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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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姐在跟谁煲电话粥?”他问。“不是跟姐夫吧?”
“不关你的事,少管闲事。”章程说。
秦顺康惊讶地望着章程,对我吐了吐舌头,悄声说:“他受什么刺激了?”
我不语。我是知道的。可是我怎样化解呢?这好象,是一个不小的难题。我的头皮有些麻麻的。
晚上秦顺康到我和章程的住处和我们一起吃饭,我们三个人煮了一个大火锅。秦顺康到楼下的超市提了一件啤酒上来,章程一个人喝了三瓶啤酒。秦顺康和我面面相觑。
“哎,章程,”秦顺康拉拉章程的衣袖,“你干吗呢?”
“我开心。”章程说。但是并不是开心的样子。
我看着他们,一人一瓶,对着瓶子往喉咙猛灌。他们这样喝酒,让我担心。可是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些醉意的章程问:“顺康,你说,什么叫得到,什么叫失去?”
秦顺康望望我,望望章程,眨眨眼睛。“你怎么了?”他不解地问。
没有人再说话。章程喝醉了,趴在沙发上。
“怎么醉了?我扶你回房间。”秦顺康说着,扶起章程,吃力地走回房间。
我听到章程叫我的名字。我坐在沙发上,心乱如麻。
秦顺康站在章程的房间门口。对着我。“章程叫你,你进去看看他吧。”
我犹豫了一下,站起身。
章程歪在床上,嘴里叫着我的名字。我默默地帮他脱了鞋,费力地脱去他的外套,帮他盖上被子。
“宝宝。”他嘴里低低地叫着,有清清的泪水自眼角溢出。
我给他掖着被角。心很痛。
回头,秦顺康还站在房门边。“你没事吧?”我问他。
“我没事,离醉还早着呢。”他朝章程呶呶嘴:“他没事吧?”
“你没事就先回去吧,我照顾他呢。”我说。
想了想,秦顺康点了点头:“好,那我先回去了,他没事的,大概就是有点心情不好。”
我把秦顺康送到门口。“慢着点走。”我说。
“你们,没事吧?”走下楼梯的秦顺康停住脚步,回头问我。
“没事。”我说。
“没事就好。”秦顺康叹了口气:“那我回去了。”
“到楼下打车,路上小心点。”我嘱咐他。
“放心!我还没醉呢!你回去吧!”
我目送着秦顺康下楼。他还没有醉的,他酒量挺好,我知道。
而章程,肯定是醉了。
我在章程的房间陪着章程,怕他醉了会吐。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凝望着睡着的他。我们错了一步,走到现在这样不开心的局面。我们原本是很要好的朋友,像姐弟一样。
我是半夜回自己房间的。章程没有吐,看起来已经睡得很平稳了。
窗帘没有放下来,路灯的灯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洒在床前,一片亮光。我望着窗外的夜色,没有睡意。
会忘记的对吗?章程,我们不适合。他不是可以让我结束漂泊的人,他不是我生命里最终等的那个人。
也许他现在很痛苦。但是既然没有延续的可能,我就不能给他希望。让一个人做毫无希望的空等,是一件残酷的事情。
春节结束了,新一年的工作已开始了一段时间,我还没有进入状态。我的思想一直处于一种零乱的状态,精力无法集中。
清明节很快就到了。祭扫亲人,寄托哀思,就是这个数千年不变的节日。
我告诉章程,我准备清明节回家扫墓,章程默不作声。
然后我就上街买礼物了。舅舅的儿子,还有林老师的儿子,两个十多岁的男孩子。舅舅的儿子上初中了,林老师的儿子也快小学毕业了吧,我不知道该买什么送给他们才好。买书,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书,或是买洋娃娃或鲜花之类的礼物吧。
最后我一人给他们买了一件印着科技图案的浅灰色T恤衫,十几岁的孩子爱玩、爱运动,衣服会比较容易弄脏吧,浅灰色的衣服即使弄脏了也不会太明显。我想男孩子穿T恤是比较好看的,他们尚未发育成熟的单薄的身体没有比T恤衫更合适的衣服可穿了。
顺便给舅妈买了一件碎花衬衣和一瓶护肤霜,我想她会喜欢的。同时,我也给林师母买了一套化妆品,有洗面奶、柔肤水、补水的面霜,滋润的护手霜,我想她应该用不着。这么多年,林老师不在了,她还坚持撑着这个家,替他守着他的天空。她会很辛苦,这是别人无法想像和体会的。
我多么想也给外婆买些什么啊,买蜜枣,外婆没有牙齿,可以含着甜甜的蜜枣,用不着牙齿;买云片糕,酥软的云片糕会在外婆嘴里慢慢地融化;买蜂蜜,泡着白开水喝了,润肺滋养;买几双棉袜和棉鞋,这样寒冷的时候外婆可以多穿两双袜子,脚也不会冻得开裂了……
可是,我亲爱的外婆已经不在。我不管买什么,她都已经用不着,看不到了。我就算买得下全世界,也买不回一个疼爱我的外婆了。
我在一个照相馆门口,看到无数张的照片样片,其中有一个慈祥而瘦削的老太太,酷似我的外婆。
我凝望着那张照片,想像那就是我亲爱的外婆,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清明的前一天,章程送我去的车站。
我穿着粉红色的背心裙,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南宁的夏天比别的城市要来得早。我离开南宁回家的时候,南宁街头上的年轻女孩都已经争先恐后地穿上了漂亮的夏装。
章程看着我上车。车还没有开,他就一直站在窗外,扶着我的窗,眼神忧郁。我摸摸他的脸,“你怎么了?”
他只是摇头,什么也没说。车要开的时候,他才大声说:“你不会再回来了,对吗?”
“怎么会呢?”我奇怪地问。
“那就是,还会回来,对吗?”他问。
我凝望着他的眼睛。“会的,我还会回来的。”我说。
他慢慢地退回到站台上,站在那里,直到汽车开出车站,我看不到他为止。
提着十多斤水果回去。十多里的山路,走得我精疲力竭。住在山里的人应该是越来越少了吧,山路已经杂草丛生,路不像路。
回到外婆家,已经下午两点了。我把给舅妈和表弟买的衣服拿出来,舅妈开心得合不拢嘴,捧着衣服,满脸的笑容,大力赞赏我同时抱怨舅舅对她从不关心,从不知道给她买衣服,更别提化妆品了。我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的,记得舅舅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给舅妈和表弟带回礼物,我偶尔也会有幸得到舅舅给买的铅笔或笔记本,算作是送我的礼物,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舅妈每一次抱着舅舅给她买的东西回房间的时候,我都装作没有看见,因为我心酸。
舅妈给我做的饭。她像外婆对我一样,有很慈爱的神情了。我几乎怀疑童年的时候她对我的憎恨只是我的一种想像。看不出来她曾经那么厌恶我,现在的舅妈跟任何一个母亲一样,眼神中充满了母爱。
舅妈陪我去扫了外婆的墓。我们给外婆上香,铲草,往坟上添新土。舅妈絮絮叨叨地说很多,我全没有听进去。我只是想起外婆,想起她的心疼,想起她临终前抓着我的手,流着眼泪,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扑簌簌地掉眼泪。
我让舅妈先回去。舅妈说,“那我先回去准备做饭给你吃吧。”
我在外婆坟前坐了一个下午。天快黑了,舅妈来接我了,“天黑了你还不回家,怕你害怕。”舅妈说。
“我不怕。”我说。和外婆在一起,我永远都不用害怕的。
走的时候,回头看看外婆的孤坟。她从此,白天黑夜,就一个人静静地躺在这里了,那么孤单,那么孤单。
舅舅也回来了。他喝酒,我和舅妈吃饭。舅妈不停地给我夹菜,问我现在在哪里,做着什么工作。我一一告诉她。她很开心,说:“去南宁了,好啊,走得远,才能有出息。”
我抬头看舅舅。舅舅长得像外婆,我觉得他好亲,好亲。我好想告诉舅舅说,我爱他。
我爱外婆。
我很想掉眼泪。
晚上舅妈跟我睡,大概是她担心我害怕吧,山里的夜到处黑漆漆的,有蛙鸣,有鸟叫,还有虫吟。
舅妈说起她的儿子,我的表弟。琐琐碎碎地说起表弟成长中的点滴,很详细,详细得有些重复。她流露的母爱让我想起外婆。——当我想到母亲这个词的时候,心里浮现的总是外婆的形象。她才是我的母亲,一路跌跌撞撞,为我遮着风,挡着雨,呵护着我成长。
我抱着被子,想象它是外婆。窗外皎洁的月色洒进屋来,屋外的树影摇曳,沙沙作响。这是小时候在睡前和醒来都会听到的声音,如今还在听到。不同的是,不再能听到外婆的声音了。
外婆,我的外婆,我亲爱的外婆!
我在第二天准备回南宁的时候,才去林勇斌的家里。林师母在家,他们的儿子回来扫墓之后就回学校去了,他和我的表弟一样住读在初中的学校里。
还不到四十岁的林师母,过早地苍老了。她的鬓角已悄生几丝白发,鱼尾纹爬满了眼有,忧郁的额头抬头纹明显,忧伤的眼神取代了曾经的灵活与光彩,曾经光滑白皙的皮肤如今黄褐斑一块一块遍布脸上,手背青筋突暴,粗糙干燥,朴素的着装下早已不见婀娜身段。
若林勇斌还活着,她会变成这个样子吗?我不由地一阵心酸。
我把送给林师母的化妆品,以及送给他们的儿子的T恤衫一起捧了出来。林师母的眼泪夺眶而出。
“谢谢你,宝宝。”她哽咽着。
事隔多年,她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也许是那时,林勇斌太多地跟她提到我吧,我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他最疼爱的学生,我一直是他的骄傲,我从他的表情和一切行为可以看出来,我也曾听别的同学背地里这样厌恶地说过。
我的鼻子一阵发酸,喉咙也有些哽涩了。
林师母留我吃午饭,我一再推辞,真诚地告诉她,我还要回南宁,明天早上要上班。她犹豫了许久,就不再挽留我了。带我去看他的坟墓,坟墓已经有人添过了新土,挂了纸,烧过香。是他的儿子或是学生吧,一定会有很多学生来看他的,那插得满满的香头说明有很多人来过,怀念和看望过他。
他知道我来看他吗?他躺在那么冰冷的泥土下面,一个人,苦与不苦,难受与不难受?从此无法感受,也不能诉与人知。
但是我知道的。点了香,插在那些香头中间,摆上林师母带来的酒和馍馍,我慢慢地坐了下来,坐在对面,静静地凝望着他冰冷的墓碑。他是我寂寞的童年生活里,除了外婆之外,唯一一个给我温暖和爱的人,也是我爱的人。他一直还在,活在我心里。
“建彬,宝宝来看你了。”林师母蹲在坟前,轻声对着墓碑说。仿佛他听见了,仿佛他看到了,仿佛他微笑了。她不再说话,只是蹲在那里,静静地,慢慢地,把酒洒在了坟前。
她常常到这里来看他、陪伴他吗?她那么爱他,他一定不会孤单了。她没有离开,即使他离开这个人世已经十几年。她仍然留在他们相爱的地方,替他守着他的天地,证明着当初他的选择没有错,证明着她对他的爱是如此坚贞不渝、不可动摇。
他在地下有知,一定会很安心了。
林老师,我来看过你了。你一定希望我过得好的不是吗。我会好好活着的,用健康的心态去生活,面对阳光。我对着那块标志着他的存在的墓碑,在心里轻声说。
告别林师母,我离开。走得很快,走的时候很轻松。因为思念从此不会再是痛了,因为我看到她对他的爱了,她用艰难的生活向他证明着她的爱、他们的爱。我感到我多么的卑劣,我一直不肯忘记十几年前我对他过份的爱恋,我撕扯着他的灵魂,不肯放他安心离开,而我最应该做的是忘记啊,忘记那段我不成熟的感情,让他安生,让他好好地、完整地休憩于她对他深深的爱里。
我在心里默默地、正式地告别了我十岁时对林老师的爱恋了。从此他只是作为老师,存在于我的记忆,所有关于我对他暗暗的爱,都完整地结束了。
我把林勇斌整个完整地交还给了林师母,——那个最有资格完整拥有他的感情的人,虽然他早已不在人世,他已无法感知,也无法再回应。
我一路走出来,耀眼的阳光下,眼神迷离。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只蝴蝶,以轻盈的姿态飞在阳光里,心里还温暖,形体却孤单,没有方向。
回到南宁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打开门,吓了一跳。章程、秦顺康和一群年轻人正在喝酒聊天,热闹、沸腾。
章程第一个看到我,惊喜地站了起来:“回来了?”
男孩子们都停了下来,对着我微笑。
“这些是我的初中同学,”章程说,然后转向他们介绍我:“卓宝宝,我们上届二班……”
“不用介绍了,我认得!”一个看起来很有喜剧色彩的男孩子站起来,热情地跟我握手:“二班的才女,我们的偶像啊,嘿嘿……”
章程笑着打他的手,他推开章程:“才女,我叫傅连永,人送外号长舌妇,我真的认识你啊,那时候宋老师经常在我们面前表扬你的哦,那时候章程天天从你们教室门口过,就是为了看你呐!”
我侧过头看章程,他的脸有微微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