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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部分

天下倾歌(完结)千叶飞梦-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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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更不及我。侯离先生,你觉得襄可真的只是那条深潭里不见天日的潜龙?”

劝说自己出塞北的那个时候,那人是多么地意气风发、神采灼灼如利剑冲霄,让人见之心情激荡,可惜如今――

侯离想起那人将近支离破碎的病体,深深叹了口气。


公子穆还朝,宫廷震惊。晋襄确认公子穆的身份后,不无遗憾地对外宣称:“公子穆流落民间时容貌遭毁,丑而陋人,故朝上朝下皆覆面具”。

诸人唏嘘感叹,却无人再提出质疑。

晋襄子嗣单薄,仅二子一女。公子穆既然归来,自是要尽为子为臣的本分帮忙处理朝政。晋襄让晋穆跟随上大夫狐之鉴和丞相晏仲处理国事。公子少而聪慧,勤勉通达,不出时日便成了丞相和上大夫的得力帮手。朝臣赞誉有加,渐渐地,无人再在那张丑陋的鬼面之前显示出一丁点的嗤然和不屑,而是躬身敬仰,满心叹服。

这年初秋,中秋之前晋襄派使臣前往东齐和西夏,递交国书。国书上写邀两国君王与各国诸公子于九月前去晋南边境的城池帝丘狩猎。名曰狩猎,实际是为了商讨与齐夏在边境通商互市的事。齐庄公和夏宣公自是欣然而允,携带各自的公子齐聚帝丘行宫。

三王议事,诸公子纵马帝丘上下,行狩猎物。

晋穆随意捕了几只猎物,打发随从带下去后,眼见四周烟尘漫天,黄沙飞扬,满苍原皆是胡乱飞驰的骏马,顿觉无趣之至。他正要驾马远离人群,忽见前方也有个悠然骑马、神姿懒散得仿佛毫不在意打猎一事的紫衣少年。

晋穆瞥眼看见那个少年,微微一愣。

聂荆?!他怎会在此处?

晋穆又喜又惊,忙驰马靠过去。

紫衣少年斜睨了凤眸,满目光华流转魅惑。他对着晋穆扬眉一笑,懒洋洋地拿起挂在马鞍处的弓弦,满弓,利箭离弦,直朝晋穆射去。

他看起来并未使劲的拉弓,那箭却带着卷风破雷之势。晋穆险险避开那只箭,衣袍却被箭镞勾破。

晋穆扬鞭怒道:“你疯了!是我!”

紫衣少年认真看了他半响,笑嘻嘻道:“哦,原来是个人,我还当是什么怪兽。”

晋穆闻言倏地冷静下来。他这才发觉眼前的紫衣少年虽然有着和聂荆同样的面庞,但聂荆脸上的纯净淡漠他却没有,他的脸上,笑意风流倜傥,神情无比地潇洒得意,长眉飞扬时,仿佛世间万物,于他眼底也比不过浮云一朵、轻烟一抹。

晋穆心底疑云迭起,一个惊人的猜想忽在迷雾间渐渐露出轮廓。

他对少年拱了拱手,问道:“你是——”

少年没等他说完,随手拍拍马背,柔声呢喃:“马儿快走。世上竟有这么丑的人,我可真不想和他多呆一刻。马儿,我们去找丫头吧,我想她了啊……”

他的坐骑仿佛能听懂他的话一般,马儿转转眼珠瞥了眼晋穆,不屑地收回眼光,骄傲地甩甩尾巴,突然四蹄踏空,飞一般跃离。

晋穆气得浑身发抖,耳畔却只闻那紫衣少年飞扬纵肆的笑声朗朗传来。


晋穆这下更没了狩猎的心情,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鬼面,牙齿咬得发疼时才冷冷一笑。他勒了勒缰绳,纵马朝无人的孤崖上骑去。

他下马坐在悬崖边,拿下脸上的面具,仰倒在草丛中,眸子半眯,望着秋日霁朗无云的天空,心情慢慢安静如悠云自在。

耳畔草丛间突然一阵声响,他侧眸望去,只见一只幼鹿兢兢停在悬崖边,望着远方袭来的烟尘满目惊惶。晋穆心中一动,正待翻身跃起戴上鬼面时,山崖另一侧却忽然有人骑马上来。

晋穆复又躺下,于草丛的细缝间去瞧来人。

小小的青玉骢上坐着个银色锦袍的男孩。男孩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容貌柔美异常。他望着那只小鹿,清若漫天星光的眼眸澄澄明粲,仿佛在那么一瞬,还流动着一丝柔柔温和的水意。

晋穆望着那双眼睛,只觉心中咯噔一跳,骤然无法呼吸。那种奇异的感觉他还未及细想,忽有一声锐利的鸣啸划破虚空,伴随着的,是那男孩突然惊骇的神情。男孩自马上跃下扑来,紧紧抱着小鹿跳至一旁。岂知他刚停下,另一支箭却又射来。男孩奋力推开小鹿,身子止不住后仰,脚下一虚,竟落入悬崖。

“救命!”

这声呼喊听得晋穆神思顿乱,眼前仿佛出现了自己当日坠入江水无助呼救的模样。他想也未想,竟随着男孩翻身跃下,伸臂搂住他的腰。胳膊间的身体柔若无骨,轻若柳絮,他用力抱住,生怕一个疏忽,怀里的人便随风消散。

他跳落崖下的最后抬眼一望,看见了瘴雾遮掩下,那张属于梁国前来晋为质子汶君的惶恐面庞。


“扑通”水溅,谁也想不到悬崖之下竟是这般深广幽冷的寒潭。两人自万丈之上掉下来,一时没有着落点,直沉水底。冰水浸透晋穆周身,感觉到怀里的人猛然一瑟,他又收拢手臂,强行憋住呼吸,慢慢游出水面。

“我……我不会水。”怀里的人咳嗽着吐出一句话,双手紧拽着晋穆的前襟,发髻散落,小脸苍白。

这声音柔宛动听,纵使慌乱中犹带一丝明丽,分明是女孩独有的细细轻轻的嗓音。

方才落崖时形势危急不曾听出,此刻晋穆倒是怔了片刻,而后才记得轻声安抚她:“别怕。有我。”

他仅说了一句话,而这句话却仿佛能让怀里的人一下子安定下来。晋穆渐感不到怀中那人的动静,垂眸瞧时,却见她已闭目晕了过去。

他咬牙游至岸边,挥掌劈下树枝为干柴,想办法生了火,将那女孩抱过来搂在怀中,揉搓她已冰凉得几乎冻僵的身子。眼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他着急中恍恍惚惚地想起一个办法,没有多想,便低头对着女孩的嘴度过气去。

许久,当女孩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水时,他缓缓松了口气。

“谢谢……”她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开口。

晋穆望着她一翕一合的嘴唇,樱花般柔美的颜色迷乱了他的眼。

他怔怔地将手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揉了揉。想着方才自己贴近的那处柔软美好,晋穆的面庞在火光的照耀上红若彤云。

他垂眸,望着怀里那个玉般精致的人,心跳一时失控,双臂不自觉地收紧。


不知觉中天色已暗。崖底被群山围拢,黑得更快。晋穆仰头望着头顶上方的万丈绝壁,不禁皱眉。怀里的人两手抱着自己的身子,紧紧不放松,好似一个不留神他便要逃走的提防。晋穆苦笑,暗自琢磨着寻救之法。

他摸索全身上下,触及腰间时,手指徘徊在英蒙子送给他的那支寒玉笛上。

他摘下玉笛,靠近唇边慢慢吹起。乐声飞扬在崖间,他运起内力将那声音送远。如此吹了许久,直到他渐无耐心时,方闻崖上有人用箫声相和。

晋穆一喜,忙又加快节奏,暗示情况的紧急。

那箫声悠然相应,平淡从容。

晋穆心中安定下来,缓缓放下玉笛。

月沉星移,山风寒冽。怀里的人身体本冰冷一片,此刻却渐渐发热,滚烫如烧。

晋穆伸手抚了抚她的额角,掌心所处火般灼人,心知她已发烧。他暗骂自己一句,想脱下外袍包住她的身子,她的双手却死死环住他的腰不放。晋穆望着红光渐弱的火堆,心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他抱起女孩,沿着绝壁行走,试图寻找到离开的路。

崖底漆黑一片,地上坑凹不平,不说寻出路,便是抱着一个人行走也犹为费劲。晋穆正走的心焦时,远处却依稀飘来几束篝火。

晋穆大喜,赶紧朝那火光提气掠去。

来人是两个少年,一人紫衣,一人白袍。紫衣少年并不陌生,正是白日出言讽刺晋穆的那位。而那个白袍少年容颜俊雅,相随紫衣少年身旁,淡若清风。

“夷光!”紫衣少年飞身扑来,望着晋穆怀里的女孩,凤眸流光似新月。他转身将火把插在石缝间,回头望着晋穆,薄唇微抿,眉宇不豫,却仍是微微一笑:“放开她。”

晋穆低头看着围在自己身上那双娇柔细小的胳膊,笑道:“不是我不放手,是她不放手。”

紫衣少年愣了一瞬,转而却又微笑道:“她不放手,会么?”不待晋穆再开口,他俯身抱住那个被他唤作夷光的女孩,柔声哄道:“乖,丫头,我来了。”

“二哥……”夷光微微启唇,无意识地低唤。

紫衣少年俊美的容颜更显温柔,嘴里轻声答应着:“嗯,我在。丫头放手,让我抱你。”

晋穆只觉腰上倏地一松,怀里的女孩就这般轻易地被那紫衣少年抱了过去。怀里陡然空寥,而那种感觉似乎能直戳心底。晋穆皱了眉,眼见紫衣少年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再想起日间他对自己嘲讽轻蔑的模样,不由更是火大。

“喂,这面具是你的吧?”紫衣少年并没有给机会让他发怒,回头将一张鬼面扔给晋穆,笑容意味深长,“我们在崖上发现了有人落崖的痕迹。另外,还找到这张面具。”他的目光落在晋穆肩头,衣袍被箭镞划破的痕迹清晰入眼。

晋穆冷冷一笑,心中明了:“方才是你们吹箫应和的?”

白袍少年轻声道:“不是我们,是我的幼弟,伏君。他本和我们一起寻找夷光,无奈他眼睛不好,不能下崖来寻。夏国公子意和他在崖上等我们。”

伏君?晋穆恍惚,脑子里记起英蒙子来信中提及的师弟,微微出神。他想了片刻,移开目光看向白衣少年,猜测道:“你是湑君?”

“是。”

晋穆看了看手中面具,忽然笑起:“你知道我们为何会落崖麽?”

湑君一愣,道:“不知。”

晋穆淡淡然道:“你大哥拿箭射夷光,我为了救她,两人方才一同坠入这万丈深渊的。”

紫衣少年听闻他们的对话早已停下脚下步伐,此刻更是重重一哼,漂亮的凤眸沉浮在忽暗忽明的光火间,戾气浓盛。

湑君面色惨白,喃喃道:“无颜,我……”

“不干你的事!”无颜冷冰冰道,他臂弯里的女孩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怒气,颤颤抖了抖。晋穆见状忙褪下外袍走去披在夷光的身上,低声道:“她发烧了。”

无颜眉毛一拧,旋即提气跃出,紫影鬼魅般飘行山崖间。

晋穆看到他离去的身法,又是一惊。这分明和聂荆的轻功如出一撤,他来不及多想,只戴上鬼面,匆匆吩咐湑君道:“我不会为难你大哥。但你得答应不与任何人说见过我真容的事。”

湑君茫然,点点头应下。

晋穆劈手拿起石缝间的火把,飞速赶去无颜身旁,为他明路。

他并没有嘱咐无颜相同的话,那是因为他知道以这个紫衣公子早猜到他是谁的精明,根本无须自己多此一举的提醒。

至于他怀里的那个人――

晋穆淡淡一笑,唇角现出温柔的弧度,眼睫微垂时双瞳明亮,耀出玉石般璀璨的光彩。
 


一阙(下)花影落重门 



帝丘狩猎后的寒冬,丞相晏仲忽然一病不起。朝堂不可一日无相,晋襄与群臣商议,诸人荐年仅十五的晋穆领相。晋襄考虑再三,决定让晋穆代职丞相一年,考其能力,磨其锋锐。一年中,晋穆文政令达,武平四夷。

一年后的深秋,晏仲病逝后,晋穆拜相。晋襄的身体愈发虚弱,避朝休养,将军政诸事皆交到不满十七的晋穆手中。晋穆年虽少,却稳重多智,更兼勤政爱民,谋乱世而定国内,举国皆向。

襄公十七年的暮春,齐国储君无苏迎娶夏国公主文姒。齐夏素与晋国交好,自当要派使臣前去祝贺。晋穆本要随意找一名大臣前去东齐金城,岂知此事传入宫中后,已然一年未问朝事的晋襄将晋穆叫至面前,命他亲自前去金城观礼。

晋穆心下不解,欲推脱:“晋国朝事繁忙,漠北匈奴蠢蠢欲动。这次文姒姐姐的婚事派一大臣去金城即可,儿臣还是留朝办事的好。”

晋襄躺在榻上,微微一叹。他不再多劝,只问道:“知道二十年前,天下五国的形势麽?”

“东齐富庶,楚国兵盛,最强。”

“如今呢?”

“二十年前齐楚倾兵大战,齐惨败而楚惨胜,从此两国皆弱,晋独强天下。”

晋襄的唇边缓缓浮现出阴冷却又得意的笑容。

他坐直身,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悠然道:“乱世之下,若要大出天下,怎可不入虎穴?怎可不知对手?二十年前,若非我前去金城一探,若非齐国的富庶惊诧人心,若非――”他略一停顿,接着又冷声道,“若非知道了那些人所谓的愚蠢至极的兄弟情义,若非我耗尽心思让他们同样接纳我……那场齐楚大战怎会来得这般容易?”

晋穆恍惚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复杂。

晋襄长长叹了口气,又躺回榻上,挥手道:“下去吧。记住,知己知彼,方能有立足之地。此番金城之行,你非去不可。再说,”他语音微微下沉,似呢喃出声,“别忘了你母亲是东齐人,难道你不想去看看你母亲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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