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巷-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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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当然,我们责无旁贷。花画共展,这想法实在具有想象力,并且效果之好也可以预期。既然如此,展出过后干吗不直接把展览就手端到广州去呢?”
“得一步一步来,一步一步来,”黄处长笑道:“这次花展我们想好好搞个电视专题片,先拿过去在电视里播一下,把他们胃口吊足了,也许效果会更好呢。事情不能一下子办满,办满就没有后势了,心理学上大概有这一说的。”
王胡庆不无赞佩地看了他一眼,黄处长的卓识与远见显然已令他感到钦佩了。“
“来来来,和记者们见见—;—;”黄处长热情地把他拉到陈展着“小霓裳”和“皇冠”的花架前,招呼来一些记者,把他介绍给了他们。王胡庆显然还是很够得上新闻人物的,记者中不少人对“王胡庆”虽不说“如雷贯耳”,也算得上“久有所闻”了。摄像机刷刷不歇气地响,闪光灯的炽光几乎把那空间填满了。王胡庆虽然不大热心想望这些,但无疑他还是十分清楚地知道这声音和光照对他意味着什么。他和他的花在这高档次文化背景中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刊印在报纸上以及诸多杂志彩色插页中—;—;这对树立或说改善他的形象有好处。他手抚“皇冠”碧绿的花叶,面带明朗笑意。在眩目的闪光间隙,他看见几个花业同仁正羡慕妒嫉地遥遥朝这儿眺望。人圈外面,黄处长悠闲地站着,颇有长者风度。这时,他心里不觉为黄处长充满善意的良苦用心以及自然巧妙地为他提供这样一个面世机会而打内心里产生了一种感激之情。黄处长虽然在东三省专业花界德高望重,他那一门派实力也几乎无人能与匹敌,但他却从来不摆大山头儿架式,也许正应了“大方无隅、大象无形”的古话,他不但不惯傲自矜,反而十分谦恭和顺、平易近人。正是这一点,使他在花界赢得了普遍尊重,就连王胡庆,也不能不承认对他暗含着对别的任何人也很少有过的敬意。能赢得他这种敬意的,再一个就是龚尚元了。
热闹过一阵,记者们渐次散去。黄处长好像上哪儿走了一趟返回来,春风满面招呼道:“胡庆,来,跟我来一下—;—;”
王胡庆疑惑一下,但还是跟上黄处长来到办公区一扇厚重的前门。
“有人要见见你呢。花业中头面人物他都要见见,指名道姓首先点到了你。”黄处长为他拉开了门。
是副省长,花展筹备办公室名誉主任。王胡庆早就听说过他,一位开拓精神极强的新派改革型领导干部。一见王胡庆进门,副省长热情地指了指身边的沙发让他坐下,并让服务员沏了一杯茶来。王胡庆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一次不拘形式的恳谈。他便把二郎腿一翘,环望着这间屋子,他是不会畏什么它的,坐在总理、总书记跟前,他王胡庆还是王胡庆。只是“绿色工业发展前景”题目太大,一时想不好从哪儿说起。副省长倒是个十分爽利的人:“就从花展说起,你说像这样一个花展,拿到外面去办一下,能有点意思么?”
“喔,意思大啦。”王胡庆把烟缸往自个儿跟前挪了挪,“刚我还跟黄处长说呢,干吗不就手端广州或是什么地方展一下?漳州你听说过么,福建漳州?—;—;”
“听说过,水仙之乡。”
“是,水仙之乡。去年他们到上海办了个水仙花展,跟我们这一样,花画共展,结果在上海江浙一带掀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仙热,经济效益相当可观。听说今年福建的十万个水仙球茎,一下子外销了百分之六十。沿海那帮人,生意经比我们灵光多了。”
“是,”副省长兴致勃勃,“一提长春就是解放牌汽车,一提鞍山就是钢铁,一提抚顺就是煤……总之东北一直跟傻大黑粗划等号。其实社会文明程度提高得这么快,人民生活不断中产阶级化,人们对鲜花的需求已经使它应该也足以发展成为一个‘产业’了。”
“太可以了,也太应该了!凭借‘绿色工业’把经济搞上去,实在不乏先例。荷兰莱斯城,就是靠种植郁金香发达来的。”
“不错,”副省长也颇有感慨,“人家荷兰,光花卉出口一年就搞七八亿美元。七八亿!而我们一个城市整个工业产值一年才多少?直至如今,我们仍没有摆脱‘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土大夫之风。这就是多年不搞商品经济的结果。我们的鲜花市场,基本还是人家云南,广东,泰国的天下。我到空港去了解过,空运量很大。让他们隔那么远把手伸到我们兜里来掏钱,我们就乖乖地给人家撑着口袋么?当然,民间已经有有识之士意识到这一点了,开始在着手建立自己地区的鲜花业。你王胡庆的‘鲜花托拉斯’听说就已经初具雏形,势头满好。相比之下更显出了我们政府的滞后性。希望今后能多给我们提供一些有价值的建议。咱们就算认识了,有空到我家去玩,啊。”态度如此真挚,王胡庆也就爽快地答应了。
出了办公室,王胡庆回到展厅。还设浏览完,他来这儿除了看看花展,尚有一个小小的但却是唯一明确的目的:能不能发现吉林那棵花的下落。它太神秘了。这些天他一直留心着,那棵花只要到了本城,它是不可能没有什么反响的,它甚至完全可以引起一个小小的轰动。它有充分资格同这展厅里有数的几株珍贵名花齐名。但是什么也没有出现。花业中人,没有一个人听说过它,更不要说看见过它,它就那样被一个来历不明的神秘人物挟走、像从地球上消失一样销踪匿迹了。他巡察了整个展厅,未见踪影。
第五部分
31
大宅站在小花窖门前准备掏钥匙开门。这几天他一直忙花展,没有到花窖来,浇水施肥通风都没顾上。他今天必须来照料一下了,刚掏出钥匙,锁头却咔哒一下开开了,一抬头,是二老朋在里面。
“我都浇过水了,有几棵该换盆换土的,也都按时换了。”
二老朋有些局促不安地说。可是,没容他说完,大宅便想没想一把从他手里取过了钥匙去。二老朋的脸立时变得灰白。
进到里面,大宅检观花房,神情分明是仿佛验看有无被窃痕迹。二老朋凄凄地在后面站着。蓦地,大宅转过身来,阴沉地瞅着二老朋,说:“为什么要……拿王慧的画,”他极力控制着才只说了“拿”而没说“偷”或是“骗”。“用那张画你都换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换。”二老朋本想气哼哼地说出来,可话语出口,那声音语气却连他自己也觉得他一定还是换了点什么。
“什么也没换?莫非你就白白送了人不成?”愤怒、蔑视、以及对一个企图伪装掩饰的无耻小人的鄙夷之情,都从那声音里流露出来。他把那钥匙愤愤地揣进口袋,转身盲目地抓起一把喷壶,把二老朋这间花窖里、也从自己心目中彻底勾抹了出去。
他不知道二老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可是他发现,所有的花都根本不需要浇水,不需要除草,也不需要施肥,与他离开时丝毫没有变化,一棵也不曾短少,哪怕是刚冒芽尖的苗子。
若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只能说它们更鲜翠更滋润了。他忽然对自己有点怀疑起来,方才是不是……二老朋也许确实……不是那样的人?这样想着,他蓦然感到不安了,咣当扔下喷壶急急走了出去。
二老朋正在水池边鼓捣一根胶皮水管,背对着这儿,大宅看出他是尽量不往这边花窖看。
“二老朋。”他走过去,迟疑地唤了一声。二老朋没有作声。他一下子伸手板过他来,看见二老朋眼睛里满噙着泪水……
一时间,一种深深的自责如一团热乎乎的什么梗在了喉头。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什么,而这次,他却伤害了他最不该伤害的东西—;—;一个善良人的品格和自尊。他伸手在二老朋头上用力扑橹了一把,掏出钥匙塞进他手里,转身离去。
王慧没去看展览。她一卧不起,犹如大病一场。
杨杨也没有去幼儿园,在家陪着妈妈。看见妈妈这个样子,她六神无主,坐在妈妈床头,不知如何是好。女儿小人儿不大,却很重感情。所以王慧一直没敢让女儿知道画怎么了,在家人面前,只要有女儿在,她便一直回避着这个话题,只说自己病了。看来女儿也实心实意地以为妈妈就是病了。可是病成这样,她却失了依靠似的整日惶惶,这倒让王慧生出一个劲想安慰一下女儿的念头,这会儿她觉得,她一幅画、十幅画、一百幅画、一千幅画又算什么!这世界上最可宝贵的,难道不是只有女儿,只有女儿的欢笑么?这样想着她心里便宽松了。
望着女儿惶惶的小模样,笑着说:“杨杨,妈妈病了,给妈妈唱个歌好么?”
杨杨惴惴地站起,走到床对面搬开一张椅子。站在这儿唱,妈妈不会看得太吃力。这让王慧心里被一种温暖深深地感动了。
“唱什么?”杨杨小声问。
“就唱……‘妈妈的吻’吧。”
女儿低头沉了沉气,抬起头唱了,声音怯怯的: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我那亲爱的妈妈已白发鬓鬓。
过去的时光难忘怀难忘怀,妈妈曾给我多少吻多少吻。
吻干我脸上的泪花,温暖我小小的心……
稚声稚气的,渐渐嗓子里带了泪音,眼中泪花盈盈。最后实在唱不下去,她哽咽着扑过来,扎进妈妈怀里。王慧感觉到了胸前温热柔嫩的女儿的眼泪,她不觉也一滴滴、一串串眼泪流下来,落在女儿黑软的头发上……
王胡庆回来了,说:“花展美术作品挺有点看头,哪天我陪你也去看看?……当然过几天也行,展览得展一段时间。”
他希望她能出去走走,排遣一下抑郁和哀伤。
“王慧怎么啦?”走廊里浑似闯进来个吵架的,“怎么啦怎么啦,多大个事就趴架了!”
“嘭咚—;—;门被一肩膀撞开,桂荣拎着一网兜水果直冲进来。进屋转了几圈道:“我说你倒是接一把呀!叫我给你撂到床上?“
“拎会儿呗,大老远都拎来了。”王胡庆笑道。
“臭美!冲你,我连个犁核也不能拿。”
“那你对我可太薄情了。”
“你他妈没好下水!”她骂一句,坐到床上去,提起王慧一只手,直直地端详了一会儿,“怎么啦,那画很值钱吗?……
喔,杨杨,阿姨还没亲亲你哪—;—;“
杨杨本来热乎乎正想走过来,可是一听画的活儿,便不由站住了,眼里隐约升起了不安。她很被动地被桂荣拉过来亲了一下,目光怯怯地看着妈妈。
“杨杨,去跟大狗玩吧,一会儿再跟大妈玩,啊。”王胡庆拉着杨杨的手打发女儿出去。
“对,呆会儿等你爸给你打立正。”
“唉,你们俩—;—;”王慧笑了,仍然很虚弱,但那点小小的开心却使那笑容明朗多了。
“哪壶不开你提哪壶,真要命。”王胡庆折回来。“就那点事,老说啥。”
“干吗不说,干吗不说!不就一张画吗?哪起的哪了,不说能行!什么画?谁要买,啊?”
“不是买,是收藏。”王慧纠正她。
“一样儿!收藏……收藏不得给钱吗,还能白拿?谁要收藏?”
“……中国美术馆,还有一个欧洲收藏家。”
“给多少钱,中国给多少?”
“能有多少,几百块钱儿。”王胡庆塞责道,“赶不上你卖一礼拜豆芽呢。”
“哦。”桂荣撇撇嘴,拣起本杂志扇起来,“外国呢?”
“五万。”王胡庆递了把扇子给她。
“人民币?”
“美元。”
“噢—;—;我说呢。”她停止了扇动,无疑这是笔不小的数目。
“不在钱。”王慧低声说。
“就是,不在钱,我来就想说这话儿哪。钱是什么?是衣裳,是帽子,是鞋巴头子,有了多穿,没了少穿,不露肉就行呗。钱不是人挣的吗?画不是人画的吗?你不还没死,手脚不都还没毛病吗?再挣嘛,再画嘛!算个什么事,就这样了!
……“一顿机关枪。
“不是……你不懂。”王慧叹口气,轻轻道。
“对,我不懂!”桂荣吵架似地,“人要都像你那么懂也就全别活了!人活一世,草活一秋,人这一辈子怎么回事?我看你呀,净在些个窄缝里鲴蛹了,不憋死也得窝巴死。真要爽爽朗朗挣出来一看,净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干吗!我刚开始发豆芽卖,头一次就烂了五大缸过去,揭开苫布一看我一下蒙了,小本小利的,这不完了?可也就蒙那么一下,暗暗调出去倒了,再来,我就不信豆芽就该别人卖!……唉,你们这些人儿啊,满身是福儿,就是心眼溜窄。咱俩换个个儿,我画什么?画那个!天天领孩子上公园看猴去……”说着自个儿也好笑起来,“说别人轻省,到底是好几万美元呢。那画真就没救了?不就……糊板儿上了吗?揭下来不行?搁水泡泡……”
王慧真是忍俊不住了,笑得眼泪都淌出来:“你呀你呀,你可叫人说什么?笨理儿也能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