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倾歌(完结)千叶飞梦-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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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灯盏盏,倒映一路阴影,双飞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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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马疾驰,领将蒙牧、白朗,率禁军骑士五千,自金城南下,沿泗水过二城至平野,时未拂晓,我和无颜便身处在龙烬营中。
楚桓既死,我的身份也不再是顾虑。公然以真面示于人前时,诸将虽愕,但喜更胜。无颜三言两语打发了一众追问后,诸人不再怀疑,只定定地看着我,神情间似坠云雾的恍然和迷茫。
迷茫过后,便是战事紧迫下的无暇顾及。
众将迎着无颜与我入行辕,开始高声说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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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朝霞初升,行辕内灯火依旧堂堂。
无颜坐在帅案后听侯须陀陈述目前战况的详禀,蒙牧和白朗各守一旁,一人侧身看着帐中战图,一人低头沉思着,俊挺的眉宇间满是凝重。龙烬歪身躺在帐中角落的长椅上,右腿虽经包扎,却依然抵不住那丝丝渗透印染白纱的殷红。那血色红得并不纯,有些暗黑,似是带毒。
我半跪在龙烬身旁,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放开他的手腕时,我不禁拧眉:“这景姑浮用什么兵器,非得这般凶狠,不仅尖锐直碎人骨,还带着剧毒!”言罢,我伸手轻轻撕开那伤口处的白纱,道:“龙将军忍着点,我得为你洗洗伤口,重新上药包扎。”
“有劳公主。景姑浮所用兵器是狼牙剑,其凶狠凌厉实属末将此生仅见。末将无用,一时疏忽中了那厮圈套,这才受伤。”龙烬朗声解释,面庞开阔英气,说话时眉宇飞扬,神采盎然得似根本就没把腿上的伤当回事。
如此甚好。我放下心,全神为他整治腿伤。
擦拭血迹,取针封穴,剔骨去毒,敷上解毒散和养伤的药末后,我拿了白纱裹上伤口。“龙将军切记三月不可下地,不可用力,否则必留隐患。”我一边包扎,一边叮咛。
龙烬闻言急得坐起身,嚷嚷:“三月不动?末将岂非成了废人?”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看着战图的蒙牧忽地出声笑了,他神情畅快地盯着龙烬,幸灾乐祸:“你这厮如今知道受伤不能战的心痒和不甘了吧?想当初平齐东蛮族时,是谁笑话我是能吃能睡能开口骂人能摔能滚,就是不能上沙场砍人来着?”
龙烬愤然,面色一黑,胸口抑不住地一阵剧烈的起伏。
我叹气,裹好伤口后,我拿了纱巾擦手,自怀里取出药丸放在龙烬身旁:“将军若要早日上场杀敌,莫要忘了一日服药两次,一次一丸即可。”
龙烬神色紧拉,尴尬得点头应下。
蒙牧瞧着,笑得愈发得意放肆。
帐中人人皆侧目。
白朗无奈,走过去拉他,提醒:“侯爷正和侯将军商量要事,你少发疯!”
笑声顿歇,帐中气氛一时静寂得有些怪异。蒙牧不安地咳咳嗓子,面颊一红,望着正看向他似笑非笑的无颜,解释:“侯爷,我……”
无颜扬手,打断他的话后,悠然一笑,懒散地将身子斜了斜靠上椅背,凤眸睨起,有浅浅锋芒幽然划过眼底。“蒙将军好气魄,只是此战你若不斩敌五万,怕是对不住你这上将军之位?”他淡然道,声音亲切温和得让人心惊肉跳。
蒙牧连声称“是”,抬手擦汗。
我摇摇头,心中暗想:蒙将军命数不好,此次是你冤,正好撞上无颜心情差的时候。
无颜轻轻一笑,不再理蒙牧,转目看向侯须陀:“侯将军请继续说。”
侯须陀扬手捋捋三寸美髯,接着刚才的话道:“龙将军手下十五万伤一万,末将在北边的防守不敢松懈,仅带了三万精兵前来援助。十五万梁军被困平野山中,景姑浮五千铁骑陈兵山外,虎视眈眈。五千人摆五万阵仗,气势勇猛且凶险。末将认为,若要过鬼马骑兵入山灭梁军,怕此战甚苦。”
无颜垂眸思索一下,微微欠身,定声道:“无妨。既是难攻,那就让他出来。”
“侯爷?”侯须陀既惊又急,忙劝阻,“末将和龙将军可是好不容易才将此人困在山中的。”
无颜扬眉,笑:“困住又杀不了,徒留下他受阻。除了能耗费些军粮军饷外,还有何用?”
侯须陀噤声。
“只放鬼马骑兵出来,那十五万梁军一个也不许逃走。”
侯须陀抬头看无颜,神色动了动,正要开口说话时,龙烬已然插嘴:“这怕是有困难。”
“何难?”
“景姑浮率鬼马骑兵来就是为了要救下被困的梁军,若梁军不离开平野山中,怕他也不会孤身而出。”龙烬说缘由,神色间坦荡磊落,慢慢忘却了刚才与蒙牧一番互损的恼火和愤慨。
无颜抿唇,眸色倏地有些飘忽诡谲。
“无妨。本公子有计引他出来。”
我正好刚洗过手,收拾完药瓶纱布,听闻此言便随口问道:“是什么计?”
“破城亡国和十五万将士,你们觉得景姑浮会认为哪个该先救,哪个该后救?”无颜不着急,慢慢出声点拨着。
众人对望几眼,了悟。
“他既被我军围着,消息自然封锁不通。此时不是他想知道什么便知道什么,而是我们愿意让他知道什么,他才能知道什么。”无颜缓缓言来,语气淡淡如春雨拂过。
偏话中意思惊得诸人一头冷汗。
“侯爷高招。”我笑了笑,眼见无人说话,顺便附和了一句。
他转眸看我。
我眨眨眼,笑得狡猾。
他勾了勾唇,眸中凉意不再。自昨晚接到楚桓薨逝的消息到现在,他方露出了一个自心底而出的舒心笑容。
我心中松了口气,抬手倒杯茶,奉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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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色茶盏中碧叶沉浮,无颜轻抿一口后,随手搁下茶杯,起身走至战图前,沉默许久。
“湑君带走的逃军到了哪里?”
龙烬费力撑臂坐直,回道:“适才有斥候来报,说逃走的梁军已入了梁国境内,暂歇竞陵城外。”言至此他话语顿了顿,眸光一闪,又道,“不过有一事,末将觉得奇怪……”
无颜回头,看着他:“什么?”
龙烬皱眉,满脸费思:“报事的斥候说沿途三日跟踪,每日梁军起灶炊火必有缩减。第一日减五千人伙食,第二日减一万,到了第三日,无论是灶台还是篝火营帐皆只供为数五万的将士能用。”
白朗思量一下,奇道:“梁军既然入了自己的国土,不逢外敌这将士的数量又怎会日日骤减?莫非梁军被困平野苦得怕了,一回梁国便迫不及待脱离军队逃回家乡去了?”
侯须陀垂头不应。
蒙牧动了动唇角,眸光一瞥无颜渐渐凉下去的面庞后,他神色一缩,索性不言充哑巴。
无颜斜眸瞅了瞅白朗,目色一沉,笑道:“若依白将军所言,那岂非在十日后逃回郾城的唯有湑君一个?”
白朗怔了怔。的
无颜甩了长袖,冷笑:“湑君此举不过是故作声势、蒙蔽麻木人的障目之法。湑君既然能逃出平野,带走的一定是梁军的精锐骑士和他的亲卫将领。而且他们既能在平野山中无粮无饷受苦整整两月都不肯降,这样的军队又怎会在成功逃出之后溃然分散?”
白朗垂下眸,俊面微红,额角汗水隐隐渗出:“末将惭愧。”
“不怪。湑君身为天下五公子,以才取世,这般的人,自有他缜密的心思和过人的心计。你与他接触甚少,自不会知。”说到这,无颜突地止住话,扭过头来看我。
我心中一跳,不知所以地看着他:“怎么?”
他叹气,轻轻摇头:“就算和他接触甚多,也不一定能知。”
我瞪眼。
他笑着转眸去看战图。
“竞陵……”无颜沉吟,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下移,半响,忽有谲色浮上凤眸,他慢慢勾唇,微笑,“看来,他离西陵不远了。”
侯须陀站起身,言道:“竞陵和西陵之间仅隔一个安陵城,还有一条急流汉水。”
无颜笑了笑:“急流汉水?急流,急流。侯将军这个词形容得很是妥当。”
诸将莫名,再加上适才蒙牧受训、白朗被呛,此时无人胆敢贸然插嘴。
我撇撇唇,心道:这豫侯今日当真威严,连我也不敢。
无颜转身在一旁椅中坐下,问道:“素闻汉水三月有水汛,差不多到了吧?”
诸人默默点头,没人回话。
无颜神色复杂地挑了挑眉。
龙烬目色却突然一亮,似是明了,脸色陡然兴奋得隐隐泛红,大声道:“西陵在汉水之侧,莫非侯爷是要……”
无颜微笑:“明白就好,不必说出来。”
“只是怕伤及百姓无辜?”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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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天大亮,有侍卫送早膳进来,熄灭了所有灯火。
众人匆匆用完早膳,听命帅案前,等候派遣。
无颜依然还是一身雪色锦袍,端坐帅案后时,表情淡而平静。看似是美而风流的佳公子,但当那双凤眸顾盼横扫时,凌厉摄人的寒芒凛如刀割,戳得人不仅眼痛,心更胆怯。不过眨眼而已,那张脸上俊美竟顿时减去三分,冷酷添上几许,薄唇紧抿,神色刚毅而又寡绝。
“侯须陀将军。”
“末将在。”
“侯将军且留下你手上一万玄甲兵,领其余两万精兵及龙烬将军手下十万将士内漏消息,外放景姑浮,十日内围歼平野山中所有梁军。”无颜言毕,递出令箭。
侯须陀接过,肃声:“末将得令。”
“白朗将军。”
“末将在。”
“景姑浮率鬼马骑兵杀出后,你领龙将军手下五万人马沿途追袭围拢,不得快,不得慢,三日之后将其逼至西陵城北沟壑。切记是三日后。”无颜叮嘱,递出令箭。
“得令!”
无颜挥挥手,朝侯须陀和白朗道:“你们去吧。”
两位将军闻言同时转身,铠甲上铁锁轻荡,一阵吟响。
无颜伸手揉揉额头,看着侯须陀和白朗出了营帐后身子便慵散下来,神情复又悠然,唇一扬,不再言语。
蒙牧安耐不住,急道:“侯爷,末将呢?”
无颜微笑,眸子一瞥,淡淡地:“不急。那斩敌五万的首功本公子早给你预留了。你先去点好你的禁军侍卫,巳时后,随我一同出发。”
蒙牧欣喜,抱拳:“喏。”
离开时,蒙牧犹不忘神采飞扬地冲歪着身子躺在病榻上的龙烬挤眉弄眼。
龙烬面黑,眼睛红得似有火燃。
蒙牧大笑离去。
龙烬恨恨地望着他的背影,半天,才回神问无颜:“侯爷可是要带侯须陀将军留下的那一万玄甲兵去追湑君?”
无颜扬眉,不答反问:“龙将军以为如何?”
龙烬摇摇头,担心:“侯爷既然说湑君手下梁军并未少,你以万人的兵力去追袭十倍与我方的敌军,而且还在他国城池,不是正中圈套麽?会不会……”
听到这,无颜没说什么,我却忍不住笑了笑,决然打断龙烬:“不会。豫侯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龙烬眸光一动,不再言。
无颜望着我,目色深深,唇边笑意浅浅不绝。
“你随我一起去?”
我扬头,笑:“当然。”
他颔首,凤眸一弯:“好。”
偃月阵法
注意:全章内容重写。
夜清籁,耳畔唯有虫鸣声细碎萦转,梧桐寂寂,一树碧寥。樱花拂落满地,月洒银辉,如霜光泽下,那些花瓣依然柔软鲜灵。偶有夜风摇曳而过,空气中飘浮起丝丝缕缕的香气,幽凉浅散,淡得宛若不存。
恰良月思圆,正静好无双。
可倏而宫外却闹起一阵纷乱急促的马鸣嘶叫声,铁蹄踏玉石的岿然,伴着铠甲相击的整齐脆响一齐打破了这月下难得的静谧。
禁卫调军?
我愣了愣,而后心思一动,忙伸手擦擦犹自湿润的眼睛,抬头看向无颜,紧张:“夜朝有事?”
他点头,剑眉微扬,唇角勾了勾,神色依旧平静且安然。“适才夜朝接到前方斥候急报。梁有鬼马骑兵五千来援
君,烧了我方粮草,还突破了龙烬围困梁军的南线,
君与来援军队里外相应,龙烬不敌,梁军十万将士冲出重围沿泗水南逃。幸得侯须陀驻扎平野之北的军队援助及时,与龙烬兵和后,列兵排阵,重新包围了平野。如今梁军还余十五万,尚困平野城外的山中。”
我皱眉,闻言抑不住心中惊诧:“鬼马骑兵仅以五千对龙烬手下十五万将士居然也能有机可乘?当真厉害至此?”
无颜抿唇不答,眼底暗了暗,忽而发笑时,眸色一闪寒凛若刀,带着不能言语的凌厉和犀绝。片刻后,他放开我,又自惬意轻松的模样:“其实也正常。因为来援将领是梁国前上将军景奇生前的亲卫副将景姑浮,鬼马骑兵虽少,但阵形如偃月刀割,忽圆忽偏锋,战法诡异得闻所未闻,天下懂此等阵法的人屈指可数。偃月军阵诡难缠,变难防,不怪龙烬。”
“景姑浮?”我喃喃着自他口中道出的名字,惊得声音颤了颤,“是不是你曾提过的那个坑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