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倾歌(完结)千叶飞梦-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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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穆抿唇:“不必。他逃了才好。我还准备派人送他直过楚国,早日回到梁国郾城。”
“为何?”夜览茫然。
晋穆不答。
我也听得发愣。
晋穆和无颜倒是相视一眼,而后两人脸上同时现出了会心的笑容。这笑容不太明朗,亦不粲然,有些突然,有些阴冷,飘摇的烛火映在两人深邃而静睿的眸中,齐齐射出了一抹诡谲难测的寒芒。
我头大,正费思时,脑中倏地想起晋穆口中那个淄衣高手。有无颜在旁,但凡提及神秘的淄衣高手总是很容易叫人记起东齐豫侯手下的十万淄衣密探。
心神有所领悟时,落入无颜掌心的指尖禁不住微微一动。无颜回头望着我,目光一闪,似是了悟。他轻声笑,道:“丫头没猜错。”
我不解,瞧着他:“为什么要帮汶君离开?他虽是质子,却也是梁国的储君。若他此刻回了郾城,梁国百姓不是会斗志激起,你们所求的灭梁大计不是又得有阻碍,又要推迟了?”
无颜笑:“正要如此才好。”
我愈发困惑。
晋穆忍不住出声提醒我:“如今包围郾城的人是谁?”
我回头,这是他今晚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听得我有些局促。我敛敛神,轻声答:“夏惠公。”
“豫侯此战欲求什么?”
“梁国一半江山。”
“今日
君的军队还未解决,齐军赶不去南方。而郾城能抵御夏军的兵力并不多,若在齐军和
君军队厮缠的这段时期内,夏军破了郾城,惠公还肯与齐分羹划梁为二麽?”
我摇头,呢喃:“不能。”
晋穆弯唇笑开,道:“所以,豫侯是不会让惠公那么轻松地就把郾城攻下。总要等到他解决了
君的军队,也有时间赶到梁国战场才好。”
我转转眼珠,看看无颜,再看看他,忍不住笑,拉拉无颜的手,道:“他很了解你。”
无颜哼了声,目色一动,不语。
我歪头打量晋穆,还是怀疑:“不过,为何你又要帮汶君早日回梁国?”
晋穆正容,眉尖挑了挑,声色不动:“因为他是我的朋友,帮他一把也是应该的。”
“噗哧”,夜览一口茶喷了出来,横眸瞟晋穆,满脸不可思议。
无颜冷笑:“装!”
晋穆神色平静,一派泰然。
我眨眼思索一下,而后挣脱无颜的手,抚掌而笑,对着晋穆道:“你不是帮汶君,你是害惠公。”
晋穆不言。
我扬眉,他虽不说,我心中却已了然。天下五国混战,如今齐楚梁皆有烽烟迷漫,城池被毁,唯有夏和晋独善其外。楚比梁强,晋战楚而夏战梁,他晋穆担心的是这一战使得夏国分梁而强大,夺了他晋国天下独强的地位。
我弯唇而笑。
晋穆看着我,目光一凝,面容微恍,似有些失神。
唇角笑意一僵,我垂了眸,安静坐回椅中。
四人沉默半响,无颜伸指敲着椅侧案几,忽地懒懒一笑,看向晋穆:“子兰让我带个口信给你。”
晋穆本倒在椅中坐得慵散,听到这句话却神色猛然惊觉,倏地直了身,侧眸盯着无颜,面色微微发暗。
夜览比他反应更大,腾地站起身,素来淡定的面容居然露出一丝紧张:“他枫三少又要搞什么明堂?”
无颜皱皱眉,然后微笑:“妍女和你都成亲了,你还这么担心作甚么?不过子兰说年关将近,他在邯郸已待得够久了,该见的人都见了,该散的财也散尽了。估计,他会在近日带七箱珠宝造访安城。”
夜览闻言笑了几声,舒口气,坐下慢慢喝茶,看似面容自如似往常,只是瞅向晋穆的眼神愈发不怀好意。
我来回看着室中三人,有些莫名其妙。
晋穆扯了一下唇角,估计是想笑,结果忍了再忍,那双明亮的眸子里还是忍不住融入了些许即将被点燃的怒火和气愤。
“他敢!”半天,他自齿中挤出一句话。
无颜轻睨了凤眸,唇角一扬,脸上表情快活而生动:“他有什么不敢?听说晋国今年有客卿名智敖、叔仲被封为长史,为晋国征服北方夷族林胡、楼烦、匈奴立下了不少功劳,不知是也不是?”
晋穆眸光一闪,有厉色在眼底缓缓浮现:“这两人我不过是三月前刚招来,枫三倒知道得快。”言罢,他扬眉笑,盯着无颜,冷道:“还是,有人暗中相告?”
无颜大笑,倏而又伸指揉额角,似是苦恼:“你是怀疑我?你也不想想枫三那家伙师承是谁!天下第一谋士伯缭之徒,岂能这么容易听他人言词左右?他认准奇货可居的人,可不是别人说一两句好话便能让那人身价百倍、能受他枫三少青眼有加这么简单!”
晋穆哼了哼,无话可说。
而我此时也开始明了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别人不知,但富甲天下的商贾枫三少枫子兰的名号我还是听说过的。据闻此人是夏国谋士伯缭之徒,能经营,且善谋略,一双眼睛识得天下人智贤愚腐。还有传言说枫三少是夏惠的挚友,在惠公继位后多年为其在四国奔波,要么找寻能人志士,要么不吝财物,以重金赂各国豪臣,破坏诸国君主和臣下的关系,离间扰乱各国的谋划策略。
这样的人自是行至哪国哪国君王头疼,除夏以外的天下四国皆全国贴其画像告示,要么拒其入境,要么拘押“请”送回夏国。毕竟枫子兰是声震天下的名商巨贾,手下经营遍及各行各道,尤其是各国紧缺不一的盐粮绸布,于是彼时就算他犯事,朝廷得罪得起,民间的货物紊乱却是折腾不起。于此人而言,各国避之唯恐不及,难怪晋穆现在听到他将去安城的消息如此郁闷。
四年前我倒是听说他曾在金城被捉拿过,后来风声一起一落,也就不了了之,后事不清。只是如今依无颜和子兰的关系来看,四年前的那件事怕远没有抓抓送送这么简单。
晋穆沉吟半天,突地走去里帐。片刻后出来,他脸上多了一张金色面具。
无颜笑得畅快:“听说他身边多了两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你如今遣人去捉,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晋穆冷声:“你现在笑得容易,等齐国战事一平,你看他先去哪里。”
无颜点头,面不改色:“那就麻烦你派人尽量捉住他,捉到后不要再放,用金屋子养着、玉食供着就好,千万不要再放出来祸害世间。”
晋穆气得笑:“你倒会捡便宜!亏他认你做救命恩人,还送了邯郸的聚宝阁给你。”
无颜瞥眼,奇怪:“你不也是?难道五年前枫三失陷安城不是你救了他,然后才换得临淄的聚宝阁和金城的藏珍阁?”
晋穆不说话了,眸光一动,挥手掀了帐帘走出行辕。
夜览见晋穆的身影被垂落的帐帘挡开后,这才出言问无颜:“喂,狐狸,你不要告诉我你今天到这里来就是专门为了气他的?”
听他叫“狐狸”,我朝他狠狠瞪过去。
夜览视若无睹,笑看着无颜。
无颜抿抿唇,摇头,神色一展,好脾气地笑:“此话冤枉。我岂是来气他的,我是来给他送礼的。”
“什么礼?”夜览好奇。
无颜勾眸,笑容魅惑妖娆,言词却不露半分。
我侧眸看了看他,心中突然紧张。
无颜叹气,伸手拉住我,轻声责:“丫头又乱想。”
夜览在一旁点头,目光亮了亮,笑:“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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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盏茶的时间,晋穆去而复返,帐帘被重重甩起,随后又重重落下。帐内寒气陡盛,烛火在冷风中飘摇四散。满帐光线忽明忽暗,侧影幢幢,如同有翼在飞。
晋穆站在帐口迟疑一下,而后倒背着手来回慢悠悠踱了几次,骤然止步时,这才眸色一定,坐回夜览身旁。
我看了看他,然后不动声色地自无颜掌中悄悄缩回了手。
夜览看着晋穆,眸色一闪,漫不经心地笑问:“你派了谁去拿枫三?”
“墨武。”晋穆答。
夜览惊讶:“大战在即,你竟派了手下第一虎将离开战场?”
晋穆伸指揉揉脑袋,叹气:“只有墨武随我一起见过子兰的真正模样。何况,”他侧眸瞟无颜,“我帐中不是才来了个不世出的慧人能将麽?”
夜览微笑不语。
“客气,不敢受穆侯如此大夸。”无颜口中谦逊,俊面上却笑意深深,凤眸凝了凝,眼底浮光,水色湮眸,潋滟之色惊绝动人。
晋穆嗤笑,不理无颜,转眸看夜览:“意能否帮个忙?”
夜览飞眸打量他一眼,低头饮着茶,不做声。
晋穆不管,继续道:“你明日启程回安城看看妍女如何?”
夜览神色一动,忍不住再次喷茶,一边呛着嗓子,一边怒道:“连妹妹都算计!就知道你没按好心!”
晋穆叹气。
夜览倏地起身,拂了拂长袖,没好气地问:“墨武动身没?”
“已走一会儿。”
“那你还让我明日启程!”夜览瞪了眼。
晋穆抬眼看他,无奈:“就知道劝不了你。夜路坎坷,那你要小心些。”
夜览甩甩袍袂,哼了哼,脸色虽黑,口中依然不放心:“你一个人对付凡羽,当真没问题?”
晋穆伸手指指无颜:“没关系,他在。”
“那你臂上的伤……”
“无碍。小事,”晋穆满不在乎地摇摇头,对夜览道,“你的坐骑我已经让樊阳给你牵在帐外了,你的侍卫我也着人通知了,该会先行一步在山下等你。”
夜览又瞪了眼:“什么事都算好了,安排好了,还说是明日启程!”
晋穆转转眸子,眼底笑意隐现,流转的目色时而明朗炯然,时而幽暗不明。
夜览恼得挥手捶上晋穆的左臂。
晋穆躲闪不及,嘴中闷哼了一声,右手忙按住了左臂受伤的地方。
夜览勾扬眸子,脸上得意笑,抬步离开。
“不是小伤无碍麽?”
帘帐落下,某人快活畅意的笑声自外间隐约传来。
我蹙眉看晋穆,但瞧金面下那双明亮的眸子倏然深邃下去,苦苦的忍耐和难抵的疼痛在他目间飘忽闪过,修长的手指用力拢着左边胳膊的臂弯,白皙的手背上指骨隐隐露现。
我忍不住,忙起身问他:“我的行囊呢?”
晋穆低声:“里帐。”
“你等等,我马上来替你治。”我着急,心中暗骂:意这是哪门子兄弟,明知大战逼紧,居然还开这般不正经的玩笑?
无颜坐在一旁,不动不言,轻轻地笑。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扬了唇,对着我默默点头,目色清籁如月明。
我抿唇,扭头去了里帐,就着外间钻过屏风的微弱光亮找到行囊,拿了纱布和药粉,正待走时,我想想,回头又取了一瓶药丸,这才绕过屏风回到外帐。
一时紧张,我似乎忘记了,自塌侧而过时,那一眼低眸匆匆瞥过的几株白梅。
花开正好,几抹淡香沾衣。
待坐到晋穆身边时,我鼻中才恍惚闻到了那股冰凉而又沁心的味道。
手指卷起他的衣袖,不留神抖了抖。
他拢指握住我的指尖,轻轻一下,而后迅速松开。
我抬眸望了他一眼。
他伸手摘下面具,脸上含笑和煦,眼睛不看我,口中自与无颜说话。
“你还未说来作甚么?”晋穆问无颜。
无颜扬扬眉,眸色得意,不答反问:“凡羽的铁骑滋味如何?”
晋穆目寒,脸上笑容却依然温和有度:“不赖。虽不比你豫侯是个英雄,但也勉强算个对手。”
“楚在中原,关中险地,北晋南梁东齐西夏,本是绝处之境,却偏偏楚人好射能骑,且君王霸道喜战,长久下来,楚地骑兵骁勇,将军辈出。楚国是四战之国,凡羽的军队是四战之军,虽往常多与齐为敌隙难,但骑兵之锐,能纵平原而绝险关,与对手无关。这样的军队自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无颜叹气,伸手拉拉衣裳,忽地眸色一闪,笑问晋穆,“记得有人曾质疑过我蔡丘一役费时三年之久的事,穆侯如今可还存惑?”
晋穆不笑了,看着无颜,默了一会儿,方道:“楚丘我不用三月就能拿下。”
无颜闻言笑,他起身走去帐内悬挂的地图旁,细细打量几眼,开口道:“三月?此言大矣。若楚国国仓在楚丘,楚军粮饷不绝,你可能三月拿下楚丘?而且,三月时间太长,足够我与惠公同分梁国。三月之后你若攻不下楚丘,惠公怕是会趁机自南梁而北上,与你分食楚国。我虽答应你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