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农民--宝珠轶趣录-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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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丑看不惯刘贵生那张整日都洗得挺干净的小白脸,跳起来把刘贵生按住说:“你呜拉呜拉什么?拉屎啊!”
刘贵生一个鱼打挺,掀翻二丑的手说:“你懂什么你,这是俄语。欢呼的意思!知道不!现在的口号都用外语喊!”
二丑无趣地摇摇头,躲到一边,听村长的讲话了。
“当然,我是村长。是村长就得说村长应该说的话。以前,对大家关照不周,说轻了是失职,说重了就是犯罪。我已向乡里做了检讨。可是村长难当啊。姑要馄饨嫂要面,顺了姑意失嫂愿,总之是一人难称百人意。我希望今后咱们尽释前嫌,团结一致,奔小康。别看咱这地方山多,郭兰英都唱了,说左手一指太行山……”
刘贵生说:“村长,错了,是右手一指,”村长说:“啊啊啊,对,右手。右手。其实,咱这丹河水也值的一唱嘛。郭兰英是没来,来了一看,也会编出个好歌的。告诉你们,咱村前这股水,有个温州的大老板都看上了!要在咱这丹河上建水电站,办工厂。县委王书记霍县长讲了,咱们姚村要在三年内成为全县的一颗明珠。建电站就是第一步。这是集体的大事,关系家家户户,大家理当大力支持,是不是?姚村既成了明珠,男人还愁娶不上媳妇?咱们姚村组织了个跳舞会,武二就引进了个翠花。好事嘛。翠花——上酸菜!捎带把我带来生猛海鲜,也全都端上来。”
众人仿照刘贵生的口气,“呜啦,呜啦”地叫喊,那情形象一群被人尾追的唐老鸭。众人大笑。
刘贵生笑了说:“咱们姚村人杰地灵,就得添点异国情调嘛。下一次再教你们几句伊拉克语。伊拉克都知道吧?美国正在那儿打仗。伊拉克那个国家有的是钱。我决心已定,后年就去那儿流浪,争取娶个有钱的阿拉伯姑娘进来,咱姚村建电站时叫她出出血!”
“呜啦!呜啦!呜啦!”
村长的菜端上来了,姚村的光棍们没有吃过生猛海鲜,动手就抢,宝珠突然喊道:“红嘴鱼!”
众人以为菜里出了妖怪,大惊失色,都小心翼翼地在餐桌寻那红嘴鱼。只有宝珠和村长无意中对看了一眼。却都急忙把眼光错开。
二丑大声问宝珠:“什么红嘴鱼?是不是妖精变的?”
众人看时,宝珠餐桌前的一个盘子里果真有条红嘴鱼!那嘴唇略微张开,象少女般殷红、性感。那上仰的姿态,象在亲吻所有看她的人。只是其头下部已被炸得焦黄,散发着一种别具特色的香味。众人疑惑地看宝珠:“红嘴鱼怎么啦?有人放了毒药?”
村长说:“放心吃。红嘴鱼也就是一条普通的鱼嘛,只不过嘴唇是红的。”
二丑先在那鱼背上揭起一片肉来。接着你一口,他一筷,只一时,那鱼便只剩下一副白白的骨架和一个红红的嘴唇了。宝珠断定这条红嘴鱼,就是他从城里给吴老板买回来的那条。宝珠没有敢下筷子。眼睁睁看着人们把她吃光。宝珠的心里顿然地生出一种悲哀。
酒菜味道鲜美,又有人花钱作东,这吃式就大大地放开了。众人早已是馋涎欲滴,见酒菜端上,双手齐动,呼噜呼噜的吞咽声,乒乒乓乓的碗筷碰撞声,就像爆炒豆子。酒过三巡,语声更高昂。你争我争,你说我说。个个面红耳赤,汗珠沁满前额。都说咱姚村人杰地灵,民风纯朴,实是寸土寸金的好地方,可惜没有个好领导人。有人就悄悄戳村长的脊梁骨,骂他今晚的举动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说公安局第一次抓咱光棍,就是他和治保主任告的密。这会儿说对大家关照不周,要检讨,屁!黄鼠狼的屁!
众人大笑。
声音嘶哑之际,饱嗝连连作响。那碗筷的碰击声,随着月色的清淡,也就渐渐稀疏起来。醉眼朦胧,胡话便多,骂狗的,说鸡的,高叫的,喊冤的。宝珠、杜马吵着要给武二、翠花闹洞房,但人已醉得站立不住。杜马靠着墙,才说着话,就顺着墙根滑脱在地上睡着了。宝珠也是酒气醺醺得伸不展舌尖,语无伦次地给别人讲他在局子里的见闻。短暂的平静之后,就是鼾声大作。那鼾声就像夏天的乌云中酝酿冰雹的雷声,轰轰隆隆,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这一夜,十几条光棍,东倒西歪地醉倒在武二家的饭桌下,火台前,炕沿上——宝珠搂着杜马的脖子,二丑爬在胡三的大腿上,刘贵生枕着宝珠的屁股,二鳖好像正做着什么美梦,抱着宝珠的臭脚丫子,扭扭捏捏地想啃。武二被胡三压着翻不了身,张月让二鳖挤着抽不出手臂;臭屁一个连着一个,饱嗝一声接着一声;一会儿是带怒的喊叫,一会儿是带哭的狂笑。村长看着这场面,想起古人的一句话:‘世人皆醉我独醒’,不禁暗自笑了。趁人不注意时,捏了一下翠花的圆屁股,悄悄地溜了出去。留下一个翠花,不知如何处置这些烂醉如泥的身体,一个人蜷曲在炕角,抱着头不敢看他们的模样,闭声敛气地挨到天亮,匆匆地同武二打个照面,闪身出了房门……
第七章 杨柳依依(1)
一夜春雨,三分新绿。
刘贵生是第一个从酒醉中醒来的。一个长长的懒腰,一声悠长的哈欠,惊醒了一屋子的醉汉。那贵如油的春雨不知是什么时候下起的,也不清楚它是什么时候停下的,打落的桃花杏花满地泛白,一股淡淡的清香随着升起的雾蔼,续续断断的扑进屋子里来。
刘贵生觉得浑身无力,一身慵懒。他迎着那股清香寻去,见墙外的一株杏花正开放的热烈,心里不由地一动,吟道:
起得床来,
竟感到这样慵懒
昨日晚上那个温柔的梦呢——
定是随夜来的春雨
融进田野里了
但愿
但愿那埋下的种子
萌发,成长……
吟完,闭目沉思良久,似有好多心事难以诉说……
宝珠听到了,道:“好诗!好诗!是你作的吗?好诗!”
刘贵生说:“随便念出罢了。”宝珠道:“你真是出口成章的人才!”
刘贵生笑笑说:“不好意思。”但刘贵生并不掩饰他的得意。
宝珠不无羡慕地叹道:“还是念书多了行!”
刘贵生刚从学校毕业,和宝珠打交道不多,却听说他的不少轶闻趣事。今日相见,只觉得宝珠身上有一股压抑不住的虎虎生气,让刘贵生感到可亲可敬。于是,刘贵生对宝珠说:“去你家坐坐。”
宝珠有些为难,说:“我那家叫什么家,比旁边的土地庙都破。”
刘贵生忽然醒悟了,说:“土地庙旁那座七扭八歪的小屋就是你的家呀?那门面上写的不是一个‘光棍庙’吗?”
宝珠忍不住笑道:“都是武二那个王八糕子给我写上去的。听不清呢,还以为是‘关公庙’呢。城里有一个画家很敬关公,听说这山村里还有关公庙,就来祭奠。一进门,见墙上挂的是毛主席像,迷惑不解。出门一看,才知道自己听错了,大笑不止。”
刘贵生也忍不住笑起来,说:“有意思。有意思。”俩人说着就一同前往。
其时正是初春时节,昨夜晚又有一场好雨,刘贵生看到,宝珠的小屋前,一株垂柳,吐着浓黄,那长长的柳丝像个多情的少女,娇弱多姿地依偎在宝珠那间歪歪扭扭的小屋上,随风飘舞。刘贵生不由地惊叹道:“真好景致呀!”
宝珠吓了一跳:“什么好景致?”到处搜寻着看,却找不到刘贵生说得好景致。
刘贵生拿起照相机就对焦距,说:“你看啊,春风杨柳依依,小屋东倒西歪,物中有景,景中有物,到哪里能找到如此美妙的去处?好!”
宝珠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倒把我这里作成诗了。还杨柳依依哩。”
进的屋里,果见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毛主席画像,两边的对联上写着“吃水不忘打井人,幸福感谢毛主席。”看上去已经很有些年头了。除此,整个屋子里只有一桌一椅一床一灶,灶台上一口大锅三只大碗,除此,再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刘贵生心想,社会都进到21世纪了,家乡农民还这么凄苦!不觉一阵悲凉涌上心头。但刘贵生发现在宝珠的床头,堆了一堆书,书已翻得破烂不堪,有的有头无尾,有的有尾无头,似乎还有新派小说。什么天龙八部呀,三侠五义呀,民间故事呀等等,总有十几本。刘贵生感动了,问宝珠:“爱看书?”
宝珠笑笑说:“都是没用的书。不像你。”
刘贵生上学期间,最崇拜的老师是教他历史课的王老师。王老师个头不高,头发一根一根地立着,看上去一股怒发冲冠的劲头。刘贵生常常把他想象成当年的鲁迅。王老师采故实于前代,观通达于当今,把历朝历代关于土地的政策和农民的起义的事实集合起来,深入浅出地讲解,发人深省。他说,在中国,谁能把土地和农民的问题处理好,让农民时时代代安居乐业,谁就是天才。你如果想测试一下你的天分如何,就到农村去吧!刘贵生记下了老师的话,也想测试一下自己的才华。但他没有和宝珠说这些,却问宝珠还喝不喝酒?
宝珠知道自己家里没有酒,底气有些不足,说:“你还能喝吗?我,我是不行了。”刘贵生说:“我知道你的酒量。你别不好意思,我作东,不喝白不喝。”宝珠很高兴刘贵生的坦然。
俩人喝着酒,刘贵生说:“宝珠啊,我可不是见着先生说书,见着屠夫说猪,你是个人才。真的。别看你上学少,心态可是好,敏感。对新鲜事,你的心像海绵一样。单是把跳舞这件事引到姚村来,就说明你是个先进文化的传播者,你知道吗?村长挺怕你这一着的。”
“真的?”
“真的。”
宝珠受到极大的鼓舞,借着酒劲,脸就涨得格外地红了:“我,我就是有股热劲……我,我认字多,就是写不了。在文化人中,我是个文盲;在文盲中,我就可以称作个文化人。你是高中生,你要多多地指点我。我愿意听你的。”
刘贵生说:“喝酒!”
宝珠想起小丽念过的诗句,说:“将进酒,杯莫停……”
刘贵生说:“天生我才必有用!”正是春暖花开的好季节,又有一场好雨。姚村虽然土地贫瘠,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的事实还是让众人高兴的。众光棍们个个伸伸懒腰,走出武二的家门,各自奔到自己的田里去了。
宝珠没有土地,但刘贵生的话给他极大的鼓舞,先进文化的传播者,你想想那“者”是什么意思?所以,武二见宝珠昂首挺胸地在大街上走时,就说:“宝珠,你若没事,就给我种地去。种十天地,演出装我就不让你赔了。”
宝珠说:“你已有媳妇了,还惦着那件衣服呀!”
武二说:“这不是惦着不掂着的事!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宝珠说:“你还有呀?”
武二赶忙道:“没有了。没有了。”其实宝珠不知道,翠花真的给武二做了一身衣服,比那演出装好几倍。武二穿着它和翠花跳过舞。武二实在怕宝珠发现,再让他抢走,所以极力否认。
宝珠道:“哎,武二,你真的是和翠花跳舞跳到床上去的吗?”
武二不高兴了,说:“去去去,说得什么话,我是唢呐吹得好!泥瓦匠做得好!你别以为你引进了个跳舞,姚村发生的好事都是你的功劳!看你照相时那个高兴劲,我就看不惯你。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老佛爷在世时,赵家的公子哥儿?你就是你,一个穷光蛋,一条光棍!连一亩地都没有,傲什么呀你!还宝珠哩,狗屁!”
“哎哎,”宝珠急了,“有了媳妇了,也不能这样挖苦兄弟吧?武二,我告诉你,我宝珠‘二进宫’虽不甚光彩,但那也是个大学校哩。在那里我真是懂得了好多事理呢。你不信吧?我知道你不信。骑驴看唱本,你走着瞧吧。时日长着呢。”
“喏喏,进了两次教育所,变得文诌诌的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进了两次皇宫呢!还骑驴看唱本呢,还走着瞧呢——宝珠,我也告诉你,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我有媳妇了。我就和媳妇好好种地,种好地有吃有穿,多生几个儿女……你看过那《五女拜寿》没有?那才叫有福之人哩。我现在好好的养她们,我老了她们都来孝敬我。”
宝珠纠正道:“现在计划生育,只准生一个!”
我就生两个。一男一女,供他们念书,念大学,上清华北大。你看人家刘贵生,高中毕业就和咱不一样了。要不孔老先生说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呢。现在咱们当务之急是找媳妇。”武二把嘴凑到宝珠的耳朵上,叽叽咕咕地说了半天,逗得两人嘻笑不止,“懂不懂,有了媳妇,就什么事都好办了。”
宝珠忍住笑说:“谁不知道有媳妇好。你道那媳妇是在商店柜台里存放着呀?还不知道你怎么求人家翠花来呢。”
“不和你闲话了,我该上地喽。”
武二扛着锄头出去了,出去时还把门锁上。武二原来是不锁门的。宝珠也不锁门。不锁门的家是连只狗都不进的。
宝珠灰灰地离开武二,不知该到哪里去好,心情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