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烟云-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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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患什么出血,好生生的,突然就死了。想到这里,他心里确实有点儿不安起来。他想,易凌胜的父亲虽比自己只大二岁,却已早故;眼下易凌胜又不成器,中年鳏居,至今不成家;易志雄好歹也是自己的侄孙,同一个血脉,做叔祖的还能不看顾么?于是,他关心地对侄孙说道:
“要是身体不适应,那也只好回来!”
“叔祖,听说现在大队还缺一个民兵营长,就让我回来当吧。我有文化,准行!”易志雄竟直言不韪,在叔祖面前大胆开口要官。
“这事得大家讨论,还得公社批准呢!”叔祖面带笑容。说完,他若有所思的慢步走下河堤。
“叔祖,你也快退休了,我们年青人一定能接好班!”易志雄在后面大声说道。
易志雄目送着叔祖离去,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因为,今天他终于找到了向书记叔祖言明境况和心愿的恰当机会,并且,看来叔祖书记相信他的说话,对他回乡的要求也表示同意。他想,早先他对叔祖说的话语不多,但能给他提个醒,不重也不轻,恰到好处。因为,在村里,毕竟他们还是至亲的血缘关系,做书记的叔祖快到退休年龄,他一定会关照他的。他总算成功的迈开了回乡的第一步。
原来,易志雄半年前就离开地质队了。他不是休假,也没有生病。他是受到煤矿地质队的一个分队的通报批评后作为组织处分而被开除出队的。半年来,他不敢把事情告诉父亲知道,虽然回来几次,但只说是休假。这半年的时间,他大都住在山里一些挖煤人的工棚里。眼见手头的钱粮已将用尽,他觉得自己大好的一个青年,大好的时光,不能再待在那里了,必须回来家乡,做点事情。但他知道最近这些时间来,四清工作队正清算着他的老爸,他还不能急于回来,所以便一直等待着。可好现在四清工作队已经离开,他才有机会向当书记的叔祖说出情况来。他天性乖巧,能说善变。他清楚地意识到,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他是因犯错误而被处分回来的。因此,早在几个月前,当地质队负责人事工作的同志要把他的档案材料寄回基层农村去的时候,他就通过有关的同志把它拿到了手,并且,划一支火柴把它烧了,不留半点尾巴。今天,他在叔祖书记面前假说自己有病,身体不适应工作,隐瞒了受处分的事实。他要造成一种十分符合逻辑的程序,即他是取得农村基层领导的同意后,才申请离职而光荣回乡的。
跟叔祖谈话后不久,他就在城里找了个刻印的人,刻了一个假的公章。回到家来,自己在空白公文纸上写上内容,再盖上假章。一份离职回乡的证明就完成了。
几天之后,岭塘大队党支部书记收到了易志雄交来的证明。证明用公家的信封封着,打开一看,只见公文纸的上面端正的写着:
证明
兹有本队职工易志雄积极响应党的号召,支援农业第一线工作,特申请离职回乡,经组织研究批准。
特此证明
槐岭煤矿地质队
(公章)
一九六六年七月十日
易志雄同时交来的还有他曾被地质队评为先进工作者的奖状,但他在发奖状的时间“一九六三年”的“三”字上加了两笔,变为“一九六五年”。易天华把证明和奖状在大队干部开会时交给大家看过。各位干部都觉得为他惋惜,但又十分钦佩他的热爱农业生产,“支援农业第一线”的精神。会上,易书记提议把他作为大队民兵营长的后备人选,上报上级批准,大家都没有意见。不久,公社武装部长打电话来说,上级认为易志雄贫农家庭出身,又有初中文化,还是共青团员,批准他担任岭塘大队的民兵营长。于是,易志雄离乡四年后,带着过失和希望,谨慎却又踌躇满志的回到了农村。
易志雄四年前离开农村踏上工作岗位,并且,又当过先进工作者,为什么半年前却会被开除出队呢?这里面原来又有一段故事。
一九六二年秋,易志雄初中毕业后刚交上十八岁,便被招进煤矿地质队去学习,半年后分配到钻探机上工作。一台钻机两个人负责,工作的任务是根据图纸定点钻探,了解地下煤矿的位置、质量和藏量。开始的一年里,觉得工作挺新鲜,又不辛苦,待遇也不错,单位还发给野外补助。他满腔热情地投入工作,分配的任务常常提前完成。年末总评,竟然被评上了先进,领到了一张奖状。但第二年便觉得有些乏味了。因为钻机老是在几个山头内转,每天钻上钻落,重复地做着一件事情,时间长了就会使人生厌。他生性喜动,便常在工作之外的时间出去外面世界走一走。不久,他就学会了抽烟喝酒,并结交了一些朋友。工资和补助有时便觉得不太够花销;第三年,经人介绍,他开始谈恋爱。对象是在山里的一个生产队里做记分员的姑娘。他很喜欢她,常常带着她出城去看电影,听大戏,逛商店,有时还要上馆子。单车搭出搭入,汽车坐上坐落,因此花的钱粮多,队上发的饷粮就不够开销了,时常拳头打过隔壁,未到月底发饷便先向人借钱。
一天,他正在钻机旁不远的墟镇上的一间小卖部里饮闷酒,店主黄日贤走过来道:
“雄队长,这些天怎不见玫英姑娘过来坐哩!”
“她最近忙一点,要帮家里收些杂粮呢。”
玫英姑娘就是黄日贤给易志雄介绍的对象,今年十八九岁,生得五官清秀,身姿修长,大眼睛笑眯眯的十分迷人。因是姓黄,又长得漂亮,村人便赞她叫黄玫瑰。她是黄日贤的一个亲戚。这黄日贤三十多岁年纪,天生有点儿瘪腿,不能下地干活,便在煤矿场内的小集市上开了一间小卖部,专卖一些油盐京果酱醋茶酒。后来生意好些,又内设了两张餐桌,办些下酒的饼干和熟食果菜,每天都有不少工人来光顾,生意便一天天看好。但由于本钱少,加上也有一些老客常要赊账,故现金周转不畅,进货购物便常觉困难。易志雄是个熟客,从不拖欠钱粮。他见他举止大方,又一表人才,便尊称他为钻探队的队长,并且给他做了个介绍。
“你们认识也有三四个月了,什么时候‘拉埋天窗’啊?”黄日贤关心地问。
“唉,不瞒你说,现在就只差一个老兄未到呢!”易志雄说。
“谁呀?”黄日贤问。
“孔方兄!”易志雄笑着道。
“新社会金钱不是万能,现在兴新事新办,你们当工人当干部的就节约一点嘛!”黄日贤说。
“金钱不是万能,可无钱万万不能哩!”易志雄道。
“这话怎么说?”介绍人黄日贤问。
“你有所不知,外父大人说他的女儿若没有四个三,则不嫁!”易内志雄说。
“哪四个三?”
“第一,家里没有三间以上房屋的,不嫁。”
“这事容易,听你说过,你家土改时分到了地主四间房屋,都是石砌瓦盖上好材料的。”黄日贤道。
“第二,结婚时,最少要请三张桌的亲戚吃喜酒。否则不嫁。”
“这事不难,也在理。”黄日贤说。
“第三,嫁妆若没有三大件会转的,不嫁。”
“哪三大件会转的?”
“单车、手表、收音机!”
“这可有点儿难了,三样时款的东西合起来少也要半尺来水哩!”黄日贤摇头道。
“还有,第四,要答应结婚后,必须在三年内每个月给外父家里交三十元赡养费。否则不嫁!”
“这却有点儿见蠢了!试想,假如女儿嫁出去后,若夫婿家里不如意,做外父的还能苛求么?不过,他见你是个国家工人,月月割禾,所以然这个‘三斤狗’黄猪倌就这么说呢!”黄日贤点头笑道。黄玫英的老爸长得瘦瘦的,有个花名叫“三斤狗”,是附近村里有名的老猪倌。
“可是,我现在哪来这么多钱啊!”易志雄叹道。说完,他斟了满满的一杯白酒,咕噜咕噜的灌了下去。
黄日贤定睛看时,易志雄已喝得满面通红,一支半斤装的长乐烧已被饮剩无几了。他见这青年有点伤心,并有一点儿的醉意,心里早就想好了的一个主意此时便从舌底下吐了出来。
“雄队长,我且问你,你真爱这朵黄玫瑰么?”他坐下来眼睁睁的问道。
“爱死了,这个东江美女,我现在一日想她十二时!”易志雄低着头答道。
“她爱你么?”他再问。
“这还用说,我爱她,她爱我,我们俩是‘天生配’!”易志雄说,他又呷了一口酒。
“那好办,山歌有唱,‘灯芯拿来搭桥过,有心相爱敢来行’,我教你一条发财的门路,就看你行不行!”黄日贤道。
“什么财路?”易志雄问。
“就是老古言语说的那句话儿:‘靠山吃山!’”
“怎么个靠法?”
“你们钻探机有的是柴油,地质队里又有的是炸药。这两件东西都能变钱!”黄日贤小声地说道。
“啊!”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易志雄啊了一声,抬起头来,瞪大血红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天花板。他扭着头颈,思考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都是太公的东西,悄悄的拿来这里,神不知,鬼不觉,我帮你卖!”黄日贤拍拍易志雄的肩膀,继续说道。
“中!他妈的,不拿白不拿!”易志雄放下酒杯,两手狠狠地一拍,对黄日贤道,“我拿来给你卖,二八分可行?”
“好说!”黄日贤站起来笑道。
于是,说干就干。开钻探机的柴油原是没有什么限制的,用完了就拿大罐子到队部去充灌,并且,灌多灌少也无人登记过问。易志雄瞒过另一个队员,把到队上去充灌来的柴油,秘密地一桶又一桶的放在黄百贤的店里。正值煤山里矿场开发,许多民工和家属入住,但尚无人家用电。而这些农民和工人、家属,夜间都要点灯,有的还用火水炉子来煮饭煲水,供销社里煤油又需证购买。因此,黄日贤的柴油便像卖水一般的看好。一二个月下来,黄日贤二价卖出,却与易志雄半二价结算,无本净利,获赚不小。易志雄也分到了大把钞票,心里不胜欢喜。
俗语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这赚钱的事情,得一想二,越多便越好。不久易志雄便把队里的一些炸药、雷管什么的拿来叫黄日贤卖。这两样东西是管制物品,等闲是不能买到的,但是却有许多人暗中交易。炮石的,偷采煤矿的甚至捕鱼的都常常愿出高价购买。黄日贤认为奇货可居,便叫易志雄去搞来,多多益善。易志雄胆大心细,利用工作之便,混水摸鱼,偷摸起来便得心应手,并无人觉察。真是“无限风光在险峰”,易志雄挺而走险,偷盗公家物资给黄日贤转手,不到半年,黄日贤和他都赚得盆满钵满,嘴巴流油了。
易志雄少年得财,要东则不西,真是挥霍自如。有一天,未来外父黄猪倌叫大家来商量一下,说他快要过六十岁生日了,到时照例要请女儿女婿和姊妹来吃饭喝酒,以示庆贺。按照王猪倌的意思,他打算买十斤八斤猪肉,再买一两条大草鱼,又捉一两只肥鸡鸭来,便可在家里摆上两围台,喝它个美满饱醉。他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家都同意这样做,并且,一致决议合钱“打斗聚”,用了多少钱,姐弟几个人“三一三十一”,摊派负责。可是,当黄玫英把这个主意告诉易志雄知道后,易志雄却不同意。他说,人生六十古来稀,六十大寿理应到大饭店去摆酒好好庆祝一番,大不了花它二三百元,可也值得,所用的钱可以统统由他负责。黄玫英回来告诉父亲,父亲听了,霎时好象当了太公的一般,笑得合不拢嘴。大家也都十分高兴。
于是,生日这一天,吃午饭的时候,一行人便来到了槐岭山墟的源记大饭店。这源记大饭店是槐岭山墟里门面最光鲜豪华的酒家。青色玻璃的门外有两条玉色的大柱子,柱子周围都是铺着光亮地砖的空地。进饭店必须踏上几级台阶才能上到门前的空地上。大家来到饭店门口,只见柱子下面立着一块镶着金边的红匾,红匾上写着“黄府寿宴”四个大字,有个伙计穿着白色服装,正笑容可恭的在门口等待着迎接他们进去。
进人饭店来,见宽阔的厅堂上齐齐正正的摆着二十多张桌子,一色的罩着白餐布;厅的正中有一张大台,大台的上面,贴着一张大红纸,大红纸上,写着一个金色的大寿字。
“寿星三叔公请坐!易志雄同志两天前就来定下一大围的酒席了!”饭店的一个大师傅摆开了寿字下面的两张台,一边倒茶,一边说道。
“好的,好的!”黄猪倌一边点头,一边领着众人坐下来。这间饭店,他也曾经来吃过,但都是在墟日里给饭店卖了家里饲养的小乳猪仔后,觉得肚子饿了,就在粉面部坐下来吃一碗粉面什么的,从未登过正厅大雅之堂。这里的服务员师傅和经理,他也认识几个。卖乳猪的时候,他们管他叫三斤狗,那是一村八堡都知道的大花名。可现在三斤狗的生日在这里摆寿酒,这些师傅当然就不方便再叫他的花名了,改叫他三叔公。这也是他们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