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倾歌(完结)千叶飞梦-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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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话。你如何能杀得了他?”他虽笑着,话语却是淡淡的。
“我是说如果,”我轻轻一笑纠正他,抬眸看着天幕的黑色,想着那个素未逢面的晋穆,徐徐道,“我心中有个感觉,他会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无颜默然看了我半响,再开口时,声音已一下子沉下来,似是怅然:“你既是如此想,那还去晋国作甚么?”
我侧头看着他,也不回答,只抚唇笑道:“你说这么多,是不是我请你办的事你办不了呢?”
无颜淡然一笑,伸指轻轻地由我鼻尖点过,柔声道:“我说了,无论如何,但要夷光所求的,二哥一定办到。”灯光暖暖地罩在他的脸上,他垂眸瞧着我,眼神清朗:“你放心,这次离开你可以只带爰姑一人走,王府的上下和宫廷那边的问询我会安排妥。另外,你要的那个人,我也替你招来了,明日起程时,他自会来见你。从今往后,他的命便是你的。”
“谢二哥。”我弯唇浅笑,抱住他的胳膊缓缓依上去。
耳中似闻得二哥一声叹息,只听他开口嘱咐道:“这一路要小心。若有不妥,即刻回来……不过你到时若真要杀那晋穆,记着二哥可替你杀。”
说到最后,他话中笑意深藏,浪荡之风又现。
我含笑点点头,不再言语。
明天,夷姜和
君的大婚之日,正是我独上北晋之时。
第二日,天气好得堪称祥瑞之兆。
秋阳高照,清爽的阳光洒遍了金城每一处角落。天蓝如洗,澄澈的苍穹泛着琉璃般的谧,净瓷般的滑,让人一望心飞鹜。
这样好的天气,自然也适合出行。
城北,小树林。
总算出了王府。我骑在马背上仰头看了看天,深深吸了一口气,笑得开心:“齐国的礼官们算得真精准,知道今日是十年难得一见的吉日。”
可是一旁坐在另一匹马背上的爰姑却显然有些心神不定,她担忧地瞧着我,忍不住又将出门时问过的问题再提一次:“公主,你真的不去宫中见一见夷姜公主。”
我微微拧了眉,依然笑得轻快:“她叫我去见她,我便要去麽?”
爰姑驱马靠近我,柔声劝道:“可是今日是她的喜日,而且她一大早地便派人来请你去宫中见她,说不定是有要紧事。”
我闻言懒懒笑起,刚要开口回话时,却忽地听到远方那隆隆的震天爆竹声,靡靡的管弦丝乐声,正顺着秋风一丝一缕地传入耳中。连带吹来的,还有那百里皆可闻的溶溶花香。
我抿抿唇,笑意发凉。
“她今日成亲,群臣朝贺,红锦地衣,怒放鲜花……那自是要紧的事,只是与我没有太大的关系。再说了,若她要找我,前几日我在宫中时她不找,却非得等到今日才找上门来,说不定又是一些羞辱讥笑的嘲弄……”我轻声笑着看似若无其事般,却暗暗咬了牙,“那些话我三年前就已受够了,今日我也没有什么必要再去给别人做一次无辜的嫁衣!”
爰姑看着我,柔和的面容间添出了几分心疼的爱怜,不再劝。
“公主,那我们要何时才动身?”
我撇撇唇,不置可否,只抬眸看了看天色,问道:“辰时已到了吧?”
爰姑勒紧了缰绳,笑道:“早到了。”
我不禁皱了眉,回头看了看金城的方向。只见大道上行人虽多,却没有一个是走来我这边的方向,想必,他们都是进城去观摩夷姜和
君婚礼的。
我收回了视线,心里既纳闷又埋怨,道:“二哥说那个人会在今日辰时到这小树林来见我……怎的那人竟如此不守信用,辰时早过了还没出现!可恶!”
话音刚落,头顶上方便飘荡起一人冰凉不屑的冷笑声。
“聂荆早已在公主出王府时便已追随左右,不知公主为何要说我无信?”声音淡漠沙哑,带着几分讨人厌的别扭疏离。
我闻言冷了脸,转眸四处看了看,笑道:“人声鬼影……不敢出来见日光麽?二哥怎么给我找了这样一个人……”
话未说完,但觉眼前黑影一掠而过,有人稳稳站在了我面前。
“这样行了麽?”他嗤笑着,态度很是嚣张。
我也不答,勉强压抑住刚被他这身轻功惊得心有余悸的慌乱,凝眸仔仔细细地将他上下打量一遍。
那人身穿着一袭深蓝的长袍,旧得发黑的颜色衬得他原本高大的身材更加修长,他头上戴着一顶罩着黑色绫纱的斗笠,叫人只能隐约见到他的脸形轮廓,却看不清他五官的模样。但从他披散在肩上的黑色长发来说,他该不是很老。
他此刻正抱着双臂面向我,左手中握着一柄看上去古老得已经开始生锈的破刀。
我越看眉皱得越紧。
这便是二哥帮我找来保护我的人?
瞧他这盛气凌人的架势,即便我现在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却也能猜到,他此刻看向我时,面庞上涌现的定不是什么好的脸色。
“把斗笠摘了。”我冷冷出声,从心底里反感他这样的故作神秘。
他闻言身子一僵,凌厉的眼光隐隐透过那黑色的绫纱射到我的脸上。
“为什么要摘?”粗声粗气地顶回来,一点规矩也没有。
我的第一条命令他就已开始反抗。
无颜无颜,无颜,无颜……
我被他顶得喉间一咽,忍不住暗自在心底咒骂着那个始作俑者的名字。
“你家公子难道没和你说过,你既来保护我,从此便要听从我所有的命令麽?”我沉下气,试图和他讲道理。
然而对方的回答却让我彻底失了任何期翼:“公子只说,聂荆要保护公主的命不受任何威胁,身体不受任何损伤。其余的,他一概未说。”
好你个无颜!
我咬唇盯着他,踌躇再踌躇:若是此刻回去找无颜理论,那未免太过费事和夸大,而且,看他刚刚现身时的那神出鬼没的轻功,倒真的是有些震慑人……
可是他这态度……
我抬指揉了揉眉,心想唯有在路上好好调教调教了。
思量完,我挑眉看向他:“那这一路……”
“这一路聂荆会保公主安全。”他冷言打断我,竟是完全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我重重哼了一声,扭了头,看着在一边瞧着我俩正自发怔的爰姑,高声道:“爰姑,我们起程。”
爰姑缓回神来,瞅着那昂身挺胸站着的聂荆,关心道:“那这位侠士,他没马……”
“他虽没马,却还有腿!”我没好气地接过话,挥手马鞭抽下,骑马飞快地越过聂荆后,顺道着留给他马蹄践踏下漫扬起的黄沙烟尘。
随后,耳中听闻到几声轻微的咳嗽和一声淡淡的叹息。
呛死你!
我乐得眉开眼笑。
果然我说得没错,聂荆虽没马,但只凭他两只腿,飞奔起来却从不曾落于我和爰姑之后。
但是到了下午,我还是在驿站给他买下了一匹好马。
我倒不是可怜他的辛苦,只是在这堂堂大道上,两匹飞驰的快马,再加上一道飞驰的人影,看上去虽不至于惊世骇俗,却也够张扬。
我此行就是要低调,自然不能让他给破坏。而且,我发现自从他被沙尘呛了咳嗽之后,就一直没再停过。
原以为是什么绝世的高手,还想着要他来保护我,不出十二个时辰,如今却是我在煎药照顾他!
傍晚,到了曲阜,三人歇在了城中最大的客栈。
我在军营呆了三年,期间除了行兵打仗外,还和齐国的第一圣手学了些医术。咳嗽这么点小小的病患,我自是能诊治得来。
爰姑抓了药回来,我便亲自给他煎好了药,再亲自给他端了送到房中。
要调教麽,自然攻心为上。
我望着碗中粘稠发黑的药汁,想想待会这么苦的汁液便会倒入聂荆的口中,不禁噗哧一笑,心情立刻变得十分畅快。
他的房门大开着,显然是告诉别人无须敲门之意,我也不客气,堂堂然踏入房内。
进门时,他正一边咳嗽一边坐在桌旁喝着水,即使是深更半夜的,聂荆还是戴着那个斗笠。见我进来,我明显感觉到他身子抖了抖。
“怎么了?”我瞟着他,奇怪于他的紧张。
他咳嗽几声,再沉默许久,才好不容易开了口:“我不想喝药。”
声音虽然还是冷漠得让人呕气,不过,意外地,冷漠中却多了几分形同孩子气的较真和害怕。
我心中觉得好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看向他,把药碗推到他面前,道:“不喝又怎会好?而且还是我熬的,你敢不喝?”
他哼了一声,罩在脸上的黑色绫纱微微颤动:“若不是你,我能咳嗽起来吗?”
语塞,我吱唔一下,想了想,忍住笑,最终还是决定承认不讳:“是我的错,所以本公主就给你煎药来赔罪了。”
他又哼一声,毫不领情地讽道:“离开金城这么远了还说自己是公主,不怕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了起坏心麽?”
我抚唇笑开,道:“你不是高手嘛,有人偷听的话还能瞒过你?”
说完,我整整衣裳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笑意盈盈。
他还是哼,哼过之后却笑了,语气有点变化,似是自得:“算你有眼光。”
“所以,”我接过他的话锋,手指扬起点着他面前的药汁,道,“你既是高手,就不该怕喝药。”
“谁说我怕喝药?”他一生气,便抬手端起药碗纳入黑纱里。既而,我就听到了某人乖乖地咕噜喝药的声音。
我望着他,虽见不到他的样貌,心中却已肯定他该是个年轻人。
年少气盛,甚至还存着几分孩子般的心境。
药碗砰然落桌的时候,他痛苦地咂咂舌,随即又连续喝了几杯茶。
我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轻轻打开,里面包着几颗暗红色的果子,伸手递到他面前,笑道:“很甜的,吃一个压压药味吧?”
他却愣了,握住茶杯的手松开来,复又紧紧握住,直到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隐现。
“爰姑给你备下的。以前我喝药时,她都会给我准备。”我淡声解释。
他还是不动,也不说话,室内的空气一下子有些禁锢凝结。
我沉吟一下,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便将丝帕放在了桌上,起身离开。
临行时,我还是不忘交待:“你可要省着吃。这里有九颗果子,你也还要喝九天的药,病才能好。”
他不答,只见那黑色绫纱微微动了动,似是他抬头看我。
“谢谢。”话虽轻微,我却听得清晰。
我扬眉一笑,出了房门。
洛仙客栈
三年的军旅劳顿早让我忘了先前择席的毛病,更何况是赶了整整一日的路。是夜,疲惫不堪的我倒塌便沉沉睡去。
天亮时分我自然醒来,瞪眼看着头顶上方那略显褪色的翠色纱帐,听了房外鸟儿叽喳许久后,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身在何地。
叹口气笑笑,刚要坐起身想下地时,房门却“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旋即有熟悉的青色衣袂飘入房中。
“爰姑。”
我轻声一唤后,便撑着双臂缓缓坐起,甩了甩依然有些迷糊的脑袋。
“公主早醒了?”爰姑含笑上前,拾掇着我的裙裳。
我却随手扔了她递过来的那些繁复的纱裙,微微蹙起眉,道:“不穿昨日的衣服了,你去包裹里帮我拿套男子的长袍来。还有,从今日起,你要改口叫我公子,不能再称公主了。”
“老奴知道。”爰姑言听计从,答得爽快。
我又蹙了眉,笑:“你也不准再说老奴。夷光早就不喜欢你这谦卑的自称了。”
爰姑取了长袍披在我身上,头浅浅低下去,笑得无奈:“老奴是齐的罪人,这样叫,倒让老奴些许心安。”
“即便你是齐的罪人,却也不是我的罪人,”我好脾气地看着她,神色认真,“以后在夷光面前,你不许再叫自己老奴了……你若再叫的话,夷光就要生气了。”
爰姑抬头看着我,略一怔仲后,复又低头仔细系着我腰间的宽带,口中轻语:“那就这一路好了。回到宫廷后,便再算不得数。”
“好。”我心知这个是爰姑的极限,闻言只能点头。
洗漱过后,爰姑给我绾了男子高髻,缠上一条绣纹的银色巾帻。
银色的裳,鸦色的鬓,如玉的面庞,翩然的风度。我左右打量着镜中自己,不禁弯唇笑起,突地想到那个容貌漂亮惊人的无颜,心道:我若是男子,定叫他不再是天下第一公子。
念及无颜,脑中倒是慢慢浮现出一人身影来。
我转过身,轻声问爰姑:“聂荆起来没?”
爰姑柔柔一笑,眼角瞥向窗外,道:“他早起来了,此刻正站在院中等我们呢。”
“那他咳嗽好些没?”我口中问着,手已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窗扇,视线飞向外面。
客栈的院里平地长着一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叶叶心心,层层淡黄。那深蓝衣影安静地斜靠在梧桐树下,脚踏一地枯叶,长刀在怀,身形慵散。偶尔有秋风吹落几片枯叶,或沾在他的肩上,或擦着他斗笠上的墨黑绫纱轻轻滑落,平白地,叫人从那孤独的身影中看出几分倦意和沧桑来。
他虽面向我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