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抗战-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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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击队员们一个个都端着碗,嘻嘻哈哈缠着伙夫多给点米汤下面的“干货”。柱子
心想,游击队日子过得也够苦的。那个带柱子去见刘胡子的“葫芦头”忽然发现柱
子手里拿着的饭盒,咋呼道:“嚯,你小子面子够大的,刚来头一天,就把我们大
队长的饭盒拿来啦!”
柱子这才知道,自己手里拿着的是刘胡子自己用的饭盒,心里对刘胡子更加敬
重起来。
游击队枪不够用。柱子分不到枪,只好拿自己带来的斧子做武器。刘胡子安慰
柱子说,只要下山去打一次胜仗,柱子就有枪了。柱子问啥时候下山去打仗。刘胡
子叫他不要急。
柱子跟刘胡子到湿漉漉的林子里去打兔子。刘胡子走到一棵大树底下去尿尿,
叫柱子替他拿着枪。柱子摸摸乌黑发亮的步枪枪筒,把它端起来,学着刘胡子的样
子,闭上一只眼去瞄准树顶。
瞄了一阵子,柱子忽然想起来说,他在蚌埠街一个鬼子的军火库里烧过饭,那
军火库里钢枪、子弹可是不少,一箱一箱的,堆了满满好几大间屋子,不能去抢?
刘胡子回头朝柱子一笑,提起裤子说,蚌埠街鬼子太多,不好下手。
柱子放下枪说,蚌埠街鬼子多是不错,可军火库附近并没有其他鬼子的兵营。
另外还有一个好处,军火库就在淮河边上,只在河滩上围了几道铁丝网。游击队夜
里悄悄坐船过去,神不知鬼不觉干掉睡在一个屋里的鬼子,抢了东西就跑,再坐船
回来,蚌埠街的鬼子再多,还不是只能干瞪眼?
刘胡子眼睛一亮,接过柱子手里的枪,问柱子军火库里有多少鬼子。
“不多,”柱子说,“统共40个人吃饭。”
“喔,那是一个守备小队。”刘胡子说。“我们两个对一个,还算好对付。”
然后刘胡子又仔细问明白了军火库的地形和岗哨配置情况,分析出夜里军火库
大门关上以后,可能只剩下哨楼上一个鬼子站岗。
“鬼子真是睡在一个屋里,再没有旁的宿舍了?”刘胡子又问一遍。
“真是睡在一个屋里,”柱子问明白“宿舍”就是睡人的屋子后保证说,“再
没有旁的宿舍了。余下的,除了食堂,就都是……”
“嘘——”刘胡子忽然发现前头草丛里有动静,立刻举起枪朝那里瞄准。草丛
里果然窜出一只野兔来。刘胡子“砰——”一枪打过去,可惜没打着。刘胡子有点
遗憾,回过头来问柱子:“你刚才说啥?”
“我说……”柱子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一句,干脆从头说起,“我说,鬼子真是
睡在一个屋里,再没有旁的宿舍了……”
“不是不是,后头那一句。”
“后头那一句?噢,我是说,余下的,除了食堂,就都是仓库了。”
“好。”刘胡子终于下了决心,“干,干他娘的!”
游击队在山里准备了几天,一边等待没有月亮的夜晚。刘胡子在山林里教柱子
打手榴弹和放枪,步枪和机关枪都教了。只因为弹药金贵,都不是真打、真放。刘
胡子说,等抢到了鬼子的武器军火,一定教柱子来真的。还答应让柱子当机关枪手,
哒哒哒哒,让他打个够!柱子高兴得不得了,就等着出击的那一天了。
中秋节之夜是个阴天,天上没有月亮,正好出击。游击队杀了一头猪,全队80
多人饱饱地吃了一顿大米饭,还喝了酒。然后每人往胳膊上扎一条白布,分乘两只
木船,摇着撸,沿淮河顺流而下,直指蚌埠街。
在船上,刘胡子忽然想起来问柱子:“柱子,我忘记问你了,军火库里养没养
狗?”
柱子说没养。
刘胡子又问:“你说的那好几丈高的哨楼上,有没有一种圆圆的、大大的玻璃
罩子的探照灯?”
柱子说没有见过。
“真没见过?”
“真没见过!”
刘胡子这才放下心来,自言自语说:“没有探照灯,这么黑的夜里,鬼子看不
见河里的船……”
停一会,刘胡子又问柱子:“头一回打仗,怕不怕?”
柱子说:“不怕。跟这么多人在一起,有啥好怕的!”
刘胡子说:“那你比我强。我头一回打仗,可是心慌得直打哆嗦。”
柱子说:“以前我也怕死。现在不怕了,只想着去杀狗娘养的鬼子。”
刘胡子拍拍他的肩膀,没再说话。
天真是黑得可以,河面上啥也看不见,只听到流淌的河水在船边哗哗响。
也怪,刚才柱子心里确实没觉着害怕,可让刘胡子一问,现在倒有点心慌起来。
他紧一紧扎棉袄的麻绳,尽力不让自己打哆嗦,没想到心里反而哆嗦得更厉害了,
过了好大一会子才好些。
下半夜,游击队的两只船来到军火库所在的河滩边停下。
这个地方很好认,看到军火库那个好几丈高的哨楼的黑影子,就到地方了。
军火库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也没有灯光。
游击队80多人悄悄下船后,刘胡子叫人剪断河滩上的铁丝网,然后让柱子带路,
亲自带领大部分人去包围鬼子宿舍,争取把集中睡在宿舍里的鬼子一网打尽,又另
派几个人去对付哨楼上的鬼子哨兵。游击队员一个跟一个走进铁丝网,悄悄朝宿舍
那边摸去。
开头一切都顺利。
可是,眼看就要完全包围鬼子宿舍、另几个人也已经摸到哨楼底下的时候,忽
然从宿舍里跑出个起夜尿尿的鬼子,一头撞在柱子身上,把柱子吓了一跳。鬼子也
吓了一跳,一看见柱子手里的斧子,哇一声大叫,把柱子朝外猛一推,扭头就跑。
柱子赶紧挥斧砍过去,连鬼子的衣服毛都没砍着。
刘胡子在前头听到鬼子的叫声,赶紧放枪发令,已经迟了,哨楼上鬼子的机关
枪已经哒哒哒响起来。紧跟着,宿舍里的鬼子也纷纷打开宿舍南北两面的窗子,哒
哒哒朝外面打起了机关枪,还拼命朝外面丢手榴弹。
游击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下子倒下去一大片。
刘胡子一看不好,大骂一声“操他娘”,立刻大声下令撤退。游击队员们赶紧
朝河滩那边退去。刘胡子命令两名机关枪手留下来顶着鬼子,掩护队伍撤退。这两
个机关枪手都是共产党员,其中的一个就是“葫芦头”。他们二话没说就留下了。
可是鬼子的七八挺机关枪实在太厉害,游击队的这两架机关枪根本抵挡不住,
不一会就叫鬼子的机关枪打哑巴了。刘胡子他自己也不知啥时候叫鬼子的机关枪子
弹撂倒,没了声音。
柱子地形熟,跑得快,刘胡子叫他跑在前头给大家领路。柱子就拼命朝前跑。
等柱子一口气跑到河边,发现身后只剩下七八个游击队员了。鬼子兵哇哇叫着从后
头追上来,只听到机关枪在身后哒哒哒响个不停。眼看跑到船上也逃不掉了,柱子
心里一慌,赶紧丢掉手上的斧子,一猛子扎进河里,顺着流水,拼命朝下游游去。
在河心里,柱子听到身后的机关枪又响了一阵,然后就停下了。跟着,就是零
零星星的一枪、一枪又一枪。柱子回头看一眼,心想,大概是鬼子在对还没有死透
的游击队员补枪,不禁浑身战抖起来。
刘胡子的队伍全军覆没,只有柱子一个人逃了出来。
柱子一口气游出去十来里地,浑身湿淋淋地爬上淮河北岸,朝自己家走去。他
一路走,一路哭。
回到家,柱子脱掉身上的湿衣裳,摸黑爬上床,光着身子钻进被窝。他把破棉
被裹得紧紧的,想把身子暖过来,却办不到。
柱子在被窝里抖了一夜。
第七章
第二天上午,柱子穿着已经烤干的棉袄棉裤,躺在村外一片长满了狗尾巴草的
野地里,呆望着天上纹丝不动的薄云,一直在想,是他害了刘胡子和那么多游击队
弟兄。
要是他不等那个出来尿尿的鬼子喊出声来就一斧子砍死他,游击队就不会打败
仗,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要死也应该大家一起死。可是他却孬种了,丢下大家,
一个人跳到河里逃命去了。跳到河里淹死了,倒也罢了。偏偏他又会水,逃出一条
命来。现在家仇没有报成,又害了那么多好人,他对得起谁呀!
柱子一想起对他那么好的刘胡子,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淌。一伸手摸到衣服口袋
里的那块碎银元,他就哭得更伤心了。
柱子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等到他一下子惊醒过来,
天已经黑了。
“哒哒哒哒,机关枪让你打个够!”黑夜里,刘胡子的话又在柱子耳边响起来。
柱子忽然从草地里坐起身来,心想,奶奶的,不就是个死吗?出门找游击队之
前他就已经“死”过一回了,再死一回,也是个死。军火库鬼子的机关枪打死了这
么多游击队弟兄,不能就这么轻饶了他们,也该让他们尝尝被机关枪扫射的味道!
柱子下了狠心,要一个人去干掉军火库里的全部鬼子!
柱子的打算,是趁鬼子吃晌午饭的时候动手。那时候,在食堂吃饭的鬼子们枪
都架在靠墙壁放的枪架上,不在手上,只有门岗和哨楼上那个鬼子手里有枪。柱子
想好了,他要趁门岗不注意,先一斧子砍死门岗,然后用岗亭里的机关枪扫掉哨楼
上的鬼子,再冲到几十步以外的食堂去,对着吃饭的鬼子猛扫。这用不了多一会儿,
不会太难。鬼子是11点半开晌午饭。柱子没有手表,但离军火库不远有个小钟表店,
店里有一架大座钟,天天走个不停,他可以到店里去看时间。柱子还想到,哪怕不
能消灭全部鬼子,少说也能打死他十个八个,那也值了。
柱子跑回家,找出陆大爷送给他的那把旧斧子,在磨刀石上磨得快快的,暗别
在腰间,然后穿着衣裳躺到床上去等待天明。
第二天,柱子一早就起了身。他又到母亲和陆大爷一家的坟前磕了几个头,然
后坐摆渡船渡过淮河,来到了蚌埠街。
柱子快走到军火库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慌。他正要走进钟表店,忽然远远看
到军火库大门外的两边,已经用沙袋堆起了两圈堡垒,架起了机关枪。趴在机关枪
后面的鬼子兵还戴上了平时很少戴的钢盔,在太阳光底下闪闪发亮。军火库戒备森
严,大门外面一个走路的人都没有,连那个天天都在军火库斜对过那家小饭馆门前
要饭的老叫花子也不见了踪影。
柱子的心砰砰跳起来。他知道,游击队前天晚上才来过,把鬼子吓得不轻,这
两天是不好下手了,得过几天鬼子的戒备松下来才行。他本想先回家。又一想,今
天来都来了,自己还象以前那样,先到军火库里去烧几天饭,然后再找机会下手,
也许更好些。于是,柱子悄悄把斧子藏到路边的草丛里,定定神,朝军火库门口走
去。
经过大门外的堡垒,趴在两边堡垒里面抽烟的几个鬼子朝柱子看看,认得是厨
房里烧火的中国伙夫,都没搭理他。
走到大门口,柱子朝门岗鞠个躬,叫一声“太君”,正要象往常那样走进大门,
门岗却一伸手拦住了他。
柱子还是有点心慌,结结巴巴用渡边雄二教他的日语单词说:“水,水汉,水
汉(炊,炊饭,炊饭)。”
门岗骂了句“八嘎(混蛋)”,扇他一个嘴巴子,叫他举起手来。柱子脸上被
扇得火辣辣的,只好举起手来,心里头还在担心,门岗是不是前天夜里撞到他身上
来的那个鬼子,是不是认出了他。还好,门岗只在他身上细细摸了一遍,没摸到什
么,就一挥手让他进去了。
柱子走进大门往右拐,低头朝食堂那边走。一抬头,忽然看到鬼子宿舍旁的一
块空地上,堆起了一大堆死人的尸体,尸堆下面还摞了好几层木头。七八个戴了白
手套的鬼子正朝尸堆上抛死人。
“一其,腻,(一,二),哟咻!”
两个鬼子朝尸堆上抛上去一个死人。
“一其,腻,(一,二),哟咻!”
另两个鬼子又朝尸堆上抛上去一个死人。
再后头两个鬼子抛上去的一个死人,只在尸堆上停了一下,又滚了下来。那两
个鬼子只好重新喊口号再抛一回。
抛完死人,鬼子们又拎起铁皮汽油桶,你一下我一下,朝尸堆上浇汽油。浇完
汽油,鬼子们离开尸堆,脱下白手套,接二连三把手套扔到尸堆上去。跟着,一个
鬼子用洋火点着一团纸,朝尸堆上一扔。只听到“轰”一声,尸堆上就烧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