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前-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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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璐从楼里走出来，低着头，走得很慢。长发遮住她的侧脸，她左手上的大手袋沉重得像要拖到地面似的，手机屏幕在她面前发出微弱的惨绿光亮，像是在给谁打电话。她一边慢慢往前走一边很认真地摆弄她的手机，就要转上楼旁的街口时，我看见她拿着手机的右手疲惫地捂在了脸上。
我的手机嘀嘀响了两声，我低头看屏幕，徐璐刚发给我的：你不是人！恨死你！我看着屏幕，就这么看着，我说，孙峰我操你妈！
从撞门下车我心里唯一想的就是整死孙峰。我冲进楼里，根本没听管理员嘟囔什么直冲电梯。管理员应该认识我，不会拦我，这里我来过几次，他妈的少说两三回走的时候孙峰都假惺惺送我下楼找车，他还跟管理员说我是他哥们！我操他妈的吧！我拼命掀着电梯按钮，心里只想着我不整死孙峰今天我就不是人！
楼层到了我掰开电梯门冲进楼道，到孙峰门前咣咣砸门，我听见自己在喊孙峰的名字，孙峰！孙峰！开门！给我开门！一直喊。
孙峰很快开了门，门一开我看见他了心里突然很酸想要哭出来似的。孙峰也愣了两三秒钟，呵地笑了一声，说春宇你怎么来了……我看着他我也笑，我说我来晚了，孙峰。他说，你说什么呀……
我说，我说我操你妈孙峰！我又听见自己的喊声。操你妈！一脚踹在孙峰身上，不知道踹在哪里，只看见孙峰猛地向后坐下去，紧跟他屁股顿在地上的声音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稀里哗啦散了一地。我冲上去，嘴里就只一句操你妈，翻来覆去地喊，一脚一脚朝他脸上身上猛踢，脑子里全是不整死他不能罢休。
从孙峰满脸流血却顽强地站起来到我右拳因为猛击他的颅骨颧骨被撞得失去痛觉好像过了很长时间，我拼命追孙峰，抓住他不顾一切地暴打，但每次他都能从我手里奋力逃出，我们的追打把客厅弄得一片狼藉，后来我追他到了门口抢先堵死去路，我就听他喊春宇别打啦！我也喊操你妈，不整死你今天我不姓赵！
他边喊你疯啦你呀！边往回跑，一头扎进厨房。我跟到厨房门口，刚刚发自本能意识到危险，轰地一声头上突然沉闷地一震让我一下没站稳差点坐下去，跟着眼前就出现了大片红红黑黑的影子，我又听到自己的喊声，嗓音嘶哑地喊了句操你妈！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恢复知觉也是从一片混乱开始，后来就看到医院的白色，鼻子里全是清新的来苏水味，头上却紧绷绷地一下一下疼起来。短暂适应了一下，我想明白了，我心想，孙峰肯定没死，但我受伤了。我真对不起徐璐！
醒了？——身边传来说话声，我顺声音转过眼珠看见林怡云正弯着腰俯身看我，她胸前胀胀的一对家伙好像伸手可及似的就在我手边上。我呵呵笑了两声，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我问林怡云我怎么到这了？她像是松了口气，问我，怎么样感觉？没等我回答她又说我去叫医生。说着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说，医生马上来。又问我，你觉得怎么样啊？我说，没感觉。她说，不疼啦？没感觉？你可真坚强！我张嘴表示疑问。她说，还以为你还不得傻了呀。你脑袋上那窟窿医生说可大了，针都缝不了，当时差点把我……哎，孙峰那人怎么这样啊，什么大仇啊，太狠了也！哎你们俩不是挺好吗？怎么打起来了？到底为什么？……行了行了，过后再说吧，医生说不让你说太多话。她自说自话，手也没闲着，努力剥着老大一只橙。
……
我在医院躺了整整一星期，这些天只要没什么事林怡云都会过来陪我，我就从她那里了解到我从孙峰家来到医院的整个过程。据林怡云讲，那天我把孙峰也打得够呛，林怡云那天接到一个叫琳娜的女孩的电话就火速往医院赶，见到孙峰要不是医生给说明了一下她还真不敢认那个包的像木乃伊似的伤者。她说当时孙峰头上横缠纱布，把整个脑袋一分两半，说是鼻梁骨刚做了矫正，好像之前塌方了。她说孙峰脸上上边下边露在外面的部分本来就不多了，还乱糟糟的不是破损就是淤痕，反正整个脑袋没什么好地方。她说她当时看孙峰那样还以为我和孙峰是一起跟别人打架呢，后来才知道不是。她说孙峰真不是东西，下手那么狠！不过你也是，也够呛。林怡云说，到现在她也没弄清楚孙峰到底用什么砸了我脑袋一下，孙峰也想不起来了，听他话里的意思是当时我就挺在那了，不省人事，把他吓得自己鼻子歪倒了都不知道，赶紧打急救电话，说撂下电话才疼得眼泪鼻涕跟血一块流。
我问林怡云，这些是孙峰跟你说的？“眼泪鼻涕”？林怡云摇头，说，他自己能那么说吗，不是。然后她问我，那个琳娜是不是孙峰女朋友？……老外啊，长得挺漂亮啊。我说是。林怡云就说是她告诉她的。又说，我怎么觉得那个琳娜好像不太关心孙峰似的，有点像敷衍他似的，而且来一趟没一会儿就没影了，就走了。我看孙峰对她倒不错……
……哎，春宇，你跟孙峰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因为琳娜吧？林怡云问我。
我说，要是因为琳娜我就不是人行了吧？我又说，林怡云你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老往这上边想呢？
林怡云不依不饶，追问我那因为什么？她说，男的打架不是为钱就是为女的，你们是为什么？……难道是张蕾？她表情一下严肃起来，赵春宇，你跟我说实话行吗？
我说，林怡云，你别又往张蕾身上扯好不好？
那因为什么？你说啊。
我说，这是孙峰欠我的，不过这下肯定也找不回来了。
林怡云看着我，他欠你钱？他不是挺有钱吗干嘛欠你？
我说算了算了，不想说。
林怡云还看着我，不说拉倒。叹口气，又说，算了。……不过那也用不着大打出手啊，你看你现在这样！差点就……
我想岔开话题，打断她，林怡云，别说这个了，我想问你，我要是真傻了，怎么办？你？
她想了想，说，那，养你呗。我养你。
她的话一下把我感动了，眼泪在眼眶里猛然聚起一大泡，直打转。我问，真的啊？
她站起来，看看我，说，美的你！最多叫你妈来接你回家。
我的心当时就凉了。
……
经过检查我没有脑震荡伤也不是特别严重，听说比孙峰还轻一些，这样几天以后我床头的水果补品什么的品种开始逐渐单调，数量也减少得厉害，林怡云也除了早晚来看我一眼白天也很少来了，我就知道自己该出院了。
出院前一天下午医生刚查过房，我正跟美女护士闲扯，她刚问起这两天怎么见不着你女朋友了，我就一眼看见站在病房门口的徐璐。美女护士可能看出我们俩表情有异，做了个鬼脸出去了，她走后我和徐璐还是一个坐在病床上一个站得老远。
本来我以为随着自己的好转我已经忘了很多事，可是这时忽然发现不是那样，当我看见徐璐空着两手站在那里时，我的鼻子突然酸了一下眼泪就涌上来了。我心想，你怎么来一趟什么都没给我带呀！
看徐璐愣愣地站在那，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该跟她说什么，我想她可能也不知道。我们就互相那么看着，林怡云就进来了。
77
我拆掉纱布的第二天林怡云飞回沈阳去了。临上飞机前她跟我说，跟孙峰那种人不值得，再说……都要走了。
我没和林怡云一块回去，之前我跟她说这段时间一直请假，公司那边挺多事都没弄完，就是要走也得对得起老总，还有那些同事。都做旅游以后还得见面呢。林怡云没说什么，反正就一句话，我们都好好想想。十年了。
看着林怡云的背影消失在安检通道尽头，我心想等她回来也不知道会什么样了，也许我就失去她了。这样想着一种莫名的伤感就包围了我，就觉得熙熙攘攘的白云机场好像突然空旷得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给琳娜打电话，问她晚上有没有空，说想找她聊聊。扣上手机听见广播里传出登机通知，飞往沈阳的……应该是林怡云那趟航班。
……
我和琳娜约在天河的一家酒吧，我到那时她已经到了。
酒吧里气氛热烈，女歌手的嗓音很特别像男声还有些嘶哑好像生病弄坏了喉咙又像随时要断气似的，但是歌很好听，她唱的其实也不错，很动情。我走进去。歌声随着乐曲节奏由豪放转向粗鲁的暧昧，乐队的几个家伙不安分地怂恿着，于是不少人离开座位挤进人群摩胸接背，沉浸到外人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什么样的美好境界中去。我就从他们当中往里挤了过去。
琳娜一个人坐在吧台靠里边的角落，我找了一下看到她。
坐下以后要了酒我和琳娜干杯，我说，前几天一直不方便，要不早想找你了。琳娜，那天，谢谢你了！喝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淌进身体，血一下子热起来。
琳娜也喝了一口，冲我笑笑，说，那天幸好你及时赶去了，要不徐璐就出事了。又说，真没想到孙峰……他怎么能那么做！真是。
听琳娜的口气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实情。我在心里骂孙峰的老妈，就想，我自己当时不知道怎么搞的，手软了。又想，被我打成那样他还能撒出谎，这孙峰真他妈不是人！不过，孙峰没对别人胡说徐璐我倒也松了口气。
我问琳娜，琳娜，那天你怎么也去医院了？她说，孙峰后来给她打的电话。我又问，孙峰那天都说什么了？她说也没说什么，他那天说话挺费劲的，说多两句脸上哪都疼。不过都那样了我看他好像还挺开心似的。
是吗？还开心？我说。
其实，孙峰也挺可怜的。琳娜低着头，手漫不经心地转动酒杯。他现在伤还没好呢。
见过他？我问。
去看过他一次。
又喝口酒，琳娜说，赵春宇，我知道你和徐璐都恨孙峰，因为这件事徐璐现在对我也不像以前了，虽然我和孙峰分了手，但我也不好多跟徐璐说什么，其实徐璐和你挺好的，你应该关心关心她。
我点头，说，看看吧。
和琳娜边喝酒边随便聊着，从她话里我知道她跟小斯基也差不多分手了。琳娜说其实小斯基很早就知道她跟孙峰的事，只不过为了生意不想过早撕破脸，而那时候孙峰也一样那么想，不跟小斯基摊牌也不跟琳娜公开，一样也是为了生意。琳娜说她其实也明白他们的想法，所以她谁也不怨，谁让自己自作聪明还以为可以选人家。
大口喝光剩下的小半杯酒，琳娜又要了一杯，跟着说其实她也挺对不起孙峰的。她说小斯基后来打通了渠道，一下就把孙峰那边的订单全撤了，都直接给了厂家，而且他做的很绝，搞到最后他爸爸那个市场现在没人敢进孙峰的货了。小斯基他们家在他们那边势力很大，这一搞等于害孙峰少了一大半客户。琳娜说她知道因为这个孙峰心里很不痛快，可能也怪她，不过没说出来罢了。但孙峰对她一样不公平，从来没把她真当女朋友。小斯基也是。
我问琳娜，以后有什么打算，留在中国，还是……她说原来是想留下来着，中国挺好的，不过现在一看还是随便吧，谁知道到时候会怎么样，离毕业还一年多呢，看看再说吧。
琳娜又把空杯推向台面，又要了一杯。时间不长，我们已经差不多喝下整瓶的伏特加。我忽然发觉这种高度的烈性酒真的很上头。
拉回酒杯，琳娜看着杯里面的酒，说，我也不知道还能为你和徐璐做些什么，来之前我还想要不要叫徐璐来，其实我知道你们之间也有问题……我说，算了琳娜，别说她了。我们喝酒。
碰过杯，我盯着琳娜的眼睛，酒吧里的音乐开始震得耳鼓嗡嗡作响，那个女歌手的声音已经淹没在音乐里，感觉好像想出来却怎么也出不来似的，让人心里难过。本来我还想和琳娜喝更多酒，说更多不着边际的废话，但我忽然觉得自己已经不耐烦了，忽然就失去了扯淡的心情。
我看着琳娜，已经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冲动，突然想起以前曾经跟孙峰讨论过人跟畜生的分别，那时候我们得出一个结论，就是畜生有发情期，干那事有规律，人他妈没有，人随时随地发情，跟畜生根本没法比。我就想我他妈还真不是畜生。
我凑向她的脸，琳娜蓝灰色的瞳仁看起来像假的似的，里面像是空的。我含混地说，琳娜你眼睛可真漂亮啊。她笑了下，呷口酒，眼睛眯缝的一刹那瞳仁的光彩暗淡了一下。我压抑不住心里的烦躁，又向她靠了靠，去握她的手。我说，琳娜，这太闹了，我们换个地方？琳娜抬头看我，说，赵春宇，你喝醉了……她往后挪椅子。我摇头，放下酒站起来。伸手一把搂住她的腰，我说，琳娜，我们走吧。她说不行赵春宇……我问她怎么啦？怎么不行？我看她，然后使劲搂紧她。我去吻她的嘴，手从她衣服后面探进去，摸到她腰下的身体时我在心里突然骂了出来，就跟那天暴打孙峰时骂的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