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二记-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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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法的钱财。衙门中一班伙计,见吴堪生性古撇,不入和讲,起他个绰号叫
做“拗牛儿吴堪”。又见不肯趁钱,都取笑他道:“你在衙门中一清如水,
朝廷知你是个廉吏,异日定来聘你为官。”因此又取名为“待聘吴堪”。吴
堪被朋友如此嘲笑,他只是立心不改,一味至诚老实。家住于荆溪,那荆溪
中水极是洁净,吴堪生性爱惜这水,常于门前以物遮护,再不污秽。晚间从
县衙回来,临水看视,自得其得。
一日,从县衙回来,见水边一个白螺,大如二三斤之数,吴堪见这个白
螺大得奇异,拾将回来,养于家中水缸之内,吴堪每日清早起来,梳洗已毕,
便至诚诵一卷《金刚经》,方进县衙理事。至晚间回家,见桌上饮食酒肴之
类,都安排得端端正正,热气腾腾,就像方才安排完的一般。吴堪见了心惊
道:“难得隔壁邻母张三娘这片好心,可怜见吴堪只身独自,夜晚归家,无
人炊爨,却便替我安排端正,难得他老人家如此费心。”这夜吃了酒饭,上
床便睡,次日自到县堂去办事。晚间回家,饮食酒肴之类又早安排端正,一
连十余日都是如此。吴堪心中甚是过意不去。次日诵 《金刚经》之后,便走
到邻母张三娘处,再三作谢道:“难得老母直如此费心,教吴堪怎生消受得
起?”那张三娘呵呵大笑道:“吴官人瞒心昧己,自己家中私自娶了娘子,
也不叫老身吃杯喜酒,却如此藏头露尾,反来作谢老身,明是奚落老身。就
是不公不法,收留迷失子女为妻,料道瞒贴邻近舍眼不得,却怎生故意如
此?”那吴堪听了这张母的话,好似丈二长的和尚摸不着一毫头脑,答应道:
“张母,你怎生说这等的话?念吴堪一生至诚老实,不会吊谎,甚么‘家中
自娶了娘子,不叫老身吃杯喜酒’这句话,吴堪一毫也理会不出。”张三娘
又笑道:“明人不做暗事,你日常里委实不吊谎,今日却怎生吊谎?现在房
中藏了一位小娘子,特瞒着老身,反来作诨!”吴堪道:“念吴堪不是这般
藏头露尾之人,有什么房中藏了一位小娘子,这小娘子从何而来?就有小娘
子,怎生瞒着张母?况我一身贫穷,那得钱来娶妻?”张三娘又道:“吴官
人,你不须瞒我。你这十来日内每日出门之后,老身便听得房中有响动之声。
老身只道是偷盗之人,走到壁缝里瞧时,见一位小娘子,十七八岁,生得容
貌无双,撩衣卷袖,在厨下吹火煮饭,酒肴完备,便走进房中,再不见出来。
这不是你新娶的娘子,却来瞒谁?”吴堪大叫怪异道:“莫不是张母眼花!”
张三娘道:“老身一连见了七八日,难道都是眼花?”吴堪诧异道:“奇哉
怪事!莫不是那里逃走出来的迷失女子,怎生悄悄藏在我家中,做将出来?
这干系非浅,却不道是知法犯法!”急急转身走入家中,细细搜索,不见一
毫踪影,暗暗道:“毕竟是张母眼花,这女从何而来?且试一试看,委是有
无?”遂假说到县里去,仍旧把门上锁,悄悄走入张母宅中,暗暗道:“今
日我不到县里去,且躲在这里瞧一瞧。”张三娘连声道“是”。吴堪坐在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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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边,不住瞧着家里,瞧了多时,渐渐将晚,只听得房中有■■之声,果然
见一位小娘子从房中走出,婷婷袅袅,貌似天仙,不长不矮,雅淡梳妆,走
到厨下,撩衣卷袖,吹火煮饭。吴堪清清瞧见,暗暗指与张母道:“奇哉怪
事!”急忙转身,走到自己门首,悄悄把门开了锁,蓦地推将进去,竟到厨
下。那女子正在那里淘米,见了吴堪,躲闪不得,放下了双袖,深深道个“万
福”。吴堪连忙答礼道:“小娘子从何而来?怎生在寒家做炊爨之事?”那
小娘子徐徐答应道:“妾非人间人也。上帝因官人一生忠直,不做一毫苟且
之事,不趁一毫枉法之财,力勤吏职,至心诵经,又能敬护泉源,特命妾嫁
君以供炊爨之事,托身白螺以显其奇。官人切勿疑心,此是上帝之命也。”
吴堪大叫道:“奇哉怪事!念吴堪是一介小人,有何德行上通于天,蒙天帝
如此见怜,折杀小人。小人如此敢受?”那小娘子道:“此是帝命,休得固
执。”吴堪信其老实,就请过张母来,当下备了些花烛,拜谢了天地,成其
夫妇之礼。一夜恩爱,自不必说。次日吴堪自到县衙办事,小娘子自在家间
做针指女工。
自此之后,一人传两,两人传三,都道拗牛儿吴堪得了个绝色的妻子,
遂鼎沸了一个义兴县,没一个不来张头望颈,探头探脑来瞧。此事传闻到知
县相公耳朵里去,那个知县相公却是个搽花脸之官,一味贪财好色。知得吴
堪有个绝色的妻子,便不顾礼义,要图谋他的妻子起来,要把这吴堪以非理
相加。争奈吴堪自入衙门,并无过犯赃私,奈何他不得。知县心生一计,一
日出早堂,分付吴堪身上要取三件物。那三件?
第一件升大鸡蛋 第二件有毛虾蟆 第三件鬼臂膊一只
知县分付道:“晚堂交纳。如无此三物,靠挺三十板!”吴堪做声不得,暗
暗叫苦道:“这三件走遍天下,那里去讨?却不是孙行者道‘半空中老鸦屁,
王母娘娘搽脸粉,玉皇戴破的头巾’么?”出得衙门,眼泪汪汪,一步不要
一步。走到家间,见了妻子放声大哭道:“我今日死矣!”妻子道:“莫不
是知县相公责罚你来?”吴堪摇头,道其缘故。那妻子笑嘻嘻的道:“这三
件何难?若是别家没有,妾家果有这三件。如今就到家间去取了来,官人晚
堂交纳,休得啼哭!”吴堪收了眼泪,妻子出门而去。不知那里去了半日,
取了这三件异物而来,付与吴堪。吴堪将来盛了,晚堂交纳。知县见了,果
是这三件,暗暗诧异道:“俺明系故意难他,将来重重责罚他三十,待他悟
了俺的主意,就将这个绝色妻子献与俺,俺便千休万休。如今他却拿了这三
件来,难道俺便放过了你不成?俺定要将你妻子属了俺便罢!”想了一晚,
次日早间出堂,又分付道:“今日晚堂要一物,蜗斗一枚,晚堂交纳。如无
此物,靠挺三十。”分付已了,吴堪又做声不得,回到家间,又放声大哭。
妻子道:“敢是知县相公出难题目,又要些什么来?”吴堪道:“昨日感得
贤妻交纳了这三件,今日晚堂又要交纳什么 ‘蜗斗’一枚。我生平也不知道
什么叫做 ‘蜗斗’。”那妻子又笑嘻嘻的道:“这蜗斗别家没有,妾家果有
蜗斗一枚。如今就到家间去取了来,晚堂交纳,休得啼哭。”吴堪收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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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不知那里又去了半日,牵了一只兽来。吴堪一看,却似一只黄犬之状,
与犬一般样大。妻子道:“这是蜗斗。”吴堪道:“这是黄犬,怎生叫做‘蜗
斗’?”妻子道:“果是蜗斗,妾怎敢欺着官人?”吴堪道:“此物有何用
处?”妻子道:“此物能食火,食火之后,放出粪来也是火。若知县相公要
责罚你时,你连叫 ‘蜗斗救我’三声,管情无事。”
吴堪依妻子之言,牵了这只犬献与知县。知县大怒道:“俺叫你取蜗斗,
你却牵了一只黄犬来胡乱搪塞,深为可恶。此物要他何用!”吴堪道:“这
蜗斗会得食火,食火之后,放出粪来也是火。”知县拍案大怒道:“若不会
食火,靠挺三十板。”分付衙役将炭火烧红,投在黄犬面前,黄犬取而食之,
如食粥饭相似,炭火食完,放出粪来都成通红火块。知县又拍案大怒道:“俺
叫你取蜗斗,不曾叫你取黄犬,就是食火粪火,有何妙处?胡乱将来搪塞!”
一边叫皂隶扫火,一边叫皂隶扳翻吴堪在地,要加刑罚。吴堪连叫“蜗斗救
我”三声。那蜗斗大吼一声,惊天动地,堂上知县、两旁众多人役一时■仆
在地;吼声未了,口内吐出火光高数十丈,烟焰涨天,把县堂墙屋烧起,知
县妻子老小一家走投没路,顷刻之间尽被烧死。火焰罩满了一城,火光之中
都见吴堪并妻子坐于火光之上,冉冉升天而去。众人大惊,后来遂把县迁于
西数步,今之城是也。有诗为证:
吴堪忠直不欺,感得天仙下降。
知县贪财好色,害得阖门遭丧。
看官,你道吴堪忠直不欺,连玉帝也把个仙女嫁他,升了天界。可见人在世
上,只是一味做个好人,自有好处。如今说一个正直为神的与列看官一听。
话说宋太祖朝,这位神道姓祖,单讳一个“域”字,字真夫,曾为殿前
统制官,先前原是闽人,后来徙于明州奉化之松溪。这真夫生将出来便聪明
智慧,正直无私。长大成人,一心忠孝大节,好读古书。后来渐学武艺,有
百步穿杨之妙,十八般件件精通,遂有文武经济之才。少年之时,曾在人家
园中读书,内中有一个韩慧娘,其夫出外做生意,一去十年不回。这韩慧娘
只得二十八岁,正在后生之时,房中清冷,甚是难守。又值春天艳阳之际,
花红柳绿,事事关心。果然是早晨里只听疏辣辣寒风吹散了一帘柳絮,晌午
间只见淅零零细雨打坏了满树梨花,一霎时啭几对黄鹂,猛可地叫几声杜宇,
不免伤春,好生愁闷。有《望海潮》词为证:
侧寒斜雨,微灯薄雾,匆匆过了元宵。帘影护风,盆池见日,青青柳叶柔条。碧草皱裙腰。
正昼长烟暖,蜂困莺娇。望处凄迷,半篙绿水斜桥。孙郎病酒无聊,记乌丝酬语,碧玉风标。
新燕又双,兰心渐吐,佳期趁取花朝。心事转迢迢。但梦随人远,心与山遥,误了芳音,小窗
斜日到芭蕉。
话说这韩慧娘因丈夫外出十年,见此春光明媚,百鸟都有和鸣之意,甚
是动心。若是这韩慧娘是个丑陋的便罢,只因这韩娘好生美貌,如花枝般颜
色,红红白白,真有出群之姿。日日对镜,见了自己形容,不住暗暗的喝采
道:“可惜奴家这般颜色,这般年纪,错嫁了这个做生意行中的人,一去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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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不归。今日这般好春光,都错断送了,岂不可惜!人生有得几个十年,人
家都有个丈夫在家,偏奴家盼丈夫就像忘了妻子的一般,教奴家终日眼巴巴
盼望,怎生得到?”果是:
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
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
若是这韩娘是个贫穷的,朝来愁柴,暮来愁米,日日啼哭过日,那有心情思
着那事?偏是这韩娘家道殷实,身穿绫锦,口厌肥甘,满头珠翠,越打扮得
一天丰韵。从来道:“家宽出少年”,韩娘虽然二十八岁,只当二十以内之
人,愈觉后生。一则是饱暖思淫欲,一片春心,怎生按捺得住,渐渐害下一
场伤春之病。
春,春。景艳,情新。朝雨后,好花晨。独坐无伴,与谁为亲?看取檐前色,羞观镜里身。
春睡恹恹不醒,芳心蹙蹙增颦。无情无意难度日,轻寒轻暖恨生嗔!
话说这韩慧娘害了伤春之病,好生难过,长吁短叹,闷闷不乐。想起园
中读书之人,堂堂一表,年少无妻,正是医奴家伤春病的一帖好药,却不强
如吃那黄芩、山栀那苦辣辣的药。遂时时步入后园,闲游耍子,看水折花,
打莺捉蝶,不住在那花丛之中穿东过西,步苍苔,印弓鞋,笑嘻嘻,花簇簇,
般般耍子,等候那祖小官出来,思量要与他两个亲而热之,爱而惜之,趋而
近之,搂而抱之,权做夫妻。怎知那祖小官是天生的一尊活神道,铁石心肠,
那里晓得“邪淫”二字,虽然年纪后生,却倒像陈最良说的“六十来岁并不
曾晓得伤个春。”那韩娘屡入后园,几番与祖小官相遇,他便放出妖娆态度,
笑容可掬,走近前来,以目送情,如笑如迎,大有勾引之意。祖小官见了,
只是低着头,再也不瞧一瞧,若是狭路相逢,就把身子踅转。韩娘偏生走拢
一步,挨肩擦背,祖小官只是不理。韩娘几番见祖小官如此,暗暗道:“他
年纪幼小,不曾尝着其中滋味,所以不来兜揽奴家。难道见奴家这般颜色全
不动念?我自今以后越打扮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