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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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话把小如吓住了,他的嘴唇变黑,并且颤抖不止。“大哥,大哥,我听说现在可以执行注射死刑,你能不能向白所长申请?”
“可以,但是这种事他一定是做不了主的。”
人们认为死亡是一种灾难的深渊。但是,对我来说,死亡却是一种幸福。我认为,死亡意味着一切知觉都丧失,所以死者没有任何知觉;或者,死亡对灵魂来说,是由此及彼的过渡。假如死亡像梦一样没有任何知觉,那么死亡不也是一种美好的结果吗。我想,如果有人能整个晚上睡觉不做梦,然后用这个晚上同自己一生中其他的日日夜夜作比较,细细忖度,他一生中有许多日夜比那个晚上更美好、更惬意,不仅是普通人,就是美国总统也会觉得这种比较没多大价值。如果死亡就是睡觉,那么死亡当然算是一种美好的结果,由此就能得出结论: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并没有差异。
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是对方生的庆贺,也是对将死的抗议。契诃夫说过:“我们每个人面前都晃动着一个小黑点,待你终于看清这一小黑点时,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的坟墓。”我们的古人也说过,“人莫苦于生,而莫乐于死。天道至公,人人各与以一死。而惜乎其一死不可再死也。”人类既然不能摆脱死亡,那就不能逃避死亡。肉体是灵魂的监狱,灵魂从肉体的桎梏中解脱出来的唯一办法是死。因此,死亡是一种解脱。
第八章:死亡(2)
原先以为申请执行注射死刑很艰难,不想到一报上去就批准了。“法院马上就同意了,”白达说,“你们碰到好机会,现在正是实行改革的阶段。”
喜讯传来,小如脸上重现了笑容。“大哥,我就知道你神通广大。”小如摸摸自己的脑袋,又摸摸胸膛,似乎这些器官都曾经丢失,现在是失而复得。他说,“别的我都不担心,就担心我妈,她身体不好,如果我的脑袋打烂了,胸脯打烂了,她哪有胆量给我收尸?”
说到这里,小如的脸上又是乌云密布,“大哥,打针难受吗?是不是像吃老鼠药那样,肠子会断?我小时候见过一个邻居喝乐果,痛得在地上打滚,家里人给他喝尿,肠子还是断了。”
“不会的。”我说,“你打过麻醉吗?”
“没有。”
“那么你吃过安眠药吗?”
“也没有。”
“那你一定吃过晕车丸,晕车丸就是安眠药。”
“我会坐车,吃那玩意儿干嘛?”
“好了,你总醉过酒吧,慢慢的不省人事。注射死亡就是那种感觉。”
小如满意地点点头,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确凿的方向。“大哥,你能不能给我讲讲注射死刑的来历?”
我告诉小如:现在,全世界范围内正兴起一股热潮,要取消死刑。在取消死刑还不具备条件的情况下,有人试图将死刑变得更加人道,这样,通过给犯人注射致死药物的方法就应运而生了。
用致死药物注射的死刑,是以一种叫“速效麦迪纳”的催眠药外加一定量的化学药品不断注射到体内,从而产生致死效果。死刑过程类似于医院使用镇痛注射药品的过程,但在死刑用量上必须是有致死效果。在美国的杰哈斯州,执行死刑用的就是注射刑法,他们的注射液中含有三种成份:钠化物、溴化物和氯化钾。第一种成份可以使人失去知觉;第二种成份破坏人体内压力,而使肺部停止活动;第三种成份使人心脏停止跳动。
当然,这一死刑方式的改革并非一帆风顺。你想想,假如犯人对药物产生抵抗力,毒液就会浸入到细胞内和神经网,产生痛苦。如果注射用液的成份比例不正确,也会产生副作用,可能会出现神经收缩和静脉堵塞,那么死亡的过程将大大减慢,犯人的痛苦就大大增加。
你读过《水游传》吗?里面写到一种“蒙汗药”,客人喝了不知不觉就晕过去,强盗就是靠这种手段做人肉馒头的。
小如竖起大拇指,“大哥真是知识渊博,什么都懂。”
我一声苦笑,“不是大哥渊博,大哥跟你说实话,我多次想过自杀,读过许多讨论死亡的书。”
除了思考死刑会不会是痛苦的、亲人朋友对我的死刑会有什么回忆?我还有另一重担心,当他们来九号房提人时,我将怎么办,会不会有歇斯底里的发作,会不会神经崩溃?诸如此类的想法对我构成一种纠缠不休的折磨。这些日子来,我被深夜的噩梦折磨着,在梦中死刑的过程按步骤地进行着。可见,问题想通了,并不等于没有恐惧。
今天,白达在提审室交给我一封信,我一看信封,是江守恩写的。白达说,“他昨天出去了,让我交给你的。”
我撕开信封,展现在我眼前的是秀气的笔迹,虽然用的是圆珠笔、粗糙的稿纸,但这封信看起来还是非常舒服。
敬爱的哑巴:
您好!
我知道不应该这么称呼你,但是没办法,因为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我想,怎么称呼是无所谓的,一个人的代号而已。今天,我要跟你谈一谈死亡的问题。我相信你是不介意我谈论死亡的,因为我看出来了,你是一个豁达的人。
我们能改变自己的生命吗?不能!不止我们不能改变自己的生命,连神也不想改变。人的生命好像是一个制造罪的工厂,天天有罪的产品生产出来。所以神在赦免罪之外,还要解决我们这个犯罪的根源。神既然不来改变我们人的生命,他如何从根本上来拯救我们呢?
第八章:死亡(3)
罗马书说,“因为已死的人,是脱离了罪。”人如果要得着拯救,脱离犯罪的生活,这个人除非死了,别无他法。人死了就脱离了罪,就不再犯罪了。
比如说一个最骄傲的人,最喜欢夸自己那些荣耀的事,没有一个办法能消除他里面的骄傲。一天他死了,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来,围着赞美他,背诵他那些光荣的历史,但是他怎样呢?他还能骄傲得起来吗?
所以,神对我们人的救法是死!已死的人,是脱离了罪。
神喜悦将他自己的生命分给人,这是神的救法中最主要的一点。只有得着了神的生命,才能够有像神那样的生活。如果要以人的生命来过神的生活,是不可能的,人生命的表现是罪。因此,神要先解决了我们所犯的罪,他赦免我们的过犯而不损害自己的公义。这一点,我们已经看见神刑罚了他的儿子,而我们因着在他的儿子里面,我们的罪就都得到救免了。
我们基督徒都能以一种明快的心境来对待死亡,把死亡看成是跨进永恒的生命大门的必经之路,看成是听从上帝的召唤,升入天堂,得到永恒的成功、巨大的飨宴、和平、幸福、宁静的平坦之途。因而,我们往往能以一种达观的心境来对待死亡。
我希望,我的话能给你带来安慰。我更希望,在你失去生命之前,能够坚定地呼求主的名,让主做你的救主。
愿我们在未来属天的日子里同在。
你的弟兄:江守恩。
读完信,我问白达一个思虑已久的问题,“我在景区售票处待了近二十个小时,你们怎么老半天不来?”
白达不回答我的提问,反而问我,“你是不是等着我来抓?”
我愣了很久,说,“我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了,如果能让你立一功,也不枉我们兄弟一场。”
于是,白达给我讲起了烂会、清会的前前后后。
42、烂会
哑巴,我们为什么迟迟没有动手来抓你,这跟沈局长延误战机有关。真的,你要是选择逃跑,机会有的是。你为什么不逃命呢?沈局长虽然彻夜未眠,但是他既没有向110报案,也没向三把火汇报。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该不该报案,必须等三把火定夺;而这个时候打扰了三把火,无异于自讨没趣,万一花季就在他怀里呢?官场上的许多内情,你了解不了解是一回事儿,该不该讲又是另一回事。
我是八点整在三把火的办公室见到沈局长的,老虎雄也在,三把火是当事人,叫他来公安局目标太大,只能是我们去那里进行案情分析。沈局长见到我第一句话就说,“白达,你说说看,那把该死的花伞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陶传清告诉我花季的花伞架在柳树杈上,我就睡意全消,竖起枕头动脑筋,这到底是他娘的怎么回事儿呢?”
我无法回答沈局长的问题,也没有时间回答,因为三把火要讲话了。三把火神色有点慵懒,大背头有点凌乱,他首先发话:
“本来,一个干部的失踪是不用我来管的,陶花季同志的情况比较特殊,她是从这个办公室出去的,我要负一定的责任。事情是这样的,陶花季在昨天的《海峡日报》发表读者来信,批评桃花彩选有舞弊行为。不是说桃花彩选不能批评,公民有言论自由嘛,但是我反对动不动上访、动不动写读者来信的做法,大家要有全局观念,有问题可以向组织反映嘛。一下捅到报纸上去,我们工作就很被动,也影响安定团结。因此,我就让沈局长通知她来谈话,开导她几句。”
“您对一个干部进行批评教育,就是对她的爱护。”沈局长猛然意识到“爱护”这个词用在这里十分不妥当,连忙改口说,“花季不回家肯定跟您的谈话没关系,我已经布置陶传清守在家里,陈馆长守在文化馆,一旦有消息立即汇报。”
老虎雄跳了几跳头皮,他是哑巴吃扁食心中有数,在三把火面前挽回影响的时候到了。“这个案子我是这么分析的,”老虎雄摆出一副专业的姿态,“从作案动机看,哑巴最有嫌疑,因为桃花彩选一封,损失最大的就是他。根据我的线人报告,在厦门SM城市广场遇到过桃汛和劫波姐妹俩,我的推断是,她们在厦门,哑巴也在厦门。那么,他们三人会在厦门的哪个角落呢?我认为,必定跟那个叫罗宁的人有联系。”
第八章:死亡(4)
老虎雄一提到罗宁,三把火就满肚子气,“好了好了,白达你说说。”
“我认为花季没有离开桃源。”我既不愿得罪老虎雄,又要表明自己的观点,出口就不得不慎重了。“最大的嫌疑人肯定是哑巴,但是,花季不会上他的车;假如花季已经死了,那哑巴为什么要运尸厦门呢?”
老虎雄不甘示弱,“我没说哑巴杀了花季,我只是说哑巴劫持了花季,那么,劫持到哪里去呢?厦门。”
三把火一抹大背头,伟人那样挥挥手,“我看这样,老虎雄带几个去厦门追捕,白达的110就在桃源搜一搜。”
我就带一个助手,自己不配枪械,也不让助手配枪械。助手非要装备手铐与警棍,我勉强同意,但反复强调,没有我的授意,不得随便使出来。巡警大队炸开了锅,他们争论的要点不是你行凶后逃往何处,而是我为什么只带一个人去搜捕。
我们俩开一辆巡逻小面包,停在你家门口,大门洞开的异常让我非常惊奇。进去一瞧,新旧摩托车都不见了,地上丢了一团擦车的抹布。小偷是不会把车擦干净再偷的,从容骑车的只能是主人。可是,你为什么不关门呢?只有伤心透顶的男人、只有破罐子破摔的男人,对自己的家才会这般麻木。我各个房间转转,从书堆翻出牛皮纸笔记本,揣进怀里,再关好大门。既然你是骑车,那就走不远,我想到的第二个地点就是陶氏祖祠。
花季遇害抛尸的传闻穿越重重雨幕,雾气那样弥漫在桃源的街头巷尾,小花伞飘落的地点被描绘成若干版本,成为花季不同死法的有力证据。陶氏祖祠被封、从三把火办公室出来、与妹妹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每一个细节都像烘烤过火的连城地瓜干,怎么嚼都嚼不烂、怎么嚼都有味道。你知道吗,第二天的《海峡日报》洛阳纸贵,读者来信版从各单位的报夹卸下来,人们竞相传阅才女花季的绝笔,玩味每一句话字里行间的意蕴。
在你出事的那几天,市委大院里哭声、骂声终日不绝。有的会友甚至摊开被褥睡在市委楼的走廊上,说会款讨不回来,自己回家也没命,不如在这里等死。就在今天上午,十几名会友突破保安的防线,奔向九楼办公室,在三把火面前啼哭下跪。公安局、法院、纪委、监察局,控告书雪片般飞来,信访局更是摩肩接踵、分外拥挤。
尿急偏逢夜壶漏,专案组的通告往街上一贴,浆糊未干,省委组织部的刘处长就下来考核了。我见过这个刘处长,天生一张娃娃脸,带酒窝的笑容充分显示少年得志的自在。不过他一到我们桃源就笑不起来了,那种混乱、那种恐怖,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刘处长根本去不了市委楼,只能在宾馆的房间里找三把火、市长和几个干部谈话。更可笑的是,桃源之大竟然摆不下一张平静的餐桌,要驱车一个多小时跑到连城的石门湖度假村设欢迎宴席。
听说三把火让秘书准备了一架日本进口的数码相机,这玩意儿送礼最恰当,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