市。
隔着一段安全距离窥伺梁如意是很有趣的活动,那习以为常的冷然、高知识份子养父母培养出来的矜持,在独处时泄露了缝隙,让她不似表面所见的冷调及不近人情。
他慢慢踱步过去,地毯吸收了他的足音,她没有察觉,他隔了十公分停在她身后,好整以暇地探究她。
她蓄着一头长发,却总是不轻易垂下示人,松松挽成的圆髻以精致的皮雕发簪固定住,几绺细幼的发丝垂落在纤颈,肌肤微微释放出天然香氛,和她交手几次,没发现她有使用香水的习惯。
玻璃镜面反射下,她低垂着头,她有个小小巴掌脸,柳叶眉下,不是时下流行的大眼,是形状柔和的凤眼,但因其他五官皆细致小巧,陪衬起来不觉双眼小,整体看来反倒有别于其他女人的韵致。
他默视了一会,心念一起,手随意到、食指和拇指捏住发簪,轻轻往右抽开,如瀑黑发瞬间垂泻肩上,他睁亮了眼,视觉飨宴不到三秒钟,受到惊吓的女人急速回头,随即赏了他一个耳刮子。
这一掌声音清脆,连刚好送茶进来的茶水小妹也震呆了,茶盘上的杯子倾斜,茶水溢了出来,凭直觉出手的梁如意满脑子空白,和显然也满脸错愕的方斐然面面相觑。
他不愧长她多岁,很快地回魂,气定神闲地向后招手,「把茶放下,门带上。」
她看着茶水小妹飞快闪身,心也发慌了,两手撑在背后玻璃窗上,一吋吋往角落挪移,深怕人高马大的他会恼羞成怒把她劈成两半。
他还是那个招牌笑容,仿佛那一掌如蚊子盯咬,不值关注,不过他倒也不是硬撑,她没做过粗活的手柔若无骨,甩在他厚皮上响归响,作用不大,他刚才纯粹是为她的烈性子开了眼界,一时反应不上。
「我没恶意,只是想看你长发垂下来的模样,很抱歉,让你受惊了。」他递了杯茶给她,语调清朗,没有半点不悦。
她见状,急忙接过杯子,亟欲修补可能造成的不良后果。「我明白了,以后我不挽起来就是,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他闻言暗讶——她可不是那种「女为悦己者容」的乖顺女子;再说,她现在根本还不到喜欢他的地步,有此回应,实出他意料之外。
「别紧张,半个月没见到你,还真想念你。你答应过来帮我,我很意外,不过还是很高兴,你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我。」
她极力忽略他语意里的爱慕之意,吸气镇定道:「突然辞职,总是要给公司一点时间找人,半个月已经很快了。」
他点点头,轻环住她的肩道:「走吧,我带你到你的部门办公室去。」
来这里之前,她已告诫过自己,「忍耐」和「智慧」是她今后的座右铭,她得好好锻炼心志,和这个非同道中人打交道,切莫一时冲动,替家人惹来更大的麻烦。所以,她任由他以旧识的姿态带领,穿过偌大的办公室甬道,直达尽头左侧嵌着「进口部」名牌的房间。
这家公司规模不小,数数在外走动及坐在开放式位子上的就有二、三十人,还不包括未露面的各部门主管。她不是没察觉背后一道道好奇的异样眼光追随着她的脚步,谨慎的她按捺住不安,踏进即将属于自己的私人天地。
这间秘书室有十几坪大,靠门有个小办公桌,大概是助理的位子;背对档案柜的流线型长木桌,应该就是她的位子了。所有的资料及摆设整齐画一,四周窗明几净,连桌上的日式插花都鲜亮有致,她观察了好一会儿,一丝古怪萦绕在心头,待看到光洁的石英砖地板,答案立生——这个办公室仿佛没使用多久,簇新的味道漫盈在视觉所及之处,这是怎么回事?
「你会有个业务助理,她会告诉你该做些什么,所有的资料都在电脑以及桌上的档案里,依你的能力几天就能上手。这间办公室还喜欢吧?」方斐然自信满满地转了半圈,她猜测这大概是他的杰作,这么不畏众口地抬举她,她这下不出名也不行了。
「喜欢。」她无奈地答道,她能说实话吗?「方先生,我是不是该各部门去拜会一下,这样以后业务往来也方便些?」
他就这么带她登堂入室,以后就算放低姿态别人也不见得会买帐,她在外做事多年,这点认知不会不懂,摆高架子是职场忌讳,尤其这个男人毫不掩饰对她的抬爱,她将来要在此间公司游刃有余,可得多费唇舌才行了。
他撑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后,道:「噢,这倒不必,你的业务和他们不相干,除了茶水间、洗手间、会议室、仓管,和专跑外头的两个业务员,其他人你是打不了交道的,这里非常单纯,你只管做好你的事就行了。」他轻描淡写,她却听得一头雾水。
「呃——可不可以,说清楚一点?我不是该有个上司吗?」她戒慎地看着他——这不会是间挂羊头卖狗肉的公司吧?虽然外面那些员工看起来平头整脸的,也没有人穿着黑西装、戴墨镜,跷着二郎腿不做事,不过眼前这个浑身江湖气息的男人实在太可疑了,她不得不小心点。
「噢,是这样的。」大概发现了她眼里的疑惧,他笑道:「长安实业主要是在做制衣,工厂在大陆,内外销都有,台北这里是总部,设计部及业务部也都在这,所以外面那些你看到的职员、各部室都和你没关系。你主要负责的是公司一年前另辟的营业项目,专门进口欧洲的木制高级家具,在台湾的销量算小众,所以人员不必太多,你和底下三个人就可以做到了;至于上司,你就——直接对我负责吧。」
她「唔」了声,蕙质兰心一点就通,说穿了,她就是坐冷灶,典型的鸡肋职位,他从头到尾没把她的工作能力放在心上。
她面向他,挤出一个客气而友善的表情,「方先生,我不是很明白,你不是让我来帮你的吗?」
「是啊!」他右眉挑起,答得理所当然。
「可是你替我安排的位置,好像不需要什么长才就可以胜任,你大可从人力银行找人,何必大费周章让我辞了工作?这不是和你想追求我的目的有点背道而驰?」她歪着头,疑窦丛生,凤眼渐形犀利。
这么问绝非希冀藉由他的身分在事业上大展身手,而是他的作为令她摸不着头脑,她原以为他会安排个具有挑战性或当红的职位讨她欢心,今天这么一瞧,她可以大胆预测,这个冷部门要能帮他大发利市,还真要有点天分。
「一点都不相违背啊!」他摊摊手,「你要是整天忙翻了,怎么能常常陪我去吃饭?」
她倒抽一口气——这么稀松平常地说出这么沙文的话,她的父母可真替她招了好运道!
她捧着额角,调适出一个不至于太难堪的表情,缓而清晰地道:「方先生,你年轻有为,观念应该很先进,两个人要踏上红毯那一端,没有彻底的了解,你不会轻易允婚吧?」
「当然不会。不过我观念算不上先进,否则就先和你同居试婚,不必做这些约会麻烦事了。」
听到这种回答,她脸上肌肉不抽跳也难。她转过身,狠狠捏了自己手臂一把,恢复一下即将隐没的理智,再回头沉着地继续交谈,「那好,如果经过正常的交往程序,我不符合你心中所想,到时候彼此理性道别,你没有意见吧?」
「没有。」他答得爽快。「你觉得快乐最重要。」
她一听,彻底地松了一口气,连日来胸口的利刺终于可以拔除了。
「那——我爸妈那边,也就没关系了吧?」她终于勇敢地言及核心了。
「你爸妈?」他面露不解。「男欢女爱,和他们有啥关系?」
「是,是,你说得对。」她打蛇随棍上。「我们自己决定就好,不必牵连到他们,我们就此一言为定。」她兴奋地伸出小指和他打勾勾。
「不过——」他搓搓下巴,犹豫地看着她的小指头。「如果你父母强力把你推销给我,就算我们不怎么合拍,我还是会盛情难却,考虑接受这项好礼的。」
低抑的笑声渐渐漫出他紧闭的唇间,随着她面色愈僵硬,他嘴咧得愈大,终于发自丹田的轰轰笑声席卷了整个房间,将她的冷静击碎,她跺跺脚,气急败坏地指着他,「你这个——」
「这么没幽默感?」他止住笑,小指卷住她的小指,紧紧扯向他左胸。「就这样一言为定,如果三个月内,你没办法爱上我,我就放开你。」
话到尾声,他声音轻得快听不见,脸上出现了昙花一现的认真,她楞住了,忘了把交缠的指头缩回来。
头一次,对一个捉摸不定的男人,她产生了由衷的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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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指掠过贴着各项名目的档案夹,从供应商开的发票、产品目录、往来备份信函、月进货清单,本地零售商资料……她花不到几天,就将这个部门的底摸得一清二楚,倒是实实在在经营的一项投资生意;但也不出她预料,这个冷灶部门,收支两平,勉强支付完所有的人事费用后,利润所剩无几。当然,问题还出在一个棘手的项目上——好几家家具商的应收帐款都收不回来,有的甚至累积了半年以上,这个部门从前是怎么运转过来的呢?
她咬着笔杆,在办公桌旁踱来踱去,几圈后,发现房间内的另一双目光也随着她打转,她眼睫朝来源一掀,对方随即缩回注意力。
她慢吞吞地走到近门口的那张小桌子旁,对埋头在验收货款的助理小姐道:「思莹,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娃娃脸但年岁与她相差无几的助理连忙跳起来,恭敬且紧张地搓搓两掌,「当然可以,梁小姐,您尽管问。」
她点点头,拍拍她的肩,道:「以后会有一段日子,我们都要在这里互相作伴,所以,开诚布公是很重要的原则。加上那两个业务又难得回来露脸,如果我们不好好加油打气,这个部门很快就会民不聊生、关门大吉,你说有没有道理?」
「关门?」王思莹张大了吻仔鱼眼。「不会吧?方先生是你男朋友不是吗?再说,你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