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花朵-第1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中间，看起来阴森又可怕。吉络真的发现自己老了。
后面的院子里头又有一堆人在吵架，一个女人的声音尖厉而持久，几乎要把吉络的心拉成碎片，然后是狗吠声，夹着女人的嚷嚷声，一会儿吉络就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声音了。这就是她的生活。她思维混乱，努力地想要回想起什么，可是那些声音就象无数只手，轻而易举地把她好不容易理出的一点东西都抓了出去。
她几乎连艾的样子也想不起来了，也许，医生把艾的细胞吸走的时候，把艾也从吉络的心里彻底地清除了吧。
吉络对着镜子里的人看了半天。她不停地想要在过去的两三年中找出一点可以值得怀念的东西出来，可是好象什么也没有，她的记忆里全是牺牲，全是痛苦。
吉络给乔依娜打电话，可是电话通了的时候吉络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对方问：“你找谁？”吉络却死也想不起乔依娜的名字，对方又问：“你是谁？”吉络心里一惊，忽然又问自己：“我是谁？”
吉放下电话，想了老半天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谁。她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满脸惊恐，几乎都找不出自己原来的样子了。吉络找出一大堆以前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姑娘总是开心地笑着，头发短短的，脸圆圆的，笑涡不明显可是却很容易地被感觉到。她的眼睛有时候看着镜头，有时候又摆出一种很坦然的松弛。吉络看着她，觉得很陌生，可是她是从心里喜欢着她了。
真的，好久了，吉络的生活里都是陆伟光，都是艾，都是一大堆碎屑般的爱情。她呢？不过无论如何，她知道了，起码艾和艾的自私让她知道了，她是可以有孩子的，她是真有爱，真有婚姻的权利了。就算她的时间真的很短，可是她也不用在乎了，总算，她是有了。忽然间，她高兴起来了。
第五章　草原上的鸟（1）
　　　　1
陆伟光这两年终于胖了一点，早上打领带准备出门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现在确实比以前好看多了。镜子里的那个男人本来就还算得上英俊，而现在他身着深蓝西服，白净的衬衫衬着深蓝加白色细斜纹的领带，鞋子锃亮，整个人显得简洁又精神。看来钱真是个好东西。陆伟光有时候回想起才到广州的那半年时间，觉得好象已经过了半个世纪。当然，他是从来不会主动去想的。一年以前，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让二十八岁的他一下子脱离了打工一族。现在他已经有了一个相当规模的电脑公司，在广州软件行业也小有名气。
他精神抖擞地走出荟雅苑一楼明净的大堂，来到自己的车库。房前是一大片的绿地，自动洒水器在孜孜不倦地为这看上去宁静高贵的草坪服务。这一切实在太让人赏心悦目了。好久以前他一起想要出人头地的感觉，他想要大家都围着自己转，让所有的人都注视着他，而且必须是仰视，他得找这种感觉。现在他走出这座每平方米两万元的大楼时，他觉得这种感觉已经一丝丝地将他的心灵占据。
今天晚上的活动又是吃饭。大把大把地挣钱，大把大把地花钱，大段大段的节约时间，大段大段的浪费时间，享受别人艳羡的目光，享受着一种虚荣的快感。这已经成了他的主要生活。
这种生活里非常重要的一个点缀就是小美了。她是陆伟光半年前开始交往的女朋友，她长得漂亮，身材好，在这个美女如云的城市里她看上去也是那么的出众。更重要的是她不仅漂亮还特别温柔，每次她那么细声细气地对陆伟光说点什么，就算是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不知道从何拒绝。
小美住在天河东路，距荟雅苑只有一站多路。虽然小美在一个月之中已经五次要求搬过来和他同住，虽然小美在认识陆伟光第三天就和陆伟光上了床而且看上去还是一个处女，但是陆伟光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却从来都没有答应过两人在一起生活，宁愿每个月多花两千块钱在天河东给她另租了一套房子。
小美已经在楼下等着他了。她穿着一套休闲装，若隐若现地透出一种高贵。陆伟光的车一停她就扑上来亲了一下他的脸。多年以前的陆伟光还是不习惯这种方式的，他比较喜欢含蓄。可是现在他周围生活着的人们都是这样的，他们管这叫现代，他可能跟不上时代。
小美一看见陆伟光穿戴如此整齐，开始惊奇地叫了起来：“你看看我们的衣服这么不般配，穿出去多难看啊，你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啊。”
“我不是跟你讲过今天晚上是要跟几个客户参加一个重要的晚宴吗？”
“那怎么办？我没有衣服了。那件晚礼服已经穿过两回，我不想再穿了。对了，上回看时装发布会，他们又出了好几件漂亮的衣服呢，要不，你陪我去挑一件吧！”小美说着，小嘴巴嘟起来，胸部在陆伟光坚硬的西服肩上使劲地蹭。
“好吧好吧，你总是这样，动不动就买衣服。你看你的衣柜都放不下了。”
“什么啊，我就是要点衣服，衣服又不值钱。你看看我的那些好朋友，人家那日子过的。再说了，我跟你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呢！”小美又作出不高兴的样子。
陆伟光听到这话，心里无端地有点恼火。“好吧，好吧，咱们得快一点。”
光鲜的小美在大厅里一出现，果然就引起了大家的称赞。陆伟光先前的一点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晚宴上小美大出风头，得到了所有客人的赏识。陆伟光在心里说，其实生活中有这么一个又能干又漂亮的妻子，那是多好啊，可是他怎么总觉得不踏实呢？
意外发生了。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几个暴发户似的人突然在大厅里打了起来，保安都没拉住，一个人歪歪地拿着一个酒瓶闯了过来。小美尖叫了一声，靠在了一个人的胳膊上。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有意，但那个人确实是晚上才被介绍过的最有钱的人了。
陆伟光的脸立刻白了。
喧哗很快就平静了。有人提议出去Happy一下来压压惊。
所有的城市的夜生活都是一样的。灯红酒绿的底色上活跃着大堆的本色细胞。他们放纵，他们欢乐。一批批的女孩子在这里被变成女人，又有一批批的女人从这里被淘汰出局。一行人寻了半天，最后居然出人意料地决定到迪吧去玩。小美说，再不蹦迪，就跟不上时代了。
音乐响起，一大群高挑的女孩子从幕后冲了出来。虽然是在广州，可是冬日的夜晚还是很冷。她们穿着开口极低而又结束很高的衣服，白皙的皮肤从上上下下的口子里漫出来，星星点点地点缀着一些鸡皮疙瘩，在灯下闪着淡蓝的亮色，如同月光下铺满鹅卵石的小路，全心全意地迎接着男人们放肆的目光在上面走来走去。她们在台上尽情地舞动着身体的每一个关节，似乎身体全都是用螺丝钉组装而成的，陆伟光忽然发现这个城市真的是有好多美女啊，他过去好象从来都不象这个晚上一样感触深刻。
小美还是和那个老家伙聊得兴高采烈，眉飞色舞，极尽能事，不停地有人夸奖她秀外惠中，真是不一般的人才。得到表扬，再看到这是有史以前最高规格的聚会了，小美的表演也就更加卓尔不凡了，妙语连珠，让陆伟光心里都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出门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小美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大堆赞赏所带来的兴奋当中，她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别人是怎么夸奖她的聪明，她的美丽，总结发言就是陆伟光这种人找到她实在是走了大运，如果她要是个爱财的人，找个亿万富翁一定是没什么问题的。
“你不爱财你受惊吓的时候怎么不朝我身边倒？”陆伟光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到了小美的住所，小美照例乖巧地拿出了他的睡衣，可是他还是觉得不舒服，无缘由的，就说自己想要回去睡了。
2
回到家里陆伟光还是睡不着，多年的电脑软件设计生活确实严重地影响了他的生物钟，他躺下来的时候又无缘无故地回想起这几年的生活，这种回忆对于他现在的生活来说已经是很少了，也许是下意识对以往打工出身的一种回避，也许是没有时间。真的，想点赚钱以外的东西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现在他觉得自己完全是靠着惯性在生活。
陆伟光想沈习习，想小麦，想到最后突然发现他非常强烈地想着吉络。吉络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女孩子啊，她幽默、大度、宽容，好象快要消失的叫做美德的东西在她身上都能很轻松地找到。他想起他们第一次到别的大学串门的时候吉络说他身上的汗毛很长，可见是猴子的近亲。他又想起他们一起过马路的时候他要和别人一起闯红灯，理由是法不责众，吉络说中国人总是很多，看来法制社会得靠原子弹来实现了。吉络是一个多么聪明又是多么让人快乐的女孩子啊。他想起和吉络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吉络总是笑的无拘无束地大声，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他又想起了那个春意融融的愚人节，吉络听到他的声音时快乐的回应，吉络下楼时满脸灿烂的笑容，吉络看见玫瑰花的时候掩饰不住的惊喜，还有吉络每次翻着眼睛跟他讲那些烦心小事的表情。
可是他想着想着又想起了那个寒冷的夜晚，吉络陪着他一起从广埠屯一直走到江边听他讲他对小麦的感情，她多善良啊，她要自己和小麦认真的生活、过日子。她说小麦是个好女孩子，不过是受了伤，她坐在冷冷的月光下说话，好象一座圣洁的雕像。他眼前似乎浮现出了吉络看着他的时候忧伤的神情，那种欲语又止的绝望。
好多年了，自己怎么还记得那么清楚呢？陆伟光也清楚地记得他已经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没有给吉络打过电话了，吉络好象也没有再打电话过来。李戈有一天说过她对自己的一点一滴还是那么关注，可是她可能是长大了，有心思了，再不象原来一听到自己的一点点动静就大惊小怪地打一通电话。陆伟光又记起了那天晚上吉络问自己她能等到一个结果吗，他不知道他当时回答的够不够艺术，但是他现在清晰地记得她放下电话的时候那轻轻的一声叹，那声叹息里的绝望是到他心里了。
一两个小时过去了，陆伟光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他想了想又起床拿出了以前的相册，吉络十九岁生日那天，他和她们宿舍女生的合影是他们唯一的合影了。吉络笑得很开心，露出她自以为是很巨大的门牙。陆伟光这时发现吉络笑的时候原来是很漂亮的啊。他抬起头叹了一口气，一眼瞥见了桌子上小美的照片。
小美长的的确可以称得上的完美，大眼睛，高鼻子，小嘴巴，更重要的是她的皮肤很细很白，在南方的城市里显得非常地打眼。可是陆伟光忽然觉得她的笑其实并不让人觉得是真正的开心。她的笑是一种模式的，就象自己的生活一样的出于惯性。他觉得她就象酒巴的小姐一样是在表演，只不过把舞台搬到了生活中。尤其是今天晚上，他简直烦极了小美，他看着她就那样八面玲珑地在那群有钱人中间周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感。现在他有那么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他觉得他自以为的她对自己的崇拜其实只是自己的一种错觉，他看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的目光都是这样啊。说白了，就是对钱的崇拜罢了。陆伟光一伸手把小美的照片面朝下摁在了桌子上。
她们怎么能跟吉络比啊。陆伟光自己在心里说，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内疚，多久了，吉络爱自己多久了，从那天晚上他教吉络跳交谊舞开始，他就看出了吉络眼里的那种脉脉深情。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不会跟她结婚的，他要找的老婆，漂亮的让所有的人都自卑。可是一直以来，他都还是给了她这么一种他喜欢她的感觉，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不停地去打搅她平静的生活。
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其实真的是那么喜欢吉络，尤其在这灯红酒绿之中，当他发现台上的美丽女人都是明码标价的时候，他这才发现吉络对感情的执着是那些虚假的美丽女人们永远也无可比拟的。他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有一天当他的所有成就都化为泡影，除了吉络，两年以来自己找的任何女人都不可能收留他。
在这么一个处处充满了浮躁的社会里，吉络简直就是爱情在世纪末的绝唱。他怕夫去吉络的关注，可是又也不愿意放弃处处出人头地的梦想，长期以来他不过利用了吉络对自己的感情，奢侈地透支着吉络的温暖。他真正的想吉络了，就在这么一个深夜，刚刚带着漂亮女友出尽了风头的陆伟光忽然深深地想念起吉络了。
第五章　草原上的鸟（2）
　　　　3
吉络最近一直很烦。爸爸妈妈已经打了很多遍电话问过她的个人情况了。一向都很宠爱她的爸爸用尽他所有的人生智慧，下了两道很有逻辑的命令：一是要积极，二是要慎重。
没有人再在她的面前提起陆伟光，也没有人说起过艾，他们好象只是在吉络人生路上刮过的风一样在别人的眼前消失了，只有吉络一个人还深深地记得那尖利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