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倾歌(完结)千叶飞梦-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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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羽衣,簪羽碧钗,香散飞巾,红袖长舞。
众舞婢皆美色,体态也轻盈,动作也灵活,不过我却看得频频摇头。
齐国的歌舞之技于天下五国中最为出色,尤其是齐宫廷的舞,但凡见过的人皆称惊艳无双。
既然眼前舞姿平庸无奇,我也失了兴趣,心中微生倦意。
“觉得无趣了?”半天没再说话的无颜终于开了口。
我侧眸看了他一眼,撇唇一笑,反问他:“难道你觉得有趣?”
他饮了一口酒,凤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殿中舞婢,似是看得津津有味:“丽人满目,对于生性爱美色的我自然有趣。”
我语噎了半天,翻眼白他:“是生性好色吧?风流郎!”
他勾唇笑了笑,不答。
我瞅着他的脸颊看了许久,心念一动,忍不住呢喃出声:“二哥的容貌看起来很像某个人呢。”
他神色骤然怔仲,回眸看我时,眸底幽暗不明。
“像谁?”他慢悠悠地问,看似毫不在意。
我笑笑,终究还是把要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给咽回心中,挑了挑眉,移开目光,漫不经心地答:“不就是聂荆。”
无颜扬了眸,动了唇角正要再说什么时,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却骤然划破了殿间的融融和谐:
“王上,王后与夏王惠公驾临兴庆宫!”
酉时总算到了。
王上一到,殿内顿时安静得鸦雀无声,我和无颜跟随众人匍匐于地参拜后,回位肃然坐好。金銮上置有三席,晋襄公居中,王后、夏惠公各坐一侧。我禁不住好奇心,抬眸飞快地瞟了眼端坐高处的三人。
只见晋襄公身着明黄龙袍,肤色净白,颚下留着三寸美髯,眸间光华内敛,长相虽不俗,却不是传说中那般地英武不凡。坐他左侧的是他王后,也是我的姑姑、齐国夷长公主。齐国夷女的美貌素来传闻天下,姑姑也不例外。她今日穿着暗红色绣凤钿钗
衣,头上青丝葳蕤盘旋若凌云,牡丹国色的面庞上,因心中喜悦而浮现着淡淡的粉红光泽。
而那个夏惠公……
我凝了眸,因心中惊讶而不禁多看了他几眼。我从未想到原来意口中夺去他王位的叔叔居然如此年轻,他看起来长不了意几岁,但他正容坐在金銮上时,那不动声色的庄稳气度,眉宇间隐隐露出的枭桀霸气,却是意身上没有的。
我暗暗一诧舌,刚要低眸收了眼光时,殿外又传来内侍的高呼声:
“王上宣众公子、公主及各国贵宾入殿!”
我心中一惊,手指一颤差点打翻了面前的酒杯。
好在无颜眼明手快抢先扶起,避了杯子猝然落地的尴尬声响。
我脸上一红,不敢抬眼去看无颜的反应,只得心虚地垂下头。
无颜轻声叹了叹,忽地伸指过来用力地握住我手,掌心柔软温暖。
这样的温度消去了我指间的冰凉,更让我心中没来由一安,我呼出一口气,不再紧张慌乱,缓缓抬了头。
抬眸时,那些贵胄们正鱼贯进入殿内。他们弯腰躬身行过礼后,转身入座。
我看了看进来的众人,只见无苏与
君同席坐在左侧第一桌,羽冲和一身着淡黄色绣龙长袍的男子坐在右侧首席……
那人我不认识,不过看来应该是晋国的公子。我仔细瞧了瞧他,只见他长得并不难看,反而英气勃勃,看上去很是俊朗。
不是丑面。
我正想着时,无颜已凑过头来在我耳边低语:“和公子羽冲坐一处的是晋国储君望。公子穆坐在左侧第二桌……”
我下意识的眼眸一转,按着无颜的指引看过去后,不禁心神一震。此时已不再是指间冰凉的问题,而是全身如坠冰窖的寒。
即使他将黑裘换成了金色的长袍,即使他那乱糟糟的长发皆束起来用银色的发冠拢住,即使他现在脸上戴的是一面流溢着万千光华的金色面具,即使……他这次露在面具外的除了他的眼眸还有那看上去弧度相当优雅的下颚……
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便是那个鬼面无常。
而他也正勾了眸子有意无意地朝我这边看过来,唇角扬起时,笑容无端断地让人瞧出三分邪气。
看什么看!
我瞪了回去,脸色一寒。
原来他就是公子穆!原来他之前一直是在耍我,还利用我引出聂荆!
我又气又恼,扬手倒了一杯酒,饮下。
他眨了眨眼,眸光里顿时添上一丝古怪,唇边笑意愈发盎然。
我正要怒时,喉间一烧,随即脑中一阵晕荡荡……
我敛了眼眸,伸手按住了额角:该死,是烈酒!今日不像在金城宫廷,可不能乱饮了……
被无颜握住的手忽地一松,我扬眸看了看他,却见他凤眸含笑望着前方,眸底光芒却在这一瞬变幻莫测。
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入眼还是那张讨人厌的金色面具。
可他的眼光也不再停留在我脸上,明亮的眸子直直迎上无颜的目光,向来潋澈的眼神在此刻暗黑如夜。
莫名其妙!
我嗤然一笑,也懒得理他们,转了眸去看其他人。
才移开视线,首先入眼的便是坐在晋穆身旁的女子。我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她好几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这才凝神思索起来。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我去穆侯府时在晨郡住的院中遇到的那个女子。
外面虽冷,宫里却暖,今日的她身着绛色纱裙,衣单薄,但并不会觉得冷。她绾着美丽的涵烟髻,妆容依然精致无暇,只是眼神不再轻挑含媚,敛眸时,气韵高贵而又端庄。
她是谁?为何会坐在晋穆身边?她是公主,还是贵宾?
我扭过头正要问无颜时,却见那女子忽地扬首看着晋穆,手指拉了拉他的衣袖。待晋穆终于收回了与无颜对峙的目光侧眸看向她时,那女子娇然一笑,红唇靠近了晋穆的耳边,窃窃私语一番。
“她是晋国的公主吗?”我微微蹙了眉,问无颜。
无颜轻声一笑,摇头,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她是夏国的逃难公主,绛蓉。”
“绛蓉?”我回眸看着无颜,惊讶,“你是说她是意的妹妹绛蓉?”
无颜抿了唇,点头。
不知怎地我脑中忽地想起在临淄驿站见到的绿芙,那个该是绛蓉妹妹的南宫,转念间我也猛地明白了南宫自称是绿芙的原因。
绛绿相对,芙蓉寐香。
原来如此。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正要抬眸一笑时,眼光却瞥到晋穆垂头看着绛蓉微笑的模样。不知觉间,我手指渐渐发颤。
分明含情,分明亲密。
这样的人我还能嫁?
我叹口气,垂眸看着夜光杯中泛着琥珀色的美酒,想一醉方休,却又怕失礼。
“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无颜低声问我。
我想笑,却又忍不住咬了唇:“那人脸上戴的金色面具看得我反胃。”
无颜笑,声音一软:“丫头,这么快就讨厌?将来还得过一辈子呢。”
我愣了愣,说不出话。
面具之后(下)
“王上宣妍公主、夜驸马上殿!”
随着长而尖锐的高呼声再一次在殿间响起,今晚宫宴的主角,夜览和妍女才施施然在众婢女内侍的环绕下缓步由宫外拾阶而上。
新人着大红喜服。夜览的长袍描金绣瑞枝,腰间缠金色玉带;妍女的
衣华美而飘逸,长长的裙裾拽地而过时,暗金织绣随步起伏。
本该幸福喜悦的两人,入殿的刹那,脸上浮现的竟不是甜蜜或舒心的笑容,而是严肃得让人不得不起疑的紧张。唯有妍女偶尔抬眸看一眼端坐金銮上自己的父王母后时,目光中才露出了一抹羞涩的赧意。
问题并不是出在两人身上,问题出在金銮上坐着的第三人。
夏惠公。
我瞧着此刻夜览望向夏惠公时面色苍白、目中带恨的模样,不由得微微蹙了眉,心中有些担心:说实话,以他在临淄时能当着我的面刺杀聂荆的冲动来说,此夜的宫宴怕会很难风平浪静地渡过。
身旁的无颜低声一叹,笑:“但愿意不要太傻,夺位的仇恨哪及新婚的欢喜重要。”
我闻言看了看他,沉默一会后,忽道:“或者不止夺位之恨,或者,还有父仇的纠葛。”
无颜哂笑,挑了眉,不语。
我皱皱眉,自问实在是看不懂他脸上那不以为然的笑意,于是便凝眸瞥向那个高高在上、面毅正容的夏惠公,瞅了半天,却居然无法从他淡然自若的神情中窥得一丝喜怒哀乐的征兆。
深水一泓,波澜不惊。果然不愧是一国君主,年纪虽轻,道行却深。
我正轻声啧啧赞叹时,谁知那夏惠公竟猛地转过脸来望向我。剑眉紧拧时,他的唇角却难得地一扬。
笑容意味深长,却不知怎地让我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牵引。仿佛我已认识他很久的亲切。
我呆了一会,许久才醒悟过来拍拍自己的脑袋,暗道:胡想什么呢,那分明是你从未见过的人。
他瞧见我的举动,不禁眸光一怔,微笑着移开了视线。
。
夜览和妍女的婚典已在上午完成,晚上的宫宴,不过是为庆贺新婚之喜而设。只见他们跪拜行礼后,便被礼官领去坐在金銮之下、众席之上的居中席位。
晋有旧俗,酒宴上,新妇必须给自己的夫君斟酒三杯。当妍女羞红了脸低头倒酒时,夜览冰冷了许久的面色终于慢慢融解。仰头饮酒三杯后,在众人关心注视的眼光下,他也不禁双颊飞红,清俊的面庞上顿时添上了几分今夜早该出现的喜色。
。
席间酒过三巡,殿间歌舞再起。
欢闹喜庆的鼓乐声中,此时的气氛显得很是和谐。刚才新人露面时异乎寻常的紧张,还有两个不请自到的人在席宴上的别扭仿佛都被遗忘在了一旁。
我的心情也受到了感染,忍不住一开心又多喝了两杯酒,等到头开始犯晕时再搁下杯子才发现为时已晚。
扬手向宫娥要了一杯醒酒茶,饮完后我揉了揉眼睛,却发现眼前无颜的面容依然虚幻如梦、极不清晰。
“二哥……不行了,我得出去走走吹一吹冷风。”我扯了扯无颜的衣袖,嘴里喃喃一声后,腿下用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无颜伸臂扶住我,担忧:“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舌尖打结,拒绝起来倒利索。
无颜皱了眉,身形一动,似要站起。
我一把按住他的肩,此时虽有些醉,手下力气却比平时还大。眼看着他被我按得动弹不得横眉怒目的样子,我不由得吃吃一笑,绕指点着殿间的舞婢,道:“二哥不要走,在这里……慢慢地欣赏美色。”
言罢,不等他再出声,我就已转身混在来往穿梭殿间众多的宫娥中出了兴庆宫的大门。
。
入殿时还是烟霞漫天,出殿时夜幕暗沉,圆月孤独。
初冬的夜风凉得刺骨,几阵风拂上面庞时,酒意是很容易散,但逐渐清醒的脑袋却也因此痛得厉害。
我沿着走廊走到殿侧的僻静角落,撩起长袍坐在冰凉的玉阶上,屈了膝,弯臂紧紧抱住头。
此处是安静,人影不见一个,只是兴庆宫热闹的鼓乐声依然不离于耳,依稀中,暗杂人们的欢声笑语。吵得我的头愈发地疼。
我松了抱住头的胳膊正要伸手捂住耳朵时,手腕却被一人轻巧地给握住。
我吃惊地回过头,迎眸对上的是那张在粲然月光下溢彩流光的金色面具。
“见过公子穆。”我笑了笑,微一颌首,勉强自己客气地与他打招呼。
他看着我,明亮的眼中笑意深藏:“干什么离席出殿?难不成醉了,出来醒酒的?”
“你人不笨,猜得很对。”我扬眉一笑,动了动被他握住的手腕,示意让他放开。
他眸间光芒一闪,盯着我瞧了半响后,随即了悟似地点点头,手指迅速松开了我的手腕,转过头去,口中嘀咕:“别人抱得,我却连手也握不得……”
“你!”
亏他还有脸提下午的事!我咬了牙,心中一怒,恼火:“下午若不是你设计埋伏,我用得着被他救,用得着和他……”耳根骤然一烧,余下的话,我只能哼哼,却说不出口。
他仿若无事般嘻笑恣意,转过头来眨眨眼,道:“和他怎么?”
我瞪眼看着他,想怒,想骂,也隐隐有想嚷嚷解释的冲动,只是嘴里万字千语百转回绕,到了最后,居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心底某处是有些不安,迫得我只能无言以对。
默。
低头。
。
“不要自责,我是不会怪你的……”他装模作样地轻叹了一声,开口说话时语气中却透着说不出的得意。
我抿抿唇,无语。
“不过,”他又叹,笑意依然张扬,“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
我忍无可忍地抬头白他一眼,恼:“不许怎样?难不成我还要听你的命令?”
“怎么这么说话?”他摇摇头,还是叹气,手指一扬竟抚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