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根 阶 层-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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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该休息了。国明被安置在一个独立的房间里；他脱去外衣，躺到床上去，准备睡觉。突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国明霍地一翻身跳起来：果真有贼？他经观察之后，打开一道门缝，探个究竟；原来是昌光。「叔叔，刚才吃饭，两次打扰你，真不好意思，请叔叔原谅……」昌光进来坐在椅子上，顶了顶鼻梁上的眼镜，轻声的说。国明笑道：「那是俾铮诠碣嘛，你怎&；#60087；這樣說？」「叔叔，那不是贼，是妹夫阿杰&；#8231；旺，他是巴籍黑人……」昌光平静的说，「他知道叔叔来，要来看叔叔，要请叔叔到他家去吃饭……」原来，国馨还有一个女儿，叫做昌婉，今年三十岁了。当她十九岁时，与巴籍黑人阿杰&；#8231；旺谈恋爱；国馨知道后，坚决的反对，声称中国人只能娶中国人，也只能嫁给中国人，绝对不许越轨，这是家规体统！然而，昌婉与阿杰&；#8231；旺的感情，既纯真，又深沉，已是难分难舍了，如何能从父命？国馨为维护其家规体统，断然的宣布与昌婉一刀两断，了却父女情，此后永不相认，互不往来，并要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与其断绝关系。昌婉含眼泪，与阿杰&；#8231；旺结婚了，婚后回巴基斯坦去。在巴基斯坦那边，却是很穷，加上不适应，因之难以过活。昌光知道后，瞒过父亲，偷偷的汇一笔款子给妹妹，帮助他们重返吉隆坡来。他们回到吉隆坡后，也住在这附近。起初，夫妇合力经营一间士多店，慢慢的，居然有了点储蓄，阿杰&；#8231；旺便买了一片橡胶园，再后来，又继续的买了几片橡胶园。现在，他们已经是一个富有人家了，同时也养育了一男一女，男孩已读小学一年级了。国馨虽由反对而到绝情，但他们毫无怨限，相反，却一直在千方百计的想去拜见岳父。现在，他们变富了，就想花几十万元买一幢真正的别墅和一辆小汽车送给岳父，略表子女的孝顺心意。但是，国馨对这些嗤之以鼻，还是坚决的不认他们。国馨的家规体统，是严明的，是任何东西改动不了的，真拿阿杰&；#8231；旺夫妇没办法！前几天，阿杰&；#8231；旺夫妇听说远在香港的堂叔要来，自是高兴不已，想办法要见一见堂叔，请堂叔吃一餐饭。于此，刚才阿杰&；#8231；旺驾了小汽车到岳父家附近，泊在一边，便偷偷的溜到岳父家窗底下，想看一看堂叔面目，同时想办法邀请堂叔到他家去。他当然不能走进岳父家中，因岳父从来就不准许他走进去的。不料，他在窗外一闪，却被岳父大叱「黑鬼贼」！咳，也难怪那，黑鬼贼也是有的。好在昌光和昌盛知趣，出去见是妹夫，便不动声色的回来了。不过，阿杰&；#8231；旺一定要再看堂叔，于是又引起第二次扰动。昌光再次走出去后，只好在外面与妹夫协议，答应设法留下堂叔多住一天，并于明天想尽办法引开父亲，带堂叔到妹夫家走一趟。阿杰&；#8231；旺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然而，昌光的责任却重了，因这样做，一旦被父亲发觉，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他已叫昌盛明天不要上班，再来这边陪堂叔，以便见机行事；他现在来找堂叔，是说明原委，希望取得堂叔的合作。國明在胞兄家時，已約略的聽說過這&；#60087；一回事了，但是，阿傑&；#8231；旺夫婦如此重視親情，卻是現在才知道的。他深受感动，当然答应昌光，放弃到吉隆坡观光，留下来多住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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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当国馨获知堂弟要多住一晚时，登时高兴得不得了。至於為甚&；#60087；要多住一晚，他當然不知道了。吃完早餐后，他拉起国明的手，来到正厅中坐下，便又祖宗三代、乡朋亲友的扯谈起来，没完没了。昌光和昌盛，照例的陪在一旁。吃完中午饭后，昌光顶了顶鼻梁上的眼镜，丢了个眼色给昌盛，对父亲说：「爸，昨晚你睡得迟，今天起得早，够疲倦了，你睡个午觉，休息会儿吧！」昌盛连忙接上说：「对，对，爸你有午睡习惯，就依时去睡吧。」说，昌盛就连催带扶，将父亲扶进卧房里，又道：「你也该空出个时间，让我们也跟叔叔谈谈嘛！」国馨起初不肯午睡，后来经不起昌光和昌盛的连劝带哄，才勉强的躺到床上去。昌光见父亲睡了，便低声与昌盛商量了几句，留下昌盛，以应付父亲，自己便开出小汽车，与堂叔一起，直往妹妹家驶去。小汽车在公路上奔驰，景物闪电般的往后退去，转了几大弯之后，开进一个花园般的别墅群中，在一幢二层楼别墅的大铁闸前停下，按了按啦叭，电动大铁闸徐徐打开，便驶了进去，那是一个四周围了铁栏杆的小花园，平整的草坛上种植各式热带花木，又红又&；#62830；，又青又绿，美丽极了。小汽车直驶大门口车位停下，阿杰&；#8231；旺夫妇和两个小孩早已在大门口恭候了。昌婉抢先一步，为堂叔打开了车门……国明伸脚跨出车来……阿杰&；#8231；旺迎上来，争与国明握手，高兴地说：「叔叔，终于等到您了……」阿杰&；#8231；旺还是一口流利的华语呢！国明打量这位黑人侄婿，黑黑的脸，黑黑的皮肤，只有眼白是白的，牙齿是白的；再望一望，方方的脸，的眼，厚厚的唇，结实的身，粗壮的手，一表人材哪！「你好，你好，你真热心！唉，昨晚差点以棒相敬哩！」国明笑说，「华语挺好呀！」阿杰&；#8231；旺也笑了。昌光在旁插话，道：「阿杰操巴基斯坦语、英语、马来语和华语，可就是不会说海南话……」小男孩跑上来，一手拉住国明的衣角，一手拉国明的大拇指，稚气的用海南话说：「叔公，侬会讲海南话。」小女孩也跑上来，搂国明的大腿，嫩声的说：「叔公，侬也会的。」国明蹲下身来，搂抱两个外侄孙，左亲亲，右亲亲，看下去既不是黑种，又不是&；#62830；种，而是棕色人；两双眼球，骨碌碌的转，既天真，又幼稚，既活泼，又可爱，看看，又亲起来；一面亲，一面说：「真乖，侬会讲海南话，谁教的呀？」两人都争说：「妈妈……」昌婉这才有机会站上前来，恭恭敬敬的叫声「叔叔！」 随，昌婉说：「他们会讲英语、华语、海南语……」 「会不会巴基斯坦语呀？」国明问。「不会。」昌婉答。「这怎么行呀？爸爸是巴基斯坦人嘛！」国明笑道。 阿杰&；#8231；旺接上来，用流利的华语说：「不要紧的，能讲海南话就行了。」「為甚&；#60087；？」国明问。「随时准备带他们去见外公嘛，」阿杰&；#8231；旺说，「见外公时讲海南话，外公就高兴了。」「啊……」国明低下头去，问两位外侄孙，道，「叫甚么名字？」小女孩争说：「&；#62830；──竹──君。」小男孩落后了，但很快的接上来，道：「侬叫黄竹毅。」 「都是中國人的名字哪，」國明笑道，「怎&；#60087；不隨爸爸叫甚麼甚麼旺的？」「中国人的名字就很好听，」阿杰&；#8231；旺说，「外公也会喜欢的。」「你娶中国人为妻，大概你也是喜欢的吧？」國明笑站起來，再一次的端詳眼前的阿傑&；#8231；旺──多&；#60087；熱情、多&；#60087；諔┑囊粋�姪婿啊！再看看昌婉，那也是个&；#63122；柔的、漂亮的侄女！很登对的一对人呀！昌婉拉了拉阿杰&；#8231；旺，说：「叔叔辛苦了，快请叔叔到正厅，吃饭吧！」这才几人拥簇国明，走进正厅里去。正厅当中吊华丽的灯饰，墙上挂著名的油画，四周摆名贵的沙发，地上铺高级地，旁边一条楼梯，伸上二楼，整个大厅，显得高贵优雅，娴静舒适。饭厅那边，女佣早已摆好饭菜了，再上一两样热菜，就齐全了。国明已经吃过午饭，但昌婉还是硬要堂叔过饭厅那边再吃一点。盛情难却呀！桌上菜式各种各样，最特别的是一大碗咖喱鸡。「这是巴基斯坦咖喱，」昌婉陪堂叔，说，「为招待叔叔，阿杰亲自下&；#62502；做的。」国明尝了尝这咖喱鸡，确与其它的咖喱不同：辣气攻鼻。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这当中的情意，情意撩人。「真是多谢阿杰了！」国明说。大家谈得正欢之时，昌光顶了顶鼻梁上的眼镜，看看表，惊道：「糟，爸午睡醒了，我们得赶快回去了。」无情的时间，将欢乐夺去；阿杰&；#8231；旺夫妇显出无奈来。「叔叔，」昌婉说，「爸的脾气我清楚，你该走了。但有件事求你，你远道来，爸或许会听你的话，求你劝劝爸爸，准许我们带竹毅竹君，回去见见他老人家。」 阿杰&；#8231；旺连忙接上来，说：「叔叔，是我不好，我害苦了昌婉；要是岳父不肯見我，也總該讓昌婉和兩個孩子回去見見他，這&；#60087；多年了……」昌光在旁催促道：「叔叔，快走吧……」国明望阿杰&；#8231；旺夫妇：天下本就多友情，四海之内皆有好亲家嘛，眼前这一对人，只是肤色差异而已，有何缺憾？怎能拒之于门外？想，便一口答应道：「好，包在我身上。」随，又开玩笑般的指阿杰&；#8231；旺说，「你最好也学会讲海南话，那岳父就肯定会认你了。娶人家的女兒，不懂說人家的家鄉話，這怎&；#60087；行？」说罢，国明自己也哈哈声的笑了。阿杰&；#8231；旺依依不舍的傍国明，说：「叔叔，说句心里话，我和昌婉也很想回去中国家乡走走、看看……」 「好呀！」国明说，「你岳父说明年要回去的，你们同行好了，我当向导。」昌婉接上来：「这就全靠叔叔帮忙了。」国明想了想，说：「后年，我再到吉隆坡时，也要去阿杰巴基斯坦祖家走走、看看……」「好，这轮到我当向导了。」阿杰&；#8231；旺高兴地说。 昌光早已走到大门口，坐进小汽车里，将马达发动了；国明也只好与阿杰&；#8231；旺夫妇告别了。当国明就要进入小汽车的时候，竹毅和竹君一前一后的走上来，抓叔公的手，依依惜别的说再见。国明俯下身来，亲了亲两位外侄孙，说：「明年，叔公带你们回中国家乡去玩。」竹毅和竹君听说可以去中国玩，高兴得乱蹦乱跳。国明一坐上汽车，汽车就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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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馨和昌盛，坐在大厅上。看见昌光跨进门口，国馨就问：「去了哪里？」「带叔叔到外面兜兜风。」昌光说。「兜兜风，只是兜兜风？」国馨几分严厉的注视昌光。「……」昌光沉吟，没有回答。 国明上前一步，对国馨，坦白地说：「我去了昌婉和阿杰的家。」「啊！」国馨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变得铁青，右手食指直指昌光的鼻尖，叱道：「你，违反了家规，&；#63108；坏了体统！你……」空气紧迫，事态严峻。昌盛连忙站起来，扶父亲，连劝带阻，恳请息怒。「不要怪昌光，是我要去的。」国明从中间隔开，平静地道，「我远道来，不知道家规和体统，违犯了，是我错。我只是想，几十年难得一聚，总应见大家一面，也见昌婉一面……」「为甚么要见那个大逆不道的昌婉？她不是我的人！」国馨对国明，吼道。「无论如何，她是你所出……」国明心平气和地说，「她是我的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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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夜静，万籁俱寂。两个首次相聚的堂兄弟，仍在正厅柔和的灯光下，促膝相谈。国明心中明白，堂兄国馨支撑起了这个家，当然的也要控制、支配这个家。他的意志、信念是不容别人有任何置疑的。因此，国明不能去得罪堂兄；做为大小辈来说，他也不会去得罪堂兄，而只有承认自己有错，以此去尊重堂兄的意愿，以维护堂兄的威严。经过一番努力之后，国馨终于慢慢的平静了下来。然而，国明也将前后所经过的、所知道的事实，坦率的、一一的对国馨说了，同时，又平心静气的将自己的看法提了出来，与其商量。百多年来，中国外出谋生的人很多，足迹遍于全世界，他们所到之处，大都能与当地各民族打成一片，和睦相处，广交情谊，这是很好的事嘛；昌光他们……「他们……我脚一伸，眼一闭，他们就不知道祖宗在哪里了，就忘了祖宗了。」国馨意味深长的说，「一个人，不知祖国在哪里，不知家乡在何方，还成甚么体统？」 啊，国馨，故乡的土地哺育了他，祖国的山水浸润了他；他的血液里渗透有乡土的营养，他的肌肤中蕴藏国土的芬芳；他，虽身居异域几十年，但脑子中时时刻刻都想念祖国故乡啊！如今，他的血液已流进他儿子、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