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花朵-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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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还好，这世道，只要想办法，没有什么日子过不好的。”沈习习依然是这么盛气凌人。
李戈也不以为意，温和地笑了一笑，这种笑容唤醒了吉络关于那个春日下午的遥远的记忆，当然，一切和陆伟光有关的东西都很容易时刻地唤起她的记忆。她记得当时自己面露不快的时候他就是那样笑的，于是，陆伟光，又象风暴一样不可抵御地冲进了吉络的眼帘。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聊一些和现在很远的事情。然后又开始交流各自所知的同学的状况。李戈说别的人也都和大学毕业的时候一样，做着自己的工作，只有陆伟光，原来在一家国有企业里面做，后来觉得没有挑战性，就辞职到一家私企了。
“以前我们是那么好的朋友，打起电话来总有说不完的话，现在就不行了，每次谈起来全是赚钱、赚钱，听着心里都累。”
“这才是真的生活！”沈习习说。
不由自主地，话题就转到了陆伟光身上。吉络对陆伟光向来不发表什么言论，她只是坚持觉得自己很爱陆伟光，她说她觉得陆伟光也应该很喜欢自己，要不怎么总是给自己若有若无的提示呢？每次她准备放弃的时候，陆伟光象是心有灵犀似的就会打一个电话来，问一下近况，表达一下关心，吉络就会觉得又有希望了。
“你还是放弃算了。”李戈说，“作为男人，我想他应该是喜欢你，你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姑娘，我们所有的同学没有不喜欢你的。可是他一定不会爱你，爱是什么，爱是思念，是渴望，是每天都会有打电话的欲望。我体会过这种感情，我知道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女人再不喜欢一个男人也可能被他打动最后和他建立家庭，可是男人不会，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不会被感动，不会迁就，他的心是很硬的。”
李戈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他在说着一个真理，虽然还是在微笑着，可是语气却是那么坚定，勿庸置疑。
吉络也微笑着认真地听着，可是她心里却一道道地流出岩浆，把她的背后烤得发虚，虚得几乎都要挂不住那微笑了。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在这一瞬间訇然中塌，没有什么东西直截了当地伤害过她，可是这些从陆伟光亲密好友嘴里出来的消息却如尖矛一样刺入她的内心。她知道他们是为她好，可是她还是止不住的失望，好象一个小孩子费尽心机地把一个复杂玩具玩的得心应手却突然被告知这个玩具是借来的。
李戈和沈习习都没有注意到吉络受到了深深的伤害，他们觉得他们的教诲可能已经把吉络从可怜的单相思里头解救了出来。他们带着这种成就感心满意足地在吉络微笑的目光中走了。
5
“我等你，还会有结果吗？”六年了，吉络第一次这么跟陆伟光表白。
“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个问题，我什么都没有。”陆伟光还是笑着，吉络木然地放下了电话，不用再问了，不用再问了，还有什么拒绝能比陆伟光的这个理由更温婉却又更彻底呢。　
眼泪一道道的流下来，把镜中的女人模糊成了一片肉色。吉络还是一遍又一遍地从头到脚地抚摸这个伤心的女人，她应该得到抚摸，抚摸使人心里平静，她觉得有一种感觉很奇怪的欲望在心里慢慢升起，她觉得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徐徐张开，她想接吻，她想做爱，她想有一张湿润的嘴唇仔细地吻遍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自己的曲线。多么光滑的皮肤啊，她在心里暗暗赞美着。她熄了灯，可是所有的欲念没有因此而关闭，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不能入眠。她太需要一种方式来解放自己了，可是这种方式是什么？她想不清楚。
晚上，她做梦了，近来她时常做梦。她梦见自己正在和陆伟光接吻，可是陆伟光怎么也不肯解开她的衣服，她奋力的撕开自己，却发现陆伟光已经走了。
“该是走的时候了。”吉络说着就醒了。
6
一切都做了最美好的铺垫。四月的早上，阳光明媚的照着，树叶张开了沉睡了一个冬天的眼，背靠蓝天傻傻地站在枝头笑。在欲望和痛苦中挣扎了一夜的吉络一出门就觉得象有什么重要事情会发生。她只是惴惴地有这种预感，却不知道是什么将要闯入她的生活。
等了二十分钟，还是没有来一辆公汽，吉络眼见着就要迟到了，“嘎”的一声，一辆摩托车停在她面前。
“还没搭上车啊，走吧，带你一程。”是同事的爱人安平。吉络笑笑上了车，“那就多谢你了。”
“没什么，英雄救美啊。嗬嗬！”安平的笑声是这么熟悉。吉络的心里一愣，这就是陆伟光的声音啊。难道上帝拿走了你的某些东西，就一定会用另外的东西来加以补偿吗？吉络看见安平的皮肤从衣领里漾出来，黑黑的就象陆伟光的皮肤，安平的背好瘦啊，吉络几乎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每一根肋骨。
吉络抱着安平的腰，恍若他变成了陆伟光。她感觉到水流在自己的皮肤间行进，她感觉到自己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缓缓张开，张着细小的嘴巴在呐喊：“伟光，要我，伟光，要我！”
可是，没有陆伟光，安平说：“昨天我老婆还跟我谈你呢，说你一直很忧郁，是不是大学生们都这样啊！”
一句话就让吉络回来了。
第三章　情人是新漆未干（3）
　　　　7
吉络又有好久没有和乔依娜谈点什么了。现在她特别有想要和她交谈的欲望。乔依娜还是老样子，穿着很前卫，第一句话就是：“你这么久都不找我，害得我想谈一下伍利都找不着人。”她说她现在和伍利感情是越来越好了，有一天他们发现他们真的互相都爱上了对方。
“我可能怎么也找不着爱情了，我不知道除了陆伟光我还会爱上什么样的人。我现在一看见象他的人就不由得心动，恨不得以身相许，我完了。”
“你别一天到晚的就是那个陆伟光，找对象非要找他那样的，也许以后找情人也要以他为模子。可是你看看，但凡和他相似的东西对你都没有好下场，你还不如放弃算了。你不知道你每回跟我说你看见一个人长得像陆伟光，你听见一个人说话像陆伟光，我心里在想什么？我在想你简直是没办法强奸只好意淫。你别以为他会为你感动，他只会觉得可笑。他觉得你在求着他，他觉得他的地位随着你对他的百依百顺而日渐升高。自古多情空余恨，痴情的林妹妹如果不死还能有什么好结果啊！”乔依娜说着兀自哈哈大笑，吉张的脸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你跟伍利还好吗？”
“还好吧。本来我是觉得生活很平淡，想找点刺激，想找个老外让有些人来羡慕羡慕我，可是处着处着就觉得这人其实也挺可爱的，发脾气的时候吓死人，好起来的时候浪漫的让人觉得象在演戏，于是就喜欢上了，其实女人都喜欢演戏给自己看的。就算你喜欢陆伟光，其实我觉得也不过是你被你自己对爱情的想象给迷住了，你一直喜欢他就让你觉得世界上真有爱情这玩意儿存在。吉络，你真准备在他身上耗一辈子吗？”
“我不知道，别问我。我心里乱急了。前几天考研的分数出来了，我也没考上，可气的是只差几分。我总是这么背运，我只是想找个好工作，挣点钱成家买房子，我这么善良，我这么充实，可是我怎么就是这么倒霉呢？”
“算了，也不算什么倒霉，也许过一阵子就好了。”
乔依娜脸上的兴奋一下子没了，她低下头喝了一口咖啡：“我准备出国了，这一阵子我一直都在思考我到底想要什么，可是我想来想去也想不清楚。平常说起来，好象生于五十年代的人是最不幸的。年轻的时候下乡，中年的时候下岗，可是他们比我们好啊，最起码，他们曾经还有一点理想，还有一点自己深信不疑的东西。我们呢，每天听到的都是升官发财，然后自己心里不平衡。他们那时候大家都没有钱，没什么好比的，所以连心里不平衡的机会都没有。我们多可怜，我们的幸福只是没有挨饿罢了。现在这世界诱惑有多大啊，走在街上，看见别人穿的是名牌，出入的是高级会所，自己干什么都得盘算，凭什么他们会过得这么好，有几个是通过正当手段凭本事挣来的。人都没了骨气，做妓女做出百万富翁来也会有人对你点头哈腰。没有钱，才高八斗怎样，研究生博士又怎样，只能当眼科专家啊。”
乔依娜觉得自己讲的东西很好笑，可是嘴巴张了两张又笑不出来。
“乔，我喜欢你。”
“别，吉络，我真怕你夸我，你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我象个神经病在街上演讲。我知道你心里在说我崇洋媚外，可我真的很冤。我是心里不踏实，你看看我们，上小学的时候从我们开始分五年制和六年制，上大学的时候从我们开始并轨，大学毕业了从我们开始不包分配，上班了从我们开始实行全员聘用制，开始医疗改革，开始各种改革，说实在的，我心里从来没有轻松过，我不知道下一步又会怎么样，我总是生活在这种变革而产生的永久性的恐慌中，我受不了。所以我想要钱，我想要权，想要那种到手了看得到成果的东西，想要那种拥有后的踏实感。我不是不爱国，我恨卖国者，可是我无法否认，他们的生活确实比我们好多了。”
“算了算了，”吉络打断乔依娜：“你还长了张漂亮脸，我怎么办啊。”
“又来笑我，你长得才耐看，只不过你不会打扮而已。”
两人高兴起来，跟她在一起，吉络总是很容易高兴，乔依娜总是看起来对什么东西都无所谓，可是她永远都认识很清醒。她可能会做错事，可那决不会因为无知，只能是因为某种错误的欲望。
“吉络，试着去找个别样的男人吧，肯定有比陆伟光更最适合你的。一棵树吊死的人不会有幸福。”
8
吉络一个人在江岸区的一个著名的叫做“别闯红灯”的迪吧里玩，化了很浓的妆，浓得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仰起脸来。没有人注意到她面前已经放了一大堆的啤酒瓶，她把对陆伟光的爱情时而大口大口，时而一点点地啜了进去，涩涩的，哽得咽部很难受。她闭着眼坐在凳子上摆动身体，姿势奇异象那身体已经不是她的了。她的脸上挂着一丝奇怪的微笑，这种微笑看起来让人感觉发麻。
她是来告别一棵树吊死的时代了。
夜越来越深，人也越来越多了。这时有男人不停的在吉络面前晃来晃去，他们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吉络，这种目光让吉络觉得自己好象把衣服挣破了。
又　有一群女孩子走了过来，她们说着笑着忽然在吉络面前翻了脸。一个女孩子拿起酒瓶作势要砸人，服务员小姐赶过来对吉络说：“小姐，你换一个位置吧。”吉络霎时明白，原来自己坐在了坐台小姐的席上了。
主持人在讲笑话，他说男人最不喜欢三种人，一种是空姐，一种是汽车售票员，还有一种是幼儿园老师。吉络正在大惑不解，主持人又说了，空姐总是在上面，售票员小姐总是说进去一点，里面空的很，可是幼儿园老师就更糟糕了，她说，小朋友啊，这次没做好，再来一次吧。
观众都哈哈大笑了，顺带着鼓掌。吉络也笑了，不仅是这笑话，还　有这么一大群可爱的人，只有他们，只有在这里他们才可以如此直白地把想要的东西放到台上去。
夜色真是个好东西，几乎可以掩盖一切灰暗。多少满是皱纹的脸一伸进来，就立刻被灯光柔和成一张可人的面孔，多少一本正经的男男女女，一到黑暗中就失却了他们惯常的风度。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一到黑暗中就变得合情合理。吉络现在也被这夜色唆使着，她想在夜里要点什么，她觉得自己也可能在这夜得到点什么。现在她一无所有，就算什么得不到她也不怕失去什么。
一个男人若有所思地坐在离吉络不远的地方默默地抽着烟。桌上的酒在灯光下泛着猩红，在不停朝嘴里送烟的过程中，吉络看见他指上的巨大钻戒在夜里头划出一道道绚目的光。
“万宝路，所有的男人都爱浪漫的女人。”吉络神色平静，步履歪斜地走到他的面前，拿起了他放在桌上的烟盒。
“坐！”男人说话从容不迫又无法抗拒，顺道的又看了一眼手上的“万宝路”，“要不要也来一根？”
“不，我可不想在接吻的时候让他觉得在吻一只旧烟灰缸。”里面太吵了，吉络几乎是在大声的喊，旁边有一两个人回头看了一眼，吉络和男人一起笑起来。
“这里面太吵了，我想跟你到外面聊天！”吉络提议，男人说好。
“女人总喜欢为男人悲伤，男人却只会为自己。”男人说着，斜了一眼吉络。
“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是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用这种哲学来吸引女人也太可悲了吧。”吉络笑笑，不以为然。
“我没说话的时候你就过来了，不是我的哲学吸引你吧。”
“我是职业使然啊！”
“你？不像！”男人又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