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树-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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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怎么剩这点儿钱了。”她发现所有存单上的钱加起来才不过几万而已,雪儿记得自己巅峰时期总共有三十几万,大概是三十八万吧。吸毒前后花了十多万,都被芳芳拿走了,前段时间令狐打来电话,在强烈谴责上海这座城市繁华背后的苍凉后,用无比沉重的语调说,救救我吧,我混不下去了,上海这座鬼魅之城根本不珍惜它的青年艺术家,我快饿死了。。。。。。雪儿你还记得张爱玲那句评价上海的经典吗,她说,繁华而苍凉。。。。。。令狐断断续续讲了很久自己的上海故事,语气中充斥着落魄男人的哀伤气息。
雪儿拿着电话的手不住地抖,仿佛又看见了千里之外令狐那双忧郁的眼,看见他正站在窗前,站在黑夜与放逐的中央,看见他的在午夜里猎猎飞扬的长发,看见他把那些忧伤的烟灰抖落在上海夜空下。雪儿说,你在那里等我吧,不久我就会去的,和你一起享受苍凉。
第二天中午,雪儿从医院里偷偷跑出来,跑了半天把存于银行的钱取出来,凑起二十万寄给了令狐。她觉得自己是神,拯救着自己心爱的王子。她觉得自己做了伟大的值得骄傲的事,一生一世。
这会儿雪儿把仅存的钱捧在手心里,象捧着盗来的圣火,忽然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轮回,从弃儿到弃儿,从流浪到离落。
雪儿拉开窗帘,朝阳正升起,落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她深情俯视着情色广州的滔滔江水喃喃自语,再见了,我的城堡。她觉得这总统套房真他妈的不是人住的,她转身离开窗台,准备提包离去。这时,欧阳打来电话。
“起来了?”
“恩,去哪里了?”
“隔壁”
欧阳拖着松松垮垮的睡衣进来了,上衣没有系扣子,露出洁白结实的胸膛,胸肌隆起,发达而性感,比女人的乳房还大。雪儿有幻觉:是令狐你来看我了吗?我的无比纯洁的王子,快快拥我入怀吧,让我融化,让我们爱吧,忘记,然后死。。。。。。雪儿在雾霭中升起,紧紧抱着令狐,抚摸他清秀俊逸的脸庞,那湖水一般清澈的脸,吻啊吻,那么久那么久。她以为在令狐的怀抱里,觉得有无限无限的温暖自他的身体流出,注入自己的血脉,仿佛他就是顶天立地武功盖世的大侠,有无与伦比的功力,是那么美好,那样的让人觉得安定。雪儿觉得自己犹如新娘子一样幸福,然后,抬头的刹那,看见一张狼一样的欲望之脸。
“怎么了,愣什么神?”欧阳问。
“啊,没事儿。”雪儿把手轻轻地收回来,低头看见阳光在大厅里的金色地毯上投下班驳的影。
欧阳突然把雪儿抱起,放在纤尘不染的地毯上。他肆无忌惮的狂笑在房间里起落浮沉,那些远去的事投下的重重暗影在他孤单的笑声中被屠杀,被征服,他感到畅快。
雪儿没有挣扎,亦无反抗。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也就这样了,很多时候她又觉得生活是多么美好啊,然而在更多时候她终究认为如花美眷似水年华早就不属于自己了,身后是怎么拉也拉不回的大片大片的青春,雪儿这样想。
她躺在那儿,想起某位前卫女作家说过的话:做爱需要理由吗?
相爱往往需要理由,做爱则不然。做爱是告别的前奏。
完事以后,欧阳点上一支哈瓦那雪茄傲慢地吸着,雪儿穿上衣服说,我走了。
欧阳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冷冷地看着雪儿,期待着她说出一些留恋的话。雪儿看欧阳的时候,发现这个人其实还是挺耐看的,有点儿男人味儿,尤其是唇型,会让某些女人尤其女孩产生被他吻是种荣幸的想法。
“和你做爱其实很爽的!”雪儿笑着说,露出洁白好看的牙齿,尽量显得真诚,好让他觉得骄傲。男人对于自己的性能力的关注不亚于女人对乳房的关注,那是证明他们存在并且有力量的标志。无论是千锤百炼的催花高手,有着炉火纯青床上技术的“当代西门庆”,还是啥也不懂,胡插乱撞,三秒钟解决战斗的床上文盲,完事之后雪儿总会来上这句“和你做爱挺爽的”以示安慰。这相当于对一个飞机场女人说,哦,你的胸部很好看的,象富士山。
惟独对令狐雪儿才不会敷衍,才会情不自禁地说出心底的话,而且种类繁多——“你好棒啊!”“我们一起上天!”。。。。。。
名目之繁多,时常让令狐白杨耳朵不暇接。
没想到雪儿那句安慰的话对欧阳没起什么作用,他象没听见一样,面无表情,对自己的“武器”有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其状如对一状元说,呵,你学习挺好的,所以基本上等于废话。而有的男人则不然,雪儿一对他说“和你做爱挺爽的”,那厮就会哈哈一乐说,真的?所以雪儿突然觉得欧阳还有那么一点品位,不是那种下边主宰上边的人。又或者,雪儿寻思着,他还有别的什么重要的事,让他暂时忘记了对自己的生殖崇拜。
一起长大
亲爱的小孩别哭,青春是一次出发,我们大家,都不要回头。
学校最近开始挖坑儿,几十个民工整天在那刨啊刨的,其状甚是壮观,整得人心惶惶,以为学校痛下决心狠抓学习对那些挂科或者四级未过者采取行动。结果那段时间很多人都拼命学习,后来又有消息说,那下边有文物,大概是哪个朝哪个妃子的墓地。于是很多人又不学习了,每天只见不少男生女生一起床就望坑边跑,蹲在那儿围成一圈,瞪着眼睛往下边看,准备一出现个骨头什么的,拿起来就跑,没准儿能暴富,也用不着上什么大学考研的了,后来又有新情况发生了,那些干活的民工都以为那些围观的女生爱上了自己,个个把自己整得心旷神怡,没法干活了,工程进度大受影响。校长大光其火,贴出通知:为安全起见,严禁学生进入施工场地。施工进度这才慢慢赶上来。
那坑在民工们的汗水中不日挖好,而且甚是巨大,让人感叹民工的力量真伟大。正在学生们猜测这坑到底是干什么的的时候,忽然有一天,来了几辆水车不由分说拼命往坑里灌水。同学们挺害怕,不知道是在搞什么科研项目还是校长疯了。没过几天,民工又开始在坑边种上了好多树和草,并挂上一牌子:未名湖。当时大家都笑坏了,以为应该叫“未名坑”才好。
笑归笑,同学们都挺高兴,甚至竣工典礼那天还有一哥们儿手拿吉他站在湖边弹唱自编自演的歌曲《民工真伟大》,当时把民工们整得都热泪盈眶了。也是啊,他们全国各地到处跑,大多数人拿不到工钱,而今不仅挣得了钱,欣赏了大学生美女,还有人为自己演唱,焉能不喜极而泣?
第二天,民工们都走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个城市的哪个工地,肖云飞还特地为他们作了画,叫做流浪者,以感谢他们挖了这个催生无数爱情的湖。
民工们走后没几天,学校可能觉得叫“未名湖”有点太那个了,人家未名湖是什么地方?放个屁都是状元屁,可以滋润未名湖畔的茵茵绿草,杨柳春花。这里没有历史没有文化算什么,于是羞而改名“大名湖”又没过几天,发现这个“大名湖”更有来头,是比“未名湖”更牛B的湖,于是愧而改名“小名湖”,并且沿用至今,一直未变。这时同学们都松了一口气,生怕领导一激动再改成“西湖”,那肯定有学生愤而投湖了。
姗姗和肖云飞的爱情始于学校那棵苍老的大树下,而茁壮成长,却是在这小名湖边。
绕着湖走第一圈的时候,两个人心中还都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第二圈的时候,开始有了轻微的身体接触,紧张指数也下降了很多;第三圈时,两人就不想往前走了,学校很知趣,最近在湖边安放了很多的椅子,且造型古朴浪漫,这令同学们颇为满意,也是学校几年以来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同学们一回,学生们的满意程度就相当于两个月没有在菜里发现苍蝇或者三天没看见打饭大妈的手指放在烫里一样。这会儿,两个人拣了个椅子坐下,湖中央有喷泉,喷出五颜六色彩虹似的水柱,两人就那样依偎着看啊聊啊,从黄昏到日暮,似乎时光已然凝固不再流走。
唯一的变化是彼此的身体慢慢接近了,这是一个渐变的过程,如果你两个小时前来到这儿的时候,会觉得两个人根本不象谈恋爱的,因为他们太不接近了;而现在如果你来,会吓一跳,因为他们太接近了,接近得都不是零距离了,都成负值了,很深入。这种感觉就相当于看毛片时的快进,往往让人产生类似“哎呀妈呀,咋整的!”这样的感叹。
此时的肖云飞和姗姗正在忘情地拥着吻着,忘了星辰和月影,是那样的痴迷,孤单了二十年的身体连同寂寞了二十年的灵魂都在这燃烧的缠绵中得以抚慰,得以祭奠。那喷薄而出的彩色水柱在灯光的映衬下,形成班驳暧昧的影,落在他们青春的脸庞,风在湖面吹起点点涟漪,一层一层向岸边驶来,浸湿了他们的鞋和脚,却全然不觉。拥着彼此就等于拥着幸福和世界,人生会有多少时光会为了爱,因了爱而忘却了所有呢?青春的那几页书,太过苍白和匆促,来不及品味,就已悠然远逝。等姗姗和肖云飞明白这样的道理时,已是很多年以后的事,空留回忆不留人。
那些正在奔跑的少年啊,珍惜你们的拥有吧!这是多年以后,肖云飞写下的感怀。
姗姗有跑步的习惯,每天吃过晚饭后都去小名湖边跑上几圈,一来为了减肥,二来为了消化。说是为了减肥,实际上姗姗一点也不肥,肖云飞就经常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要跑了,可姗姗照跑不误,连阴天下雨都不放过。
“真不明白你们这些女生明明不胖却非说自己胖,整天跑啊跑的,到底是图个啥子?”肖云飞看着气喘吁吁的姗姗很无奈地说。
“图个啥子?好身材是需要保持滴,凡是预则立,不预则废,凡身材跑则好,不跑则肥。”
每每这时,肖云飞总是无言,暗自思忖女人的思维方式的确比较怪异。
这天是周末,姗姗一个人正沿湖慢跑,肖云飞去参加市里举行的画展了,陈迪回家了,平日里都是他们两个陪她。在姗姗还差三百米大功告成完成今天的跑步任务的时候,别在腰间的手机响了,姗姗没接,想到终点再说吧,不想这电话响起来没完,她只好停下来。一看是肖云飞来的,就嚷起来:你成心不想让我跑完是不是,以后我胖了找你算帐,我都长了二两了?
以前遇到类似情况他总是先赔不是,说一些诸如我不好我检讨我不对我有罪,我们一定要按照“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把减肥事业进行到底之类的鬼话哄姗姗开心,现在肖云飞没有做声,所以姗姗觉得事情不太对头。
“姗姗,你快打车过来,快点。”姗姗从肖云飞的语气中感觉到似乎真的有点事儿,忙问:怎么了,被女流氓劫色了?
“你快点过来,真他妈的神经病!”肖云飞这一骂把姗姗骂醒了,意识到真的有点事儿,也不撒娇了。
“别急,我马上过去,你在哪儿?”
“陈迪家楼下。”
姗姗一溜烟儿跑进宿舍抓起钱包就往外跑,没十分钟出租车就到了陈迪家楼下,门口正在上演的一幕把姗姗惊呆了。
两辆警车停在那儿,七八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旁边,表情严肃。这时从楼梯口走出两个警察押着一名中年女性,她手上戴着手铐,面无表情却透着一股从容之气,冷静坚强的气质自内而外散发出来。姗姗看清了,是陈迪的妈妈肖芳阿姨,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完了,肖阿姨这次犯事了。旁边不远处陈迪哭成了泪人,肖云飞正拽着她,她那架势似乎要和警察拼命,嘴里不停地喊着,妈,他们为什么要抓你。。。。。。肖阿姨站在警车前,缓缓回过头来,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后,就上车了。
姗姗跳下出租车。
“迪迪,没事的,你该相信妈妈,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顶着。”这时陈迪几欲昏厥而不能站立,姗姗紧紧把她抱住,警车拉响警笛急驰而去,空留一些围观的人。
“你是妈妈眼里最坚强的孩子,不是吗,你不是说你足够成熟足以经受人生的风雨了吗,是你说的吗?”姗姗拼命地喊起来,她知道陈迪是个倔强的孩子,需要激将法才能唤醒她的斗志。
陈迪忽地想起上次妈妈去学校找她,那次谈话一直让她觉得莫名其妙有点蹊跷。她想起那次妈妈对她说的话,她说你要答应我不管以后的生活中遇到什么事情,都要保持独立和坚强,在最寂寥的时候,为自己歌唱。
“妈,莫非你早已知道今天迟早会来而向女儿隐瞒了真相?”陈迪慢慢抬起伏在姗姗肩膀上的头,姗姗的肩头潮湿了一片。
“你还愣着干吗?背她上楼。”姗姗冲着傻在旁边的肖云飞嚷道,肖云飞是学艺术的,而眼前的一切,让他觉得生活真的一点也不艺术。
“啊,好的。”
“不用了,我自己上去。”
姗姗和肖云飞刚想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