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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花巷-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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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岩碰了。知道分手已不可避免,难以挽回。
胡岩速战速决,抓了两个凸额凹眼的广州孪生歌姐飞走了。
晚上出去信步走走,在一家小剧院门口,王胡庆看到个招贴:广东曲艺,尚有余票。正自无聊,不妨过去看看。可是卖票的老女人好心地劝他:“不要浪费钱啦,一句你也听不懂的呀。”他疑惑地看了看节目单,除了一些名称挺古的地方曲目,还有相声。别的听不懂,相声我还听不懂?老太太还是用他能听懂的话,说他“肯定一句也听不懂的啦”。他愈发给撩拨得执意买了张门票,过去了。坐到散场,原来并非“一句也听不懂”,严格说,他是“一个字也没听懂”。相声倒是有,可他没想到竟也是粤语相声,不过就算一个字儿没懂,但他觉得这十块钱还是没白花,起码人家一场一场哄笑,他坐那儿跟个傻子似地东瞧西瞧,就这点,他的幽默感也算得到了满足。
出人意料的倒是展览,完全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盛况空前。
甚至相当寂寥。见惯了东北人潮如涌的花展盛况,对眼前的冷清他一时很难适应,好像一个轰动一时的走红歌星一出台,发现剧场里竟只坐着几个老太太一样。黄处长那贫“流香”调到了正厅最显眼的位置。紧挨着的那盆花,让王胡庆觉得非常眼熟。再看一眼,他脑海里“嗡儿”地一声,仿佛响过一记昏远的钟声,是它!不错,正是它—;—;他在吉林市被人撬行撬走的那棵。到底你还是露面了,我还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呢。他走过去,仔细察看了一下那十分精致的标牌。在花主一款里,标明:丁一。“丁一”?他在记忆深处网来网去划拉了一个遍,也没想起什么时候听说过这么个“丁一”。看来是化名无疑。
办公室时坐着两个守摊儿的姑娘,百无聊赖。
“我是东北来的,《时报》记者,想了解一下展览情况,好么?”他客客气气说。
“找黄处长去,找头儿!”两个姑娘很冷淡,声调就跟打发叫化子似的,“采什么访,一盆花也卖不出去,回去登报现眼?”
“难道一盆也没成交?”王胡庆略略吃了一惊。
“可不是咋地!这地方人钱不少,可都夹是登登儿的。也是,几万银子买盆花去?除了咱们东北人脑袋那么大吧!”
“可别这么说,不识货那是他们的事,咱花还是好。我刚看了丁一那盆……丁一是干什么的?没听说有这么个人啊。”
“管他丁一丁二的,一样没戏!”
实难想到,北方名花在此会如此备受冷落。可见南人虽爱花,却只对南花一往情深。不过收获还是大大的,他考察了好几家种植销售一体化的花业大公司,不能不佩服老广做生意的道行,当然终于觅到了吉林那棵奇花也是收获之一。他得盯着“丁一”,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然而,当他再次去花展时,却发现那棵花没有。一打听,卖了,是花展唯一售出去的花。
“谁经办的?”看来唯一希望是从经办人那儿追索一点线索了。
“经什么办啊,”姑娘之一说。“人家花主单线联系,卖给香港一个阔佬了,卖了多少?—;—;”她问另一个姑娘,那边不屑言声,她便自己折算一下,“反正合人民币好几万呢?”
“花主长什么样”
“让你看见!昨天关门还在,今早一开门,花就没了!人不知鬼不觉,那号人作买卖,全跟作贼似的。”
唔—;—;他闭着眼仰了仰脸。好小子!这辈子看我能逮着你不?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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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机下降高度,透过几片棉絮样的云彩,王胡庆从舷窗里看见了机场和市区。他忽然发现,这座城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到亲切,在一种类似于温馨的情感里,他第一体味到了什么叫做“故乡”。
回到家,已经有四五个小有声望的花主在等候他发布信息、商讨“实业集团”决策意向。他让他们在楼下坐,上楼关门,一屁股坐上便抱过电话来。一连拨了十几个号码,总算找到了胡岩。又在乌苏里餐厅,说是就要散了。“就在那等我,”
王胡庆看看表,“半小时以后我来。”
下了楼,他满面春风道:“向南发展大有希望,一上手行情就不错,连一课不算太好的花,港商也付了十几万港元呢。”
并未说整个花展只售出了那一棵花,十几万,这无疑是个很唬人的数目。果然他的扇乎立刻奏效,那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全被他圈拢得犯了傻。他逐一拍拍他们的脖梗,就像狐狸亲切地拍着小公鸡,说:“沉住气,老鼠拖木锨,大头在后头。高瞻远瞩,别叫点蝇头小利晃得心动过速,憋不住往外尿……”他并没有直接吩咐他们该做什么,但那暗示却是十分明显的;囤积居奇。这五六个人看来是被他扇乎住了,他们回去起码一人还能扇乎五六个,那五六个一人再五六个……他在想象着这“联锁效应”。虽然花展不日内即会撤回,但这短短数天也许他就足够了。
胡岩要好了两份热饮,正在餐厅恭候。
“广州不行。”他一坐下便说。
“这边可热得大发,方兴未艾!新上的种植园主和花业业主们为戳住牌子,弄几个掌门名花,纷纷不惜重金四处网罗奇花珍品,冤大头们可都伸着脖子哪,尤其一些公字号大买主,天赐良机,不宰白不宰。”
“我已经估计到了,抓紧甩!过了这村许就没这店了。什么事都是,热到个劲上,离凉也就不远了。”
“喔!”胡岩显得有点惊讶,两人的判断竟如此出奇相似,鬼使神差他们总能不谋而合。
“好吧,再说什么也都多余,我就主要瞄准公字号了,这段时间各地公字号买主蜂拥而至,简直扫荡一般,只要花好,不问价就端,花价涨疯了……”
“这就快了。”王胡庆说,“集团购买力是个祸水,它能把船抬上天,可是哪天一关闸,就能把你跌个底儿烂。机不可失。你忙不过来,我可以分担一些,小来小去的就算了,大份的、公字号的,手头有几宗么?”
“有。北边201服务公司来了四个人,住天池饭店,约好了今晚看花。”
“去接,叫辆车。每人给他们带棵苗子去,像样的,拿好苗子,去接的时候就送去,这活儿得做在前头,这年头要谁的货不在货怎么样,全看他们自个儿能捞多少好处。四棵苗子值四千,过后买你花他能多给你四万,他们都能算过这个帐。再有,你到长青饭店订桌饭,看完花直接上那儿去,到那儿谈。
吃饭我也去。问问有没有茅台,没有我们自带。“
“妥。有重型机器厂,投资一百几十万,在办公楼机上盖了个空中温室,六百多平方米大温室,正在大批购花,已经派人来看过了,初步订了八棵三代‘小霓裳’,外加一批各类母本苗。”
王胡庆又要了两杯咖啡,一位红衣红裙小姐很快把金属托盘给送来了,并且十分抢熟地跟胡芝调笑了两句。他发现这小妞十分标致,这儿的服务员都挺标致,怪不得胡岩他们常上这儿玩。咖啡挺烫,他吸溜一口气问:“我这儿……最多?”
“老季最多,十一棵,不知道怎么整的,他们认他。”
“老季个狗小子!”王胡庆悻悻地骂了一声。老季那点破花谁都知道,连棵戳牌子、掌门的都没有,可那家伙会整景,家里一排大镜框,全镇的是他和一些名人要人合影,都是雇人花钱在花展上偷拍的。甚至专门跑到北京博来家,不知怎么连蒙带唬真还圈拢出一张条幅来,谁知道那都什么八百辈子事了。“
“认他?“他说,”是认那第幅!附庸风雅,一帮狗屁货,四六不通。什么时候提花?“
“说好大后天。”
“我去一趟,明天,找厂长聊聊。”
“对,你去,说有邓小平的条幅。”
“谁的条幅也不用,你就捧他的‘气派’就要。‘开拓型干部’刀枪不入,唯独架不住恭维,几句臭捧就把他放倒。我得整头一份儿,不能叫个老季把咱踩了。其它还有吗?”
“201那几个透了话,说那边热电服务公司叫他们办货的时候掂量着也给物色个庄家。”
“准备八棵苗子,一人送他们两棵”。
“明白了。”胡岩笑笑。
“此外还有几桩买卖要马上做。”
“谁买?”
“这回是咱买!”
“你是说……买花?”胡岩无法不诧然。
“还得是好花,名花!”
“现在?”胡岩的疑惑不是没有道理的。养花大户间过去倒时常作此勾当,你买我一棵,两万;我买你一棵,两万。卖来卖去除了卖出个“价”,谁也没买谁。大户就是这样控制市场价格尺度的,老百姓无从知道个中“猫儿匿”。可现在,花价不须“拔苗”已经在疯长了,哪还有必要再玩这套花活?
王胡庆笑着在胡岩头发上扑橹一把,到底看出嫩来了:“花主们名堂做够了,这回是缝个口袋,该叫他们自个儿往里钻一钻啦。”
“哦?……噢……噢!”胡岩恍然大悟了。“不但买,还得买出响动,大事声张。对吗?”
“哟唏!”王胡庆赞同地在桌上一敲指头。
“大声前边买进来,哑嘴后头卖去,是?”
“唔!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哝!—;—;”他做了个“进村”的手势。
“高!高!……”胡岩笑得咖啡都洒了,“实在是高!”
43
按过门铃,里面亮起一盏雪亮的水银灯,整个院子立时显出极强的立体感来。高墙阴影厚重,银筋网栅凸现于夜空,好似猛兽囚笼。
“哦,稀客,稀客!”王胡庆十分热情,心里却在揣度金强破天荒登门造访的来意。
金强走进院子,看见一条悍厉猛犬正两耳直立、凶残地盯着他。正对院门的一扇窗子里,一个年轻人面窗而立,胸前横着一支双筒猎枪。
上楼坐下,金强道:“这么晚,没太打扰吧。”
“哪里,请还请不到呢。喝点什么?—;—;”说着倒了两杯质地纯正的咖啡。那是个很别致的滴滤型咖啡器,耳架上放着雀巢咖啡和咖啡伴侣。金强打量着客厅,与外面的戒备森严相比,这家庭里面气氛倒十分温恬宁和。
“最近忙么?”
“反正闲不着,”金强端起杯子,“老实说,有点焦头烂额了。这个月发案率急剧猛增,偷、抢、诈骗、杀人,今年这么几天,二百多起了。”
“破案率呢?”
“很低,”金强并不隐讳什么,“我们的警察普遍素质不高。”
“那得看干什么。是不是人手也不够?不然有什么事怎么老是看不到警察,净靠老百姓见义勇为呢?国外可不这样。”
“你就甭再刻薄我们了,说老实话,我们真有点防不胜防了,不是说了,焦头烂额!刑事侦察手段太落后,没办法,连治安警也大部分弄去破案去了。”
“包括你了?”王胡庆给他续上一点咖啡,“听说你最近干得挺冲嘛,尽管破案率不高,但你们局长和法院院长家里名花被窃案—;—;这帮毛贼胆都大哪去了—;—;案子却都迅速破了嘛,‘英雄一号’当天就追回来了,不都是你的汗马功劳么?怎么样,治安处长人选,定下来了吗?这么长时间,你是挺难产的嘛。怎么,看来你倒很想得到那个职务呢—;—;”
绕了半天原来是说这个,金强看看王胡庆,知道自己已被置于两种境地之间:要么尴尬,要么虚伪。都挺难受。没想到这半个黑道儿上的人,倒有这么一副愤世嫉俗心肠。可一见面就来这个,也太不客气了。他放下咖啡抬起脸,索性坦诚相见:“如果任命我,我很乐意接受。”见王胡庆微笑着想说什么,他没让他说,“不错,我一直在争取,我的警绩有目共睹,我觉得那处长给我干比给别人更合适。当了处长,我还要争取晋升副局长、局长……如果有可能,我眼睛将始终看着更高一级的职阶。我这想法很卑下么?”
“不不不,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拿破仑和老楚都这样说。”
金强顿了一下,他虽讲“舍我其谁”,但并不想对同事妄加品评:“咱们不必来这个,磊落者无须辩白。局长那花案,我纯粹是冲‘案子’来的,‘英雄一号’名气大,又是‘公安局长’的花,敢到太岁头上动土,窃贼无疑是高手。作为刑警或说侦探,你说办这类案子,职业快感不是更充盈吗?好比踢球,如果对手是帮压根不入流的货色,对于任何一个出色球员来说,在场上他都会觉得自己并不比那只皮球更有意义。再说干好了局长才能赏识我—;—;你无非要我说这话—;—;对,是,他赏识我才能提拔我。不过请注意,不是‘效劳’,更非邀宠,我只是循一个常识办事。我不想理没我自己。另外,同样想谋取一个职务,一个人看到的只是官位,以及与其配套的权势待遇,而另一个人从中希冀的,则是一个纯‘职业效能’的天地。这两者之间,你不觉得有什么区别吧?”
“是,天壤之别!手段相同,目的迥异。”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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