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第3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过着这种辛酸的日子。那些侍从使我们完全失望,我给巴纳巴斯写了一张小字条叫他带在身边,把他介绍给那些侍从,请他们照应他,同时提醒他们过去亲口许下的那些诺言,巴纳巴斯往往看到一个侍从就拿出这张字条,举在手里,尽管看到字条的人,有的不认识我,有的认识我,可是都给他那种一声不响就把字条递过去的样子惹恼了因为他在城堡里不敢说话,可是没有一个人帮助他,终究是一件丢人的事,幸而后来有一个侍从,因为不止一次地给这张字条缠得厌烦透了,就把它一把扯碎扔进了字纸篓……这倒是一种解脱,我得承认,我们早该这么干,自己获得解脱我想,他似乎还在说:'你们自己对待信件也是这样。'尽管这回在其他方面毫无收获,但在巴纳巴斯身上却起了良好的作用,如果可以说是一件好事的话,那就是他已经过早地成熟了,已经成了一个少年老成,是的,在好些方面,他甚至比许多大人还要老成持重,明白事理。我望着他,拿他两年前还是一个孩子的模样,跟他现在的样子比,心里常常感到难过。按理说,作为一个成人,他无疑是能够给我支持和慰藉的,可我仍然既没有支持,也得不到慰藉。他没有我就进不了城堡,可是自从他进了城堡以后,他就不需要再依靠我了。我虽然是他惟一的知心朋友,但我可以肯定说,他心里的话只告诉了我一小部分。他告诉我一大堆城堡里的事,可是从他那些故事里,从他谈的详情细节里,你一点也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些事居然能把他变成这副样子。我特别闹不懂的是,他原先是一个大胆的孩子我们曾经还为此感到不安,现在成了大人,进了城堡,怎么就变得胆小怕事了呢。当然,那样毫无益处地整天站在那儿等待着,一天又一天,没完没了的,看不到一丝儿改变的前景,这准定把一个男人的志气磨灭了,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最后真的什么事都干不了,只会毫无希望地站在那儿。可是为什么他在开头不进行斗争呢,尤其是,既然他不久就看出了我是对的,那儿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改善我们家庭情况的希望,但是根本没有实现他的雄心壮志的机会。因为在城堡里,尽管侍从们是那么任性,事情却都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雄心壮志只能在工作中寻求满足,而由于在这样的情况下工作本身改进了,雄心大志就没有任何存在的余地了。幼稚的欲望,在城堡里是没有容身之地的。虽然如此,巴纳巴斯还是这样认为,他这样告诉我,他说他看得很清楚,那些官员,即使是准许他进去的那个机关里的一些可疑的官员,都是大权在握而且博学多闻。他们口授指示的时候说得多么快啊,半闭着眼睛,做着简单的手势,只消竖起一根手指,就能使那些倔强的侍从屈服,侍从们即使受到他们的申斥,也都是笑眯眯的;或者他们在一本书里发现了一段重要的章节,便会看得出神,尽管地方狭窄,这时其他一些官员也都会伸长了脖子紧紧地围着他一起看。这些事情和其他同样性质的事,使得巴纳巴斯把这些人看成是了不起的人物,他有这样的感觉,假使他能接近他们,引起他们的注意,他就可以壮着胆子跟他们交谈几句,不是以一个陌生人的身分,而是以一个本部门的同僚的身分交谈自然是一个职位非常低的同僚,那么,可能给我们家庭带来无法估计的收获。可是事情从来没有达到这样的地步,巴纳巴斯也不敢冒险做任何可能有助于达到这样地步的事情,虽然他完全知道自己尽管是那么年轻,由于发生了这一连串不幸的事故,他已经被推到负责赡养我们一家这样一个艰难而又责任重大的主要人物的地位上了。现在我该作最后的坦白了:这是你来到我们村子一个星期以后的事。我在赫伦霍夫旅馆听到有人提起这回事,可是我并没有怎么注意,有一个土地测量员来了,我连土地测量员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可是第二天傍晚我平常总是在我们约定的时间跑到半路上去接巴纳巴斯回家的,巴纳巴斯回家比平常早,他看见阿玛丽亚在起居间里,便把我拉到街上,他把头搁在我的肩上,大声叫嚷了好几分钟。他又变成往常那副小孩子的样子了。他碰上了一件从来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好像突然之间在他的面前展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他简直受不住这种崭新的变化给他带来的喜悦和激动。可是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他们给了他一封送给你的信罢了。可是这确实是他们委托他传送的第一封信,也是他第一次接受到的任务。〃
奥尔珈说到这里停止了。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老人们不时发出的沉重而困难的呼吸声。K只是漫不经心地仿佛要补足奥尔珈的故事似地说:〃你们都是在捉弄我。巴纳巴斯送那封信给我的神气,完全是一个繁忙的老信使,你跟阿玛丽亚那时候她准是跟你一起在家里呆着的吧的表情呢,也好像都认为传递书信和消息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你必须分清楚我们之间的差别,〃奥尔珈说。〃巴纳巴斯的确由于那封信又变成了一个快活的孩子,尽管他自己也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这种能耐。他的这些怀疑也只有他自己和我才知道,可是他又觉得,如果能打扮成一个他想像中的真正的信使,那也不失为一种光荣。所以,尽管这时他痴心妄想,居然想要有一套官方的制服,我还是得在两个钟头之内赶着给他改制一条裤子,至少有点儿像制服那样的紧身裤,好让他穿着在你的面前出现,当然,我们知道,在你面前蒙混过去是很容易的。我谈巴纳巴斯已经谈得够多啦。阿玛丽亚可真的瞧不起他这种信使的工作,现在他似乎有了一点儿成绩她从巴纳巴斯、我和我们悄声低语的谈话中很容易就猜到了这一点,她比以前更瞧不起这种工作了。所以,她刚才说的是真话,这你可不要自欺欺人。至于我,K,要是我说我似乎也曾小看过巴纳巴斯的工作,那倒并没有任何欺骗你的意思,而是出于我的忧虑。巴纳巴斯经手的这两封信,虽说令人可疑,毕竟是我家三年来第一次受到恩宠的标志。这一个变化,假使这是一个变化,而不是个骗局的话骗局比变化更常见,那么这跟你来到这儿是分不开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的命运要依靠你来决定了,也许这两封信还不过是一个开端,巴纳巴斯的才干不仅限于传送这两封与你有关的信,还可能发挥在其他方面我们必须这样希望,能坚持多久就多久,可是眼前,一切都集中在你身上。现在,在城堡里,不论那儿发生什么事,我们只能平心静气地听天由命,可是在这村子里,我们也许还能做一点事情,那就是,一定要博得你的好感,至少不让你厌恶我们,或者,更重要的一点,就是用我们全部力量和经验来保护你,使你跟城堡的关系不至于中断也许这也是帮助我们自己。现在,要达到这个目的,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那就是在我们接近你的时候,要消除你对我们的任何怀疑因为在这儿你是外乡人,这样就难免满腹疑虑,这样满腹的疑虑也是有道理的。何况,人人都瞧不起我们,你也就一定会受到舆论的影响,特别是通过你的未婚妻,所以,在我们毛遂自荐的时候,即使完全出于无心,又怎么能不使我们与你的未婚妻处于对立的地位,这样也就冒犯了你呢?至于说那两封信,在你收到以前我都看过巴纳巴斯没有看,作为一个信使,他是不能让自己看信的,乍看起来,似乎都已经失去了时效,没有多大意义,可是就他们把你托付给村长这一点而论,那又是具有极端重要的意义的。那么,在这样一些情况下,我们该怎样对待你呢?要是我们强调这些信件的重要性,人们就会怀疑我们夸大了显然是毫无价值的东西,而要是我们以自己是传递这些信件的工具而夸耀,人们也会怀疑我们这样做是追求自己的目的,而不是为了你;再说,我们这样做,也可能会使你轻视这些信件本身的价值,而变得灰心失望,这又违背了我们的本意。可是如果我们不强调这些信件的重要性,我们也同样会使自己受到人们的怀疑,因为人们会问,既然这样,那为什么我们又要找这份麻烦来传送这种无关紧要的信件呢?为什么在我们的言行之间有这样明显的矛盾呢?为什么我们要教收信人失望,而且还要教发信人也失望呢?因为他把信件交给我们,并不是为了要我们向收信人解释这封信是无关紧要的啊。那么,采取折衷的态度吧,既不强调它的重要性,也不贬低它的价值,换句话说,正确估计那些信件的价值,然而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它们的价值在不断变化,它们引起的反应,也是无穷无尽的,而偶然的机遇又往往决定一个人的反应,所以连我们对这些信件的估价也是一种偶然性的东西。当在这一切之上,又加上你的焦虑不安时,什么事情就都搞糊涂了,所以,你对我所说的任何事情都不必过于认真。比如说,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有一回巴纳巴斯回家带来消息,说你对他的工作不满意,起初他痛苦极了我应该承认,这也损伤了他对自己职业的虚荣心,决定干脆辞职了事,当时为了弥补这个错误,我确实愿意欺骗、说谎、出卖别人,什么都干,不管那是多么坏的事,只要有用处我都干。不过,当时即使我这样做了,也不仅是为我们自己,同样也是为了你,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有人敲门了。奥尔珈跑去开了门。一道光从一盏黑魆魆的灯笼里射到门槛里。那位深夜来访的客人低声问着,奥尔珈也同样低声回答着,但是来客还不满意,想闯进屋来。奥尔珈发现自己再也没法挡住他了,便喊阿玛丽亚,显然是希望阿玛丽亚能用什么办法阻止这位不速之客闯进来,以免惊动老人们的安睡。阿玛丽亚果然立刻赶过去,推开了奥尔枷,走到大街上,随手把门关上了。她只在门外呆了一会儿,几乎马上就回来了,奥尔珈办不到的事情,她很快就办妥了。
接着,K从奥尔珈那儿知道,那个不速之客就是来找他的。是他的一个助手受了弗丽达的吩咐来找他的。奥尔珈不想让助手看见K在这儿;假使事后他愿意把这次上她们家来串门的事儿告诉弗丽达,他可以这么做,但决不能通过这个助手发现这件事儿;这一点K同意了。可是奥尔珈还请他在这儿过夜,等巴纳巴斯回来,他却拒绝了,就他本人来说,他本来也许是可以接受这个邀请的,因为夜已经很深了,而且时到如今,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似乎已经跟这家人连在一起了,这儿有供他过夜的一榻之地,虽然有不少原因使他感到苦恼,可是考虑到这种共同的结合关系,这儿终究是这个村子里最适合他住的地方;但他还是拒绝了,助手的来访使他惊慌起来,他感到不可理解的是,弗而达既然完全知道他的愿望,助手们也懂得应该惧怕他了,怎么会又这样搞在一起,以致她毫无顾忌地派了一个助手来找他,而且只派一个,这时那另一个助手可能还在陪伴着她呢。他问奥尔珈有没有鞭子,她没有鞭子,可是有一根很好的藤条,他拿了过来;接着他又问这所屋子是否还有别的出口,穿过院子原来还有一个门,不过得翻过隔壁花园的墙头,才能走上街道。K决定走这条路。在奥尔珈领着他穿过院子的时候,K匆忙地劝她不用害怕,还告诉她说他一点儿也不见怪她讲给他听的那些小花招,他完全理解她耍的那些花招,感谢她这样推心置腹地把这段故事讲给他听,而且嘱咐她等巴纳巴斯一回家,就马上叫他到学校去,哪怕是在夜里也得叫他去。当然,巴纳巴斯带给他的那些信件并不是他惟一的希望,要是那样的话,事情可就真的对他不利啦,可是他也决不把那些信件看得无足轻重,他会重视它们,也不会忘记奥尔珈,因为在他看来,比那些信件本身更重要的是奥尔珈,是她的勇敢和持重,假使他必须在奥尔珈和阿玛丽亚之间进行选择的话,那他是用不着花多少时间考虑,就能作出抉择来的。在跳上隔壁花园的墙头时,他又一次诚挚地握了握她的手。
第十六章
当他走到街上的时候,他在黑地里模模糊糊地看见,那个助手还在离巴纳巴斯家门前不远的地方徘徊着;有时他停下步子,竭力想从拉下的百叶窗外往屋子里张望。K喊了他一声;他没有流露出惊慌的神色,只是不再偷偷张望这所屋子,便往K这边走过来。〃你在张望什么?〃K问道,同时在自己的腿上试试那根藤条是不是合用。〃是你,〃助手走近了说。〃可你是谁?〃K突然问道,因为这个人看起来不是他的助手。他似乎变老了,显得更疲惫了,脸上的皱纹也更多了