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王朝 ii 砺金+番外 昭之心 by风弄-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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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怀风更加不解,追着问:「怎么就错了呢?认准了靶子才扣扳机,不是你说的吗?难道反不能认真的瞅靶子,乱打一气?」
白雪岚竖起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两晃,说:「靶子是要认,但要说个先后次序,先要心认,再来手认,而后才是眼认。」
身子一侧,左手举起枪,也不用走到划好的道上,就在原地远远对着靶子,似乎也没怎么看,手腕一甩,砰砰砰砰几枪,把弹夹都打空了。
护兵赶紧去摘靶子过来。
宣怀风一看,便脸色一凛。
竟只有一个九环,十环的靶心整个儿打出个洞来。
白雪岚毫无得色,表情平静,卸了弹夹,卡嚓一下,又换了个满弹夹,问他:「看明白了吗?」
宣怀风听他教得有点门道,更认真起来,向白雪岚请教,「刚才那个三认,还要请详细说一下。」
白雪岚说:「心认,是心里认准靶心,定住神,不要想有的没有的,更不要想万一输了,我晚上对你怎么怎么着……」
看宣怀风猛地楞了,脸胀得通红,连忙一本正经地往下说:「……再来,就是手认,也就是手感,打枪这事,手感极重要,一枪出去,能不能中靶心,其实不用看靶子,手的感觉首先就告诉你了。眼睛认的只是目标,但手却在精确的控制枪口方向,没有手感,眼睛再好,靶子看得再清也白搭……」
侃侃说了一番,最后,点醒宣怀风一句:「你昨天本来练得很好的,心手眼都顾到了。今天急着打十环,所有力气都用在眼上,心和手没顾上,自然没昨天打得好。咱们中国人做事,讲究无意而为,恰到好处,倒很适合放这里头。你自己琢磨琢磨。」
字字珠玑,听得宣怀风刚才被调戏的不满全抛到脑后,恍然大悟,「对,正是这样呢。我刚才心思都想着怎么瞄准了,倒忽略了心手二字。」
白雪岚看着他这模样,格外想挑逗戏弄他,故意叹口气,说:「你这一悟,再多练几日,恐怕就该满师了。我也再教不出什么花样来,以后想听你再叫我好师父,那是不能了。」
宣怀风正色道:「这是什么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要是满师了,更不会忘了你的。」
白雪岚听得神色微动,正要说话,宣怀风又说:「让我照着你说的练一番。」
从白雪岚手里拿了手枪,重回到原处,站好了,深吸一口气,砰地一枪,竟然真的是个十环。
宣怀风自然大为高兴,回过头来对白雪岚说:「真是明师,明儿你不当海关总长,当个枪术教练,也很不错。」
白雪岚也暗中吃了一惊。
凡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道理一般人都懂,但心手眼要练到家,谈何容易。偏宣怀风文质彬彬,却天生是个该拿枪的。
看来宣司令那点司令的胆气,都化为枪法上的天资,传给他这根独苗了。
一弹夹打完,有三个十环的,其他也是极接近的九环。
宣怀风信心大增,一边装子弹,一边和白雪岚说自己的心得:「这练枪原来和读书是一个道理,都要心无旁骛才行。」
不知怎的,刚才必要打二十个十环的压迫感小了。
虽知道还有个赏罚之约,毕竟比先前从容,宣怀风竟有一枪比一枪笃定自在之感,很享受那震耳欲聋的枪声,还有虎口被后座力震得隐隐发麻的感觉。
没多久,再换了几个弹夹后,就打出十五个十环出来,算上前面的四个,一共十九个。
正要继续,忽然看见一个人从石门那边过来。
原来孙副官在外面办完事回来了,到了白雪岚面前,叫了一声:「总长。」
宣怀风侧过脸,朝着他一笑。
他也对宣怀风点了点头,笑笑。
白雪岚问:「事情办得怎样?」
宣怀风知道孙副官去白云飞家送过钱,举起枪的手不由垂下来,也等着听。不料孙副官答的和这并不相关,一派公事口吻地说:「下属亲自去了警察厅一趟,还是周厅长亲自接待的,说他们动用了最能干的人,连续审问了多日,歹徒已经全招了。都是外面流窜进来的河南帮,穷疯了,吃了豹子胆似的,听说海关总长有钱,把主意打到总长身上。买通了一个海关总署的人,问到总长平日去总署办公的路线,就这样打了埋伏。供出来那个海关总署的人,是财务科的一个小职员,也已经逮捕起来了。审问时,什么都认了。」
白雪岚不置可否,问:「有说要怎么处置吗?」
孙副官说:「周厅长的原话,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行,不枪毙是不行的,会尽快处置。」
宣怀风细眉微蹙起来,白雪岚看宣怀风似乎想说话,打个手势一止,问孙副官:「你怎么看?」
孙副官想了想,把周围几个护兵听差都打发得远一点,走前一步,才说:「总长,我看警察厅那里,不怎么地道,分明就是搪塞敷衍。这么大的事,几个流寇做不出来。如果是想着弄钱,断不该一照面就红了眼的开枪,没有活口,问谁要钱去?怕是街外面那些不怕死的,大把的钞票把周厅长也给买通了。」
白雪岚嘴角上带出一丝叫人发寒的笑意,「姓周的能有什么好玩意?好呀,等我一个一个,慢慢收拾。」
孙副官说:「照总长的吩咐,抓到的匪徒已经带过来了,总长现在见不见?」
白雪岚问:「你把人要过来,警察厅没拦着吗?」
孙副官说:「总长您开口要人,警察厅总要给点面子,不过他们说了,这重要案件的犯人,只能带出来三个钟头,三个钟头一过,警察厅要上门要人的,说要送回监狱里严厉看管。我瞧那三个匪徒横眉冷眼的,很不好对付,警察厅大概是笃定这么一点时间问不出什么,才给这个空头人情。」
白雪岚呵地一笑,「这难题出得有趣。都带过来,我亲自问问,正好解解闷。」伸了伸懒腰,往那法兰西式的很浪漫的太阳伞下一坐,对宣怀风说:「今天先不练了,算你赢,晚点再商量奖你什么。你先忙你的去吧。」
宣怀风说:「这是公务,怎么打算支开我了?」
白雪岚说:「等一下要审问犯人的,我怕你看不惯。」
宣怀风容色端正,和他说:「若是你为着事情机密,命令如此,那我现在就走。若只是为了我看不惯,觉得我会露怯失你的威风,这就太没有道理了。」
白雪岚见他说得认真,安抚一句:「我的本意,只是照顾你,怎么就扯到机密不机密上?难道我还不信任你?」
宣怀风说:「这样的照顾,对我来说,反而是侮辱。」
白雪岚无奈笑道:「好,好,是我杞人忧天。宣副官,您请留下,只是,等一下见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可不要又和我闹意见。」
宣怀风说:「总长,您尽管放心。」
把枪放了,垂手站在白雪岚身后。
不多时,孙副官已转回来,报告说:「总长,犯人带过来了。」
几个护兵押着三个犯人,送到白雪岚跟前,吆喝一声,往膝盖窝上一踢,让他们跪下,用长枪抵着他们脑袋。
白雪岚笑道:「别这么凶横横的,把枪撤了。」手轻轻一摆。
护兵们就把长枪都撤了,仍旧挂在肩后。
三个犯人身材都很壮硕,大概被捕时有过一番揪打,衣裳都有破烂,挂着几个勾破的大口子,在警察厅的牢房里待了一阵子,沾着灰的脸上、手臂上,带着一杠杠青紫色的伤,不知是被什么打的。
尤其是当中一个吊眼眉的,个子中等,神色却很桀骜,跪着把脖子昂起,见白雪岚打量他,便也把眼睛对上白雪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其余两个半死不活地低着头,听天由命般的,却也不见胆怯。
白雪岚略扫几眼,就知道这几个是强徒里挑出来的尖儿,打断几根骨头也不吭声的狠角色,怪不得大大方方就送过来了。
他便又一笑,把目光从三人身上挪开,回头去问宣怀风:「这阵子粥吃得多了,嘴里淡,待一会晚饭,点个什么有味道的才好?」
宣怀风一怔,暗忖你这会不抓紧时间审问,怎么说起晚饭来?
正不明白,听见白雪岚吩咐管家,「不是新招了个四川厨子吗?你把他叫过来,老子给他点个菜。」
管家赶紧去传了,一会就带着四川厨子过来。
厨子忽然被总长叫过来面见,心里也挺紧张,走近了,两手在大围裙上搓了又搓,堆着笑问:「总长,您有吩咐?」
白雪岚问:「麻辣黄鳝,会做不会做?」
厨子忙说:「会的。」
白雪岚问:「黄鳝有吗?」
厨子点头:「有,有。」
白雪岚问:「活的?」
厨子见他问得有趣,不由笑了,「那当然是活的。」
白雪岚也笑起来,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给他,「拿着。你现在就弄几条好黄鳝来,我要亲眼看你捣腾干净,晚上做麻辣黄鳝。」
厨子刚进公馆没几天,一下子接了这么大张钞票的赏钱,顿时一阵头重脚轻,连额头也放出欢喜的光来,连声说:「这就办,这就办。」
搓着灰白的大围裙,脚不沾地地走了。
片刻,一手拎着一只木桶,一手提着一块木板并一些小工具,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把东西一放,从水桶里哗哗一捞,抓着一条活蹦乱扭的黄鳝,递到白雪岚眼前,「总长,您瞧,大拇指粗,不含糊的。」
白雪岚嗯了一声,说:「骨头去干净点。」
厨子说:「您放一百个心。」
他能进白公馆当差,手底下当然有两手,又是自己拿手行当在总长面前表现,不由就多了一分表演似的气势,顺手拎起一条滑不叽溜的黄鳝,下死劲往木板上啪地一摔,那黄鳝顿时就几乎不动弹了。
那木板就是专开黄鳝的。
厨子拿起一根钉子,对着黄鳝头一钉,把它钉死在木板上,小尖刀顺着鳝身没怎么用力地一掠,肚肠就出来了,刀子又一划拉,脊骨完完整整挑了出来,再把鳝肉切成三段,丢大海碗里,剩下个鳝头往板槽下一扔,便又从桶里哗啦啦捞起一条活的。
一套功夫下来,毫不拖泥带水,真个叫干净利落。
连白雪岚也赞了一声:「好。」
那厨子得了夸奖,更起劲了,一连剥了几条,把木桶里捞得只剩水,在围裙上刷刷地蹭两把手,问:「总长,都开好了。要不,我现在就给您新鲜做上来?」
自雪岚眼睛往下一瞥,瞧着那血糊糊的木板,比指头还长的尖钉还直挺挺扎在板上,唇角微微一掀,「不急。还有几条,借你的功夫,帮我开一开。」
说完,对着跪在地上的犯人一指。
厨子回头一看,不禁懵了,讷讷地说:「总长,您别拿小的开玩笑,这……这怎么开啊?」
白雪岚气定神闲地微笑,「有什么难的,他们身上哪一段像黄鳝,你就开哪一段好了。」
他虽然笑得很俊,厨子却看得一阵心悸,猛地打个寒颤,才知道不是说笑,脸顿时白如纸。好一会,哭丧着说:「总长……我……我干不来的……」
白雪岚笑道:「连老本行都干不来,那你岂不是没用处了?」
旁边的护兵刷一下,把枪端起来,抵在厨子头上。
厨子一辈子没见过这阵仗,扑通一下软了膝盖跪倒了,浑身打着哆嗦。
白雪岚问:「怎么?做得来,还是做不来?」
厨子满头大汗,咬着牙,点点头。
「聪明。」白雪岚温和地说,「对了,你那两手取肠剔骨的玩意,很有趣,不要一心慌,把功夫都丢了。开干净外皮,记得他们里头尿尿那根芯子给我剔出来,要完完整整的。要是弄断了,我可是会不高兴的。你也不想惹我不高兴吧?」
厨子失魂落魄的,半晌,点了点头。
白雪岚说:「一个一个来,这样吧,先开这个。」
护兵瞧着他的手势,立即把那个吊眼眉,敢回瞪他的那个犯人从地上拽起来。
三个犯人早就听得脸色铁青,见他伸手指人,心脏都倏地一缩。
那吊眼眉原本很淡定倨傲,现在知道大事不妙,拼命挣扎起来,吼着叫:「你不能这样!我们是警察厅的犯人!不受你的私刑!」
白雪岚等他叫了几嗓子,才好整以暇地问:「你知道你犯的什么事吗?」
那犯人说:「知道,老子穷得没办法,打主意绑了你的票。」
白雪岚端起茶,啜了一口,「那么说,这背后没有主谋喽?」
那犯人倒也硬气,倔着脖子说:「没有!」
白雪岚问:「你知道绑票是死罪吗?要枪毙的。」
那犯人把脸一抬,「老子不怕死!」
白雪岚不禁露了笑脸,有趣地说:「那就对了,早晚要枪毙,底下有没有那根东西,又算多大的事?反正下头有裤子遮着,上刑场瞧不出来。」
接着下巴微微一扬,算是下了命令。
几个护兵上来,把那大叫大嚷的犯人用枪托打倒在地,就打算剥他的裤子。
白雪岚看见宣怀风看得眼睛都圆了,便止住他们,责备着说:「你们也太不文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