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烟云-第5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陈兰英的眼眶红了,鼻子酸了。泪水浸湿了她的眼睛,扑簌簌地掉落下来。良言一句三冬暖,在这个时候听到她们的心声,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安慰,觉得那破碎的心被人轻轻的呵护了起来。毕竟世界上还是有不少好人,他们虽然只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知道下雨了要穿蓑衣,天热了要戴竹笠,认为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耕田吃饭更重要的事情,但他们却有着朴素的爱憎和善良的感情。对他们来说,所谓要天天讲,日日讲的念念不忘的那些谆谆教化,已经听惯了,听厌了;而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也正受着那些口中念念有词的恶人的卡压。因此,他们觉得这世界很不公平,没有什么道理。他们对弱者有着深切的同情。放工之后,李素琼和何桂珍相约了几个妯娌,用了一个中午的时间帮助陈兰英打扫屋子,并给她搬来煮食的家伙。
经过一番打扫,原来象屎坑般的牛栏换了一个面貌。坭砖墙壁虽然没有用石灰沙坭批荡过,但也没有破损的地方,一块块土砖砌得十分齐整。房屋高朗,阳光充足,只是门窗破烂,地面也不干爽。
下午,她的女儿周芳芳和养母陈洁珍带来一些吃的和用的东西来了。她们同时还请了一个木工来修理门户。女儿周芳芳已二十岁,出落得象一个下凡的仙女。她的头发很长,一直光滑地披到肩后,就像水一样的泻下来。那白中透红的鹅蛋型脸蛋嫩滑得象鲜熟的苹果,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下忽闪忽闪的象两颗晶亮的星星,那端正的鼻子,那樱桃口和雪白而整齐的像玉粒一般的洁齿,无一样不象她母亲当年的俏丽。文化大革命这几年来,她参加过红卫兵,曾跟着许多同学们到处煽风点火,横冲直撞,打打杀杀,高喊誓死保卫伟大领袖毛主席和敬爱的林副主席,威风一时。可是,当那个曾经被全国人民选为国家主席的人和一大批“走资派”被一顿蒙头的闷棍打倒之后,她和她的同学不久便也跟着在火热的斗争中销声匿迹,据说已是到了他们自己犯错误的时候了。于是,大家作鸟兽散,并逐渐从狂热中清醒过来。他们中有许多人觉得自己被人利用,被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耍弄了。这时,养父周树青也在县商业局里被打为“走资派”,挂着大牌子游街示众。那天,她看见善良的养父被剃了个十字头,背上插着木块标签,颈上吊着在狗名上打了红笔×的牌子。她回来哭了一个晚上,终于想清了许多道理。她开始憎恶那种为了达到权力的目的,总是利用一些人去打倒和欺压另一些人的政治。这种政治没有道义,没有真理,有的只是丧失人性的斗争和冠冕堂皇话语下的权欲。从此,她开始同情自己的受苦受难的生母,并且,在养母陈洁珍的怂恿下,她勇敢地到学校里去探望她,常常给她带去一些吃的和用的东西。这是陈兰英在这些日子里感到的最大幸福和安慰。
这些天来,她自知道母亲要回来的消息后,便与养母一直关心着这件事情。李素琼的老公在公社供销社工作,原是周树青的下属。平时她与陈洁珍亲若姐妹,所以,一吃完饭,她就叫孩子来报信了。
“妈妈,我不信天没有放晴的日子,你不要难过!”周芳芳对母亲说。
看着眼前已经懂事的孩子,陈兰英激动得热泪盈眶。许多辛酸和痛苦一齐涌上心来,她不禁紧紧地抱着女儿,失声痛哭起来。
周芳芳感受着凄切的母爱,这是她多年来的渴念。她两肩搐动着,伏在母亲的怀里泣不成声。
“妹子,俗语有说,‘藤断自有篾来驳’,你现在儿大女长了,往后的日子正看好哩!”一旁看得伤感的陈洁珍也忍不住流出眼泪。她揩了揩眼睛,走过来安慰道。
陈兰英抹干了眼泪,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她转过身来对陈洁珍说:
“今生今世,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来感谢你啊!”
“唉,做人谁能保没有灾难呢,过了就会好。往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们!”陈洁珍关切地说道。
“明天再买点水泥,请个泥水师傅来铺地,这屋子就可以住了。”李素琼在一旁说。
大家忙了一个下午,终于把陈兰英的新居安置好,门窗也装得实在了。第二天一早,陈洁珍叫人担来了几包水泥和沙石,当天就把地面铺好。这些天,陈兰英都在陈洁珍的家里跟女儿住在一起,她那凄苦的心灵得到了暂时的解脱。周芳芳和陈洁珍热情地招待她,使她感受到了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安宁和清静。
几天后,陈兰英回到牛栏房里。灰亮的水泥虽然已把腥骚的气味盖住了,但从窗口却一阵阵的吹进来不远的粪坑里的臭气。新的生活开始了,她白天参加队里的劳动,一天三餐回来自己煲粥或煮饭。社员们这个今天摘给她一些小菜,那个明天拔给她一些萝卜番薯,日出日落,便又过了些时日。
这一天放工之后,陈兰英卷起裤腿在井边打水洗脚。她还没有把腿上的泥巴洗干净,转过身来,却见易凌胜站在一边正贼溜溜的睁开两只眼睛瞟着她那雪白的小腿。她不敢再洗,连忙走开。
“陈兰英,你今晚不要那么早闩门,我去给你计算工分。”他急急追上来说道,公鸭般的嗓子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她没有理睬他,一回到家来,就紧紧地把门户闩上。这些天来,她看到他总是瞧着她吞口水,犹如想把人嚼碎吞下去一般。一对闪动着鬼火一样的红眼睛令人见了就提心吊胆。她知道这是魔鬼又要吃人的信号,但她不害怕。她现在已有着一股复仇的勇气。为防万一,她不脱衣服睡觉,并把菜刀放在枕头的下面,随时准备自卫。
可是,到了夜里,她却又感到了恐怖。生产队里,忙碌了一天的社员早已闩门闭户,熄灯就寝了。孤立在外面的牛栏房显得十分凄静。屋背竹林中,大风吹得麻竹尾摇摆,发出了竹子互相挤压的咿咿呀呀的声音,有些已枯槁了的竹筒则在风中发出一阵阵呜呜的号叫。这些声音有规律的交错着,使人听起来,如鬼哭神嚎般的幽怨和哀伤。
一会儿,门边突然响起了“笃、笃、笃”的声音,外面有人在敲门。她立刻警觉起来,从枕头底下拿出菜刀,跳下床来,轻轻的走到房门边去守护着。敲门的声音越来越紧,后来就变为推门。她不敢说话,弓着腰站在门闩旁边,双手举着刀,心儿紧张得卜卜乱跳。准备一旦门被推开的话,她的刀就会劈下去,拼个你死我活。幸得房门已装坚固,里面又安上了两个铁制的门闩,即使牛大的力也别想能推开。
又过一会,外面终于静了下来。但她不敢开灯,也不敢睡,在床上坐着一直到天亮。
如此接连三个晚上,陈兰英都听到敲门声,并且,一晚比一晚的敲门次数多。她紧张得三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第四天便患起头疼来了。她在学校里原来就有过神经衰弱的毛病,经不了失眠的磨折,这天早晨起来,便觉得头重脚轻,两颊疼如锥刺。有人通知她今天去挑粪,给队里的冬小麦施肥。她没有吃饭便去上工了。
自回到生产队开始参加劳动的这些天来,她做的都是些轻活。先几天挽个篮子,在冬种地里除草;接着就拿把锄头,在晒霜田里挖个坑儿蓄草;这几天又拿把扫帚,跟一些老老少少在生产队里各家厨房打扫尘灰搞积肥。虽然没有停歇,但却不辛苦。今天安排她挑粪,算得上是队上最苦的活儿,又臭又累。不过,她在学校里跟张滔抬了一年多的粪,自然对这活儿就不会觉得可怕,她甚至挑着担子小跑起来比那些婆娘们还要快些。
可是,还没挑上几担,她就觉得头昏脑胀。走起路来,脚步晃荡,肚子也很空虚。终于,当她跨过一条田埂的时候,突然眼前发黑,脚被绊了一下,只听到“咚隆”一声闷响,粪桶被抛落两旁,桶底穿了,粪水流溅出来,她重重地跌倒在麦地上。
她被两个社员扶着回到屋里。
女儿芳芳在邻队,听到了消息后赶忙过来探望。她快步跑进房里,只见母亲双目紧闭,眼眶黝黑,脸色苍白,神情黯然的躺在床上。
“妈妈,你怎么了?”女儿焦急的问道。
“没什么大事,只有点儿头晕,休息一会就好的。”陈兰英半睁开眼睛,有气没力的说道。
“你身体不好就暂时别去出工啦!”女儿显得很是担心,她的声音有点儿嘶哑,似乎要哭了。
“我这些年来都劳动惯了,本来没有问题的。”陈兰英强笑着道。
“摔伤了腰腿没有?我现在就去请个医生来看看吧!”女儿说。
“不用,这三个晚上我都没有睡觉,只要睡上一觉就没事的。”母亲告诉她。
“要是一个人睡觉害怕,我就过来陪你。”女儿关切地说。她十分同情和热爱自己的母亲,愿意为她去分担忧虑和痛苦。
陈兰英听到了女儿亲切的话语,感到一股暖流涌进了心窝,泪珠在眼睛里闪烁着。于是,她便把这几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女儿知道。
周芳芳不听犹可,一听不由得火冒三丈。只见她凤眼圆睁,恨得立即就要出去找易凌胜说话。
“我们没有抓到什么把柄,人家会说你诬告,这样会吃亏的!”母亲急忙叫住她。
“难道能让他再欺负人么?”女儿气愤得咬牙切齿,“这条老骚狗,全大队的人都知道他害了不少女人,我们非报仇不可!”她知道母亲半生都受他的陷害,决不能让母亲再忍受这种耻辱!
大串联给她带来勇敢的造反精神,她发誓要打这条野狗。女儿想了想,便即刻就回家去找人商量。
原来,这些年来,易凌胜自再当上生产队长之后,便常常要在队里拨云搅雨,窃玉偷香,没有哪个人不怕他。特别是多少有些姿色的娘们,总是免不了要受他骚扰。有的女人受他威逼或利诱勾引,便也难免上当,作出那种风流事情来。有个名叫罗娇的媳妇,生就一对笑微微的黄鳝目,一个小巧巧的鲫鱼口,有着满脸的媚气;那苗条条的身段,圆敦敦的屁股,走起路来扭扭捏捏,又有浑身的骚气。易凌胜一心想做她,就常常多给她记工分,讨得她的欢喜。她没有家公家婆,丈夫又在县里工作,常常晚上不回来,便只一人在家里待着。一天晚上,他借口到她家里去记工分,偷偷的溜进她屋里去。先是两人隔着一张小桌子坐着,他翻开工分簿子小声地给她念着说着,罗娇就那么专心的听着应着;接着他就坐到她的身边去给她算着写着,罗娇也就那么痴痴的看着、笑着;再接着,他突然站起来一口气吹灭了煤油灯火,就把她抱起来。这罗娇也不正经,爱他的淫邪,一身酥软的任他摆布。从此俩人便有了勾搭。后来,俩人来往的次数多了,有些社员觉察,便有人告诉给她的老公知道。她老公性情急躁,一时又抓不到捉奸在床的把柄,气愤不过,便跟她离了婚。可怜罗娇风流了一时,却惹来声衰名臭,在队里立脚不住,不久也就改嫁到潮州去了。此事在大队里传得人人皆知。更有人听说,生产队里还有一些女人被猥亵和奸淫了也不敢说出话来的。从此,易凌胜又多了一个“老骚狗”的雅号。
这易凌胜天生一对色迷迷的红眼睛,好猎女色。虽然已年近半百,死妻多年,但却不甘寂寞,总想找个肉窝儿寄托。自与黄寡妇勾搭上之后,两人十天八天幽会一次,倒也快乐。不想黄寡妇后来又得了个子宫的疾病,去县里动了手术,两人便再无干那事情。于是,他便要另找新欢。可生产队里的娘们大都有家婆或老公看着,轻易下不了手,他只能偷偷摸摸的去勾引她们。有些骚娘们生来水性杨花,又兼贪心,给她多记点儿工分往往就能上手,任他摸捏亵猥。但只不过都是些蛤蟆一般姿色的,只能解解谗;姿色姣好的罗娇又太痴情,竟至差点儿弄出了事情来。自出了罗娇的风流事情后,几个骚娘们害怕起来,大家都不敢再搭理他,乃至令他旷荒了许久。陈兰英回来之后,他见到她虽是年近五十,但风韵依然不减,丽质仍然迷人,浑身的气血就开始骚动起来。眼见天上的花孔雀突然掉到鸡窝里来,十多年前那眠香卧玉的日子似乎又到来了,这是他朝暮以求的事情,喜得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但他知道,这是只折了翅的雌孔雀,不是靓母鸡,她是不会轻易顺服的。不过,他又觉得,她现在是他手心里的苍蝇,要捏便捏,他有主宰她生死的绝对的权力。既然上面要把她们这些人送回来“再教育”,他就有办法把她驯服。
他先给她吃辣的,叫她住牛栏房。他想,这么一个天生丽质的弱女人,住进乞丐都不能住的屋子,一定会哭着来求他开恩,这样,他就可以打掉她的骄气,往后的日子她就不会不听话。但想不到的是她没有来求他,仅只三两天的功夫,她就把房子修好了;于是,他便试着给她喝点儿甜的,出工的时候尽量安排一些轻松活儿给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