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肉计-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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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淡淡地回应。
她下车,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绕到他那边的车窗。
他摇下车窗。她弯身道:“明天我自己去取片子就行了,你妈妈难得来一趟,好好陪她。”
他点头,喉咙像堵了一个硬块,说不出话来。
“那好,Bye!”她像往常一样微笑着说再见。
他却觉得她的笑容自然得刺眼,令他无法多看一眼。他迅速倒车,踩油门,车子冲出林阴大道在公路上飞驰。呼啸的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刮一样疼,却也令他热血上涌的大脑清醒许多。早该知道她不在乎,为什么真正看到的时候心还会那么闷,那么痛,情绪还会那么激动?“嘎”一声踩下刹车,他的头重重抵到方向盘上,撞出一长串刺耳的喇叭声。她真的不在乎,她为什么要在乎?她爱的男人不是他,想娶她的男人可以挤满整个市广场,富有至跨国集团的总裁,显贵至年轻的副市长,她想嫁人的话早就嫁了,哪里轮到他?他以为这几年她跟他在一起他就有什么特别吗?不,那只是一个机缘而已,就如当初他找她做靠山的理由一样。他不是惟一一个,也不是最好的一个,选择他,只因为他出现得是时候。
他摸索着掏出手机,按了五月的手机号码,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准备迎接母亲的责难。
迟骋一进门,劈头一只拖鞋就砸过来,母亲洪亮的嗓音接着轰过来,“臭小于,跑到哪里鬼混去了?你老妈来了你都不理?我白生了你了。”
“妈。”迟骋双手举过头求饶,“儿子该死,儿子不知道老佛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特地回来请罪。请老佛爷息怒,当心您的高血压。”
“去,油嘴滑舌,在外面没人管教都学坏了。”迟大妈高高的胖胖的,略黑的皮肤,油红的脸庞,一看就像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的北方主妇。
“就是,老佛爷说得是。我一个人在外面,没人管做饭,没人管洗衣,没人管收拾屋子,冷了饿了没人问,生病了也没人照顾,身体都坏了。”他故意可怜兮兮地曲解母亲的意思。
迟大妈用力拧他的手臂,语气很冲,眼睛里已经有了笑意,“我看结实得很嘛,哪里坏了?”
“那,”他撸起袖子,露出刚被拧红的一块,“你看,这不是坏了?”
“臭小子,”迟大妈赏了他一个爆栗,“敢耍你老妈?”
“不敢不敢。”他抱住母亲粗壮的水桶腰,喟叹一声:“妈我想你,真想。”
“臭小子。”迟大妈的声音有些哽咽,“想我不会回家看看我和你爸?”
“我忙嘛。”
“哼,你忙。”迟大妈从鼻子里出声,“你忙得有时间飞这里飞那里,就不能顺便飞回家?”
“妈。”五月帮哥哥说话,“大哥飞来飞去是为了工作,你当是飞机是你家的啊,还顺便。”
“去,你当你老妈不懂吗?你妈没退休之前好歹也是干部,要不是我从小教育你们用功读书,努力工作,脚踏实地,你们俩能有今天的成就?”
又来了!兄弟俩对着翻个白眼。老妈的“拖鞋炖肉”加“爆栗炒猪头“教育可以写成书广为宣传了,她教育出一个成功的商人、一个大学教授和一个终日无所事事的痞子,成绩显著吧?
“迟大哥。”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叫着。
迟骋越过母亲的肩膀,刚好看到符晓冰纤细的身影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细致的小脸上泛着羞怯的红晕,额头因为忙碌蒙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迟大妈又拧他一下,嚷嚷:“傻站着干吗?还不去帮晓冰端?”
“哦。”
“我来就好了。”符晓冰对迟大妈漾起甜甜的笑容。
“晓冰,还是我来吧,不然我妈又要拧我了。”迟骋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从她手中接过盘子。
晓冰脸更红了,呆呆地看着他高大的身形,手上还保持着端盘子的动作,居然忘了放下来。
迟大妈看着她呵呵笑,笑得她一惊,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蠢样子,惊呼一声躲回厨房。
迟骋回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迟大妈推他一把,“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五月急忙道:“害羞了,你现在进去,她会找个洞钻进去。”
迟大妈斥道:“小三,谁要你多嘴?去接你媳妇去。”
五月吐吐舌头,乖乖拿起车钥匙出门。
迟大妈又推迟骋一把,“还不进去看她?”
“我还是别进去了,万一她真找个洞钻进去,还得烦劳老佛爷你把她挖出来。”
“叫你去你就去。”
迟骋摸摸鼻子,无奈地道:“好好,我去。”
站在敞开的门口,他先敲了敲门板,放柔音量,叫了声:“晓冰。”
“啊?”符晓冰捂着滚烫的脸回头,看到他,脸一下垂到胸前,呐呐地叫了声:“迟大哥。”
他走到她身边,摸摸她的头顶,笑道:“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容易害羞?”
“我,我……”她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他摇头微笑。晓冰是那种柔弱得谁看到都忍不住呵护的女孩子,为人温柔体贴,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从来不见她对谁生过气,受了委屈也不知道讨回来,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哭。迟家和符家是多年的邻居,相处得比亲戚还好,他们家三兄弟,符家两姐妹,老妈总埋怨男孩没女孩贴心,符大叔又埋怨女孩没男孩活泼,于是他家的男孩往符家跑,符家的女孩往他家跑,外人有时候都分不清到底谁是谁家的孩子。他比她大很多,在他眼里她一直是个安静的温柔的、像小兔子一样害羞的小妹妹,直到那年,他经不住老妈的催促答应相亲,而相亲的对象竟然是她,他才发现小女孩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从某方面来讲,他是喜欢她的,喜欢她的文静、温柔、细心,喜欢彼此之间的熟捻,喜欢她在他们家那种融洽的感觉,也喜欢她张着一双羞怯的大眼睛看着他时那种祟拜,但是他知道,那不是爱情。年少时有过对爱情的憧憬,高中时还轰轰烈烈地谈了场初恋,结果上了大学就各奔东西了,当时着实伤心了一阵子,但是很快就过去了,也没像人家留下什么难以磨灭的伤痕。大学毕业的前一年,突然间像长大了,意识到生活的意义、事业的重要和一个男人的责任,于是开始认真考虑做点什么。
毕业之后一头扎进事业中就出不来了,感情的事压根没想过。渐渐年纪大了。经历得多了,对爱情的幻想也不存在了,妻子的定义不再是个爱你的女人和你爱的女人,而是一个可以跟你共同维系一个家庭的女人,爱不爱的问题似乎不再重要,从家庭的角度来说,娶一个你不讨厌的女人就足够了。
所以在相亲宴上见到晓冰时,他虽然有些意外,却并没有排斥。于是两个人开始交往,他们的所谓交往跟没交往时没什么不同,原来晓冰就总往他家跑,现在也一样,只不过有时两人会单独出去吃顿饭,看看电影而已,他也没什么时间陪她,而她也从来不向他要求什么。后来,他的事业越来越忙,经常不在家,他没叫她等他,她也没说要等他,只是照常出入他家,也说不清是以邻家女孩的身份还是以未来媳妇的身份。再后来,他出来闯,说实话,这几年他差不多都忘记他跟她相过亲了,至少当初跟戚无艳发生关系的时候一点也没想到过她,意识中她就像父母兄弟一样,本来就是他的亲人。母亲八月份刚退休,在家里闲不住,想来转转,没想到,她会跟着来。必须承认,她给了他一个很大、很复杂的意外。
“我,我从小就这样,改不了了。迟大哥,你是不是不喜欢?”结巴了半天,她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迟骋回神时,只听到后半句,直觉问:“不喜欢什么?”
“不喜欢我,我……”她想说“我害羞的个性”,但一紧张又说不出来了。
迟骋以为她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她,下意识道:“我当然喜欢你,你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话说出口才发现说得暖昧,很容易让她误会。他知道该跟她解释一下他所说的“喜欢”的意义,但是那就意味着明白告诉她他并不爱她。晓冰是那种憧憬爱情和梦幻的女孩,不像无艳可以把爱与欲、事业与感情分得很清楚。跟她解释就势必要伤害她,而他不想伤害她,他原本是打算娶她的,而他还没准备好彻底放弃娶她的念头,因为他跟戚无艳之间……
唉!他突然发现自己是一个超级恶劣的男人,无论他跟戚无艳怎样,他都没有权利利用一个单纯的崇拜他并且爱着他女孩。他现在这样跟祁绍有什么区别?甚至比祁绍更卑鄙。如果他不曾爱上无艳,那么他可能会娶晓冰,做她眼中的好男人、好丈夫,也许还会慢慢爱上她。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因为他知道,他这一生心里只能装着一个女人,即使那个女人不属于他。
“晓冰。”他轻轻抬起她的小下巴。她整个人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两腮几乎要渗出血丝来,整齐的贝齿咬紧下唇,水汪汪的大眼睛异常晶亮,闪烁着爱的光芒。她觉得自己快乐得要飞起来了,迟大哥说喜欢她,他说喜欢她呢!
那么单纯的爱恋,单纯的满足,单纯的快乐,他真的要破坏吗?迟骋觉得自己好狠心,好残忍,尤其对着她纯净的眼神,他就像一个将要扼杀天使的恶魔。他已经听不出自己的音调,但仍然机械地说道:“晓冰,我跟我家里所有人一样喜欢你。”他尽量挑了一句比较含蓄不太伤人的开场白,但他那痛苦不忍的神情已经帮他做了预告。
她红得要渗出血丝的脸颊霎时变得雪白,大眼睛里盛满惊恐,贝齿在下唇上打颤,困难地道:“迟,迟大哥,你想说什么?什么叫跟你家里所有人一样喜欢、喜欢我?”
“臭小子!”迟大妈放开嗓门在客厅里喊,“你干什么坏事呢?我跟你说,吃点嫩豆腐可以,你可别一时冲动捞过界。我答应过符大妈照顾她女儿的,咱那里还不兴先上车后补票那一说。”
这一声吼就像符咒,“啪”一声将恶魔打得元气大伤,他必须凝聚足够的勇气和冷酷才能再次开口。
晓冰突然抓紧他的手,泫然欲泣地道:“别说,迟大哥,求求你别说,至少现在别说。我,我受不了,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我……”她身子突地一软。
他及时抱住她,叫道:“晓冰。”
迟大妈跑过来,惊叫:“晓冰,你怎么了?晓冰,你别吓我。”
迟骋将晓冰拦腰抱起,焦急地喊道:“妈,右边柜子里有酒,你帮她倒一杯。”
“哦。”
他把晓冰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接过迟大妈递过来的酒,小心喂了她一口。
“咳咳。”晓冰呛得咳了两声,幽幽转醒。
迟大妈急得直嚷:“晓冰啊,我的宝贝闺女,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符晓冰喘了两声,虚弱地道:“我没事,可能是坐车时间太长,没休息好,躺一下就好了。”
“哦,对对,你看看我,怎么这么糊涂?坐了那么长时间的火车,下了车也没让你休息休息。臭小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找个地方让晓冰躺会儿?”
迟骋将晓冰抱到自己房间,她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小脸苍白得几乎透明,仿佛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不像无艳,即使栖息在他怀中也是风情万种,不容人忽视的。他将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抽出手臂,愧疚的眼神对上她盈满泪光的大眼睛。
“晓冰。”他在床头坐下,大掌放在她白皙的额头上,低声道:“我很抱歉,我并不想伤害你。”
“不,”她拼命摇头,小手用力扯着他的衣袖,眼睛里有一股不顾一切的炽热,“别跟我说抱歉,我不要你说抱歉,不想伤害我就别伤害。迟大哥,我爱你,我爱了你好多好多年了。”
像一声闷雷在头顶炸开,迟骋有片刻不能反应。她说什么?她爱他,那个平常连跟他说句话都会脸红的女孩跟他说爱他,而且是好多好多年了。潜意识里他知道她爱他,但还是被她激烈的表白吓到了,多强大的勇气才能让她抛却自尊和羞怯当面说出来?多强烈的感情才能让她在明知要被拒绝的情况下还说出来?长这么大第一次有女孩子跟他说“我爱你”,可惜,他听了并不高兴,因为这个女孩不是他想要的。但是,如果这时拒绝她,会有什么后果?他望着她超常晶亮的眼眸,超常坚定的表情,超常苍白的脸色,咬在喉咙口的话不知道怎么吐出。
“迟大哥。”她攀着他粗壮的手臂,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她的眼中,她的世界就只有他,“你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爱你了。你可能不记得了,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放学回家被几个坏男生欺负,你刚好经过,吓跑了那些坏孩子,一路背着我回家。我一直哭,把你的衣服都哭湿了,你却没有骂我,还一路哄我,跟我说谁再欺负我就告诉你,你帮我出气。那时我就想,你是我心中的英雄,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你。”
天!小学五年级?她还是乳臭末干的黄毛丫头呢,而他都大学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