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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关系-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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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金。 
高塬气色很差,但精神还好。他从公共汽车上下来,第一眼就看到李可凡。李可凡迎了上去:“大家都在欢迎你!”她指了指苏叶和伊然。 
“认识吗?”苏叶一脸朝阳。她想应该让高塬阳光一些,别弄得灰灰暗暗的。“我们见过的,李老师可是天天把你挂在嘴角上。” 
李可凡无可奈何,她无心情和苏叶斗嘴。 
伊然很淑女地和高塬握手,她是一个很有分寸也能见机行事的女孩。“很高兴认识你。” 
林中空地上已聚集了几百人。和往日不同的是,人们围成一个圆圈。圆圈中间布置成一个乐池。 
会场有区文静和她的几个歌友在忙,就谁也插不上手。白夫人到处指指点点,她努力想把场面弄得专业化一些。她曾主张去借一些音响器材,白教授坚决反对,他认为白云山歌会的本质就是自然、自由、自在,何苦去弄得不伦不类?有高塬的小提琴,就可以了。白夫人从来就犟不过老头子。 
高塬到来,正在引吭高歌的人群自动给他让开一条路。李可凡跟在最后,她不想到乐池中去。高塬他们进入乐池,人墙便自动合闭。李可凡被隔在人墙外面。她想叫苏叶,苏叶和伊然已经站在小乐池中间,一边讲手机电话,一边照顾几个拉琴的小孩找好位置。 
李可凡还像过去一样,在一处地势略高的地方,依着一棵樟树坐下。她第一次和高塬说话、相互认识并一起散步下山的地方正是这里。那天黄昏的一切,那次陌路相逢的邂逅,就如在昨天。那时刚刚入秋,秋雨淅淅,黄栌还刚刚开始泛红,而现在,红叶已经落尽。冬天悄然迫近,白云山顶居然在夜间霜冻了。从入秋到初冬,她认识了高塬,同时也有可能送别高塬离开人世。这是很难面对的事情,何况这个男人是开启她心灵之门的人。他比自己年轻10岁,可他的阅历又足以做自己的兄长。 
虽然排场和往常略有不同,但气氛却是一样的。高塬的到来,使会场的空气显得凝重一些。因为大部分人都知道,这可能是高塬的最后一次伴奏。许多人并不知道高塬的名字与来历,但这个小伙子在这里拉琴大约有半年了。这半年里他几乎没有说过话,也从不主动与人交谈,但是,他优美的琴声和忘情忘我的表现,令许多人印象深刻。他和歌友们的交流,仅止于提琴拉到关键时刻或难度较大的音节时,他会用目光和人们交换着情绪。那目光是很魅人的。 
白夫人捏着一根指挥棒,她示意大家安静,歌页上是那首节奏缓慢但是异常清彻恬静的《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岁月的苦难,在高塬弓弦上悠长地缓慢地流逝着,苍老的、稚嫩的、气走中田,饱满异常的各色歌喉,在高塬小提琴的引领下,非常一致奇妙地通向温情与优雅。人们仿佛坠入一种无比遥远的回忆之中,那种回忆一旦和母亲和女性交融在一起,即使苦难,即使难以回首,也都变作回忆的甘甜。 
他琴声中所流泄出来的忧郁,在林中空地悄悄地浸润着每棵草、每片树叶。4个男孩女孩,仿佛也在一瞬间明白了高塬心灵中的依恋,他们紧紧地跟着高塬琴弓的弹跳,发出了一阵阵的颤音。他们完全不能理解这支歌的歌词,但能够和高塬一起,穿透这琴弓到达的每一个音符。 
李可凡远远地感受着人群中小乐池的氛围,她的脑海里涌现着高塬的影像,那个熟悉的姿态。他的长发甩动时,几根头发贴在布满汗珠的额头上的姿态。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唱到第二遍,这一次是苏叶领唱,她的音域很广。高塬在她唱歌的时候,用一种带有装饰音的拉法,使苏叶每唱完一句时,都连带着一种如悲如泣的颤音构成的音调,使原来比较明朗比较低诉的旋律,有一种极为生动的微颤。 
男孩女孩像两对金童玉女,又像大祭师前面圣洁非凡的祭童。他们围着高塬,天真无邪的眼睛里有着对老师的无限依恋。他们也知道老师差不多就要死去了? 
白夫人好几次以目光征询高塬,是否休息结束?高塬的目光答以否定。 
高塬的脸色由于拉琴,由于午后阳光的照射,有些泛红,显出了些许血色。他上空的树梢上,有一片最后的红叶。那红叶在风中轻扬,但就是不落下来。那是初冬白云山唯一的难得一见的红叶,它就那样倔强地留在树梢上。红叶投影在他脸上,他的脸也有了少有的生气和红晕。 
陪高塬来的护士,大约也忘记了自己的职责,站在人群里唱歌,她唱得满脸通红。 
终于露出端倪·大学已不是圣殿·五花八门的东西和学术共舞·已经习惯这被遮蔽的黑暗·缺乏勇气捅开天窗·蝶恋花·体会自己灵魂颤动的节律 
每到周末,杜林的竹布长衫,连同他那银灰色的长须长发,就会成为正中大学周末的风景。他会在这个时候,在校园里各处走走,一是健身,二是到各种广告栏看看,浏览各种名堂的布告,或是寻友、或是家教、或是培训、或是咨询、或是郊游、出国等等的邀请。周末是校园里最热闹也最温情的时光。 
杜林在校道上走走停停,学生们对他已见怪不怪。他倒是常常激起人们对五四的追思。有时让人想起李大钊,或是蔡元培,或是鲁迅或是渣滓洞的革命烈士许云峰。当然,对于今日学子来说,这些联想都是从电影里得来的,看看杜林,也就等于看到电影中的某个镜头。 
杜林又常常会无意中和金毛骆见秋走到一起,他们于是就成为了相隔百年的两个时代,两个时代同时走在正中大学的校道上。这一道风景,不谓不美,也不谓不太富有一种对现实的精神调侃。 
此刻,正在校道上行走的杜林,先是见到区惠琴,他和区惠琴说了几句话,区惠琴咨询他对刘兴桐剽窃的见解,同时告诉他:“我的男朋友认识许达文先生的后人,那人叫许楠生。”她把许楠生的情况简略地说了一番,“杜老师,《中国近代文学史稿》一定是全部剽窃,只是还没有确凿证据,许楠生有他父亲留下的日记,那些日记是刘家人在许家夫妇自杀之后,连同遗物一起,交由组织送回许家的。当时刘兴桐还是一个农村青年。他留下手稿,或者手稿是许达文先生交给他代为保管,他当时也许并没有想到要据为己有,或清楚它的价值,所以对许达文的日记就没有什么保留。日记里写到手稿的事,也说到把手稿交给刘兴桐保管。但这不足为据啊!”区惠琴像个律师或法官,说得条分缕析,头头是道。 
杜林是个容易冲动的家伙,多年来的预感,终于露出端倪,但离真相大白还有距离。他有一种咬牙切齿的隐痛与愤怒。对于一个文人而言,最丑陋最有损斯文的,莫过当文抄公或窃文大盗。把自己的全部辉煌,建立于亡友或亡师的尸骨之上,在这种肮脏功业的庇护下,名声、才华、财富、权位,都沾满了卑鄙和骨屑。 
“杜先生,你说怎么办?” 
“我是否能见见许家后人,许达文先生的儿子?” 
“可以让麦地约见。” 
“还有那些日记,不过,”杜林略有所思:“那些手稿呢,若手稿已经被毁,那么,此事也还难彻底查清。抄袭若干文字,和盗窃一本大书,还是有区别的。尽管现在看来,刘兴桐盗窃整本书的可能性很大。一个28岁前一直在农村的大学生,不可能在两、三年里就写出一本学理如此深厚的中国近代文学史来。没有十余年的皓首穷经,谈何容易?”杜林的眼里有一种忧虑,“那么,那些手稿呢?它在谁人之手?在刘兴桐处?他会保留这份罪证么?毁了就可惜了。那可是文学史文物。”杜林摇摇头,他的思索已跑离主题,他在惋惜的,已不是刘兴桐,而是许达文先生有所创见的文稿的历史价值。 
区惠琴说:“杜先生,前几天我见到刘夫人李可凡,她常常去白云山唱歌。我是在‘蕉叶’泰国餐厅和她一起吃的晚饭,还有苏叶和伊然。” 
“你跟她是朋友?” 
“不是,我认识她,可不熟,是苏叶老师和伊然邀我去的。你知道那天我们看到什么吗?” 
“看到什么?”杜林不是一个大惊小怪的人,但他知道事有关联。 
“伊然的同学洪笑,一个36岁的漂亮女人,和刘兴桐在一起,形同情侣。李可凡也亲眼看到了。” 
“略有所闻。李可凡和刘兴桐也形同水火?”杜林早有觉察。李可凡是他一个朋友的妹妹,在杜林还是风华正茂之时,那朋友曾想把李可凡介绍给杜林。杜林一见李可凡,马上就打了退堂鼓,如此亮丽的女孩子,自己如何能面对?他自惭形秽,彻底溃退。后来李可凡竟然做了刘兴桐的夫人。有一天那朋友见到杜林,又说起此事,杜林便吁叹:“早知如此,当初真该把尊妹金车花马迎娶洞房啊!”   
《关系》第24章(2)   
朋友不解其意,然说这是舍妹自作主张,并非为兄的意思。杜林便开玩笑说:“令妹若嫁给我呢,是进了蛤蟆滩(柳青《创业史》)!嫁给刘兴桐呢,是入了渣滓洞(《红岩》中美技术合作所囚禁中共人士的监狱)。命运何其不幸!不是贫穷就是黑暗。命苦啊!”说得那朋友冷汗直冒,也只能哈哈大笑。后来,那朋友会偶尔在杜林这里说起妹妹的心绪,朋友说得含蓄,但已是令人伤怀。 
李可凡不知哥哥和杜林曾有关于她的婚嫁一说,所以她对杜林并无太深刻的印象。 
“怪不得。李可凡很冷静,她几乎没有什么感觉,是不是他们早就没有感情了?”区惠琴说。 
“有这可能!” 
“杜老师,我还要回 
东莞。星期一我和麦地一起回来,到时再约许楠生,到你这里来,行吗?” 
“当然。把日记带来,大家一起分析分析。” 
区惠琴是个热情如火,疾恶如仇的女孩。杜林很喜欢她的性格。南方女孩,却有着北方人的脾性,喝起酒来,也是拼命三郎。这种人做起学问来,自然也是穷追猛打,势如破竹。她是这几年杜林最满意的学生。 
杜林踱到一处广告栏前。他只是散散心,没什么目的。斑驳的广告栏上,贴满了各种五花八门的小广告。大学已不是圣殿,纯粹已乘风归去。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处题为“新篇章书社简介”的广告上。广告内容令人惊疑。 
主要业务范围一栏写着: 
一、论文发表中介: 
●如果你已撰写了很好的论文,但没有时间一家一家刊物去投稿,或一天天忍受等待退稿的痛苦; 
●如果你已经撰写了有一定水平的学术论文,希望在国家级、省部级、地厅级刊物上公开发表; 
●如果你的论文已经在刊物上发表,但为了扩大社会影响,希望在《××文摘》、《××复印资料》等权威杂志上转载。 
二、职称论文、 
毕业论文: 
●如果你为申报职称需要撰写论文,但苦于没有时间和精力; 
●如果你为顺利毕业需要撰写论文,但苦于没有时间和精力; 
我们将提供专业而周到的咨询服务,以助你达成心愿。 
这则广告说是一个书社的简介,可这个书社却是一个贩买学术成果的店铺,有电话,有Email,有联系人,有中英文、日文对照。印刷精美,学术造假也有专业机构,而且堂而皇之登堂入室,也无须掩人耳目。这是什么世道?杜林随便叫住一个保安,让他读读这则广告。 
保安是新来的,不知杜林是谁,以为是闯入校园的疯子。穿得如此怪异像古装电影上似的。保安不但不理会杜林,还要驱逐他。杜林这才发现自己找错对象,似乎应该去找那位对学校深有感情的处长。怎么允许这样的广告,在广告栏上不断地覆盖?他发觉同样的广告,在广告栏上四处可见。学生工作处处长反而视而不见,真是滑稽。 
于是,他便和颜悦色地对保安说:“同志,那你就把我送到校长那里去吧,校长认识我这个疯子啊!” 
有人告诉保安杜林是什么人,保安说了一声“神经病!”扭头便走,不理会杜林。杜林尤为失望,校园里真是世风日下。 
学校广告栏已无学术,五花八门的东西和学术共舞,学术舞得过它们吗?在这里,学术的权力话语终于失控了。 
开办博士班,论文中介应运而生。这其中的勾连是不言自明的。杜林的一个学生,把自己的论文卖了几千元,然后换个题目又找个刊物发表,结果酿成一场官司,杜林坚决要学生退学,现在事情还拖着。论文买卖已公开化了。公开交易了,也就没什么好说了。既然正中大学成了自由市场,学位也可以变相买卖,杜林不寒而栗。 
杜林和区惠琴,还有金毛骆见秋,都出现在白云山林中空地。他们是午后上山的,杜林想到白云山见见李可凡。只有在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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