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面包树-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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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不在香港,那间房子去年已经卖了。」
「那好啊!今年开始,房子都在跌价。」我说。
韩星宇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方的铁盒子出来,那个盒子的颜色很鲜艳,上面印上一双古代欧洲男女谈情的图画。
「这是布列塔尼的名产『丹特尔』蛋饼,苏珊寄来给你的,她以为我们还在一起。」他尴尬地说。
「喔。」打开盒子,蛋香和奶香扑鼻,每一块蛋饼也用彩蓝色玻璃纸包裹着,很漂亮。
「你还是惦念着林方文吗?」韩星宇温柔地问。
我无奈地笑笑。我很难说那是惦念,你惦念的人,或许还有重逢的可能吧?
「真希望有天看到你结婚、生孩子,我很想知道你的孩会不会也是神童。」我说。
「那是很遥远的事了。」他说。
本来我想告诉韩星宇,我认识他妹妹,可是,牛突然觉事情有点复杂,还是不要说的好。
我和韩星宇在餐厅外面分手,他在我的视野中消我了。他不是不好,他只是出现得不是时候,假如林方文没有出事,也许我仍然会跟韩星宇一起。可是 ,一瞬间,我又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太傻了,好像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不是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的。
我抱着饼干,走到「渡渡厨房」。门开了,我朝里看,杜卫平刚好走出来。
「我看看你下班了没有?」我说。
「刚刚要走。」他看到我,有点惊讶。
「那一起走吧。」我说。
「这是甚么?」他膲瞧我怀里的饼干。
「是布列塔尼的『丹特尔』蛋饼,朋友送的。」
「这个盒子很漂亮。」
「嗯!」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他问。
「谁说我生你的气?」
「你那天的样子很凶。」
我笑了笑:「你跟那个已经出狱的女孩子,还有见面吗?」
他摇了摇头:「希望她不要再生事吧。」
「如果让你选择,你会跟分手的女朋友再见吗?」
「为甚么不?」他反过来问我。
「有时候,我会宁愿不见。分开许多年之后再见的话,两个人见面的时候也许都在说工作,说房子涨价了或者跌价了,说些很现实的事情。永远不见的话,反而能够不吃人间烟火。相爱的人,可以见白头,分开了的情人,是不许人间见白头的。」我说。
「分了手的情人,能够成为朋友,甚至像亲人那样,不是很美好吗?」
「但是,他们都知道最美好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
「你只是害怕让旧情人看到你老去的容貌。」
「我的那一个,永远看不到,我也看不到他的。」我说。
「你老了也应该不难看。」他说。
「你怎么知道?」
「美女的变化才会大一点。」
「你是甚么意思?」
「你不是美女,老了也不会跟现相差太远。」
「你是找死吗?」
「我是称赞你耐看。」
「你可以称赞我是耐看的美女。」
「我这样说,你会相信吗?」
「女人对于赞美她们的说话是丝毫不会怀疑的。」
他咯咯地笑了:「我以为你不是一般女人。」
「我也有很一般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会对年龄、青春和自己的容貌很敏感。」
「好吧,你老了的时候失不会说你老了。」
「假如我自己说呢?」
「那我便说:『是吗?我一点也看不出来。』」
我笑了笑:「那一为定啊!」
旧情人是应该永不相见还是有缘再会?也许,谁都希望那永不相见是可以选择的永不相见,而不是无可选择的乍然诀别。
最后一支歌唱完了。舞台上的灯一盏熄灭,葛米儿站在升降台上,慢慢地沉下去,最后在舞台上消失了。
观众热情地叫「安哥」,这样的「安哥」连续叫了七、八分钟,气氛开始变得有点不寻常。
「她为甚么还不出来呢?」杜卫平跟我说。
小哲和大虫也大声地喊着「安哥」。观众期待着那个高台再次升上来,而它始终没有。最后,场内的灯打亮了,场馆的门也陆续打开了,一阵阵鼓噪声和咕哝声从人群中传来,没有人明白葛米儿为甚么不再出来。
后台化妆品室的门虚掩着,我从门缝里看到葛米儿仍然穿着歌衫,背对着门,坐在一把椅了 里,头低着。
「我可以进来吗?」我轻轻的问。
「是程韵吗?」她回过头来,朝我微笑。
「你怎么啦?」我问。
她红着眼睛说:「本来还有两支歌要唱的,可是,正想出去的时候,我的脑海突然一片空白,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甚至下巴也在不停的打颤,没法说出一句话。他们看到我这个样子,都吓呆了,只好把我扶下来。」
「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现在一点事也没有。」
「可能你太累了,别忘了你已经做了七场演唱会。」我安慰她。
「但是,今天是最后一场,我以为会很完美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观众有没有鼓噪?」她担心地问。
「他们只是有点不明白。」
「没有一个歌星是不唱安哥的。」她哽咽着说。
「只要解释一下,大家都会谅解的。」
「真的吗?我本来是要唱『花开的方向』。」
「下次演唱会再唱也可以呀?这是你的经典名曲,永不过时。」
她终于咧咀笑了,然后站起来,挽住我的胳膊,说:「走吧!」
「去哪里?」
「我们不是要去庆功宴的吗?我饿怀了。」她摸着肚子说。
庆功宴在「渡渡厨房」举行,葛米儿早就把不开心的事抛到脑后了。她时而搂着工作人员聊天,时而忙着跟记者解释不唱安哥的原因,大家都不舍得责难她。她又把食物拿出去给外面的歌迷,用自己的相机跟他们拍照。
然后,她拉着杜卫平来到我身边,说:「我给你们照一张相片。」
「好的,我们正要寄一张戴着这条颈巾的照片给迪之。」杜卫平说。
这一天,我和杜卫平不约而同戴上了迪之送给我们的颈巾。
我和杜卫平并排站在餐厅的大门旁边,葛米儿走过来,把杜卫平的手拉到我的胳膊上,又把我的手挂在他的胳膊上,然后把我们两个的头挤在一起,向我使了一个眼色,说:
「这样才像老同学。」
我的个子本来就比杜卫平小,现来看来像缩在他怀里。
「我也要照一张。」她把相机交给小哲,走过来站在我和杜卫平中间,挽住我们的胳膊,露出灿烂的笑容。
照了一张相片之后,她朝小哲叫道:
「再来一张!我要安哥!」
好像是要补偿一下她的安哥。
「你明天还是去医生那里检查一下比较好。」我对她说。
她 厥着咀巴:「医生只会说我太累了,应该多点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我完全失去了葛米儿的消息。她不在家里,手提电话也没打开,连她的经理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然后有一天,书店打烊了,我拧熄二楼的灯,走下楼梯,看到葛米儿站在楼梯下面,她的脸色憔悴而苍白,那种苍白,即使在最幽暗处也可以一眼看得见。
「你到底去了哪里?」我问。
「你一定会很妒忌我。」她疲倦地微笑,声音有点嘶哑。
我并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她吸了一口气,颤抖着说:
「我很快便会去见林方文。」
我们沉默而悲哀地对望,眼泪滔滔地涌出来。
回到公寓的房子,杜卫平带着微笑说:
「你回来啦?」
我泪湿着脸,没法说出一句话。
「你怎么啦?」他关切地问。
「我见到葛米儿了。」我说。
「她去了哪里?」
「我可以见到她的机会也许不会太多了。」我的声音在颤抖。
「为甚么?」
「医生在她的左脑发现一个恶性肿瘤。」
他吃惊地望着我。
我哀哭着:「为甚么我身边的人都要死!」
「我不会!」他说。
我悲伤地凝视着他:「每一个人都会死的。」
「我不会那么快死。」他说。
「等我死了,你才会死?」
他点了点头。
「答应了啊?」
我望着他,某种我们曾极力避免却又终究无法避免的东西已悬在空中。
「那个肿瘤可以做手术切除吗?」他问。
「医生说,表面看来是可以的,但是,真正的情况要待开脑之后才知道,假如真的有上帝,这个上帝是不是太残忍?竟用死亡来折磨我们。」
「你有没有见过死去的鸟?」他问。
我摇了摇头。
「我们很少会见到死去的鸟。」他说。
「为甚么?」
「鸟儿们好像知道牠们的尸体会污染活体皂世界,所以,垂死的鸟会直觉地飞到深山大泽去,在那里等待死亡。因此,我们不会见到老死的海鸥和燕子。死亡是大自然的 机制,没有残忍不残忍,有人死,才有人生,然后,人类才不会灭绝。」
「难道我们活着,只为了延续后代吗?我们只是生物链的一条巴?」我难过地说。
「但是,我们也曾是一只高飞的鸟。」
他朝我微笑,那个微笑是那样爱怜,彷佛在无边的黑夜里为我挂上了一轮明月,使我几乎相信,自己也是一只高飞的鸟。葛米儿的头发已经刮光了,准备一会儿去做手术。她靠在床上,身上散发着药水的味道,一边唱着歌一边忙碌地编织袜子。
「早阵子忙着演唱会,只编了三只袜子,还欠贝多芬一只。」
「做完手术之后再编吧。」我说。
「我怕没机会出来,总不成要牠穿三只袜子吧?」她咧咀笑了。
看到我想哭的样子,她连忙说:「我说笑罢了。」然后,她用一支编织针戳了戳自己左边的脑袋,说:「我现在每天也给这个肿瘤唱歌,希望感化它。」
「你唱甚么歌?」
「当然是情歌?」她天真地说。
「那应该会有用的,谁能抗拒你的歌声?」
「主诊医生也是这样说,他是我的歌迷,长得很帅的呢!」
「那你不是有机会吗?」我笑笑说。
「可惜让他看到我光头的样子,甚么幻想也没有了。」
「不,你的头形很漂亮。」
「真的吗?」她摸着自己的光头,说:「我终于明白为甚么每次出门贝多芬也咬着我不放了,牠知道要和我分开。」
一阵悲酸涌上喉头,我没法说话。
「我终于知道牠不是只会流口水的。」她虚弱地说。
护士推着一张轮床来,准备把她送到楼下的手术室。
「我还没有编好这只袜子呢!」她嚷着。然后,她转过头来问我:「万一我出不了来,你可不可以替我完成?」
「不,你知道我不会编毛衣的,你要自己来。」
「那好吧!」她撅着咀巴把毛球和编织针交给我。
「还有!」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三张照片给我,说:「是那天在庆功宴上照的。」
那三张照片,其中两张是我和杜卫平一起的,另外一张是我们三个的,我们都笑得很灿烂,不知道命运已经伸出了他的魔爪。
「你跟杜卫平很衬呢。不要放过机会,生命是很短暂的。不再爱任何人,是对林方文最肤浅的怀念。」
我眼里溢满了泪水。
她爬过去那张把她送上手术台的轮床,护士把她推出走廊。
她躺在那张床上,回头向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