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玩笑-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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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笑笑说:“难得平儿一片孝心,要带就带那瓶雀巢咖啡吧。”
浩平很惊奇,不解地摇摇头。可是最终还是遂了娘的心愿,特意去超市买了两听咖啡,雀巢牌的。
回到村上,李老太太时常端着杯子喝咖啡,用不锈钢汤匙,一边扬一边喝,极香甜的样子。左邻右舍都好奇,都想尝尝,尝过都说苦。都像浩平娘第一次喝咖啡那样,吮一小口,又随即吐在地上。而李老太太却说:“咖啡可是好东西,很有味道的。”于是,她在众人惊羡的目光下,把咖啡喝得极响亮,极尽兴,也极豪气。
琴手
在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末,穆铭从音乐学院毕业后,分配到歌舞团当了一名钢琴手,专为别人搞伴奏。
时移事易,历经沧桑三十余载,可穆铭还是一名默默无闻的琴手。过去叫他小穆,现在尊称老穆的穆铭,倒也称得上一位优秀的钢琴伴奏。不管作曲的是无名小辈还是什么赫赫有名的作曲家,只要把谱好的曲子交给穆铭,便可万事大吉了。他先是照着曲谱一遍又一遍地练,后来就是不看曲谱熟练地弹。不论台上是歌还是舞,总能配合得天衣无缝,从无半点差错。凡由穆铭伴奏的歌舞者,没有一个不夸好的。都说穆老师作伴奏心里踏实,表演轻松自如,时有超常的发挥。经穆铭伴奏过的歌舞者,很多已成为这星那星的,可他至今还是一名老琴手,始终没能称个什么家,令人有点儿遗憾。
歌舞团的熟人朋友都说,穆铭这人太死性,不善包装自己,更不会作秀。他老婆却说,这不是老穆的错,是如今世道儿不公平。穆铭听了这些话,总是一笑了之,像没事人似的,可心里也并不那么平静。他想,眼下的事儿真是弄不懂!披头散发的年轻人,在台上摇摇晃晃,唱几首拖腔跑调的歌,就成了大歌星;胡诌几行谁也看不懂的长短句,就成了什么新潮诗人;信手涂抹几篇狗屁文章,再弄出一本小册子,就成了走红作家?咳!弄不懂就别瞎动脑筋了,潇洒不是谁都能玩得转的。
一天,歌舞团领导对穆铭说,办个独奏音乐会吧。穆铭听了很激动,多少年来辛辛苦苦搞伴奏,为他人做嫁衣裳,好歹抚弄了大半生的琴键,也真该办个独奏音乐会了。可穆铭却违心地摇摇头说,这事好是好,就是太麻烦,宣传、邀请、选场地、定做品什么的,我心里没有底。穆铭嘴上这么说,其实思想有顾虑。办独奏音乐会,兴师动众的,成功了当然好,一旦办砸了,那可赔了夫人又折兵,连团里都跟着受牵累。团领导了解穆铭的脾性,他就这么一个人,谨小慎微,患得患失的主儿。歌舞团领导不知为什么?是出于对穆铭的关心,还是怜悯呢?音乐会的事,木板上楔钉子—办定了。于是又对穆铭说,别管那么多,你只管准备作品吧,剩下的事我们张罗。穆铭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月余后,东方大厦歌舞厅里座无虚席,一千多名音乐发烧友,兴致勃勃地等候穆铭演奏他的名作《马踏飞燕曲》。
晚间七时四十五分,紫红色的天鹅绒帷幕徐徐拉开。歌舞团团长亲自宣布:穆铭独奏音乐会现在开始!穆铭伸采奕奕地走到前台,向观众席深深地鞠躬致意。一阵掌声过后,缓缓奏响了优美的琴声。
穆铭平生第一次独自在舞台上演奏,有点儿不适应,动作难免拘谨,心里一阵阵发慌,恐怕出差错。他像过于认真的小学生写作业,或像高度负责的秘书誊写一份机要文件,愈是担心出错,愈是写错了字。刚才手指轻轻一颤,滑过三个不该空键的低音。他在心里暗暗生自己的气,穆铭啊,穆铭!你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弹了几十年的钢琴,什么场面没经过,还这么不沉着?看人家那些小青年,往台上一站,喜皮士似的却潇潇洒洒。穆铭这一气,心跳加快,两手抖得更厉害,错音符接连不断。愈是出错愈是心急,手指僵硬,难以捉控地在高音键上拖出长调,像暗夜里一声竭嘶底里的呼喊,直刺耳膜。
穆铭暗忖,音乐会办砸无疑了。他开始咒骂自己是笨蛋、熊包、窝囊废,不争气的家伙。团领导好心好意,费心劳神操办的音乐会,全泡汤了。想到这里,穆铭光火起来:独奏音乐会,见你娘的鬼去吧!他老泪纵横地骂着自己,两只手随着颤抖的节奏,顺着劲儿在键盘上飘动起来。音阶高底不限,长短无控,音乐效果如电闪雷鸣,似暴风骤雨,嘈嘈杂杂不堪入耳。
事情到了这份上,穆铭反而清醒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不就是个音乐会吗?这么多年没办也不过如此!栽就栽倒底吧,悬在半空里更难受。他开始故意不按乐谱、音阶、节奏弹了,而是率性而为,怎么舒服,怎么顺手,怎么解气就怎么弹。即使弹得一踏糊涂,他也不再放在心上,有一种鸟儿自由飞翔的感觉。穆铭觉得奇怪,从来没有过的痛快淋漓,几乎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歌舞厅里飘荡着狂放的旋律,震荡着每个角落。
最后,穆铭似乎把三十多年郁积在心的块垒,一股脑拋了出来,满腔的激情犹如脱缰之马,窜跳奔突不可遏止。音乐会不是演砸了吗?砸就砸个彻底吧!他干脆挥起拳头,在琴键上胡乱地擂砸起来。趁着一连串的强音、噪音、杂音,穆铭莫名其妙地骂自己,骂钢琴,骂音乐会,骂许多他想骂的事物。手在不住地挥,嘴在不住地叫,把半个多世纪学会的脏话怪话牢骚话全喊了出来。然后又是跺脚,捶键,痛哭流涕,直至躺在钢琴上昏了过去。
片刻之后,穆铭苏醒过来。他听到了如雷的掌声,看到全场的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接着是暴风雨般的欢呼声。
穆铭独奏音乐会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许多年轻人对他的演奏风格倍加赞赏,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日,晚报的显要版面登出一则新闻:著名钢琴艺术家穆铭,独奏音乐会一鸣惊人,高雅艺术大放异彩……。
穆铭捧着晚报,痴呆呆地看着,禁不住泪流满面。
闹地震
“嘟——嘟”,床头柜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我看看表,零点30分。黑天半夜的,打什么电话?我抓起话筒:
“喂,哪里?”
“小叔,我是亮子。今晚有地震,听说没有?”
“没有啊,谁说的?”
“从乡下传来的,说各家的狗都在狂叫呐。”
“瞎传吧,这不是闹着玩的。”
“小叔,别大意啊,你可是住在6楼呐!”
我所居住的吉祥县城,正处在地震断裂带上,是要小心点儿。可毕竟是乡村的传言,不必太认真的,更不能盲目惊慌。我起身来到窗前。推窗远眺,夜风习习,万唬奚脑兜奶旒市枪馍了浮R磺腥绯#坪趺挥械卣鹄戳俚恼骱盥穑
我刚回到床上,电话“嘟”地一声又响了。夜深人静,响声特别的惊人。我赶忙抓起话筒:
“喂……”
“二舅,要地震了……”
“辉辉,别慌,谁说的?”
“英山结核医院报的,他们的试验鼠吱吱乱叫呢。”
“噢,是这样。”
“你们快下楼吧,我们演武小区的人都出去了。”
“别慌张,照顾好你妈。”
“好的,二舅,千万别大意啊!”
我放下电话,寻思着,是应该认真对待了。据说地震前狗和老鼠常有预兆的,现在狗在吠,鼠在叫,人在闹,真要地震了吗?人命关天,可马虎不得!我先把电话打到县政府值班室,问接到地震预报了吗?值班员说没有这回事,倒是接到不少询问电话。可能瞎传吧,正在追查来源呐。我还是不放心,又把电话打到市地震台,值夜班的台长郑重地说,我们的监测仪器很正常,也没接到省台的预报通知。可不能轻信谣传呐,闹出事来是要负责的!权威部门说的不会错,我心里踏实了许多。
我的哈欠频频,想快点睡觉。可还没躺下,电话铃又急促地响起来。
“喂,谁呀?”
“还谁呀?我是你老爸!你找死啊你?到现在还呆在6楼上。”
“爸,我都问过了,没事的。”
“王八羔子,有事就晚了!”
“爸,你别急呀……”
“怎么不急?你小子逞能我不管,先把磊磊弄下来!”
老爸已逃到大街上,用手机打来的电话,还特意提到了小孙子,这可是他的命根子。我尽管让老爸闹得心里烦烦的,还是不敢怠慢。先叫醒妻子。妻揉着睡眼问:“什么事?”我慢条斯理地说:“闹地震呢,快穿衣服吧。”妻慌了:“你咋不早说?”我故意逗妻道:“这说的也不晚呀!看你娘儿俩,睡得死猪似的,要真有地震,早没小命了。”
妻不再说话,急着穿衣服,又弄醒儿子。儿子哭了,和着楼道里扑扑腾腾的脚步声,营造出紧张而慌乱的气氛。
我对妻说:“莫慌张,刚才问过地震台,别人瞎传的。”妻不解地问:“那你叫我做什么?”我说:“都怪老爷子,在外面等急了,你带儿子先走吧。”
妻儿走后,我又躺回床上。可是睡不着,心里惶惶的。这么多人都在说地震,能没点来由吗?地震台会不会搞错呀?权威,权威也有失误的时候。我住在6楼上,这座楼的最高层。真有地震,往下跳肯定会摔死,顺楼梯跑下去,来不及呀。胡乱想着,心里有点儿犯迷糊,还不是困的。恍惚中,觉得席梦思微微颤动,吓得一支楞,清醒了许多。
房门“咣”地一声被人踢开了,对门的老刘闯进来。“你这家伙,不要命了。快给我滚下去!”妻子紧跟在后面,抹着泪眼说:“你不怕死,我们还怕呢。别再犟劲了,快走吧!”老刘急道:“就是吗,大家担着心呢。再不走,我可要揍人了!”
我想也是呀,真有个闪失,砸死了。老爹没了儿子,妻子没了丈夫,磊磊没了爸爸,邻居跟着操心,政府还要派人抢救挖尸什么的,多麻烦。我笑笑说:“好吧,咱们走。”
我终于携妻将儿,融入大街上闹地震的人流中。我离开房间时,特意看了一下表:早晨5时20分。据说,是那晚全县城最后一个离开楼房的人。
地震始终没有发生。有关部门追查的最终结果是:东河村一位老太太,感冒发高烧,说胡话:“这床晃晃悠悠的,不会闹地震吧?”
致命玩笑
近些年来,坐机关的人越来越不愿搞文字材料,觉得这营生伺候当官的,为他人做嫁衣裳,出力不讨好。可别人不愿干的事,段晓干,而且干的还不赖,是全机关第一流的材料手,人称一支笔。他老实本分,不善言谈,不会交际,不懂协调,更不解官场风情,只有把玩起文字材料来,才显得精神,才有那么几把刷子。别人写不出的材料,他写得出,别人写不好的材料,段晓却能梳理得头头是道。能者往往多劳,机关上该写不该写的材料,都推给了段晓。这样段晓就特别忙,特辛苦,上班写下班也写,白天写不完夜里加班干。几杯茶水,一包香烟,直至写的天昏地暗,小脸蜡黄。
段晓本来有几次脱离苦海的机会。一次是企业登记科,点名要他做注册师,理由是段晓坐得住,字也写得好。一次是经检科要他做统计员,说段晓办事认真牢靠,心细差错少。可最终又没去成,局领导不同意,说找个注册师、统计员什么的很容易,可培养个像样的材料手就难了。领导不愿办的事,别人也是瞎忙活,段晓仍呆在办公室里写材料。
办公室先后换了三茬主任,提升了四名副主任,可段晓还是个大头兵,一名普通的文字秘书。段晓并不是个没有“官”念的人。他花钱请办公室主任的客,暗示其在领导面前多美言,多推荐。也多次找局领导,汇报个人想法。领导总说先不急,等机会。可机会明摆着,就是没动静。怎么不急呢?都三十七八的人了,还没混出点道道,别人咋想呢。你段晓不是一支笔吗,顶个鸟用,还不是拉磨的驴儿,听别人吆喝吗?段晓心烦的主要还不是这些,最让他烦心动气的是老婆孩子。老婆时常骂他,你就知道写,能顶个屁用!现在升官才能发财,发不了财,还弄套大点的房子呢!你懂不懂呀你?看那个熊样!段晓总是无话可说,老婆骂得有道理呀,他不生气。段晓生儿子的气,小小年纪,就想当这官那官的。还说在学校填表,父亲的职务一栏不好写,怪难为情的。这都哪是哪呀,咋不令人生气呐。
老婆孩子愈胡闹,段晓心里愈苦闷。想想也是啊,自己力没少出,眼没少熬,十几年了,仍是单位棋盘上的一枚卒子。比自己年轻的,啥也不是的人,提拔的提拔,重用的重用,也太不公平了!段晓心里陡生几分悲哀,工作热情随之下降,人也像塌架的黄瓜秧儿,蔫巴得不像样子。还不到四十岁的年龄,双鬓已现出星星点点的白发,胡子拉碴像个老头儿。办公室司机肖平喜欢逗乐子,是个有名的活宝人物。他对段晓的处境很同情,但也很无助,只能帮他开开心,缓解一下忧闷的情绪。段晓对此并不介意,甚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